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散布在成千上萬個小世界、碎片世界以及虛空亂流裏的“真武大意誌”,紛紛受到了殷郊和朱佩娘的感召。


    塵封了不知多久的“意誌”們,如同涓涓細流匯入大海,從宇宙坐標的無窮多個方向,向幻·長安而來。它們無視世界壁壘,無視虛空亂流,無視遊離在空間裏的各種能量團。


    直抵幻·長安。


    殷郊和朱佩娘沐浴在“真武大意誌”的衝刷下。殷郊好似回到了曾經神話曆時, 輝煌的真武時代。冰冷如鐵的心,為之動容,良多的感慨催促他更加賣力地尋找散布的意誌。


    而旁邊的朱佩娘不同。


    她雖然很懷念曾經的真武時代。但,迷茫的她無從得知,現在要複蘇的真武時代……還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嗎?


    真正的真武難道不應該是仙界的一部分,與仙界的諸仙共享盛世輝煌嗎?


    現在,脫離的仙界的真武,還是“真武”嗎?


    她體會到了妹妹孛娘的那份擔心與憂慮。她也開始害怕,自己是否真的在為“真武”盡力。


    猶豫、不安……


    但此刻,再多的焦慮也沒有意義了。“真武大意誌”從凝聚開始,隻有完成才會停下來。


    不管心裏怎麽想,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


    朱佩娘低下頭,閉著眼,以身體為媒介,凝聚意誌。


    這樣過去了許久。


    直至某一刻。一束光從幻長安上方出現,猛地墜落,落進世界核心之中。


    殷郊睜開眼,眼神激蕩萬千,


    “神話本源!真武回應了我們!”


    朱佩娘心裏的負擔,最終還是煙消雲散了。似乎隻要“真武”出現,一切都會好起來。


    冰冷死寂的世界核心忽然被注入大量的神話本源,原本早已腐朽的軀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褪去塵埃與破碎,密密麻麻的符文整齊排列,按照順序, 從世界核心內部向外生成。符文被篆刻進入世界核心之中,很快,一列列縱橫交錯的符文通道在符文之間搭建起來,這些符文通道迅速向四周擴張,如同大樹的根須,湧向整個幻長安。


    世界核心裏的神話本源匯入符文通道之中,跟隨著一起遍布這座大陸。


    大陸表麵發生劇變。


    空氣、溫度都在短時間內形成了係統性的生態。不斷從地上蒸騰出無形的氣息,這些氣息與周圍的能量團交織在一起,通過符文通道的引導,開始形成大氣層。


    雷電在初形成的大氣層中閃爍。高效能能量團釋放能量,光與熱匯入大地。


    繼而,一場大雨轟然而至,劈裏啪啦地澆灌在這灰色的死去的大陸上。


    一切生命形成的條件都已具備。


    按照順序,接下來,便是生命的醞釀。但缺乏世界之根的大陸,無法凝聚出生命的意誌,也就無法形成真正的生命。


    大地上發生的劇變並不是世界核心裏殷郊與朱佩娘所關心的。


    他們期待地望著那束光——神話本源。


    期待著真武從裏麵走出來。


    噠!


    噠!


    噠!


    腳步聲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聲一聲,如同踩在兩人的心中。


    他們緊張又期待,目不轉睛地望著神話本源。


    光芒之中漸漸映照出人的影子來。


    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高大,甚至有些瘦小。


    少年正處在變聲期的沙啞聲音響起,


    “吾已歸,卻是滿是蒼涼。地司太歲,雷部電母,你們辛苦了。”


    話說完,人也完全從光芒之中走了出來。


    一個少年,清秀的少年。還穿著寬鬆的休閑服,清涼的拖鞋。


    可以想得到,在複蘇前,他也許正躺在家中,享受夏日的美好。


    但對於殷郊和朱佩娘而言,形象從來不是真武的標誌。真武可以以任何形象出現,但其意誌始終如一。


    真武看上去很普通,普通到了極點。


    “真武!真武!”


    殷郊和朱佩娘俯首拜地。


    真武目光遙遠深沉。他的氣質與眼神,都不是一個少年人該有的。


    “過去了許久,吾於大千世界沉淪不知多少遍。吾所觀,吾所想,吾所聞,盡皆歸於吾心。”他又搖了搖頭,“但從未觸及‘無限’分毫。從未觀想過絕對的‘真實’。吾不常知,今次大道是否寬敞,是否通天之極。”


    殷郊正聲說:


    “殷郊之心,萬歸於真武。”


    朱佩娘稍稍一頓,也跟著說:


    “佩娘之心,同歸於真武。”


    真武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別處,


    “月孛天君……不在了。”


    “不在?”朱佩娘擔心地問。


    “她已斬去真武意誌,從此與吾陌路。”


    朱佩娘愣住了,


    “怎麽會……”


    她知道孛娘不想跟他們一起,但萬萬沒想到會直接斬去跟真武的聯係。


    殷郊說:


    “月孛天君蘇醒後,經曆諸多事,已墜落凡塵,沾染世俗之事。”


    真武閉上眼,


    “也罷。”


    他看上去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殷郊也同樣。


    唯獨朱佩娘心裏難受。


    殷郊說:


    “真武,接下來,就是重鑄世界之根了。”


    真武點頭,退入神話本源之中。


    殷郊舉目展望。


    隻要重鑄了世界之根,就能創造出真正的真武界。創造出真武界,就能重鑄真武榮耀了。


    這次,真武必將抵達最後的“無限”。


    但一陣劇烈的震顫,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回過神來,皺起眉,


    “怎麽回事?世界初成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結構震蕩?”


    朱佩娘搖頭,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出去看看。”


    他們正打算按照原路返回。地脈因為世界核心恢複後,已經完全疏通了,回去的路會很輕鬆。但是,當他們打算離開時,忽然看到了一個讓他們驚恐的東西。


    一個大洞!


    就在世界核心的某個位置,有一個巨大的洞口。稍微感知一下,就知道,這個洞口是通向地麵的。


    筆直的,標準的圓形地洞。


    這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那就說明……有人先他們一步來到這裏。


    之前進來後,因為急切地凝聚真武大意誌,完全沒有認認真真檢查世界核心。


    “疏忽了!這個洞不會是月孛天君弄出來的吧。”


    朱佩娘蹙眉,


    “她應該沒有這樣的能力。我們都沒有。”


    “先不管了,出去再說!”


    他們順著這個大洞,迅速回到地麵。


    地麵的顫動比起內部更加劇烈,不少地方已經出現了巨大的裂縫。任由這樣顫抖下去,可能會出現結構坍塌的情況。


    殷郊和朱佩娘極力尋找顫動的原因。


    他們很快發現,原先輸送神話本源,製造世界之力符文通道全都被侵占了。


    經由神話本源演變出的世界之力並沒有真的用以構建世界,而是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殷郊十分震驚。


    居然會出現這種情況!他稍稍一想,立馬知道,定然是有人坐收漁利,偷竊了他們的世界之力。


    “宵小之輩!”殷郊一聲怒吼。


    他背後出現一尊巨大的四臂法相,怒目凝視幻長安。


    “雷部電母,助我一臂之力!”


    朱佩娘大聲回應後,喚出法器,用力一拍,萬頃雷霆匯入四臂法相之中。法相的雙眼充斥雷霆威光,很快就遍布整個幻長安。幻長安的一切盡在他眼底。


    殷郊集中力量尋找。


    幾乎要將幻長安掘地三尺。


    “在那裏!”


    終於,一道雷霆在某處閃爍,確定了“偷竊之人”的位置。


    在幻長安與地球的世界通道處。


    殷郊瞬間認出了是誰。


    “月孛天君,你在做什麽!”


    朱孛娘先前與幻長安相融,早已失去了真身。但她的意誌還是能夠被感知到。


    幾乎整個幻長安初形成的世界之力,都匯聚在朱孛娘的意誌上。


    五彩斑斕的光芒在世界通道處閃耀。龐大的世界之力還在堆積,還在不斷向她匯聚。隻要她的意誌不終結,這種情況就不會停。


    殷郊見狀,立馬驚出一身的冷汗。他意識到了月孛天君要做什麽。她要利用這些世界之力,成神!


    聯想到她主動褪去真武意誌,殷郊當即便認為,她背叛真武,是為了自己成神!


    “月孛天君,你背叛了真武!”


    殷郊怒吼。身後法相猛地一躍,落到世界通道前麵,雷霆激蕩之間,便要將朱孛娘的意誌撕碎。


    朱孛娘沒有任何回應,隻是不停地匯聚世界之力。


    朱佩娘整個人都懵了。她沒想到孛娘居然在做這種事。偷竊世界之力,隻為了自己成神。


    為什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自己從來不知道朝夕相處的妹妹會變成這樣。


    不完成真武使命也就算了,居然徹底背叛他們……


    朱佩娘的心如刀絞。


    “雷部電母,速速助我!”殷郊大吼,“月孛天君已經反叛,必須就地誅殺!”


    誅殺……


    朱佩娘僵住了。


    “雷部電母!”殷郊再次呼喊。


    朱佩娘顫抖地問:


    “孛娘,為什麽要這樣?”


    朱孛娘依舊沒有回應。她隻是不停地匯聚世界之力。似乎,這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孛娘!”朱佩娘痛苦地嘶吼。


    沒有回應。


    一邊是真武,一邊是妹妹。


    朱佩娘做著痛苦的抉擇。


    “雷部電母,為了真武!”殷郊大吼一聲。


    朱佩娘心中激起天光,她幡然醒悟,目光一橫,手掌法器,催動九霄雷霆。


    紫色的雷霆從天而降,如雨一般落在朱孛娘的意誌上。


    殷郊的法相也不斷捶打著。


    但……那縷意誌堅韌無比。她隻有一個目標,成神,然後斬斷世界通道。


    任由兩人的攻擊如何摧殘她的意誌,她都沒有停下。


    早已與幻長安相融的她,隻是在完成最後的使命。


    成神……


    熟悉又陌生。


    她以前是個神仙。但說不好到底是怎樣的神仙。是自己的神仙,還是真武的神仙呢?她想,從來沒有哪一刻,她真正成為自己的神。


    也許,現在要實現了。


    世界之力不斷匯聚,交織。


    某一刻,世界的顫動停了下來,趨於穩定。萬物繼續生長。


    然而,殷郊和朱佩娘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世界穩定下來不是因為他們阻止了翻盤的朱孛娘,而是朱孛娘的目的實現了。


    她……成神了。


    “孛娘……”朱佩娘憂傷地看著天邊的世界通道。


    殷郊怒聲質問:


    “月孛天君,你為何背叛真武!”


    然而,即便朱孛娘的意誌已經成神了,也沒有給予他們任何回應。


    天地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殷郊漸漸覺得不對勁,他再次問:


    “月孛天君,你要做什麽!”


    死一般的寂靜。


    殷郊心中越來越不安。他立馬在心中呼喚真武,


    “真武,真武!”


    真武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她要斬斷世界通道。”


    “斬斷世界通道!”


    殷郊無比震驚,甚至於驚恐。


    他很清楚,世界通道被斬斷後,幻長安就會失去跟地球之間的聯係。那樣用地球充當世界之根的想法也就泡湯了。然而,如今蒼涼的有限世界裏,要找到合適的世界之根,不知又要用去多少時間。


    “一定要阻止她!”


    真武幽幽回答:


    “已經晚了。從她成神那一刻,世界通道就已經被洞悉了。”


    “不,不!真武,難道我們要失敗了嗎!”


    真武沒有回答。他不知身在何處。


    連接著幻長安與地球的世界通道裏,朱孛娘的意誌像一道幻影,閃爍搖曳。


    她洞悉了世界通道。


    這條世界通道在她眼裏,變得像幹枯的樹枝一樣脆弱。


    她望著通道的一頭。


    那裏是繁盛的,醞釀著更多可能的地球。


    另一頭,是繼承了舊神話曆真武神話本源的幻長安。


    新與舊……被這條通道連接了起來。


    如果……如果舊是為了新而存在,那這條通道是有意義的。但並不是。她不想看到一個注定失敗的舊時代,以犧牲新時代為代價而存在。


    直至最後一刻,她也不覺得自己背叛了真武。


    她隻是背叛了一個注定失敗的舊時代而已。


    她的意誌在世界通道裏擴散……刹那之間,便擠占了全部的世界通道。


    然後,她自我湮滅了意誌,連通世界通道一起。在兩個世界之間湮滅。


    幻長安裏,殷郊與朱佩娘眼睜睜看著那個漆黑的洞口一點點變小,直至成為一個不可計算的點,最終湮滅。


    殷郊呆呆地看著一切。


    失敗了……那麽多的付出,失敗了……


    直至現在,他都不明白,月孛天君身為真武部將,為什麽最後會背叛真武。


    對她而言,到底有什麽吸引力要大過重現真武的榮耀呢?


    他感到痛苦,感到憤怒。


    但旁邊的朱佩娘不一樣。


    看到世界通道徹底湮滅那一刻,她沒有感到憤怒。反而心中湧起一種輕快的感覺。好像在說,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僅有的一點傷心也隻是因為“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朱佩娘癱坐在地上,沒有什麽神仙的威嚴與形象,愣愣地看著遠方。


    殷郊在心裏苦澀地說,


    “真武……我們失敗了。”


    過了一會兒,真武回應:


    “何必那麽悲傷。”


    “我們做了那麽多,最後失敗了。真武,我無法不悲傷。”


    “你對失敗的判斷是什麽?”


    “世界通道湮滅,失去了與地球的聯係。也就無法用地球充當世界之根了。”


    真武的聲音漸漸變得縹緲,


    “地司太歲,你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麽?”


    “吾身在何處。”


    殷郊一愣。他確實沒有過問這件事,


    “真武現在在哪裏?”


    “地球。”


    殷郊震驚地問,


    “但剛剛真武不是在幻長安完成了複蘇嗎?”


    “那隻是吾的一道投影。吾之真身,在地球。”


    “所以!”殷郊變得萬分激動。


    “所以,幻長安與地球的聯係從來沒有中斷過。”


    “真武!”


    殷郊驚呼一聲。


    這讓旁邊的朱佩娘莫名,


    “殷郊元帥,怎麽了?”


    “我們沒有失敗!幻長安與地球的聯係沒有斷絕!”


    “啊?為什麽?”


    “因為,真武是在地球完成複蘇的!真武此刻是地球上唯一的神!”


    朱佩娘愣住了,


    “豈不是,孛娘她的打算……沒有成功。”


    “是的,月孛天君最終沒能如願!”


    “這樣啊。”朱佩娘勉強一笑。


    她低著頭,不知道為什麽……高興不起來。


    ……


    世界通道湮滅的最後一刻。


    朱孛娘的意誌凝望著最後的地球。


    而在地球上,也有一個人凝望著她。


    那個……住在西京市水月居的少年……江悠樂。


    看到江悠樂的瞬間,朱孛娘的意誌顫抖了起來。她認出來了,那是真武,真武!她曾經銘刻在生命之中要去跟隨的“真武”!


    江悠樂居然就是真武轉世!


    朱孛娘震驚又絕望。她無比清楚,真武在地球上完成了複蘇,就意味著,不管她做了什麽,幻長安跟地球的聯係都不會中斷。


    意味著……


    她拚盡一切所做,隻是笑話。


    “笑話……”


    她的意誌在絕望之中逐漸沉淪。


    但下一刻……時間好似凝固了,停在了這個瞬間。


    一道身影,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


    朱孛娘的意誌看著那道身影,


    “喬巡。”


    喬巡走向她,


    “孛娘。好久不見。”


    “你還是成為了惡魔。”


    喬巡點頭,


    “嗯。不過,我不是成為了惡魔。我自誕生起就是惡魔。我隻是成為了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你……但惡魔……”


    “惡魔是大家憎惡的對象,我知道這一點。”


    “即便如此,你也要這樣嗎?與時代為敵。”


    “如果我說,惡魔是通往‘無限世界’上的阻礙,所以才招致憎恨,你會是什麽心情呢?”


    朱孛娘茫然地看著喬巡,


    “你的意思是……當初神話曆對惡魔發起的戰爭,並不正當?”


    “是的。那時候發起戰爭的說辭是什麽?保衛神話世界,保衛神話淨土。每個神明都覺得自己是為了正義而戰。但這份正義,是虛偽的正義,是某些存在為了抵達‘無限世界’的一次冒險。而代價是,神話曆的終結。現在,他們又要再來一遍。”


    朱孛娘感到絕望。她恍然發現,自己存在的唯一價值都徹底崩塌了。


    那場戰爭,不是為了保衛神話時代,隻是某些人的……私欲。


    喬巡繼續說,


    “但他們不願意承認一件事情,抵達‘無限世界’,隻是他們的一份欲望。而欲望會催生惡魔。隻要欲望還在,他們注定會失敗。”


    朱孛娘苦笑一聲,


    “代價……是整個神話曆啊。”


    “孛娘,對你而言,保護地球意味著什麽呢?”


    “我隻是,在地球上看到了更多可能。我總是不由得想,如果,如果從沒有神話的出現,地球以後會變成什麽樣……會走出小小的星球嗎?會前往宇宙的更深處嗎?會真正認識到世界的本質嗎?會穿過有限的壁壘,抵達‘無限世界’嗎?”


    “所以,你其實並不知道地球未來會怎樣。”


    “是的,我不知道。我也隻是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這一切的。我不是什麽拯救世界的英雄。”


    喬巡微微一笑,


    “對地球上的生靈而言,你所做的一切,是他們的全部。”


    朱孛娘勉強笑了笑,


    “隻是一點微弱的力量而已。請別把我視作英雄,我承擔不來。”


    “孛娘,你很了不起。”


    “不……不……”


    “請別妄自菲薄。能意識到舊時代永遠無法抵達‘無限世界’,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我最終還是失敗了。”


    喬巡回頭望著地球上的真武轉世,笑了笑,


    “先前確實沒想到,他居然就是真武。”


    “真武……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朱孛娘痛苦地說,“我都能想到的事情。真武怎麽可能想不到……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會發生什麽。他從神話時代開始,就從未在任何事上失敗過。他那麽遙遠,那麽高大,那麽無可匹敵……”


    說到最後,她鬆掉一口氣,


    “還是沒能保住地球。”


    喬巡笑了笑問:


    “真武不可戰勝嗎?”


    “北極玄天上帝正是因為無可匹敵,才會被稱為‘真武’。”


    “但他輸給了惡魔,不是嗎?”


    朱孛娘看著喬巡。


    喬巡麵帶著淺淺的微笑。無法從他的麵容與眼中看到任何弱點。


    “你……”


    “孛娘,你做得夠多了,剩下的交給我吧。我無法回到地球,但地球始終孕育我的地方。”


    朱孛娘靜靜看著喬巡。


    時間在這一刻開始流逝。


    她的意誌,迅速與世界通道一起湮滅在虛空之中。


    ……


    大雨滂沱。


    真武站在別墅外麵的道路上。無一滴雨能近他身。


    他看著天上天下,地上地下的一切,輕聲自語:


    “地球還真是個純潔的姑娘啊……幹淨得不惹一絲塵埃。”


    他走動起來。


    走出第一步,地球的世界壁壘在瞬息之間崩塌;


    走出第二步,地球上的一切能量即刻消散;


    走出第三步,地球上所有的進化者全部失去進化之力;


    走出第四步,地球上的時間凝固。生命停止生長,大地停止活動;


    走出第五步,地球與其他世界關閉的、未關閉的世界通道全部斷開;


    走出第六步,地球開始向他腳下的漆黑洞口匯聚,就像水流進漩渦,就像黑洞蠶食天體;


    走出第七步,地球徹底消失在原來的位置,出現在幻長安的背麵。


    他抬起腳,要走出第八步,將地球徹底變成幻長安的世界之根。


    但抬起的腳始終無法落下。


    他皺起眉,


    “是誰?”


    喬巡從虛空中走了出來,


    “還記得哥哥我嗎?悠樂。”


    真武看著喬巡,表情始終淡然,


    “你知道我不叫那個名字。”


    “我可不知道你真的叫什麽。畢竟,真武隻是真武,是一道大意誌。一株草可能是真武,一塊石頭可能是真武……一個世界可能是真武。我可不知道這樣的你叫什麽。”


    “隨你的便。”


    “你說話的方式……有點意思。”


    “地球的方式嗎?也許吧。”


    “地球是個很好的地方,對吧。”


    “是的。純潔,幹淨。”


    “還有著許多的可能。”


    真武搖頭,


    “再多的可能也不是‘無限’。我站在大街上望去,一眼便望到了地球的盡頭。在有限的時間裏,有限的世界線上,地球最終都將走向毀滅,而誕生至地球的生靈,也無法突破有限邊界。地球,除了純潔無暇,與其他世界沒有任何區別。”


    “對你而言,地球隻是個暫時落腳的地方。隻是個天然的世界之根。”


    “是的。”


    “但對我而言不一樣。地球是孕育我的地方。”


    “我和吃驚,會從你的口裏說出這種話。你是惡魔,孕育你的是來自任何有限世界的任何欲望。”


    “我是喬巡。”


    真武感到疑惑,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所以,有什麽不同?”


    “你們總是擅長給一樣事物定性,卻往往不會在乎事物本身。同理。你們都認為我是惡魔,單單‘惡魔’二字就是我的全部。這就是你們永遠無法觸及‘無限’的根本原因。”


    “我無法理解你說的話。”


    “當你哪天能意識到自己是江悠樂,就能理解了。”


    真武沉思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所以,你是來阻止我的嗎?”


    “我是來找回地球的。”


    “有什麽不同嗎?找回地球不正是阻止我嗎?”


    喬巡微笑,


    “不同。因為我不想我做的事被你定義。”


    真武不再多說,他要踏出自己的第八步,徹底將地球演變為世界之根。


    但腳步始終無法落地。


    他逐漸皺起眉,看著喬巡。


    喬巡眯起眼,


    “這第八步,很難嗎?”


    真武再次發力,但始終無法成功。


    “你,對我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隻是站在你麵前。隻是,希望地球回到它本來的位置。”


    喬巡的話,每個字他都明白,但連在一起卻變得十分陌生。


    真武頭一次碰到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什麽都感覺到,卻無法邁出這一步。


    喬巡搖搖頭,


    “不會走路?我來教你吧。”


    他說完,


    邁出第一步,地球頃刻間從幻長安背麵消失,重回原來的位置;


    邁出第二步,地球從他腳下的漆黑洞口湧出,直至恢複麵貌;


    邁出第三步,地球與其他世界關閉的、未關閉的世界通道重新出現;


    邁出第四步,地球的時間開始流逝,生命開始生長,大地開始運動;


    邁出第五步,地球所有的進化者重獲進化之力;


    邁出第六步,地球上消失的能量再度回歸;


    邁出第七步,地球的世界壁壘重新出現。


    喬巡抬起腳,又停了下來,看著真武問:


    “你知道第八步會發生什麽嗎?”


    漫長的歲月裏,幾乎沒有什麽事能讓無可匹敵的真武感到震驚。但此刻,他無比震驚。


    並非是喬巡能夠阻止他。而是,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喬巡能用一模一樣的方式,一模一樣的步驟做出這件事。


    他下意識地問:


    “會發生什麽?”


    “你會永遠離開地球。”


    喬巡說完,邁出第八步。


    真武的背後忽然出現一條裂縫。無法抗拒的力量生長出無形的雙手,將他拖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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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武凝視著喬巡,


    “你怎麽做到的!”


    喬巡說:


    “你落下了某樣東西在我這裏。”


    “命!理!循!天!”


    “正是。命理循天真的很好用,凡是真理,皆不可違背。隻不過,你創造的真理是讓地球成為世界之根,我創造的真理是讓地球成為地球。”


    “為什麽你的力量高於我!”


    真武不理解,為什麽他無法抗拒。


    如果同樣是命理循天的能力,那最多也隻是相同水平啊。但喬巡所表現出來的,完全是碾壓,徹頭徹尾的碾壓。


    喬巡笑著說:


    “因為,你有欲望。而我是欲望的化身啊。”


    真武在地球的時間就此定格。


    他的一切,與他相關的一切,在頃刻之間從地球上徹底消失。


    目送著真武離去後,喬巡最後看了一眼地球,大雨依舊滂沱,危機依舊四伏,人類掙紮在文明的存亡線上。陰影之中,數不清的眼睛正虎視眈眈,覬覦著地球的純潔。


    他長呼一口氣,輕聲呢喃:


    “別了,我的家鄉。”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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