待我也上了甲板,見前頭那人正在船頭麵對著江麵坐著,近了,也就看清了,是管沐雲。


    我的腳住了下來,猶豫了一瞬,回身。


    “這麽冷的天,你怎麽也來這裏挨凍?”管沐雲出口的話並不算高聲,可卻也清晰地入了我的耳中。


    我滯了向前的步子,想了想,轉過去,看著他。


    “沒事兒找凍挨的好像不止我一個!”我也不高不低地回給他。


    他哼笑著,也不回嘴。


    我索性也走過去,立在船頭,看遠處江麵上寥寥可數的幾艘小船。


    這麽冷的天,漁人們還要出來捕魚,也不過是為了一家能夠得個溫飽。


    再看管沐雲,這種天氣,他也確實是穿得過於少了,灰色的外衫,裏頭似乎不過一層單衣而已,本就瘦削的身量,在涼沁入骨的天氣裏,伴著冰寒的風,仿佛隻有一身的骨架了。


    他的嘴唇,已然被凍得發紫。


    我皺了皺眉頭,不再看他。


    “這裏。就是爹向往籌謀了十幾年地造船坊了麽?”他忽然開口。


    “嗯?”我被他問得一愣。“嗯。你不會是第一回來吧?”看來是地。


    “這麽頹敗地造船坊。還真是少見。”他地話並不好聽。可是聲音裏倒不見半絲諷刺。[.超多好看小說]


    “是呀。是很頹敗。”我順著他地話說道。


    他轉頭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難得不諷不罵地態度嚇著他了。


    “發生了什麽事?”他徑直就問道。


    他竟然這麽快就看出我心裏有事,這倒是叫我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不過那點兒驚訝很快就被我收了起來。細一想,不論他是否插手管記的事物,他畢竟是管記真正的主人,造船坊的的事情,他是理應要知道的。


    於是,我理了理思緒,沉然道:“是有些事……朝廷看重了管記的造船坊,打算與管記合作,幫助造船坊重新複工,條件是……”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就被他抬手打斷了。


    “管記的事情,你做主就好。”他穩穩地說道。


    我側頭看他,“你可知道,倘若管記與官家合作,那麽老爺過去的一切都有可能被挖出來,那麽管府也許……”從他自涵姑處回來後的行止看,涵姑應該是把從前的事情都講給他聽了才對。


    我盯著他,等著他有所反應。


    他沉默著,好一會兒的功夫,就是眯眼望著遠處揚著白礬的船隻。


    終於,就在我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再次開口道:“其實,你真的不用問我的意思,自爹走後,管記一直是你在打理,你問我,我又能比你做得好麽?你該知道,那些事情我是一竅不通的。”


    他這話說得平和,平和得我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應對才是。


    這不是我最常見到的管沐雲,可是恍惚間,我竟然下意識覺得此時的他才是最真實最本性的管沐雲,我是不是瘋了!


    “你……”我想問他涵姑究竟跟他說了什麽,可是終究沒有問。


    他還是漠然地瞅著遠處。


    我看著此時的他,感覺此刻我與他之間的距離,仿佛較從前任何一次對峙和吵鬧的時候都遠,它就那麽真實地存在著。


    也好。


    我不再多說,攏著身上的鬥篷就往岸上走。


    千秀亦步亦趨地跟我回到馬車前。


    “少夫人,我去把車上備用的鬥篷給少爺送去吧?”千秀詢問似地瞧著我,仿佛還有些斟酌和小心。


    我被她謹慎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點點頭,由著她跳上馬車,將鬥篷取出,小跑著就去了船上。


    這丫頭!


    “少夫人,造船坊的事,少爺那裏……”在車旁等我的文叔說道。


    我歎了一聲,沉吟著道:“算了,他不管,那就咱們回去再商量吧!”


    怎麽辦?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管府的日子又開始平靜了下來,這群黑衣人到底目的何在,找上了管沐雲,又中途撤手,也不怎麽再有人背地裏禍害管記正常的營運了。


    可是,就這樣,更叫人每日都擔驚受怕,不知道下一回又是什麽時候。


    多虧了靜非還在,否則,管府就要亂套了。


    提起靜非,我想起清叔跟我說的話。


    他說管沐雲這些日子跟靜非走得很近,常常去希園找他,去了,也就是閑聊,天南海北的。


    我想,至少他沒有整日出去亂逛,胡混,總歸還是好現象吧。


    何況,同靜非多聊聊,對他有益無害。


    伍叔那裏,伍嬸日日守著他,傷也明顯好轉了。


    隻是,康王提的事情,我還沒有答複。


    這日,我正在酒樓裏試新菜品,府裏來人說哥哥來了。


    瞬間湧出的驚喜被擔憂所取代。


    這個時候?


    扔下筷子就往回跑。


    “哥!”我還沒進屋,就叫上了,心裏再怎麽擔憂,也還是高興的。


    “妹妹,”哥哥笑著,迎了上來。


    我抓著哥哥,急急說著,“你怎麽來了?娘呢?娘沒有來麽?”天氣這麽冷,我竟然跑出了汗來。


    哥哥拍拍我的手,溫厚地笑道:“看你急的,娘在家裏,她挺好的。就是惦記你,自打上回那封信,就沒你的消息了,娘叫我過來看看。”


    唉,我何嚐不知道娘和哥哥會惦記,可是管府的境況,我哪裏敢跟家裏聯絡。


    就連知道知道他們平安的消息也是偷偷摸摸轉了好幾個彎兒才得來的。


    “來了,才知道管老爺過世了。妹妹,這麽大的事,怎麽你也不給家裏頭送個信兒,娘跟我也好來拜祭,若不是今日我來了,還不知道呢。”哥哥接著用微微有些責備的語氣說著。


    我低頭,想著該怎麽說才好,公公去世了,卻沒有跟娘家說,這在常理上確然是不合適的。


    可是,管府的事,能以常理論麽!


    我要怎麽跟哥哥解釋,忘了?不會。消息沒送到?怎麽可能!還是說實話?可又怕他們跟著擔心。


    正躊躇……


    “哥哥,來來來,快先坐下,娘子與你許久未見,一定想念得緊,先坐下來好好聊一聊。”我進來就直奔哥哥,根本沒注意到管沐雲也在。他說話間就把哥哥引到了座位上,轉頭衝我後頭的千秀道:“去吩咐廚房,午膳準備好了就送過來,去窖裏起一潭陳年葵釀,還有,去希園整理好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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