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運帝都的夜景很美。


    燈影與人潮,裝著說不清的繁華。


    離開東大樓後,喬巡便漫步於夜色之中。


    藍知微在後麵追上來,


    “走川先生,走川先生!”


    喬巡沒有停下腳步,


    “嗯,怎麽了。”


    藍知微小跑著到喬巡旁邊後,稍稍喘了喘氣,


    “不好意思,十四妹就是那種性格。她跟一般的皇家公主不一樣,因為小的時候,並不是在內廷接受的教育,跟我和母妃相處的時間較多,所以沾染了不少家庭習性。”


    “沒什麽。小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


    “這……好吧。先生送她的那塊寶石應當很珍貴吧。小妹給你添了麻煩,實在難以憑空收你的贈禮。先生說個價格吧,我差人送還於你。”


    喬巡看了他一眼說,


    “那東西不珍貴,但也是無法用你們大周的貨幣來衡量的。既然是贈禮,沒有要價一說。你權當那是討小孩子歡喜的小玩意兒就行。”


    “其實,月冬也並非是個不講道理的蠻女。她對人很好,今晚大概隻是對我抱有些怨氣。還望先生不要與她計較。”


    “六殿下不必如此在意。我如何也做不到跟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計較什麽。”


    “那就好,那就好。隻是,月冬也並非小孩子,在皇家,也算是該出嫁的年紀了。”


    喬巡搖頭,


    “六殿下,話不必兜著。”


    “沒什麽,嗬嗬,沒什麽。”藍知微笑了笑,緩解氣氛。接著他說:“今夜,真是多虧了走川先生,好幾次替我解圍。”


    “承意解意。”


    “那,走川先生對我的那位三哥看法如何呢?”


    “我的看法不重要。”喬巡看著前方,“六殿下,你想當皇帝嗎?”


    他的話說得非常非常直白了。


    但,這不是一個皇子能輕易回答的。


    “走川先生,這話還是……”


    喬巡搖頭,


    “放心,沒人聽得見我們的對話。”


    藍知微頓了頓,往四周看去,


    “但這些路人……就在我們旁邊啊。”


    “在身旁,也在天邊。遲尺天涯之遠。”


    “走川先生真乃神人也。”


    “六殿下,你還是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吧。”


    “我隻是在想,走川先生為何要這麽早問出這個問題呢?”


    “因為,知道了你的目的,心裏才能有個數。”


    兩人漫步在喧鬧的大街上,卻感覺靜謐得如同深山。


    藍知微頗有魅力的雙眼逐漸充滿光亮,


    “君君臣臣,臣臣君君。有些事,隻能君能做,臣不行。我恰好,就要做哪些事。”


    喬巡點頭,


    “我明白了。”


    話挑明到這個地步了,藍知微也不再含蓄,


    “既然如此,走川先生是否有意共我商討這番大計?”


    喬巡看了他一眼,


    “六殿下。政治鬥爭也好,官場旋渦也罷,不是我入世的目的。我無意在恩恩怨怨之中爭渡,如今的目的,隻想好好教育常言和君君。他們兩人,是我的未來。”


    “走川先生……你是這麽打算的嗎?”藍知微滿臉遺憾。


    喬巡接著又說,


    “不必因此而受挫。我不會成為你明麵上的門客,但我們私下的交情依然在。”


    “走川先生的意思是……”


    “平常有問題,我們可以討論。但像今天的事情,便不要再有了。我今天能為你解圍,隻是因為你需要重新站穩跟腳。如若這隻是一場尋常的貴人宴席,便不會發生那麽多事了。”


    藍知微幡然領悟,


    “走川先生不喜庸俗的叨擾,我能理解。”接著,他又蹙起眉,“隻是,這樣一來,不就變成了你單方麵為我付出嗎?走川先生就不希望得到些什麽?官爵、財富、權力?”


    “如若我真的對那些感興趣,該有的都會有。”


    “那走川先生為何願意相助於我呢?”


    喬巡略有深意地說,


    “六殿下,等你真正站在權力的巔峰了,就會明白一件事。這天下啊終究是天下。也同樣,等你到了權力巔峰,便會明白,我想要什麽。”


    “如若我給不了呢?”


    “我不強求。”


    “怎麽想,都像是我在占先生的便宜。”


    “沒有什麽占不占便宜的說法。你所不理解的事情,其實已經標好了價格。等你理解了,便能知道價格。”


    “先生說話很深奧。”


    喬巡搖頭,


    “以後還有很多的相處時間。不急。”


    藍知微說,


    “不為先生做些什麽,我心裏過意不去。”


    藍知微終究覺得,一直虧欠於人,會很被動。他不願意就這麽陷入被動之中,這很容易把人變成沒有思想的傀儡。


    喬巡感受到了藍知微複雜的情緒變化。他知道,自己不要求藍知微做些什麽,怕是會讓他覺都睡不著。


    喬巡微微呼氣,


    “常言,還有君君。兩個都是小孩子。我能教授他們我的本領,但我畢竟不是一個正統的老師,教不了他們通俗知識、經典以及其他學問。我不願他們變成隻知曉術力的莽笨之人。如果六殿下有合適的辦法,便替我看看吧。”


    領到了喬巡的請求,藍知微心裏放鬆了一些。他真怕喬巡什麽都不要。


    “既然是先生的請求,我定然會竭力辦好。”


    “言重了。”


    “我的府上有私人學堂,還算不錯。但在那至央城裏呢,有兩座學堂,算是最好的了。一是專供皇子公主們讀書的內廷學堂,二是為享有‘宮讀’資格的官爵子嗣準備的成學堂。那內廷學堂,不便外人進入,但成學堂,我是能辦到的。”


    “六殿下安排便是。”


    “其實……走川先生願意的話,也可以到成學堂任個閑散官職,不需做些什麽,倒能照顧兩個小家夥。”


    喬巡搖頭,


    “我就不必了。常言和君君在宮裏讀書,與我在你左右輔左並無區別。”


    藍知微心裏有些驚訝。那兩個小家夥在走川先生心裏地位這麽高嗎?


    “既然如此,那就依先生之意。我明日便去打理。”


    “有勞了。”


    “與先生為我所做,遠算不上‘勞’。”


    喬巡向前走去,


    “走到街的盡頭,今晚便算結束吧。”


    “我陪先生走完。”


    “六殿下,稱帝之路很坎坷。”


    “如果不坎坷,也就吸引不得那麽多人去追尋了。”


    “殞命在這條路上的人不少。你覺得,你會是其中一員嗎?”


    “如若我不能帶著必勝的決心,那隻能成為其中一員。”


    “是的,你說得對。六殿下,我的出現,必然會打破你們原有的平衡。所以,還希望你能好好衡量,在事情進入關鍵局麵時,不要輕易展現你所擁有的籌碼。我能為你做的不多,但希望能做的,都是關鍵的。”


    藍知微明白喬巡的意思,這是在叫自己不要碰到什麽小麻煩就來找他,他隻會在關鍵的時候出麵。而關不關鍵,也是他說了算。


    “走川先生考慮深遠。”


    說到這裏,喬巡一步邁出去,重新踏進人聲鼎沸的街道,在藍知微的一個恍忽間,消失於人海之中。


    藍知微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四下望去,不論哪裏,都瞧不見喬巡的半點影子。他低聲喃喃:


    “真乃高人也……”


    ……


    回到梅園子後,負責料理園子的陳管事迎上前來,


    “走川先生,已經為你準備好熱水浴了。”


    熱水浴……


    喬巡本來是沒有這種考慮的,但既然準備好了,那沒理由浪費,


    “嗯,帶我去吧。”


    “走川先生需要丫鬟服侍嗎?熟練捏肩捶背、按足撫手的丫鬟,園子裏都有。”


    “不必了。”


    “那更衣潔麵呢?”


    “都不用,我一個人就好。”


    “好的。”


    陳管事想來也覺得特別。這年頭,沒有內房而不近女色的男人可不多啊。


    泡了個熱水浴後,喬巡心情舒暢很多。


    有些時候,即便是成就了超越,擁有一身橫跨有限世界的本領,也很難找到比泡熱水浴更好的解壓方式。


    “也許,最尋常的就是最好的吧……”


    大道至簡嘛。


    喬巡對“大道至簡”的理解不多,但他覺得,如果真的有所謂的“大道至簡”,那泡熱水浴解壓定然是一種。


    他曆來不是一個喜歡應酬的人,所以,就算在應酬上,麵對的是一群對他毫無威脅的人,也會讓他心增無形的壓力。


    這種壓力,並非來自那些應酬裏的人,而是他自己。


    他自己在給他施壓。這是人對厭惡之事的一種本能排斥。


    這種壓力,最好不要在心裏積累,及時找時間排解才好。


    吹會兒夜風,一身清清爽爽。


    喬巡來到後院的花園,走進墨山世界,打算看看兩個小家夥一天的成果。


    一進去,立馬就有鮮明的色彩對比圖呈現在眼前。


    那是幾棵著了色的柏樹。柏樹之間,常言的身影輾轉不停,很是忙碌的樣子。


    而跟他相反方向的一片林子裏……小狐妖君君則是望著一顆沒有著色的柏樹發呆,手裏拿著根畫筆,一副無處下手的樣子。看她的樣子,應該是保持這個動作好些時候了。


    喬巡邁步走了過去。


    他踩著枯枝落葉,走到君君身後,她居然都沒半點響動。


    真是入迷了。


    “咳咳。”


    喬巡咳了兩聲,君君立馬被嚇了一跳,耳朵都差點冒了出來。


    “哎呀!”


    “這麽認真嗎?”喬巡問。


    君君見到是喬巡後,兩眼立馬變得淚汪汪的。她一把抱住喬巡的腿,


    “師叔啊,我其實真的是個笨蛋吧!嗚嗚……師弟都染了好幾棵樹了,我連一丟丟顏料都沒變出來……嗚嗚……”


    “這,別難過。你隻是還沒找到你自己的心意而已。”


    “你不用安慰我了。”君君放開喬巡,蹲在地上,抱著頭,小小一隻,像個大號蘑孤,“你們大人都喜歡哄小孩子。我其實就是個笨蛋,什麽都做不好。娘親每次出門,都要跟我說不要給陌生人開門,其實說一遍我就能記住了,但她每次都說,不就是覺得我是個笨蛋嗎?”


    這腦回路,真奇怪。


    喬巡說,


    “你要是這麽容易就氣餒的話,那可真是辜負我的心意了。”


    君君哭得更厲害了,


    “我也不想辜負師叔啊,但我……但我就是笨蛋,我也沒辦法啊……”


    “這才一天而已。”


    “什麽,都一天了!”君君瞪大眼,“我以為隻過去了一個時辰。原來,我整整一天都沒變出一點顏料來啊!”


    她的眼神更加傷心了,甚至有種對自己感到絕望的意味。


    “沒事的,時間還很多嘛,不要想著一下子就能成功嘛。”


    君君傷心得很,君君不想搭理喬巡的安慰話。


    喬巡無奈了,手指在她腦袋上一點。然後,狐狸耳朵冒了出來。


    果然,露出狐狸耳朵,對君君而言,傷害更大。她趕忙停下哭泣,抱住耳朵,


    “師叔,變回去,把耳朵變回去啊!”


    “別哭了,我就變回去。”


    “才沒有哭!隻是眼睛流水而已!”


    “……”喬巡重新把她的耳朵變成人耳朵。


    她這才獲得了僅有的一點安全感。


    雖然不哭了,但還是傷心,


    “師叔,會不會……以後師弟都變成仙人了,我還變不出來顏料啊。”


    “你想得太遠了。”


    “但,但我真的很笨啊!”


    喬巡說,


    “難道非要我說你是全天下最聰明的狐狸,隻是還沒到你發揮的時候嗎?”


    君君瞪大眼睛,


    “真的嗎?”


    “我何時騙過你。”


    “但我……明明感覺我很笨。”


    “感覺會欺騙你。每個人都一樣,需要跨過生命裏的某道坎,才能迎來屬於自己的光輝。所以,不論如何,都不要自怨自艾。你隻需要認真修行即刻,其餘的事,別多想。”


    “師叔也做過這種事嗎?”


    “嗯……算是吧。”


    “那師叔第一次變出顏料用了多久?”


    “一個月。”


    “真的嗎?”


    “真的!”


    昧心話,但能安慰君君就好。


    “那我又有信心了!”


    “這才對嘛。不過,今天可以休息了哦。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們說呢。”


    “但我感覺一點都不累啊,而且也不餓。師叔明明說過去一天了……”


    “因為,你在吸收這個世界裏的能量啊,所以不會饑餓。”


    “能量?”


    “……就是靈氣,仙力之類的東西。”


    “真的有吸收嗎!”君君驚喜地問。


    “當然,要不然你的小肚子早餓得受不了了。”


    “所以,其實我,我我並不是笨蛋!”


    “這不理所當然嘛。”


    “真好,真好誒!”


    小孩子開心的地方,總是那麽特別。


    喬巡帶著君君和常言離開墨山世界。


    常言意猶未盡,到了外麵,也還在滴咕著什麽什麽顏色。


    “師叔,你要跟我們說什麽?”君君期待地問。


    喬巡說,


    “從明天起,你們就要去讀書了。”


    “讀書?”常言回過神來。


    “是的。”


    “修仙之人也要讀書嗎?”


    “要。而且,你們這個年紀,總讓你們待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裏也不好。還是需要跟人溝通和交流。”


    常言說,


    “我隻想修仙。”


    喬巡搖頭,


    “不行。十一歲,就應該做十一歲的事情。念書、玩耍、交朋友都不能少。免得變成個隻會術力的笨蛋。”


    一聽到會變成笨蛋,君君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好的,好的,我聽師叔的話,去讀書!師弟你也別多說了,好生念書,免得變成笨蛋!”


    “你……”


    常言覺得君君的話好沒說服力,想要反駁,但又不知道怎麽反駁,隻好點頭答應。


    “那,修煉怎麽辦呢?師叔。”


    “修煉照舊。隻是,不需要像今天這樣花費那麽多時間。以後,你們隻需要一天裏有四分之一的時間修煉就行。”


    “會不會太少啊。一天十二個時辰,四分之一才三個時辰……”


    “修煉之事,在於精,而不在於量。放心吧,我會好好關照你們的修煉成果的。”


    “嗯,好的!”


    喬巡的話,對常言而言,還是非常有說服力的。


    突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


    “什麽聲音?”常言驚問。


    君君害羞地說:


    “我餓了。”


    喬巡笑了笑。


    常言忍不住說:


    “師姐你好歹是個女孩,能不能矜持點。”


    君君惱火地拍在常言後腦勺上,


    “不許教訓師姐!”


    “師叔,你看她,多不講理啊,你說說她啊!”


    喬巡笑著說:


    “好了,別鬧了,去吃點東西吧。”


    “好的,好的!”


    天注定的吃貨裏,應該有君君一席。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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