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睡著了,大概是哭累了,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我醒了。夜,還是黑的,我掙開了眼睛,試圖在夜裏分辨一些實物,可是,一切實物都在我的眼前是模糊的,一個一個的黑影,讓我無法記起他們在陽光下的模樣,我蜷著身子,又想起了這個晚上發生的事。也許,那一刻,梅翰鬆,在看到弟弟的玉佩時,才清晰的意識到這個躺在他身子低下的女人,曾是他弟弟的女人吧,是他弟弟從未碰過的女人,完整的,是受到他弟弟嗬護的,已經屬於他弟弟的思想中的一部分;也許,那一刻,他知道,他弟弟愛這個女人已經超過了他自己,他將從小帶在身上的玉佩給了這個女人,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他的弟弟用保護自己性命的東西,來保護他的女人,他是多麽的愛這個女人的;也許,在那一刻,梅翰鬆清楚的知道了這一切,侵犯了這個女人,也就侵犯了他弟弟的尊嚴及一切。這個女人,無論在以後,在將來,會變成什麽樣,哪怕是淪落成歌妓,那都是她自己惹得禍,而如今,若是他越了雷池,他就是十惡不赦,這樣,他死後,又有什麽尊嚴來麵對弟弟呢?即使,今天晚上的計劃真的成功了,以後生下的孩子,又哪裏是弟弟的?隻是他的,梅翰鬆的,是他的血混雜著這個女人的血,而不是弟弟的血混雜著這個女人的血。也許,在那一刻,他清楚的知道了這個計劃的荒謬,他深深的悔恨自己的愚昧,多虧了弟弟的玉佩,才沒有釀成大錯。


    可是,下一步我該做些什麽呢?這是我目前在思考的問題。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容不得我在梅家繼續生活下去了,若是回娘家,又沒有一個好的理由。若是逃跑,拿著梅翰林留給我的那筆錢,又不太現實。我到底該怎麽辦呢?


    在這種胡思亂想的假設和結局中,天色,不知不覺的亮了,一個新的問題又重新的擺在了我的麵前,即,這個清晨開始,我該怎麽麵對梅家的人。


    想到這個問題,我才真正的慌了手腳,是像平時一樣不動聲色,還是大鬧一場?我想,我無法做到若無其事,又有誰能真正的做到若無其事呢?大家都是別扭的,我想,婆婆一定是不好意思見我的,而公公,這件事一定也是經過他同意的,不然,婆婆不會作出這麽大膽的舉動,我長長的歎了一口起,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吧。


    有人敲門了,這麽早,我不敢應聲,害怕是梅翰鬆反悔了,又跑來折磨我,我顫抖著雙手,將被子緊緊的裹在自己的身上。“二少奶奶,”那個人說,我長長的送了一口氣,是張媽,“二少奶奶,”她有喊著,“起來了嗎?二少奶奶。”“進來吧。”我說。事實上,對於張媽,我也抱有極大的不滿,昨夜,她一定就站在窗口,監視著,監視著梅翰鬆有沒有**成功,多幼稚!多愚蠢!


    她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盆熱水,“洗臉吧,老爺和太太叫你一早就過去。”她說,沒有對我請安,我想,一定又是有什麽事情。她看了看我,低下了頭。


    洗漱完,我簡單的捋了一下衣服,我低頭看了看,不應該穿這件紅色的棉襖了,畢竟,我丈夫死了,“張媽,麻煩你到我屋裏拿件素衣服吧。”我說。“少奶奶,老爺太太還等著呢,回頭在換吧。”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到門口等我。”我說。她順從的走了出去,我迅速的在抽屜裏拿出一把剪刀,藏在了袖口裏,我豁出去了,若是他們在敢對我做荒唐的事,我就刺死他們,要他們的命!


    清晨的空氣,冰冷的,天色陰陰的,沒有了太陽,大概是要下雪的,我突然想起,冬天剛開始的時候,那時,我剛剛嫁過來,梅翰林對我說,若是今年下雪,就和我在屋子門口堆個雪人,可惜,自他說完這話以後,就沒有下過雪。一冬天,沒有下雪。哎……


    我跟著張媽進了花廳,公婆早早就起來了,我猜想,大嫂和其他人還沒有起來呢,可是,這件事若是被大嫂知道了,她會怎麽想呢?


    “爹、娘,媳婦給二位請安。”我說。公婆沒有回聲,我隻好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大概一杯茶的時間,公公看了看婆婆,兩人用目光交換了一下一件,公公先是咳嗽了兩聲,清理清理嗓子,開了口:“老二家的,你有什麽想法呢?”我想了想,大膽的說:“我想聽聽爹娘的意見。”婆婆差異的看了看我,那個年代,又有幾個兒媳婦敢這麽對公婆說話呢?一般來說,做兒媳的,隻需要回答“是,”“娘,我錯了。”這類的話。今天,反正都是撕破了臉,索性,我也豁出去了,大概,我的這種大膽與不怕事,也成為我日後不幸命運的奠基吧。


    公公擺了擺手,壓製了婆婆準備訓斥出口的話,他又沉思了一會,緩慢的說:“你若是想守著,我們不攔你,有我們一口吃的,也有你一口吃的,但是,我們總是會死的,到那個時候,以你嫂子的性格,斷是容不得你。”“爹,”我說“那您的意思是?”他看了看我,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講話,“一會,要來的那個蘇文起,”他像是對我說,也像是對婆婆說:“那個蘇文起,你們都是認識的,這次我請他來幫忙做幾天管事,你們都是知道的。上個月,蔣介石回到南京政府,重新主事,帶過去一大批武漢的老人,蘇文起花了大價錢,謀了個差事,南京呢,你娘和我也呆過,也有間房子沒賣,到時候,我會托蘇文起帶你回去,看房子也好,幹別的也好,都隨你了。”


    我愣了愣。沒有想到是這種結局。怎麽會呢?怎麽會將我一個人丟到南京呢?“爹。”我說“爹。我想回娘家。”他一麵歎了一口氣。一麵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行。”他一口拒絕了。我仔細想了想。也對。發生了這等醜事。他們怎麽會容我到處亂說呢?原本我就成了多餘地人。現在。又加上一條十惡不赦。去南京。不過是個借口。不過隻是想將我推出去罷了。若是放在過去。大概。我是要被勒死地。我是他們胸口地一顆朱砂痣。看起來別扭。想起來也別扭。


    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些可笑。那個時代。若是男人管不住自己地下半身。叫風流倜儻。若是女人管不住。叫水性楊花。男人騙女人上當。叫瀟灑不羈。女人若是騙男人上當。就是十惡不赦。總之。一切地都是女人地。老天創造了女人。是讓她們為男人服務地。而不是。不是用來騙男人上當地。


    我就要被送到南京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也許就在下一秒。至此。我是死是活。都和這個世界無關了。他們可以冠冕堂皇地說。兒媳婦到南京去為兒子守寡。至於為什麽要到那麽遠地地方。他們大可以說。是兒子地遺願。因為從小生活在南京。所以。去世前。還十分地掛念。甚至。還可以說。兒媳婦在去南京地途中遇到意外。死掉了。從此。這個叫“桑梅”地人。就在這個城市中消失了。他們應該還會給我地母親和弟弟一筆錢。算做賠償吧。


    想到了母親和弟弟。我鼓起勇氣說:“爹、娘。我可以去南京。但是。去之前。我想回娘家看看。”公公又搖了搖頭:“你母親和弟弟都很好。我之前派人去看過了。你弟弟。我正在幫他聯係好一點地學堂。讓他到公立地國小去念書。你母親那邊。我會幫她買一間店鋪。雖然不大。但是。租出去足夠她日後養老地。你隻要安心地去就可以了。”我不知道從哪裏來地勇氣。脫口而出:“那你們準備怎麽和他們交代我地事兒呢?說我已經死了嗎?”


    沒有回應。大概。是這樣地。我走後。他們就會說我已經死了。這種謊話。可以順利地抹去粘在臉上地痰。以後。任何地髒水都可以往我身上潑。即使。那個大嘴巴地傭人。將昨晚地事兒說出去。他們可以冠冕堂皇地說。都是兒媳婦不尊重。勾引了他們家地大兒子。反正。人已經在意念中死去了。管她呢。世界上沒有不透風地牆。公公不愧是官場上地人。將後路已經完全地鋪好。隻有我。傻子一樣地任由他們地擺布。


    不過。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一切都聽天由命吧。隨便他們怎麽說我。最起碼。在這以後。我就有自由了。這是我最期盼地。也是梅翰林曾經最希望地。


    “我可以走。”我冷冷的說:“但是,我要等到出殯以後。”公婆用一種重新審視的目光看了看我,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我還有兩個條件。”我說。“你說吧,我們都盡量滿足。”公公說。“第一,我要帶走西屋床下的一個小箱子,那是翰林走前的一段時間就許諾給我的。”我說。公公想了想,點了點頭,“若是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可以給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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