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那天夜裏就出了事。


    日本人查到電台的信號,連夜將老宋帶走了。老宋的茶館也立刻被封了。


    一大早上,糜偉震見老宋沒來,就隻大事不妙。他要我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換上了男人的衣服,跟著他溜進了鎮子裏。


    見老宋帶走,鎮子裏的人心惶惶。就在老宋家對麵賣包子的大叔,一麵看著老宋的鋪子一麵幽幽的說道:“老宋是革命黨?誰信呐!他若是國民黨,老子就是玉皇大帝!”


    老宋在鎮子人的眼裏,一向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個老實巴交的人家裏竟藏著一個電台。


    糜偉震和我,隻能在鎮子裏閑逛。一方麵,老宋的家遲早要被日本人查到。另一方麵,我們還要等接應的人。


    老宋被抓,他甚至連接頭的暗號都沒有給我們留下。我們怎麽才能知道是誰來接頭呢?這還不算,萬一老宋把我們供了出去,就是死。


    沒有什麽時候,比這時的心裏壓力更大。


    當初在林子裏,好歹還在日本人的眼皮子低下。現在呢?簡直就擺在了日本人的眼前,隻要他們願意,隨時,我們都會被送到刑場。


    幸虧,這鎮子裏還算有一些外來的人口,到可以讓我們在短時間內不會暴露。


    我不停的搓著手,難以掩飾心裏的不安與焦急。盡管糜偉震白了我幾眼,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內心的那種壓迫感,根本控製不住的向外湧。


    不得已。糜偉震在老宋家對麵地客店裏包下一個房間。一進房裏。我忍不住地大哭了出來。內心地那些壓抑。沒有人能夠理解。


    糜偉震不停地透過窗子看著下麵。我哭著將兩把槍地保險全部拉開。萬一日本人衝上來。自殺就是了。不然。落在日本人手中。生不如死。


    這兩日。糜偉震依然發著高燒。(.無彈窗廣告)到了這種節骨眼上。他連呻吟地力氣都沒了。或者說。是不敢發出任何地響動。


    離開了老宋地房子。我沒辦法幫糜偉震換藥。買藥加上換下來地紗布。都十分容易被人發現。按照計劃。如果今天下午之前我們等不到接應地人。趁著傍晚。我們就必須離開。


    這裏。已經十分地危險。


    死。並不可怕。可怕地是死之前地折磨。就像是被貓捉到地老鼠。貓並不吃掉它。而是慢慢地將它折磨致死。


    上午十點,糜偉震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土布衣服的男人,在老宋家的門口遲疑了一下。


    “你下去。小心翼翼的跟著他。小心,不要暴露。”糜偉震說。


    我點了點頭,將那份情報塞到了糜偉震的手中。


    “如果聽到槍聲,就快走。”我說。


    糜偉震轉過身,點了點頭,拍了拍我地肩膀。


    我迅速的下了樓,在人群中找到那個黑衣的男子。


    那是個在普通不過地身影,不知道他究竟是我們的人,還是日本人派來試探的人。


    如果老宋沒經得住拷打。將我們的落腳點和接頭的地點說出來。我打了個冷戰,不敢在往下想。


    這個人始終都沒有回頭,我不遠不近的跟著他。但是,他似乎已經知道了我的存在,竟然領著我到了鎮子附近的一處小山下。


    我慢慢的掏出了手槍,知道難逃一劫。心裏隻想著,讓糜偉震快點跑。


    這時,那個男人停下了。


    “怎麽,還沒跟夠嗎?”他一麵說。一麵回了頭。他地手中舉著一隻槍。


    我咬著牙,壓低的禮帽下幾乎看不到他的臉。


    突然,他將槍收了起來。


    “怎麽是你?”他問道。


    一麵說,一麵將禮帽摘了下來。


    “啊!蕭烈!”我嚷道。[]


    他笑了笑,點了點頭。“你沒死?”我激動的問道。他重新將禮帽扣在了腦袋上,慢慢的向我走了過來,一麵走一麵笑著說道:“是呀,沒死。”


    當他走到我麵前的時候,他一把抱住了我。


    躺在他的懷裏。我流了眼淚。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哭著說道。


    蕭烈拍了拍我的頭發,開玩笑似的說:“你扮作男人還挺好看地。我記得。當時,載著你回長春的時候,你就是穿男裝的。”


    我笑著點了點頭,眼淚劈裏啪啦的掉下來。


    “是呀,”我說。“這才幾個月呀?我走的時候,又穿了男人的衣服。或許,我上輩子就是男人。哎,想不到,幾個月以後,竟然發生這麽多事情。經曆了這麽多的生離死別。”


    蕭烈點了點頭,悲切的說道:“於老板死了。”


    “我看到了,非常的悲慘。”我說。


    蕭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都是為了我。”


    我抬起了頭,看著他說道:“一會在和我講詳細地。你就是派來接應我們的人吧?快走吧,糜偉震中彈,雖然子彈挑了出來,但是,還發著燒呢。”


    “糜偉震?”蕭烈吃驚地問道。


    這時,我才想起,蕭烈隻知道那個人叫陳北方,是他的上級。並不知道,陳北方的真實身份就是糜偉震。


    戴笠的情報機構裏,基本都是單線聯係。不但如此,甚至連名字、身份都有可能是假的。每個人的身份與名字大概都會有幾個。工作在一線,難免要防備一些。


    今天,我算是壞了規矩。


    蕭烈一麵急匆匆的跟我走到鎮子裏。


    “我去雇車,你接他下來。”蕭烈說道。


    他轉身的一瞬間,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衝到了我的腦海裏。


    蕭烈是殺手沒有死,反而於德泉這個接應的人死了。難道,蕭烈被抓?告了秘?不,如果他告密了,我和糜偉震此刻已經在日本人的刑具上。


    想到這裏,我鬆了一口氣。


    一線工作的情報人員。幾乎每個人都有“被害妄想症”。當然,在這種條件下生存,如果不多留意,很有可能就會暴露。到時候,受得折磨,可要比“被害妄想症”要厲害的多。


    走到樓上。才一進屋,就看到糜偉震地槍口指著我。


    “隻有我。”我說。


    糜偉震點了點頭放下了槍。“走吧,是蕭烈。”我說。糜偉震點了點頭,說道:“你先下去準備,我馬上到。”


    我買了一些幹糧同時也準備了一些水。上次的逃亡讓我明白,必須要準備食物和水。我們不是城裏的少爺、少奶奶,而是逃命!


    蕭烈找來了馬車,糜偉震趁著人不注意鑽到了裏麵。我和蕭烈坐在馬車的外麵,他是車夫。我是跟班。這樣也說得過去。


    出了城,蕭烈加快速度,急忙忙的向著南方跑去。


    “你們到了奉天。換火車到天津。那邊都安排好了。”他說。


    我沉吟了一下,問道:“老宋怎麽辦?”


    “婦人之仁!”糜偉震在馬車裏罵道。


    是的,老宋落在日本人地手上就是一顆死棋,不會有人去救他。原本,戴笠將他安插在這裏,就是閑棋冷子,他的存在,本事就用來遺忘的。


    我不禁的歎了一口氣。兔死狐悲,唇亡齒寒。老宋今天的下場。讓我看到明日我們的下場。當我們的利用價值不大的時,戴笠一定也會這麽做。


    “對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我問。


    蕭烈歎了一口氣,說道:“別提了。當時,原定地位置有幾個便衣警察,於德泉就帶著我到了一戶人家的樓頂。我在那裏開的槍。於德泉為了掩護我,大喊有炸彈。其實,他也有可能逃出來。但是,他為了我。選擇了留下。”


    我垂下了眼睛,又想起那個精明地商人模樣的於德泉。


    直到他死,我們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甚至,他連一個下葬的地方都沒有。


    “我明白。他如果也逃走了,敵人很快就會知道,有兩個殺手。到時候,你就危險了。”我說。


    蕭烈點了點頭,說道:“是呀。沒想到。於老板竟然犧牲自己。我也是逃出城後,拖了別人打聽。才徹底的了解這件事。”


    “原來,他設計逃跑路線的時候,根本沒有設計自己的那條。”我說。


    糜偉震咳嗽了兩聲。


    我和蕭烈連忙轉過了頭,看著北方初春季節的荒涼。


    又走了五天,才到了奉天。


    蕭烈掏出了兩張車票。“你們走吧。放心,一路上有我們地人保護你們的安全。到了天津,你們就徹底脫險了。”他說。


    我點了點頭,又是一次生離死別。下一次再見,不知道是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在與他相見。


    “你還有別的任務?”我顫巍巍的問道。蕭烈苦笑了兩聲,點了點頭,緩緩的說道:“我還有別的任務。你們走吧,注意安全。”


    我垂下了頭,糜偉震說道:“我先上去。”說完,他拎著食物離開了我,


    我看著蕭烈,點了點頭。


    “你要保重。”我說。


    他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不舍與苦味。“你也是。好好的活著,早晚,我們還能相見的。”他說。


    “你……”我停下了,不知道此刻應該說些什麽才能表達我的內心。


    蕭烈笑著說道:“替我向老板帶好。快上去吧,一會車要開了。”


    我點了點頭,最後說了一句:“你,別忘了我。”


    他笑了笑,點了點頭。揮著手,我轉身離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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