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先是點點頭,卻又在轉眼間盯著我問道:“叫我過去看著,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管了?我去了,你就不去了?”他幹麽用那種好似是幽怨的眼神看我,害我以為做了什麽事兒對不起他了。


    我歪了下頭,趕緊想他這是說什麽呢?什麽叫他去了,我就不去了?


    “你是打算隨手扔給我,你把銀子放到那兒,就算盡到責任,再也不用管了是不是?”他的神色間有點兒激動,額上的青筋都出來了。


    我眯眼看他,不就是叫他去看看他爹娘的舊居建得有沒有他不滿意的地方?他至於這麽……小題大做麽!


    什麽叫做把銀子放那兒,就算盡到責任了!


    當然了,我是有點兒打了小算盤,兩年來,我說了不知多少回叫他來顧管記的生意,可是,他大少爺一概不理不睬,我還指望著,等到黑衣人的風頭過去了,我好卷鋪蓋走人呢!


    這人是傻的不是,他自己的買賣,就這麽扔給我一個外人,也不擔心哪天我就順手吞了他的家業?


    真是越想越詭異!


    唉,我要是真的直接扔給他,也不管他成不成,能不能撐得起,就直接溜,會不會很不地道?


    呃,還是循序漸進,循序漸進吧,反正,為了小命著想,我還不太敢就這麽立馬離了管府。


    “展眉?展眉?”他見我久不言聲,隻得喚我。


    我呢。在娘子與展眉地稱呼中。無奈選擇了讓他直呼我地名字。


    真不知我當初怒聲斥他不許那麽叫我有什麽意義。


    “啊。那個。悅園是我張羅著重建地。我當然會常去看看。可是。你才是管府地主人。府裏地事情。你理當要多操心才是。說起責任來。好像你地更多。”


    他斂起眉來。看著我不說話。


    我被他就那麽盯得有點兒渾身不自在。


    說起來。他怎麽老是讓自己顯得這麽可憐。兩年前地混賬樣兒是。現在還是。


    要知道,用梁叔的話說,他如今的身手,在武林中,怎麽也算是頂尖的高手了。


    可縱然是這樣,還是讓人不自覺地覺得他可憐,至於為什麽?


    似乎,他的內心,比從前更孱弱,更不堪一擊了。


    哈,我說什麽呢!盡是胡說八道的。


    我看也不再看他,就徑直往出走。


    他在後頭也沒什麽動靜了。


    真是的,我的鞋子不著痕跡地狠勁踩在地上,暗罵自己無聊。


    想起靜非,虧得他還樂嗬嗬地在我耳朵邊兒上說什麽管沐雲是少有的練武奇才,瞧靜非那讚不絕口的模樣,我就知道他為什麽在管府一待就是三年了。


    根本就是為了給他的一身絕學找繼承者來的。


    如今,可不是叫他如願以償了。


    我舉起手上提著的布包,掂了掂裏頭的那套紫砂套盅。


    半晌以後,算了,還是送過去吧,誰讓我也叫了人家一聲先生嘞。


    唉!


    ……


    隔日。


    “好巧,嗬嗬,這是去哪?”


    近晌午的時候,我出了府門,打算去酒樓看看,卻見管沐雲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我看了他一眼,平和道:“去雀樓。”


    “正好,我邀了幾個朋友在雀樓一聚,我們一道去吧!”他笑得自在歡暢。


    怎麽看起來好像他早知道我今日要去雀樓?我眨了一眨眼睛,沒有說什麽,先上了車,他隨我也上了來。


    馬車車廂裏,正對車門的位子沒人,我和他麵對麵都靠窗坐著,我掀開身邊的簾子,望著路上的車馬喧騰,看著行人形形色色的衣裝,腦子裏在盤算著清叔探來的消息。


    這幾日,綢緞坊的生意有些不穩,據說是因為競陽來了一位織染大豪,正在緩慢蠶食競陽的織染業。


    這,的確是個大消息,我已請清叔去查,目前還沒聽說有大的織染坊或是綢緞莊在競陽開張,是對方還在試探?還是打算與競陽現存的商家合作?


    既然已經對局麵造成了影響,那麽對方現今的貨源來自哪裏呢?總不能是直接從外地運貨到競陽吧?那樣豈不是太耗損運力了!


    這一年,我將織染坊隻供貨給管記綢緞坊的規矩改了,將織染坊特出的物美價廉,頗受客人喜愛的一些貨品,大批地出產,然後批量地供貨給管記以外的綢緞莊,薄利多銷,以獲得最大的利潤。


    這樣做,不僅僅是利潤多了,朋友也會增多。


    當然,管記那些獨一無二價高彌貴的貨品,仍舊是管記綢緞坊特有的。


    可是,就因為管記如此大手筆地準備著占據競陽織染的地盤,在這還未明朗的局勢下突然**的一個不速之客,給管記的衝擊,倘若沒有提防,後果不能預料。


    “在想什麽?”管沐雲突然蹦出的一句話把我從沉思中驚起。


    我回頭,“沒什麽。”


    他清楚我有事也不會跟他講,自然地將話岔了開,“我去看了悅園那邊的狀況,一切都已經被你安排得井井有條,我過去,也沒有什麽需要再改的了。”他輕聲道。


    “是清叔安排得細致。”我說的是實話,一來,我從未踏入過悅園一步,怎知道裏頭是什麽樣的格局,二來,我對需要仔細周到的事情,向來不拿手。


    他的雙手都是隨意地擱在膝蓋上的,我的話完了,他的一隻手不易察覺地緊了緊。


    也許,他是想借著讚一讚我來緩解兩人間冷淡不自然的氣氛,可惜,我卻不領情。


    兩年多了,我奇怪他怎麽還沒習慣?


    “呃,我最近……”


    他嚴整了容色,思忖了好久,再開口,卻被突然的顛簸打斷。


    大概是路上有石頭擋著,車輪軋了上去,頃刻間車廂裏一個大力的傾斜,我險些被甩出門去。


    還好,我快手抓住了窗棱,馬車也很快就平穩了下來。


    一轉頭,卻見他堪堪收回了伸到我身前的手臂,人亦是半立著的。


    見我瞅他,他衝我笑笑。


    “公子,夫人,沒事兒吧?”譚叔在外頭高聲探問。


    “沒事兒。”管沐雲也高聲回了。


    “公子,前頭好像是官家哪位貴人出行,堵在了路中間,咱們是停下來等等,還是……”譚叔再問。


    “等等吧。”管沐雲道。


    等車停到了路邊兒,我掀開簾子張望,遠處,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看不清是哪裏的車駕。


    不過看架勢,沒個一半個時辰是過不去了。


    這裏離“雀樓”不算太遠,我也不等了,撩起裙子,準備下車。


    “去哪?”管沐雲攔住我道。


    “下車。”這還用問麽?看不就知道了。


    “我是問下車做什麽?”他不讓步。


    真想衝口說你管我!還是咽下去了。“走過去。”


    “在車上等等吧,外頭亂。”他沉聲道。


    “雀樓那還有事,再說也沒有多遠。”我說著擋開他的手臂,徑自下了車。


    他幾乎是立刻也隨我下了來,嘴裏卻在喃喃道:“是不想跟我待在車裏吧!”


    我回頭沒有表情地瞅他,他即刻換上了笑容。


    我不語,轉而快步往前走,卻沒見他立刻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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