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踩碎街道上的一層薄冰,濺起雪汙,潑灑在兩旁的排水渠裏。


    馬車裏,君君和常言凝住縈繞在體外的氣息,避免被感知到。


    待到遠離了先前那一對騎兵後,君君操縱馬兒走進一條比較狹窄的巷道。在巷道深處,他們丟掉馬車,迅速隱入黑夜。


    君君身姿矯健靈活,她一躍而起,從地麵跳到一座有護欄的閣樓上。


    常言隨後跟上。


    他們朝四周望去,隻見,天運城各個重要的路口,全都被提燈點火的騎兵給封鎖住了。


    “這是怎麽回事?”常言皺眉問。


    君君說,


    “這些騎兵裝束,看樣子是城外西山、東大道、南周砥道的門黨軍。”


    所謂的門黨軍,也就是鎮守國門的特別軍隊,一般是由皇帝直接命令的。


    常言說,


    “之前那個騎兵隊長不是說封陛下聖旨,實行宵禁嗎?”


    “你信嗎?”


    “不太信。冬至這個日子,對大周而言,算是小年夜。這種日子,不太可能出現宵禁的情況。也就是今夜大雪,所以街道上才沒什麽人,要是晴朗的夜晚,定然是燈影錯落、人影如潮的景象。”


    “所以……這不大可能是聖皇陛下的旨意。”


    “但東西南北四方門黨軍,不是隻聽命於聖皇陛下的嗎?目前看上去,隻有北坡軍沒有來了。”


    君君眼中如燃著幽火,


    “師弟,你平常顯然沒怎麽在意宮廷內的政治格局啊。”


    “啊?我們隻是在宮廷成學堂讀書而已,哪裏有機會去在意?”


    君君說,


    “我們的同學是什麽人?都是朝廷要員的子女。給我們講課的,都是內閣學士,而且,還有好幾個年輕皇子,都跟我們來往較多。或多或少,都能聽到一些朝廷上的事吧。你平時沒注意?”


    常言別過頭,


    “我功課成績都照顧不過來,哪裏有時間去照顧這些。也就你功課做得到,人緣又好,身邊朋友多,才有機會去了解。”


    君君笑道,


    “嫉妒啦?”


    “不嫉妒。反正在成學堂,你每次課間休息,都跟著其他人玩耍。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多好。”


    君君笑了一聲,


    “看你沒出息那樣。”


    “好的,我沒出息。那你說說吧,現在到底是怎麽個回事。”


    君君語氣逐漸變得有些虛幻,她說,


    “聖皇抱恙,天高月黑。大周國祚像一團火,在眾多皇子心中燃燒。我們的六王叔,也是那眾多皇子之一。如果你了解過大周的帝製,應該知道,自大周建朝其,便一直‘順承天意’,將自己奉為天之下的最高製,特意為此建立了參天閣。據說參天閣能夠聯係天意。大周新君需要順天意才能立足。也就是說,參天閣一開,那新君是誰就基本定局。”


    她坐下來,顯得比較放鬆。一雙眼睛,越來越有桃花的樣子了,


    “前些時候,我聽二十二皇子無意間說過,參天閣快要開了。新君是誰,就要揭曉了。新君隻有一個,但有意國祚的皇子可不少。這種情況下,自然著急,尤其是那些自認為自己很難被天意選中的皇子。常言,如果你是那樣的皇子,你會做什麽?”


    常言想了想說,


    “趁早放棄,以後混個王爺當當,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君君白了他一眼,


    “所以你在成學堂除了我,基本沒有朋友!”


    常言冷哼一聲,


    “我隻想修仙,其他事情,一概不感興趣。我覺得師姐也最好丟掉一些世俗的思想,淨化大道,好好按照師叔的安排修煉。”


    “你一點沒明白啊……”


    “不明白什麽?”


    “師叔明明是個心氣很高,不惹凡塵的人,卻有意接近並相助於六王叔……你覺得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


    “為了我們。”君君的目光頗為幽沉、遙遠,“你以為師叔隻想讓我好好修煉嗎?”


    “難道不是?”


    “不是。師叔他,顯然想我們跟著六王叔做一件大事。”


    “什麽事?”


    “不知道。”


    常言頓了頓,


    “師姐,我覺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君君聳肩,


    “你就當我想太多了吧。”


    “但……師姐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呢?”


    “不停地去學習,不停地去想……記下師叔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以及他跟六王叔的每次交談。還有,六王叔對我們那麽好,堪比自己的子女,很難說不是因為師叔。包括公山先生,他不也經常跟我們開小課堂嗎?他的一些觀念,結合六王叔在宮廷內的地位……許多許多環節,共同聯係起來,就能得出這個結論。六王叔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多半是跟師叔達成了某種默契。”


    常言感覺很繞,聽得腦袋有點暈,


    “師姐,你一天想那麽多,不累嗎?”


    “不累。”


    “你才十六歲……”


    “別的姑娘十六歲都嫁人了。”


    “……師姐也想嫁人嗎?”


    “不想。師叔沒回來之前,娘親沒救出來之前,都不想。”


    “哦。”常言低下頭。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明明很調皮幼稚的師姐,一下子就長大了,變得又好看又聰明又成熟。


    君君晃了晃頭,


    “怎麽又扯那麽遠了……”


    她觀望周遭封鎖路口的騎兵說,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某個皇子按捺不住,開始行動了。”


    “隻是要造反啊。”


    “成功了就是順應天意,失敗了才是造反。”


    “那我們該怎麽辦?偷偷回梅園嗎?”


    “你看小香廷那邊,回得去嗎?”


    常言站起來,眺望遠處。


    小香廷那裏圍滿了騎兵,燈火通明。一個又一個人,被羈押了出來,蹲在外麵被看管著。


    “小香廷住著的可都是朝廷要員的家卷啊……”


    “正因為如此,才會這樣。”


    “梅園回不去了,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嗎?”


    君君搖頭,


    “不能讓今晚的行動成功。如果成功了,六王叔的努力就會白費。而且,看六王叔之前的表現,也顯然沒料到今天會發生這種事。說不定沒有做好準備。而且……糟了!”


    “怎麽了?”


    “六王叔可能有危險!”


    君君話音一落,腳步邁開,在建築屋頂之間騰挪。


    她身姿卓絕,如在雪夜裏起舞。


    但隻是眨個眼的時間,就消失不見了。


    常言反應過來,趕忙追了上去。


    ……


    六王府,


    送走了常言和君君後,藍知微便在火爐子麵前煨著。旁邊放些幹果零食,打發一些閑散的時間。


    公山子佑,以及一其他門客,盡皆圍坐在火爐子前,像平常一樣,活躍頭腦。


    藍知微說,


    “我越來越有一種感覺,參天閣開啟前,一定會有人先出手。”


    “我也是這種看法。隻是,時間段上……不太好說。”公山子佑說,“現如今,聖皇陛下雖然病重,但尚能親自料理政務,內廷的主要權力,還牢牢拿捏著。”


    另一名門客說,


    “內廷權力是陛下的腳底肉,自然把握得了。但……從這些時間的官員任用看。地方政務,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了。還有更關鍵的,兵權的問題。東西南北四大軍營,對外操練的周期間隔,越發長了。陛下,也有好些時候沒有麵見過那些都統們。”


    “兵權……北大營,我們話語權還算重。但其他三營,不好說。”


    “……”


    一眾門客,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


    藍知微默默聽著沒說話。等到半場,大家講累了,喝茶的時候,他突然問:


    “什麽樣的日子適合兵變?”


    “這個……”公山子佑說,“現在這個節點兵變,就要主打一個出其不意。依我之見,如果前期準備工作恰當的話,那最好選在節慶日。像除夕、端午、中秋以及聖皇聖後和聖太後的誕辰。”


    藍知微看著他問,


    “冬至呢?”


    “小年夜,倒也是是個合適的時候。”


    藍知微眉頭驟然鎖緊。


    一種門客心驚,


    “殿下,你該不會認為……”


    藍知微猛地站起來,


    “疏忽了,大意了!大意了啊!”


    他的話,讓在座門客背後如抵寒芒。


    公山子佑麵色大變,


    “殿下,要派人去其他三座軍營探查嗎?”


    正當此時,一個做了偽裝的人,不知從哪兒出現。


    看到他的一瞬間,藍知微立馬明白。


    一切都晚了。


    來人稟報,


    “殿下,六王府的四個路口,全都被堵住了,共計四百八十名騎兵,正向王府趕來。”


    藍知微眉頭如針紮,刺痛起來。他扶著眉頭,


    “確定是誰安排的行動嗎?”


    “正在調查。從這些騎兵的標誌看,是東西南三座軍營的聯合軍。”


    “還真就是那三座……”


    公山子佑說,


    “估計是七殿下的安排了。”


    藍知微接著問,


    “至央城的禁衛軍行動如何?”


    “尚未發現禁衛軍的行動。”


    “至央城的情報係統,已經糜爛到如此地步了嗎……這裏裏外外,全是窟窿啊。”藍知微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打開至央城的城門。你立馬攜我之意,通報聖皇,與此同時,著另一人,前往禁衛軍皇刀營,強製調令營部守城,並示意,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是!”


    公山子佑說,


    “殿下,這麽做是否有些冒進了?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以及九皇子他們……”


    藍知微搖頭,


    “老七已經昏了頭了。讓他逼宮成功的話,未來的大周,一定會出現數不勝數的大窟窿。我了解他這個人,隻有稱帝的心,根本沒有治國的意願。他適合打仗,而不是搞政治。大周國祚,就算是落到三哥這個喜歡玩弄權術的人手裏,也要比他好一些。”


    公山子佑接著說,


    “殿下,我們被包圍了,該怎麽辦呢?”


    藍知微眉頭緊蹙,


    “老七既然敢包圍我的王府,那其他王府,他也不會落下。估計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假借父皇之令,先誣我們有謀逆之意,然後自立守國祚之功,再逼父皇傳位給他。不管他登基之後做不做的穩,都定然會讓朝廷陷入劇烈的黨爭旋渦,是一定會動搖國本的。”


    “那殿下你更不能被控製了。”


    “可現在……光靠府上的兵馬,如何也擋不住那些鐵騎精銳啊。”藍知微不停踱步,思考對策。


    愈來愈近。


    直至某一刻,他忽然聽到整齊劃一的鐵蹄聲。


    公山子佑問,


    “殿下,守嗎?”


    藍知微眉頭沉下,


    “不守。開門吧。太突然了,我們已經失去了決策的空間。冬至日之變,注定要改寫大周曆史。”


    “殿下……”


    藍知微搖頭,


    “也遠說不上功虧一簣。隻是,五年的經營,必定要折損大半了。老七這麽一遭,怕是要將大周折騰得很難過。”


    他說完,出了門,穿過堆雪的院子,朝正門走去。


    正門打開後。


    他往前看去。前麵整齊排列著一百多號精銳鐵騎。


    “六殿下,請跟我們走一趟。”


    “想必你們很清楚,哪些人該動,哪些人不能動。”


    “我們不清楚。隻是看得懂接到的旨意,王府上下,一個不留,全都捉拿。”


    藍知微也沒生氣,隻是歎了口氣,


    “老七真是做了件湖塗事。”


    他知道以老七的能力,就算成功了,那皇位也坐不穩,但顯然會把朝廷上多年的平衡撕破。


    “請吧,六殿下。”


    藍知微邁開腳步。


    但隻邁開了一步,忽遇大變。


    周遭所有的燈全都熄滅,一切陷入狂暴的黑暗之中。


    俄頃,大風起,大雪至。


    風雪交加,伴隨著陰慘的嚎叫聲。這詭異而狂躁的變化,讓騎兵身下的戰馬,立馬陷入躁動不安的狀態。


    戰馬嘶鳴聲,風雪嚎叫聲,將這裏變作一場混沌。


    藍知微隻感覺一股強大的推力,將自己推入王府內,然後聽到大門轟然關閉的聲音。


    隨後,外麵響起淒厲的慘叫。


    慘叫並未持續多久。隻過了四五個呼吸的時間。


    隨後,大門開了。


    沒有燈,隻能憑借些許影子。藍知微依稀識別出門口之人,


    “是君君和小言嗎?”


    君君那極具辨識度的清麗嗓音響起,讓不安的一切都安定下來,


    “是君君我!”


    她說完,手一揮,原本熄滅的燈籠,盡皆亮了起來。


    她和常言的身影,變得清晰無比。


    看到他們後,藍知微猛地吐出口氣,


    “你們怎麽?”


    “六王叔,我們回去的路上,被一列騎兵攔下了。我呢,三下五除二地推想了一遍,覺得可能是兵變。擔心王叔遇害,就趕緊過來了。”君君拍拍胸脯,“還好來得及時。”


    “外麵那些人……”


    “都被我控製住了。額……變成了冰疙瘩。估計活不了了,應該沒關係吧……”君君小心地問。


    藍知微愣了愣,然後鬆開眉頭笑道,


    “當然沒關係。”


    “那就好,那就好。”君君說,“六王叔,今天大概是個很關鍵的日子。我就不回去了,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地方,你隻管說。我跟師弟這五年來,可是變得很厲害的!”


    藍知微瞬間打起精神,雙目灼灼,


    “君君,小言,你們可真是我的大福星啊!”


    常言撓撓頭,


    “是師姐厲害,我隻是跟著師姐而已……”


    “閑話過後再說。既然現在解了圍,那後續的布置,就不能落下。”


    藍知微一聲令下,周圍瞬間出現好幾個偽裝之人。他逐個講話,連番安排了七道密令。


    最後,他看向君君和常言,


    “小言,我要你現在立馬去北坡大營,把這個交給那裏的大都統。”


    “好的。”常言結果藍知微遞來的一枚小拇指大小的玉簡,看了看師姐君君後,閃身消失。


    “君君,如果可以的話,你立馬去至央城天行宮,保護聖皇陛下。”藍知微呼出口氣,“聖皇陛下平時也很關注你。雖然你們相處不多,但他對你評價很高。你把今晚的情況講明後,他會接受你的保護的。”


    “沒問題!”


    一番安排後,藍知微本人也沒閑著,立馬進了書房,開始撰寫書信命令。


    整個天運城,像一座巨大的機器,轟然吵鬧起來。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裏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麵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幹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汙染全世界開始進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笀並收藏從汙染全世界開始進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