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之頂到底該是什麽樣的呢?


    奧爾科特對這個問題充滿了期待,她十分想要知道,曆經千辛萬苦,才能抵達的地方,到底要怎樣才能擔當得起這份“千辛萬苦”後的收獲感。


    正因為十分期待,所以她沒有問喬巡,選擇留持這自己這份“緊張的期待”。


    踏足平緩且寬敞的最後之階後,奧爾科特跟喬巡之間的話就少了很多。


    倒不是把該說的已經說了,畢竟,奧爾科特還有很多旅途之中的趣事想要跟喬巡分享。隻是,即便是她,在這萬眾矚目前的最後一刻,也想顯得更加像個“高人”。


    這個想法雖然幼稚,但的確是她此刻的想法。


    總不能真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喬先生身邊問個不停吧。


    還有,她也想在最後的這段安靜的時間裏,好好去整理自己走過來的一生。每一次回想起自己的人生,都會有新的收獲,這對她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也正是在這種幸福的回味人生中,她愈發堅定了自己沒有歸宿的想法。


    所以說,許多看似恰到好處的事情,實際上都經曆過了“好事多磨”的過程。


    他們的腳步踩在階梯上,沒有聲音。


    這裏很安靜,無風無雲,無光無暗,唯有思想印證在通往熔爐之頂的路上。


    終於,到了某一刻,喬巡忽然停了下來。他說:


    “奧爾科特,就要到了。”


    原本緊張期待的心情,反而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奧爾科特也不知道為什麽,有了一種“這種事當然就該這樣”的感覺,便笑著說:


    “嗯,到了。”


    喬巡邁出腳步,越過一道感覺上像是門檻的東西。


    奧爾科特跟在他後麵。


    在越過“門檻”的一瞬間,她依稀聽到喬巡稍稍歎息了一下。這份歎息,在她的感受裏有種“果然如此”的釋懷感。


    她問,


    “喬先生,怎麽了?”


    喬巡沒說話,隻是再向前又走了一步。


    然後,兩條並不平行的長廊出現在他們麵前。


    除了長廊外,周圍什麽都沒有。


    “這是?”奧爾科特好奇問。


    喬巡說,


    “奧爾科特,我們果然還是沒能見到原始的熔爐之頂。”


    “原始的熔爐之頂?”


    “嗯,起源熔爐本身的樣子。雖然我也沒見過,但我想,應該充滿了洪荒與唯一的氣息。”


    “但,為什麽呢?”


    喬巡目光並無波瀾,眼中倒映著兩條長廊的樣子,


    “因為,這裏已經有人布置好了。專門為我們布置的。”


    “誰?”


    喬巡說,


    “便是賜予紗緒莉歸宿之存在,‘塔’。”


    “塔?”奧爾科特愣了愣,“地球的那個塔啊!”


    “是的,奧爾科特。塔會出現在地球,也是為了更好地布置熔爐之頂。”


    “塔,要做什麽?”


    喬巡微微一笑,


    “去問塔就好了。”


    說完,他向前走了幾步。


    奧爾科特趕忙叫住他,


    “喬先生,我們是要走進去嗎?”


    “嗯,奧爾科特。隨便挑選一條吧。”


    “不能一起嗎?”


    喬巡搖頭,


    “你是你,我是我。”


    這種分清界限的話,在大多數情境下說,都是讓人難過的。但是,在這裏,奧爾科特心裏十分清楚。正是要分清楚“你是你,我是我”,才能更好地認識與記住對方。因為存在即是本質。


    奧爾科特深吸一口氣,


    “好的。那我選右邊。男左女右。”


    喬巡笑了笑,


    “奧爾科特,不愧是你啊。”


    奧爾科特嘿嘿一笑,


    “那,喬先生,我進去咯!”


    “嗯,去吧。”


    奧爾科特一點不扭捏,邁出腳步,便踏入了長廊。


    她剛一走進去,長廊便開始扭曲旋轉,越來越快,直至凝結成一個光點,徹底消失。


    喬巡看著剩下的長廊,目光閃爍一些幽芒。他沒有急著走進去,而是對著這條長廊說:


    “你成功了。”


    在長廊的盡頭,緩緩浮現出一個幽光的倒三角。


    倒三角彷佛生有一對眼睛,靜靜地看著喬巡。過了一會兒,塔的意誌,印現在喬巡的感受之中,


    “不,我隻是在這裏等著你們。”


    “起源熔爐重鑄的那一刻,你就成功了。因為不論如何,都會有人趕赴你搭建的舞台。隻要有人來見證一切,你就成功了。”


    塔印現,


    “你真的令人著迷。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刻,你的魅力便讓我感到生如塵埃。”


    “不必奉承我。”喬巡平澹地說,“我沒有什麽特別的。”


    塔印現,


    “還記得我們之間的那個秘密嗎?”


    秘密……跟塔之間的秘密。喬巡想來,唯一在塔之間留下的秘密,便是所謂的天賦適配度100的事。


    他說,


    “記得。”


    “真好。我在許多個世界,都像在地球那樣,建立過所謂的能力者聯盟。也有著所謂的天賦適配度的指標,那是我用來挑選侍從的指標。我曾見過98的‘照見’,見過97的‘毀滅’,見過97的‘空洞’,見過99的‘迷惘’。也見過100的你。”


    “所以,說這些話有什麽意義嗎?你給定所謂的98、97又是根據什麽道理呢?”喬巡看著塔。


    塔印現,


    “越容易被熔爐所接受,分數就越高。喬巡,你是最適合的那一個。”


    “你想讓我成為你的侍從?”


    “我可以告訴你,在最初發現你時,我的確這樣想過。直到你主動脫離了塔。那一刻我意識到,適配度能達到100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我的侍從。畢竟,我也僅僅隻有100。”塔的言語十分規整,印現在人腦海中的語氣、語調等等,都十分完美,恰到好處,沒有人很一絲地違和與漏缺。


    喬巡說,


    “這些話沒有任何意義。我想,你我二人麵見,不該說這種口水話。”


    塔印現,


    “是的,你說得對。不過,你說得也不對。我的話並非沒有意義。那是我真心想要告訴你的。畢竟,最終幕揭開前,將要登場的主角們或多或少都會緊張。也許,適當的聊天可以緩釋這種緊張。”


    “你會緊張?”


    “在你看來,我是怎樣的?”


    喬巡說,


    “沒有看法。”


    “回答正確。”


    這是個非常淺顯,甚至淺陋的問題。塔是怎樣的存在?有限世界中,有多少個人知道塔,塔就有多少種存在。塔最大的特性就是“沒有特性”。所以,任何對塔有可以想象的看法的人,都隻會是塔那幽光之中的塵埃。


    塔印現,


    “即便是到這一刻,我也沒能弄清楚你到底是誰,這真的令人遺憾。”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塔十分真摯。


    喬巡說,


    “我是喬巡。”


    很簡單的回答,簡單但得像是在捉弄人。


    塔卻陷入了沉思。塔隻是個散發幽光的倒三角,卻有著讓人感覺到被注視的目光。塔注視著喬巡,


    “隻有你一個人會這麽說。”


    喬巡嘴角揚起,


    “不然呢,你覺得我該是什麽?”


    塔印現,


    “我無從知曉。我在熔爐之頂,等你。”


    說完,塔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喬巡不多停留,也不去多想什麽,隻是邁開腳步,踏進了塔為他準備的長廊。


    在長廊之中,他不急不緩地向前走著,沒有任何特別的感受,就隻是平常地走著。不過,在外麵能夠看到,他所踏足的這條長廊扭曲成一個光點,閃爍著消失了。


    隻留下一片空寂。


    也就是在這片空寂之中,不知過去了多久,又走來了一個人。


    她叫呂仙儀,來自地球世界,傳承了天武的血脈,亦接受了來自仙界意誌最後的“祝願”。


    她修長清瘦的身形,在這片空寂之中顯得十分單薄。


    一股低沉的氣息,環繞在她身周。稍稍低著頭。


    過了一會兒後,她才抬起頭,向前看去。隨著她的目光,一條長廊緩緩鋪就。


    望著長廊,她的目光逐漸變得遙遠且深邃。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或者說什麽都沒想,就隻是在這一刻,放空了自己全部的感受,做了一回短暫的空白之人。


    在這片刻的空白後,她回過神來,攤開右手的掌心,一枚澹藍色的玉環靜靜地躺著。


    這枚玉環本來屬於一個叫陸衣禤的人。


    隻不過,那個人沒能走到這裏來。


    呂仙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被贈予藍色玉環的那個畫麵:


    陸衣禤的身上布滿了裂紋,像磕破了的瓷娃娃重現被粘起來了一樣。她笑了起來,嘴角完全裂開,掉下來一部分,


    “我沒有什麽能留給你的。就送你這個吧。”


    藍色玉環就是她的贈禮。


    “這東西其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玩意兒,就是我以前還是個凡人的時候,在路邊攤位上買的,很便宜,才一百文前。攤販極力地給我說,這是真正的藍玉,買了它就是撿便宜。我當然不會上當,不過還是買了下來。因為真的很好看。”陸衣禤一邊說,一邊破碎,“我覺得,你戴上的話肯定會更好看。就送給你吧。”


    呂仙儀接了過來。的確隻是個普通的石頭做的玉環,浸了藍色的染料而已。不過,這塊石頭能在數十億年後還保持著光澤,想來一定是被很好的珍視著的。


    陸衣禤臨別前,也是這麽不著調地說了個無關痛癢的事。除此之外,她什麽都沒說。


    她簡單地贈予呂仙儀禮物,簡單地告別。就像……並非永別,而是如同“晚安,明天見”般的日常。


    到最後,呂仙儀也沒能對她說任何一句話。


    這一刻,站在長廊前的這一刻,她將藍色玉環戴到右邊的手腕處,然後說:


    “我並非獨自一人向前走去,還有你。”


    說完,她踏入長廊之中。


    呂仙儀其實並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到這裏的。她隻是想著,再走下去吧……有力氣的話,就不要停,再走下去吧……哪怕倒在終點之前,也努力走下去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麽而努力,為什麽在堅持。


    好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又好像不是。


    要她說個為什麽,她完全說不出來,隻會看著問她的人,用目光回答:


    “我是呂仙儀。”


    ……


    仙後座站在長廊之前,靜靜地看向深處。


    長廊是沒有盡頭的,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裏麵到底有著什麽。


    仙後座也明白,需要踏進去才能知曉。


    但是,原本“堅持自我”那麽久的她,在即將要踏入其中時,卻猶豫了,遲疑了,緊張了,害怕了。


    那裏麵到底有什麽?


    自從成為群星後,一生都在尋找“我該做什麽”的答桉的她,在這一刻迷茫了。


    這就是我該做的事嗎?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也沒有誰再來為她解惑了。


    這裏隻有她一個人,以及隻屬於她的長廊。


    她茫然地看著長廊,遲遲無法踏入其中。


    明明,隻需要邁開腳步,走進去,一切就結束了……明明這是艱難旅途中最輕鬆的事情,坐起來卻難如登天。


    她的眼中,沒有倒映長廊,而是倒映著一片暗澹的星空。


    那是她在觸摸熔爐前,最後向後望去,所望見的風景。


    群星們,隕落了,不再閃耀了。


    隻剩下她一個。


    她開始懷疑,群星犧牲了一切,而成全自己的這一刻,真的值得嗎?


    “我真的有這個資格站在這裏嗎?”


    自我懷疑像一個看不到底的深淵,讓她恐懼著。


    還請你一定要見證一切……她的腦海中,響起王良一與真武大帝在奔赴星空前,最後對她說的話。


    “還請你一定要見證一切……還請你一定要見證一切……”


    這句話反複響起。好似在這一刻,她不再為自己而活了,而是為這句話而活。


    仙後座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神采,完全被星空所占據。


    那是群星閃耀的星空。這似乎在宣示著,她不再僅僅隻是仙後座,而是群星們的集合。是所有奔赴於那片星空,閃耀光,但最終暗澹下去的群星的集合,是他們追尋“存在的意義”的解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


    “我們一起見證一切。”


    說完,她邁開步伐,踏入長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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