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船靠岸拋錨,陸湯景一行人換了裝扮,輕裝簡從,悄然上岸。


    落日的餘暉將大船渲染成橘黃色,兩隻小船孤單的停泊在大船之後。忠叔目送一手養大的少主人離開,直到陸湯景的背影淹沒在人群中,他才默默的轉身。


    這一轉身,竟成了永別,水和路再難相逢。


    在船上待的久了,琅琳覺得岸上的一切都好新鮮。熱鬧的街上人頭攢動,行人如織,街道兩側擺著許多小攤,有賣各類雜貨也有賣小點幹果的,還有算命的,以及賣茶水的......小販商人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琅琳在一處賣花簪珠釵的小攤處駐足,目不轉睛的看著攤上的一枚紅梅羊脂玉細簪,簪身瑩潤通透,紅梅鮮豔如血,隱隱觸動著琅琳的神經。


    草椒本就貪玩,雖然此刻身家性命都在陸湯景的手上,仍掩不住喜悅的顏色,偷偷慫恿琅琳,一如當年對待諸葛南棗。


    琅琳微微一笑,輕聲說了句“走吧,沒什麽可看的”,短暫的疑雲被笑容掩蓋,一抬頭對上陸湯景含情脈脈的眼睛。


    葉青突然走到眾人的前麵,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身後隨行的兩個水手,楊遠、楊遼,此刻也變了身份,他們本來就身懷武藝,琅琳並不驚訝。


    六人衣著平常,沉默行路。


    走了很遠的路,領頭的葉青才停下,她的背影就像一株挺立的青鬆,堅毅沉穩。她仗劍在前,時刻保持著警惕,準備為她的少主人抵擋一切危險。


    楊遠、楊遼皆是陸湯景的人,自然明白現在的處境。草椒一直跟隨諸葛南棗,就算不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也知道上岸是在躲避。六個人心知肚明,個個不說破。


    琅琳和草椒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走了這麽多路,感覺身體勞累之極,卻不敢喊出聲來耽擱行程。眼見終於停下腳步,心中不由鬆了口氣。


    “累嗎?到了劉爺這就沒事了。”陸湯景的問候來的這麽遲,一路上他都不曾說一句話,任由一行人趕路。


    琅琳苦笑一聲:“還好。”


    陸湯景口中的“劉爺”正是眼前這平常院落的主人。葉青前去敲門,對開門的仆僮低聲說了幾句,一位中年的黃衫男子走出來,迎接陸湯景一行人進門。


    院中一切布置簡單,氣度遠遠遜於陸府,黃衫男子對陸湯景極為客氣,一邊引路一邊說:“聽說公子要來,老爺半個月前就謝絕了一切訪客,現在正在正堂等公子呢。”


    還未行至正堂,一位黑衣老者就迎出來,握著陸湯景的手,口口叫著“賢侄”,陸湯景拜謝,那老者瞬間老淚縱橫。


    席間,黑衣老者聲聲含悲,陸湯景句句動情,所言均是家常寒暄。細看之下,才覺得那老者隻是穿著黑衣,顯得老態肅穆,實際並不未上了年紀。這就是劉爺了,琅琳看在眼裏,心中覺得這他們並不是叔侄那麽簡單。


    過了一會,黃衫男子前來通傳,開飯。幾個人才意識到走了這麽長的路,肚子早就餓了。


    飯菜簡單,琅琳見過陸府的晚宴,這份飯菜與之相較,雲泥之別。陸湯景竟然吃的津津有味,與劉爺相談甚洽,葉青的臉上也稍稍露出愉悅之色。


    飯後,眾人回到劉爺給安排的房間,女眷琅琳、草椒、葉青住一屋,琅琳知道葉青不喜歡自己,所以並未立即進房。


    她站在院落裏,今夜無星無月,天空漆黑如墨緞。秋夜露重,微弱的籠燈在地上投下一團白光,像蒙了一層白霜。


    琅琳在院落中間站了很久,她特地選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可以看見劉爺的房間,房間裏的人自然也能看見她。


    過了很久,都沒有人出來跟她說一句話,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去試探?上一次試探的結果,他任由黑影將她抓走,他的淡漠讓她傷透了心。


    明知道陸湯景和劉爺肯定有話要說。可是,琅琳還是忍不住站到了這個地方,她是那樣不敢相信一個人,又是這樣容易傷害了自己。


    “姑娘!”


    琅琳失望的轉過身子,草椒站在她背後,似乎儲備了一肚子的話,氣鼓鼓的像隻吃撐的金魚。


    “請您救救我家小姐!”


    琅琳臉上露出一個嘲弄的表情,說:“她可是諸葛南棗,江湖第一智者家族的傳人,需要我救她?”


    “她在您父親手上,而您父親的為人,您應該很清楚。”草椒看到琅琳眼中的懷疑,湊到她的耳邊:“我與小姐自有聯係方式,請看在小姐對您一片坦誠的份上,救她。她除了沒有告訴您她的身份,其餘均不愧於您。”


    琅琳心中默許,但並不出聲。


    “琅氏已回天乏力,自古鳥獸盡、良弓藏,這不是一個諸葛南棗可以改變的,況且在當今聖上眼裏,您父親算不上一張良弓。”平日裏瘋鬧的草椒,此刻如此沉著冷靜,這大概也是諸葛南棗教的吧?


    琅琳的心中竟有絲絲悲涼,父親真到了這個地步嗎?幾個月前,他還是呼風喚雨,一呼百應的重臣,幾日前柳風還說他會清除障礙,事實真的如草椒說的這樣不濟?


    “這也是諸葛南棗教你說的?既然琅氏必然滅亡,她何必要我救她?大可加一把力讓琅氏早日覆滅,她是那樣聰明的人。”琅琳說。


    “沒有人教我,隻是姑娘看不清而已,還有很多人像姑娘一樣看不清。”草椒不卑不亢的說道,“小姐教會我的是用腦子看事情,而不是感情,所以我的笑是笑,哭是哭,從不會混淆。”


    草椒的話仿佛有所指,琅琳心中暗歎:南棗,就算你走了,也還是有一個人在我犯迷糊的時候,給我警醒......


    “您救小姐,也是救琅氏。”草椒的話就像設定好的,一步一步扣住琅琳的心。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向你證明草椒絕不是信口雌黃之人,也非淺薄張揚之輩。”草椒一臉嚴肅,像極了一本正勁說教的南棗,她說:“何和珠非善類。”


    琅琳“啊”的叫出聲來,神情驚訝,隨即恍然大悟,慨然說:“我要怎麽做才能救諸葛南棗?”


    “你聽我說......”草椒在琅琳耳畔低語。


    琅琳忘了這個位子是她挑選的,這裏可以看見劉爺的房間,房間裏的人自然也能看見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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