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燈火幽若,一個人影飄忽移動,寬大的袈裟隨風拂起,同樣寬大的臉上,目光渙散。一副拯救天下蒼生的慈悲模樣,又帶著幾分精明與不安,因為他要拯救的人正躺在冷硬的鋪上---穿著單薄紗衣的琅琳。


    夏日炎炎,到了夜晚,暑氣褪去,竟有絲絲涼氣。小和尚一跺腳擼起袖管,向床邊挪去,左思右想,終於伸出肥手,拉過牆角的棉絮,給冷得發抽的琅琳蓋上。


    隨即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口念阿彌陀佛。


    躺在鋪上的琅琳突然抓住被角,眉頭深鎖,急切叫喊:“湯景,湯景,救我......”


    小和尚嚇了一跳,慌忙向門外撲去,跌跌撞撞,一邊跑一邊喊師傅。


    從廂房之外趕來的紅葉穩住受驚的小和尚,快慰幾句,徑自向內裏走來。一腳踏進房門,聽到迷迷糊糊的琅琳說著迷迷糊糊的話,不由得怔住,麵色驚慌。


    “你在哪裏?湯景,我找了你這麽長時間,我在桂花小築裏等了你那麽長時間,你為什麽不來找我,你是忌恨我麽……我罪有應得,我害死了你的心腹,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不能走,你不要走,湯景……”


    紅葉連忙走到琅琳的床邊,仔細察看這個從佛頂摔下來的女香客,眉清目秀,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心中不禁納罕,像是個大家閨秀,怎麽會流落在外呢。[]


    而且她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毫發無傷,隻是神誌略微不清楚。她口口聲聲叫著湯景,這時才他擔憂的啊,怪不得方丈師兄執意要去麵壁思過,來者不善,平靜了二十二年的靈隱寺又要起風波了。


    紅葉隨手一招,一方素巾落於琅琳的手腕上,一隻手掌按在她的脈搏之上。饒是道行高深,紅葉也著實驚到:眼前這個弱女子體內竟然有了十年深厚內力,這股內力在她體內衝撞,無法融入。


    讓他最不安的是這股內力,他一生都不能忘記,當年交手,他師兄弟三人均被強大的內力擊潰,胸膛之上留下的掌印到陰雨天仍會發作。


    看來諸葛真的要出來了,他曾立誓不運功不出地牢,如今他破了第一道誓,方丈師兄的預言可真準。紅葉在房內來回踱,淡定不下來,那邊的琅琳還在苦痛地叫喊。


    “不要再喊了!你想把老諸葛湯景喊來嗎?”紅葉終於忍不住,咆哮,正如方丈所說,他的心不靜。


    “你說什麽?”琅琳突然驚醒,睜開眼睛,清醒地問。


    紅葉猛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口,連忙閉上嘴,轉過身子,責備自己毛躁。


    “諸葛湯景?誰是諸葛湯景?你認識他嗎?”琅琳坐起身子,額頭發燙,大腦之內卻無比清醒,她聽到了紅葉的咆哮,她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氣流不順。


    紅葉背著身子,不敢吱聲。


    “原來大師浪得虛名,連說過的話都不敢麵對,我不問便是。”琅琳這樣說,一是想激勵他,二是口感舌燥、實在不想饒舌,仿佛這身子不是自己的,沉得厲害,空有腦子在運轉。


    頭沾到素枕,立刻昏得厲害。琅琳一直在等紅葉回答她的話,直到她眼前的人影模糊,心內如烈火灼燒,又幹又澀,都沒有等到他的回答,沉沉閉上眼睛。


    想,那瞬間的清醒從何而來,陸湯景,你在哪裏……


    昏沉中,琅琳夢到了金秋朱砂桂飄落,點上眉心,與良人在花下相擁相吻,濃鬱的桂花香氣縈繞,緊緊地貼著……這香味真的好聞,沁入心脾,叫人心氣寧和,睜眼,香爐裏香煙繚繞。


    純厚的內力自後背灌入,心肺暖暖,之前那股灼燒的力消失不見了。琅琳微微側頭,身後是一位陌生的僧人,眼光溫潤,佛麵佛身。


    “老納是靈隱寺監寺玄度,紅葉的師兄。”


    “嗯,多謝。”琅琳一開口,澀澀的喉頭如被利劍刮過,生生咳了幾聲,結果氣血上湧,情緒不穩。一股溫厚之力灌入,氣血平複,越來越暖,越來越難以承受,琅琳慢慢合上了眼。


    “可憐的孩子,為何會被卷入這裏呢?早些離去吧。睡吧,明日起來一切就好了。”玄度大手一拂,將琅琳放倒,蓋好被褥,輕輕推開一扇窗,讓涼風月光一齊灑進,“做個好夢吧,這不是你要找的人,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因果輪回,自有定數。”


    因果輪回,不知到誰承了誰的果,誰又是誰的因。


    陸湯景望著窗外連綿的雨,一下熄滅房內的燈,斷線的雨珠像極了誰的淚。他轉身離去,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兒女情長,早些時候,他收到消息:李鈺山的手下率著大軍一路向北,已經打到了濟州。


    竟沒有一個人能阻止他,他真的要一直打到京都?


    若真是這樣,便也無妨,江山破碎,總要會有人出來收拾,若這人是旁人倒不如是他。可是事情偏偏不是那樣簡單,難道他忘了皇帝為何會重用他?難道他忘了遠在後宮之內,還有一位鳳眼如炬的皇後?


    陸湯景單手握著圓石,凝眉沉思。


    窗外雨潺潺,一陣急匆匆的敲門聲響起,淋得像落湯雞的謝寶源鑽進屋子,不顧形象的脫下外衣,念叨:“鬼天氣,變得這樣快。”


    “在老太爺那待的好好的,怎麽到我這來了?”


    謝寶源眯著眼,打了個噴嚏,猶豫了片刻,道:“老太爺今早就出門了,擔心公子的身子沒有痊愈,所以不讓人告訴你。”


    “噢。”陸湯景應了一聲,拿了件幹衣服給謝寶源,自從明著暗著受製於李鈺山,他開始珍惜身邊的人,葉青淒涼的死更讓他清醒,珍重那些對自己忠心的人。


    謝寶源從頭到腳濕了大半,接過幹衣服,又連打了幾個噴嚏。


    “知道去哪裏麽?”


    “好像是濟州,那邊災民鬧得凶呢。”


    手中的圓石咯噔轉了圈,陸湯景目光深邃,平白去這裏做什麽?那裏正是李鈺山打到的地方,難不成他要阻止李鈺山?可是老太爺從來不過問他們之間的事,況且李鈺山還在東南坐他的龍椅,根本不在濟州。


    “算了,老太爺生**遊,由著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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