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他的懷裏,任憑著眼淚的肆意橫流,蹭在他緞子的衣服上,大概會留下痕跡。“你說的,”我對他說“你說不會賣我的!”他笑了笑,對我說:“一定不賣!再說了,真缺錢的時候,把蘇小童一賣,她可比你值錢!”我拍了拍他的胸口,“那你也不能把我介紹給你的上司做妾!”我說,他又笑了,對我說:“你別說,這個發財的門路我還沒想到呢,”我推開了他,抬起了頭,狠狠的瞪著他,他連忙的說:“不會!我的上司在南京呢!再說了,他老婆是個醋壇子!”他又重新將我摟在了懷裏,半天沒有講話。


    過了好一會,他對我說:“你知道寇白門嗎?”我搖了搖頭,“和我講講吧,先生,”他點了點頭,沒有換姿勢,沉吟了一會,說道:“寇白門是秦淮八豔裏最有俠義感的女子,你不是知道柳如是嗎?她和柳如是不同,她很有俠義感的女子。”“她做過什麽?”我問。“曾經,明末的時候,有一個功臣保國公朱國弼,在寇白門十七歲的時候,他幫她脫離的妓籍,在一個夜裏,風風光光的將寇白門娶回了家,在當時的金陵城那算是盛況空前了,寇白門對此十分感激他,沒想到,沒過幾個月,朱國弼就露了本性,冷落了寇白門,依舊尋花問柳,後來,大清入關,朱國弼降了清,舉家遷入京城,沒想到,卻被朝廷軟禁了,這個時候,朱國弼為求自保,準備將家中的歌妓全部賣掉,其中,也包括寇白門,”我抬起了頭,用額頭頂著他的下巴,他沒理會我的惡作劇,繼續說道:“後來,寇白門對朱國弼說‘賣妾所得,不過數百金,若送妾南歸,一月之間當得萬金以抱公’朱國弼聽了大喜,立刻派人護送寇白門回到金陵,果然,一個月之內寇白門湊齊了兩萬兩白銀,送回了北京,將朱國弼贖出,這時,朱國弼想重歸於好,沒想到,寇白門對他說‘當年你用銀子贖回我,今天,我也用銀子贖回了你,咱們就此了結。’從此,寇白門又回了金陵。”“那後來呢?”我好奇的問。蘇文起笑了笑,說道:“後來呀,後來寇白門依舊淪落章台,到她四十幾歲的時候,愛上一個小她很多的謝姓書生,結果有一次,她生病了,謝書生來看她,她欲將書生留宿,被拒絕,書生走後不久,寇白門聽到隔壁房間出來嬉笑聲,她撐著身子走了出去,結果,看到隔壁的房間裏,書生與自己的丫鬟正在尋歡作樂,寇白門當時大怒,將書生趕出妓院,沒多久,也就一命嗚呼了。”他說完,忍不住的歎了一口氣,“我覺得,她們的結局都不是很好。”我輕聲的說。蘇文起點了點頭,說道:“在那種環境裏的女孩子,男人們真的隻是將她們看做了玩具,玩可以,真的論及婚嫁,他們就會逃之夭夭,所以,那裏的女孩子本來就對愛情充滿了悲觀的情緒,當然拉,越是多情的人,才越容易無情,因為害怕受傷,所以,幹脆就拒絕了。”“先生,”我說“今天為什麽會給我將這個故事?”我問他。他笑了笑:“因為呀,因為今天我在琉璃廠看到一個胭脂盒,賣東西的說是寇白門當年用剩下的。”我跟著他笑了笑。他鬆開了手,對我說:“早點回去休息吧。”我點了點頭,這時的我,已經不哭了,直起了身子。“以後,別在亂想,安心在著住下去!”他又恢複了老頭子嚴肅的模樣。我點了點頭,離開了客廳。


    誰又能想到呢?當年寇白門的故事,深深的在我身上留下了烙印,多少年以後,當我也為蘇文起付出一切的時候,那個時候,我躺在另一個人的床上,****的,流下了眼淚,我想到了那個故事,也想到了蘇文起。


    兩天以後,我第一次逛了北京城,蘇文起領著我和小童坐在馬車裏,透過窗子,仔細的端詳了這個繁華卻不落寞的城市,塵土飛揚的,但也是欣欣向榮的。我和小童坐在車子裏,心中有說不出來的快樂。蘇文起帶著我們吃了全聚德的烤鴨,又到瑞蚨祥綢布店幫我買了就塊料子,隨後去了鞋店,我挑了三雙繡花鞋,兩雙都是深藍色的,一雙紫色的。我對蘇文起說,其實,這種鞋子我也會做的,他笑了笑,“該買就買吧。”他說。他對店裏的夥計說了什麽,夥計迅速的衝到了屋子,從不知道什麽地方端出了幾個鞋盒,打開一看,原來是一種有跟的鞋子。“這是什麽?”我問那個夥計。夥計陪笑到:“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高跟鞋,您穿著試試。”說著,從盒子裏掏出一隻,扣在了我的腳上,我將信將疑的站了起來,一下子,沒站好,差點摔倒,幸虧小童在一旁一下子扶住了我。“不行,”我說“我不會穿。”“買兩雙,要樣子最新的,包好了,隨後送到我家去。”蘇文起說,“不要!”我對他說“我不會穿!”蘇文起沒容我分說“走吧,到六必居買點醬肉,回家了。”他拉著我,出了門。


    “先生,為什麽要買那個鞋子?”在馬車上,我問他,“你應該有那樣的鞋子,等過幾天,我帶你去參加一些聚會,你就明白了。”他說,“聚會是什麽?”我問他,“就是很多人在一起吃飯!像梅家過年過節的時候都會請親戚是一樣的,這種聚會不過是朋友們聚在一起說一說進來的情況。”我點了點頭。


    那天,蘇文起仿佛已經忘記前一天晚上抱過我的事情,我曾偷偷的看了他幾次,他像是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依舊是一副老油條的德行,也許,他並不在乎吧,也許,他給我的擁抱,僅僅是對我的鼓勵,讓我有活下去的勇氣,管他呢,反正,抱也抱了,我們倆人也並沒有產生感情,我沒覺得對不起梅翰林,現在的我,隻希望能知道未來發生的事。


    過了幾天,蘇文起真的要帶我去參加宴會,說是宴會,不過也就是他的朋友和下屬們為他舉辦的簡單的接風,蘇文起這次來北京,據說是當南京派來的什麽特使,在北京算是明察,也算是暗訪。那天下午,蘇文起早早就回了家,由劉叔幫忙,換上了西裝,我第一次看他穿西裝的樣子,斯文並顯得年輕,他修了修小胡子,“把它剪掉吧。”我在一旁說。蘇文起開玩笑的說:“這可是留了十幾年了,就指著這點小胡子吸引那些交際花呢。”我笑了,他看了看我,用強製性的語氣對我說:“你去,換上那套紫色的衣服,別總穿著白色,到處顯示你是個寡婦。”我不滿意的瞪了他一眼,這時,他對老劉點了點頭,管家連忙出去,並帶上了門。


    “我和你說個事兒,”他一麵說,一麵將懷表塞進了馬甲的口袋裏。他走了過來,坐在了我的身邊,緩緩的說:“一會兒,我要怎麽介紹你呢?總不能還說是梅家媳婦吧?”“那為什麽不能?”我說,他笑了笑,說道:“沒什麽不能,隻是梅家媳婦長期住我家,對你影響不好!畢竟,我還不算是個老頭子!”我笑了笑,說道:“你本來也是老頭子。那你準備怎麽說呢?說是你家親戚嗎?”他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所以才和你商量的,總不能說,這是桑梅小姐,就完了吧?要不,我就說你是我小妾得了!”“滾!”我說,並狠狠的蹬了他一腳,“那你說怎麽說!”他沒好氣的說。我不禁的有些傷感,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個多餘的人,多餘到在任何地方出現都是多餘的,“我不想去了。”我有氣無力的說,蘇文起大概隻看出了我的自卑,他握住了我的手,輕聲的說:“不是和你說了,別怕,一切都有我呢!”我沒理他,雖然很難過,卻不想哭,我隻是難過我自己,當我覺得自己悲哀時,反而哭不出來,這是一種更加難過的情緒,壓在心裏,上不去,下不來。


    蘇文起沉吟了一會,緩緩的說:“不然,我就說你是我太太的朋友吧。”我搖了搖頭,說道:“我又不認識你的太太,別人問我,我什麽都說不上來。”蘇文起想了想,說道:“也對,那就說是朋友的朋友吧,不然,說是我的朋友會惹來更多的麻煩。”我點了點頭,對他說:“不要說我叫桑梅。”“為什麽?”蘇文起詫異的說。“這個名字讓我想起過去和梅翰林。”蘇文起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大概,他能料到我現在的心態吧,“那你準備叫什麽呢?”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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