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佛門使團度厄大師上殿了,他提出要與監正論道鬥法,賭注是天機盤和金剛經。


    司天監和佛門之間要進行鬥法,分出高下,定出勝負,一時間轟動了京都城,無數人都沸騰了,這次鬥法,如果佛門贏了,監正就要借出自己的至寶天機盤,如果佛門輸了,就要將金剛經輸掉,可謂不容有失。


    .......


    正午剛過,元景帝正在靈寶觀鑽研道經,聽女子國師闡述經典奧義,卻怎麽都靜不下心來,心不在焉。


    “陛下是在為鬥法之事煩惱?”


    洛玉衡看到此景,哪裏不知元景帝為何心煩,輕聲問道。


    元景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和擔憂。


    “朕雖然對監正充滿信心,然而佛門此次有備而來,鬥法若是輸了,大奉顏麵何存?!”


    “術士體係較為特殊,不以戰力為尊,的確不太穩妥。”


    洛玉衡微微頷首,這位容貌絕美的人宗道首,是一位二品渡劫境界的道門大佬,修為強橫,也是三月之後天人之爭的主角之一。


    道門修行者在二品境界時,陽神大成,可以凝練法相。道門法相有地風水火四種威能,初步掌控四種天地元素。這個境界是融合金丹元嬰和陰神陽神兩條路子的過程,二品大圓滿時四大法相融合為一,準備應對五重天劫:金丹劫、風雷劫、地雷劫、水雷劫、雷火劫。五重天劫分兩個階段,對應陸地神仙兩大能力,曆時十三日。渡過這五重天劫,陽神與肉身融合,方能成就一品陸地神仙境。


    洛玉衡所言不無道理,在當今所有體係裏,術士體係的建立最晚,隻有兩人跨入了一品之境,從未有過超品存在,戰力也是最弱的,它所擅長的領域並非個人戰力,而是增強國力。


    大奉軍隊之所以能所向披靡,優良的軍備是關鍵因素之一,而那些鬼斧神工的攻城器械,火炮,床弩,法器等等,都來自司天監的白衣術士研究煉製的,這是其餘體係無法做到的。


    九品醫者救死扶傷、八品望氣師和七品風水師,則是堪輿地脈,改善風水,這些都是極強的輔助技能。哪怕是四品的陣法師,其實也是輔助,他們最擅長的不是戰鬥,而是煉製法器。


    術士需要依附王朝,兩者是共生關係,對王朝國力的推動作用是無以複加的。


    一聽洛玉衡這位人宗道首如此說,元景帝憂慮更深了,再也沒有了鑽研道經的心思,愁眉苦臉的。


    “陛下,如今各大體係中,武夫戰力最強,但要論哪個體係最完善,沒有短板,那就隻有儒家。儒家可以應付一切局麵,縱使佛門手段再高超,儒家也能擺平。”


    元景帝眼睛微亮,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大奉獨有的體係就是術士和儒道,當年儒家強大時,揍得佛門抱頭鼠竄,就是個弟弟,根本毫無還手之力,隻是可惜自從兩百年前理學誕生,儒家沒落了,儒道也沒落了。


    元景帝思索了一下,又搖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


    “國師,去年我有意讓雲鹿書院的趙院長出仕,但被他拒絕了。”


    “雲鹿書院怕是不會答應幫忙,畢竟這兩百年來,雲鹿書院的學子都被排斥在朝堂之外,仕途不順,怎可能為大奉出力?”


    元景帝還是有著自知之明的,用不到人家的時候,喊打喊殺,如今需要人家的時候,就想要讓人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怎麽可能,儒家可不是傻子,怎麽會做傻事。


    “陛下,難道你忘了昨日出手的兵部尚書許子聖了,雲鹿書院雖然是儒家正統,但是如今的儒道第一人可還在朝堂之上呢!”


    洛玉衡腦海裏浮現出了昨日那驚天一劍,浩然正氣籠罩整座京都城,壓製了所有修行者的氣息,霸道剛正,二品大儒果然可怕,難怪當年儒家能夠壓得其他修煉體係都抬不起頭,在它麵前都是垃圾,都是弟弟,需要仰望這位帶頭大哥。


    “許子聖?”


    元景帝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就是緊縮,他親自挑選的這把刀鋒芒太盛了,即使自己也不敢握住刀柄,他哪裏能夠左右許子聖的想法,他平日裏不諷刺自己幾句就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此人太過桀驁不馴,鋒芒畢露,不會同意出手的!”


    元景帝否認了洛玉衡的提議,他知道許子聖絕對不會給自己麵子的,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


    洛玉衡聞言有些無奈,她也知道元景帝不喜許子聖,許子聖也不太敬畏這位大奉帝王,兩者之間貌合神離,如果不是元景帝需要許子聖平衡朝堂勢力,兩人早就直接鬧掰了。


    談話間,老太監匆匆進來,恭聲行禮,對元景帝匯報道。


    “陛下,司天監的褚采薇奉師命求見。”


    元景帝聞言,沉吟了片刻,怕是國師有事,這才開口道。


    “讓她進來吧!”


    老太監領命離去,元景帝看向洛玉衡,說道。


    “監正派弟子前來,應該也是為鬥法之事,國師你也聽聽,幫朕參謀參謀。”


    元景帝雖然貴為九五之尊,但道行低微,自身是沒有主見的。需要洛玉衡在旁提意見,分析分析。


    褚采薇踏著輕盈的步調穿過小院,跨入靜室,裙擺輕輕搖蕩。靜室內,元景帝和洛玉衡隔著一張茶幾對坐,茶幾放著一本道門典籍,一隻香爐,纖細的青煙升騰。


    褚采薇掃了一眼,見桌上沒有好吃的糕點,失望的收回目光,拱手行禮。


    “見過陛下,見過國師。”


    元景帝審視著司天監的小師妹,杏眼大而明亮,臉蛋圓潤,甜美可愛,這是一個能讓人不自覺高興的開心果,毫無心機,天真無邪。


    “監正讓你來見朕,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三師兄楊千幻昨日練功,不慎走火入魔。二師兄不在京城,宋師兄和我又不擅戰鬥!”


    聽到此處,元景帝眉頭一皺,有一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開口打斷了褚采薇,驚呼道。


    “什麽,楊千幻練功走火入魔?”


    洛玉衡眉梢一挑,盈盈眼波凝視著褚采薇,這可不像是監正的作風,她有些搞不懂監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褚采薇不慌不忙,她之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輕聲說道。


    “監正老師讓我來向陛下借一個人,代司天監與那西域的禿驢鬥法。”


    借人?心機深沉的元景帝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他腦海中浮現出了一道身影,桀驁不馴,一身儒衫,飄飄欲仙,如人間謫仙,隻是此人桀驁,他怕是無能為力,這才為難的說道。


    “許子聖此人太過桀驁,朕也無能為力?”


    褚采薇俏臉一愣,透著茫然,大眼睛看向了元景帝,不解問道。


    “此事和許子聖有何關係?”


    “監正要借的人不是他嗎?”


    元景帝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難不成是他搞錯了,大奉還有比許子聖更加合適的人選嗎,不論佛門如何鬥法,隻要許子聖出手,就絕對不會輸的。


    褚采薇想起當年許子聖騙了她一根甘蔗的事情,秀眉微蹙,杏眼之中有些不開心,開口道。


    “老師才不會借那個壞家夥呢,他架子太大了,老師也不敢麻煩他!”


    褚采薇想起自己老師對許子聖那慎重的態度,知道這個騙她甘蔗的家夥實力超群,地位尊貴,是可以和老師並肩的存在,司天監還沒有那麽大的麵子,可以驅使這位儒道第一人。


    靜室裏,忽然安靜下來,過了許久,元景帝看著單純的褚采薇,再次開口問道。


    “監正究竟要借誰?”


    “打更人,銀鑼許七安。”


    褚采薇聲音清脆,小嘴裏吐出了一個再次讓元景帝皺眉的名字。


    “又是一個讓人感到不舒服的人!”


    元景帝眉頭微皺,有些不爽,為何大奉的人才都是如此的讓人感到厭惡。


    “為什麽是許七安。”


    褚采薇大眼睛睜的溜圓,透著天真無邪,誠實的搖頭,說道。


    “我也不知道呀。”


    元景帝倍感無奈,這丫頭單純的有些蠢萌,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揮手道。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


    褚采薇腳步輕快的走了,她打算去懷慶公主的德馨苑喝茶吃糕點,順便分享一下自己的見聞。


    等褚采薇離開,元景帝握著茶杯,沉思許久,語氣沉重地向洛玉衡問道。


    “國師,此事你怎麽看?”


    “許七安此人天資固然不錯,但身為一介武夫,與佛門鬥法,毫無勝算可言。”


    洛玉衡五官精致端莊,麵無表情時,宛如玉雕的神女,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她動容。


    “不過,天機盤是監正伴身法器,他斷然不會外借的。也許他選擇許七安,另有緣由吧。”


    元景帝歎息一聲,捏了捏眉心,感到了幾分疲憊,無奈的說道。


    “罷了,不管他了,這老頭心機深沉,朕一直看不透。朕還有事,先回宮了。”


    元景帝原本最不喜歡的人就是監正,整個大奉,他俯瞰文武百官,即使是人宗道首洛玉衡,與他也是以道友相稱,平起平坐,唯獨監正,是他真正要仰視的對象,元景帝完全看不透他。


    不過最近又多了一個人,那就是許子聖,他平日裏根本不將元景帝放在眼中,懟天懟地懟皇帝,對一位手握至高權利的皇帝來說,這是非常難受的事。


    坐上輦車,元景帝放鬆一下身體,對著外麵的老太監吩咐道。


    “傳許七安入宮見朕。”


    ........


    司天監之外人山人海,無數的京都城百姓和大奉江湖人士將此地團團圍住,想要觀看佛門和監正之間的鬥法,禦林軍守衛在司天監之外,隻有一些當朝權貴才能進入司天監之中,近距離觀看鬥法。


    觀星樓附近搭建了一座座涼棚,其中最豪華的是一座包裹黃綢布的休憩台,棚底擺設著一張張桌案,皇室、宗室成員坐在案邊。


    在後宮裏腦漿子差點打出來的皇後和陳妃也來了,大家言笑晏晏,好像一直都是和睦的姐妹,沒有任何齟齬。


    四位公主到齊,懷慶長公主坐在首位,臨安公主坐在她邊上。皇子中,除了太子還在禁閉之中,無法出門,其餘皇子全來了,這場鬥法,於皇室而言,不僅僅是一場熱鬧,更關乎朝廷顏麵,關乎皇室顏麵。


    緊鄰著這座休憩台另一座涼棚內,內閣首輔,六部大臣等都在此地觀賞,許子聖閉目養神,坐在首輔王文貞和魏淵的下方,可以看出如今朝堂之上的地位,許子聖足以排進前三。


    突然一個小豆丁跑到了許子聖的麵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麵前的糕點蜜餞,嘴角有著一抹晶瑩,毫不怕生的抱住了許子聖的小腿,目光裏帶著憧憬,脆生生的問道。


    “哥哥,我能吃你麵前的東西嗎?”


    許子聖緩緩睜開眼眸,眼眸泛著淡淡瑩光,溫潤如玉,打量著這個眼睛明亮的小丫頭,他抖了抖腿,小丫頭死死抱住,根本甩不掉。


    其貌平平,但是力氣卻很大,膽氣也足,圓頭圓腦,胖乎乎的,看起來像個小湯圓,圓滾滾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桌上的糕點蜜餞,充滿了渴望。


    許子聖認得這孩子,正是許七安的小堂妹,逼得雲鹿書院四位先生立誓,再也不給孩子啟蒙的許鈴音,一個小吃貨,對美食充滿了執念,飯量極大,活脫脫的一個小飯桶。


    許子聖旁邊的魏淵見到這丫頭,眉頭微皺,不知從哪裏來的這麽一個小丫頭,居然闖到了此地,不知禮數。


    “吃吧!”


    許子聖將桌上的蜜餞端起,遞到了許鈴音的眼前,笑著說道。


    許鈴音這丫頭是個眼裏隻容得下吃食的人,胖乎乎的小手抓起了一塊蜜餞,塞入嘴裏,幾下就吞入腹中,像是個餓死鬼轉生。


    魏淵眉頭再次皺起,有些不悅,沉聲道。


    “許大人,這丫頭粗俗無禮,你又何必如此和善,讓人將其帶走就是了!”


    許子聖轉頭看了一眼魏淵,目光中帶著幾分古怪,讓魏淵一頭霧水,不知許子聖為何這樣看著自己。


    “這丫頭是許七安的妹妹,魏公沒有見過嗎?”


    魏淵聞言神色一滯,目光立馬變得和善了許多,臉上掛起了燦爛的笑容,對著許鈴音誇讚道。


    “這丫頭不怕生,膽氣足,日後必成大器!”


    果然,許七安才是魏淵的親兒子,愛屋及烏,立馬改口,對許鈴音硬誇起來,讓許子聖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魏淵卻不理許子聖,目光溫和的看著小丫頭,和善的對她說道。


    “蜜餞不是你那樣吃的,將其含在嘴裏,時間越久,味道越甜!”


    許鈴音還是個思路清奇的小丫頭,看待問題的角度和常人不同,仰頭看著魏淵,小眉頭一皺,有些不樂意的說道。


    “等甜完了,蜜餞就被別人吃光了。


    “我隻要一直不停的吃,嘴裏就會一直甜!”


    魏淵聞言嘴角抽搐,這丫頭和許七安性子倒是十分像,不管吃不吃得下,先占下再說。


    許鈴音對魏淵不感興趣,再次看向了蜜餞,脆生生的對許子聖說道。


    “哥哥,我還要吃!”


    許子聖點點頭,對許鈴音多了幾分喜愛,這丫頭有前途,這麽小的年紀就知道多吃多占,才是王道。


    許鈴音一連吃了好幾塊蜜餞,似乎是感到一絲不好意思,這才仰頭看著許子聖,大眼睛明亮無比,詢問道。


    “哥哥,你不吃嗎?”


    許子聖搖搖頭,笑著說道。


    “我不愛吃甜的,你吃就是了!”


    許鈴音聞言笑容燦爛,她最喜歡不會和她搶吃的人了,眨著純真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是哥哥你不愛吃,我才將它們吃光的!”


    小丫頭人小肚量大,眼睛貪婪的看著許子聖桌前的糕點,蜜餞,瓜果,口水直流。


    許子聖瞥了一眼許鈴音小肚子,笑了起來,說道。


    “你能吃多少,隨便吃,不需要顧忌!”


    許鈴音如聞天音,笑得極為燦爛,兩隻胖乎乎的小手不斷抓著糕點,蜜餞,瓜果,向自己嘴裏塞去,吃的不亦樂乎。


    遠處的許誌平,此時才發現自己的小女兒不見了,環顧四周,突然目光凝滯,看到這一幕,一股麻意從尾椎骨直竄上了頭顱,連忙邁開腳步,免得自家女兒惹出大禍。


    “侯爺,小女頑劣,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許平誌硬著頭皮過來,躬著腰,努力讓聲音不顫抖,小心翼翼的說道。


    許子聖對許鈴音的性格倒是十分喜愛,擺了擺手,從桌上拿起了一顆黃燦燦的梨遞給了小丫頭,十分溫和對許誌平說道。


    “你不用擔心,讓這小丫頭留在我這邊就是了!”


    許誌平悄悄打量了一下許子聖的臉色,見他笑容滿麵,十分和善,這才放下心來,對著女兒狠狠瞪了一眼,示意她老實一些。


    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完全沒有起到作用,許鈴音正在低頭奮鬥,小嘴啃著香甜的梨,汁水流淌,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家老爹過來了。


    不知不覺,時間走到巳時,正戲開始了!


    盤膝在涼棚下靜心打坐的度厄大師睜開了眼,聲音洪亮,看向了觀星樓內,喝問道。


    “監正,你可知須彌納芥子。”


    “小把戲罷了!”


    九天之上,傳來監正的嗤笑聲,聲音中帶著不屑之意,對佛門的手段不以為意。


    在場,不管達官顯貴,還是外頭的百姓,一個個精神亢奮,情緒激動,終於要開始了。


    “砰!”


    度厄大師麵色平靜,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金缽,輕輕一拋,金缽重逾千斤,砸的石板龜裂,深深嵌入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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