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喬先生知道那個眼睛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等到囤積在心裏十多年的話都說了後,五茂紗緒莉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定時雨停了。折疊空間裏開始掛起循環風,清新的空氣帶來具有緩解疲勞的效能能量粒子,令人心曠神怡。


    兩人漫步在濕潤的街道上。


    雨後的折疊空間,如同套上了一層濾鏡,隨意抓拍每一個角落,都會是一張非常不錯的照片。


    “概念生命。它先前跟你交流時,應該提到過。”


    “嗯,雖然沒有直說。但它稱呼我,以及跟我一樣的生命為具體生命。言語之間,很看不起具體生命。”


    “相當一部分概念生命都是這種態度。它們認為概念生命就是高於具體生命的。”


    “真的高於嗎?”


    喬巡搖頭,


    “這是沒有定論的問題。概念生命的本質是擺脫具體存在性,轉為概念存在性。”


    “不太懂。”


    “一切物質與能量都是具體的。如果能對一個存在進行描述,進行定量、定性等各種方麵的畫像,那它就是具體的。換句話說,能夠被感受,就是具體的。而概念……無法被感受,因為缺少媒介與印象。舉個例子,精神與品格就是概念性存在的。堅韌不拔的精神、樂於助人的品格等等。概念性存在很多很多,數學公式、物理法則……”


    “那概念生命是有什麽不同呢?”


    “一樣概念性存在擁有了自我意誌,那便是生命。就像一塊具體的石頭,如果它擁有了自我意誌,那我們可以說它是具體生命。”


    “但先前那個眼睛有具體的表現——一個眼睛。”


    “那隻是它觀測世界時,我們觀測它時的一個表現。並不實際存在。”


    “也就是說,其實概念生命也能被觀測?”


    “是的。概念生命的自我意誌分散在它們的概念集群之中。而概念集群是能夠被觀測到的。隻不過,那需要很強的洞悉能力。你現在的話……比較勉強。當然,你的神性照見,能夠很大程度上幫到你,隻要你善於利用。”


    “照見……”五茂紗緒莉想起那個概念生命說的照見巫女的事。她問:


    “喬先生知道照見巫女嗎?”


    “知道。”


    在焚燒那個眼睛的時候,喬巡已經窺視了它的意誌。雖然沒能發現它所提到的崇高與偉大是什麽,但關於照見巫女的故事是完全窺視了的。


    他說:


    “那個眼睛名叫空洞行者,跟照見巫女,以及其他三人共同侍奉某個存在。很久以前,發生了一些事情,導致了團隊的分裂,姑且說是團隊吧。五人分裂後,各自走上不同的路,有人選擇走上具體的路,有人選擇走上概念的路。照見巫女選擇的是具體,空洞行者選擇的是概念。”


    喬巡說得很簡略,說得太過深奧了,五茂紗緒莉也聽不懂,


    “照見巫女經曆了很多事,最後迎來了自己的終結日。她選擇在地球上終結,同時把自己的神性留了下來。你,承接了她的神性。”


    五茂紗緒莉並沒有追問照見巫女經曆了什麽事。因為這簡單的幾句話已經表明了,照見巫女原先所在的高度不是她現在能夠理解的。她蹙起眉,


    “聽上去,她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嗯,能夠從那個久遠的年代活到這個時代,都很厲害。照見巫女、空洞行者這一批人,可要比你所能認識到那些複蘇之神強得多。他們也許見證過諸多有限世界的變遷。”


    “那他們所侍奉的存在該是多麽了不起啊……”


    “是的,了不起……”


    了不起到喬巡甚至無法在空洞行者的概念集群中找到絲毫信息。


    明明空洞行者不斷提及崇高與偉大,卻在它的概念集群中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


    隻能說,那個所謂的崇高與偉大,已經強大到能夠遮蔽自己的一切痕跡了。


    這一點,喬巡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五茂紗緒莉勉強地笑著,


    “聽了這個故事,總感覺很有壓力。照見巫女是個很強大的存在,我能繼承好她的神性嗎?”


    喬巡搖頭,


    “紗緒莉,這不是繼承。你也無需去做另一個照見巫女。把照見神性當作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即可。”


    “做我自己?”


    “對的,做你自己。”


    兩人漫步至折疊空間的盡頭後,喬巡說:


    “紗緒莉,之前我說你需要發泄一下。”


    “嗯,但具體該怎麽辦呢?”五茂紗緒莉好奇地看著喬巡。她想知道,喬先生會怎麽帶自己“發泄”一下。


    這聽上去,真讓人臉紅。


    “打架。”


    “真是打架啊!”


    “聽你的語氣,有點失望?”


    五茂紗緒莉連忙搖頭擺手,


    “不是不是。”


    她扭過頭,不想被看到尷尬的眼神。


    喬巡稍稍看了看她細長的脖子,沒多說什麽,走出折疊空間,


    “紗緒莉,到時候我來接你。做好準備哦,可能會是一場惡仗。”


    “喬先生跟人約架了嗎?”


    “我沒那麽幼稚。嗯……隻是去攻打另一個世界而已。”


    “攻打世界?而已?!”五茂紗緒莉瞠目結舌。


    喬巡笑著說,


    “不用害怕。也不需要你真的擼起袖子去肉搏,到時候在旁邊給我加油打氣就是了。”


    五茂紗緒莉挑起眉毛,


    “喬先生真是小瞧人呢。”


    喬巡聳聳肩,甩手說:


    “走了。”


    說完就消失了。


    五茂紗緒莉癟了癟嘴,


    “真不禮貌。”


    口上這麽說,但心裏並不覺得有任何冒犯。習慣了共和國的人際交往關係後,她知道,在親密的關係中,並沒有多少客氣的空間。


    當一個人對你不再那麽客氣了,要麽是覺得跟你不再有什麽深入交往的機會,要麽是覺得已經跟你深入交往了。


    誒……等等!


    五茂紗緒莉忽然反應過來。


    喬先生對自己不再客氣,會不會是覺得沒必要跟自己深入交往了呢?


    一想到這個問題,她立馬就開始犯難了。


    “到底是哪一種呢……”


    她心裏忽然響起喬巡的聲音,


    “別多想,這隻是你意識寒冬的敏感思維而已。”


    五茂紗緒莉嚇了一跳,


    “喬先生,你偷聽我心聲!”


    “沒有偷聽。隻是察覺到你的意誌又在下陷而已。隨便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又在想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


    “……請忘記剛才的我!”


    “……”


    ……


    燕都市,某折疊空間某小區。


    辛漁在中心大樓開完會回來後,打開門便對坐在客廳裏打遊戲的喬巡說:


    “危險者城市那邊的事情,是你處理的吧。”


    喬巡問:


    “你怎麽知道?難不成我做得不夠隱秘嗎?”


    辛漁把幾份文件丟在茶幾上,


    “因為五茂紗緒莉所提交的處理報告有很明顯的漏洞。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那個複蘇之神不是她處理的。之間的數據又顯示,那個複蘇之神的能量效能級別完全超出了我們的探測範圍,應該是非常強大的神。中間五茂紗緒莉又失去聯係一個小時,結果平平安安回來不說,還編了份漏洞百出的報告。除了你,我想不到誰能讓平時很嚴謹的她變成這樣。”


    喬巡笑笑,


    “萬一她被奪舍了呢?”


    “虧你說得出這種話來。”辛漁白他一眼,“不過現在的情況,上級也不會細致地追究。不會有人發現你。但我覺得,你既然不願意暴露,那還是得更加小心才是。這次你做得就不像樣,漏洞百出。”


    “感謝斧正!”


    “可別。”辛漁倒了點水喝,“話說回來,紗緒莉見到你是不是很激動?”


    “沒有。挺淡定的。”


    “這樣嗎?我一直覺得那姑娘挺喜歡你的啊。難不成太久沒見,已經見異思遷了嗎。”辛漁嘀咕著。


    “不要總是把人家當成個小孩子好吧。別人好歹是個神,還幫大共和國處理了那多麽的複雜事件。”喬巡說,“哪有那麽多的戀愛腦。而且,她也隻是比以前更會管理自己的情緒而已。”


    辛漁嗬嗬一笑,


    “所以,你覺得她還是喜歡你咯。”


    “不,隻是憧憬。就像後輩憧憬前輩那樣。”喬巡認真想了想,“她更多的隻是想得到我的認可。”


    辛漁甩了甩頭發,


    “哪有那麽複雜,我直白地問一句。如果你對她表白,你覺得她會接受嗎?會跟你成為戀愛關係嗎?”


    喬巡幾乎是肯定地說,


    “不會。”


    “這麽確定?”


    “紗緒莉跟我之前有著分明的隔閡。說得普通一點,像是兄妹之間的隔閡,說得誇張一點,像是父女之間的隔閡。我如果對她表白,她隻會害怕,並且懷疑我是不是假的。”


    辛漁仔細想了想,覺得喬巡說得應該是對的。


    紗緒莉對喬巡的喜歡,是對美好事物的憧憬。


    她心裏暗自想,這下可以幫仙儀排除一個潛在威脅了。然後她又想,是不是有必要排除另一個威脅呢?


    辛漁潤了潤嗓子,問:


    “那另一個姑娘呢?”


    “誰?”


    “嗯……某人假死的時候,她還來共和國給你上墳呢。哭得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呐。”


    “南雫。”


    “嗯,南雫瞳。”


    喬巡望起頭,


    “如果我對她表白的話,那她肯定會激動死了。”


    辛漁立馬嚴肅起來,心想,看來不僅沒法排除,還是個大威脅啊!


    但喬巡緊接著就低沉地說:


    “但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


    辛漁頓了頓,坐在他旁邊問:


    “你找過她了嗎?”


    喬巡看向窗外,


    “嗯,回到地球後,我就先試著確定過你們的位置。她……我沒找到。”


    “你……有些難過。”


    “不知道。上次我從海上列車回到共和國後你不是說過嗎,讓我處理好自己的人際關係,不要給人家留下遺憾和難過的念想。那時候我就試著聯係過她,但那時候她正在出任務,所以沒聯係上。本來想著,以後還有機會的。結果現在,找不到她了。”


    喬巡微微蹙起眉。


    在他認識裏,南雫瞳是唯一一個真的因為他而徹底改變的人。


    辛漁問:


    “完全找不到嗎?”


    “我不知道她是離開了地球,還是處在一個我無法探測到她的狀態裏。”


    辛漁說:


    “南雫以前是‘塔’在日本分部的成員。那時候,我們還能通過‘塔’聯係,但自從地球第一個原生神誕生後,‘塔’就進入了靜默狀態。我跟她也就失去聯係了,之後大共和國成立後,也沒有在人口統計中看到她的影子。那時我以為她並沒有加入大共和國,而是去了其他地方。甚至,我想過她會不會遇到意外了。”


    喬巡說,


    “在陰曹地府的時候,我就尋找過她的蹤跡。結果是好的,她沒有以任何方式進入過陰曹地府。起碼,她還活著。”


    “喬巡,我對南雫了解不多。但看你的樣子,是很在乎她的。”


    “大概是一種……責任吧。”


    “但現在說來,她如果還活著的話,跟紗緒莉差不多大,都是成年人了。並沒有什麽真的要為她負責的說法。據我了解,你跟她隻相處過……一兩周。在你所有的經曆中,這一兩周並不算長吧。那你所說的……責任,真的是這樣嗎?”


    辛漁總是擅長從尖銳且直接的角度直戳喬巡。


    喬巡陷入沉默。


    辛漁沒有給他什麽壓力,自然輕鬆地說:


    “我覺得,南雫在你心裏大概還是有一定地位的。我們當然不能隻用相處時間來衡量人際關係的重量。不過我覺得,你跟她相處的那段時間,是有著比較深刻的印象的,或許還有一些開心的回憶。”


    喬巡嘀咕,


    “哪有什麽開心。她很煩人。”


    “你知道嗎,在我聽來,這種‘煩人’就像一種若有若無的抱怨。”辛漁呼出口氣,“老喬啊,不管你跟南雫之間有什麽複雜的關係,起碼你是在乎她的。可不要逃避自己的內心哦。”


    喬巡搖頭,


    “我不會逃避。我隻是……找不到她了。”


    辛漁逐漸意識到,這個在眾多有限世界闖蕩,播撒風光的男人,在某些事情上,也會像個舉足無措的弱者。


    “但是,你會找到她的,對嗎?”她笑著問。


    喬巡看著辛漁。


    她的笑容很可靠。


    喬巡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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