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曆二年(195年),五月十日。


    太液池,養心閣。


    養心閣外戒備森嚴,四周每隔數步便站有一名全副武裝的軍士,每數人便有一人持盾,其餘人皆是佩戴著雁翎刀, 警惕的掃視著四周。


    在養心閣的外圍地區,也就是太液池的範圍之內,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座瞭望塔,塔上的軍卒能夠監測整個太液池,察覺到任何的風吹草動。


    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和道路,不時還有軍士組成的巡邏隊伍從其上走過。


    如果稍微駐足,便可以發現, 這些軍士都不是普通的軍士,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黃天使者, 這一點從他們盔甲之上那寫滿了經文的戰袍便可以看出。


    如今太液池的防務已經被黃天使者正式接管,如今整個太液池,有著足足兩千餘名黃天使者,這幾乎是已經黃天使者之中三分之二的兵力了。


    太平道發展到現在,能夠入選黃天使者的人也不過隻是發展到了三千人。


    不同於當初張角還在的舊太平道時期,入選黃天使者的人隻需要體格稍微健壯一些,對於太平道足夠的忠誠。


    現在所有的黃天使者都要經過嚴格的篩選,除去忠誠之外,還需要其有著極強的戰力,但凡入選黃天使者的人無一不是經曆過了十數場大戰的老兵,軍中的翹楚。


    很多人加入黃天使者之前, 最起碼都是隊率一級,甚至有軍侯、軍司馬一級的高級將校,放棄了職位加入了黃天使者的隊伍。


    別看隻有三千人, 但是若是放到戰場之上, 同等的數量之下,沒有任何的軍隊能夠戰勝他們, 甚至數倍於其也難以擊敗。


    明軍常備軍中戰力最強當屬於武卒, 年初演武,一百名黃天使者對陣一百名武卒,那些武卒可以說是精銳中的精銳。


    所有觀看演武的將校都以為是一場龍爭虎鬥,包括許安也是如此認為,畢竟此前武卒也和陷陣營有一場演武。


    雖然武卒最後還是敗下了陣來,但是陷陣營也沒有討到太大的好處,還算是勢均力敵。


    陷陣營自成軍以來也算是戰功赫赫,因為其部隊的特殊性,還有和黃天使者同為重甲部隊,所以經常有人將其與之相提並論,討論到底是陷陣營勇猛,還是黃天使者占優。


    可是最後的結果,卻是所有人大跌眼鏡。


    兩軍接觸,轉瞬之間那一百名武卒組成的軍陣便已經被黃天使者擊破。


    若是用一個詞來形容當時的情形,那麽沒有“摧枯拉朽”一詞可以形容的更為貼切。


    身為陷陣營統領的高順見到黃天使者表現,不發一語,但是後來通過鷹狼衛, 許安還知道了高順的真實想法。


    陷陣營回營之後,高順並沒有再提高他們訓練強度,以期望能夠擊敗黃天使者。


    高順看到了真正的差距所在。


    如果道路的盡頭是懸崖, 向陷陣營和黃天使者發布同樣的軍令,命令其一直向著前方行走。


    陷陣營和黃天使者都會毫不猶豫的執行命令,哪怕其結果顯而易見,最終他們將會掉下懸崖,粉身碎骨。


    但是驅使陷陣營前行的是那無比嚴苛的軍令,是那冷酷無情的軍法。


    但是驅使著黃天使者前行的,卻是他們心中的信仰。


    正因為他們的心中擁有著信仰,他們可以從容赴死,一往無前。


    陷陣營缺乏的正是信仰,正是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陷陣營是一潭不會動彈的死水,沒有多少感情的機器。


    而黃天使者則是熊熊燃燒著的火焰。


    太液池原本的防務隻是由武卒營來負責,之所以其防務被黃天使者,並非是他們出現了問題和失責。


    全是因為養心閣中在前段時日有一名特殊的住客入住。


    養心閣的閣門被緩緩拉開,守衛在養心閣附近的一眾黃天使者目光齊刷刷的向著閣門的方向投去。


    拉開閣門的是一名穿著淡黃色宮衣的女官,感受到一眾黃天使者的目光,她的麵色微變,但是還是踏出了閣門,這樣的情況她已經遇到了太多次了。


    不過她並沒有畏懼這些黃天使者,她知道這些黃天使者為什麽在守衛在這裏。


    她微微屈身向著領頭的一名黃天使者軍侯行了一禮,然後拿著手中的托盤,離開了養心閣,臨走還將閣門輕輕的關上,似乎是擔心吵擾到閣內的人休息。


    就在這時一名身穿著華服,腰係玉帶,頭戴玉冠的青年男子匆匆從外麵從了過來。


    “見過劉夫人。”


    那青年男子見到那女官,又加快了幾分腳步,走到了近前,匆匆行了一禮。


    “小聲些。”


    那女官看到那青年男子如此冒失,聲音有些高昂,連忙製止道。


    “又睡著了?”


    那青年男子一看到女官的神色,心中頓覺不好。


    與此同時四下一眾黃天使者的目光齊刷刷的斜來,也是引得他心中一顫。


    那青年男子當下一張臉也苦了起來。


    “怎麽我換著時間來,都這麽不湊巧,都是已經睡著了……”


    那女官笑道。


    “現在大賢良師和夫人都在養心閣內,你要進去嗎?”


    王信連連擺手。


    “可不敢,再吵醒一次,恐怕我小妹就要提著刀來追我。”


    對於自己妹妹王異的脾氣和性格,王信再清楚了不過。


    當初北地郡所有人都隻知道王家有一女,形貌昳麗,德才兼備。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的,德才兼備的那個德和才,可不是什麽女德,琴棋書畫。


    琴棋書畫,王異接觸過,但是卻並不精通,王異精通的刀槍弓馬。


    王異剛十六歲的時候,家中的幾名武師就已經沒有什麽能夠教給王異的了,弓術更是超過了王家家中所有的家將,甚至能夠左右開弓,在戰馬之上奔馳射箭。


    雖說王信比王異要年長幾歲,但是他是真的打不過王異,之前他去往並州向許安提出獻涼州聯姻的時候,他還提前讓人征詢了一下王異的意見。


    至於為什麽自己去,其實主要還是慫。


    “我去集市買些東西,明天再來,明天再來。”


    王信拒絕的十分之快,直接一路小跑的跑出了養心閣的範圍之中。


    這一切的都被站在養心閣窗前的許安盡收眼底。


    “看來彥誠是真的怕你,這逃跑的速度可比兔子都還要快。”


    許安看了一眼王信的背影,低聲笑道。


    “本以為他進了軍隊能轉一下性子,但是卻是反而越發讓人感覺越發的不穩重。”


    聽到了許安的言語,王異柳眉微蹙,也是有些無奈。


    “要不然,還是別讓他繼續領兵,隻到六部之中任職算了。”


    許安看著有些擔心的王異,心中微定。


    王異一直以來從沒有偏袒過王家,也沒有讓他有過為難的事情,王家一直以來也是十分知趣。


    安排王信進入軍中,其實並非是照顧,而是當初涼州之戰,王信也參與了攻伐之中。


    王信雖然為人有些跳脫,但是在大事之上一向是有分寸。


    高平川之戰,涼州軍猛攻中軍,王信在前陣堅守了數個時辰,半步都沒有退後,後來隨軍作戰也立下了不少的戰功。


    這也是為什麽如今王信任職軍司馬,但是軍中卻是對其毫無微詞。


    在明軍之中,升任軍職必須要有對應的功績,而不是看什麽出身,看什麽裙帶關係。


    國考之後,那些被錄取的新晉監生,進入國學院和軍事學院。


    他們出來也不是直接成為一縣之長,成為三府六部中的高級官員,成為軍中的高級軍官。


    國學院出來的監生都有一年的實踐期,第一年是在三府六部之中實踐,而後他們也並不會被留在中央,留在長安城。


    所有的人都會被外調出京,去往各地任職位,從鄉亭開始管理,或者是某縣的副職,然後過了一年的期限,考核通過證明了能力,才會升任縣長、縣令,正式開始管轄一方。


    國學院的監生學的不是什麽四書五經,學的是真真正正的治理學問,吏科教的如何管理,如何做事,而且還有專門的科目教他們關於水利、工程等等方麵的專業知識。


    這些都是集思廣益,搜羅了許多世家的藏書,匯總從各行各業的專業人士的技能,編寫出來的教材。


    為了避免中央的官員對於基層一無所知,所以許安除此之外,直接定下了一個規定,三府六部的主官還有郎官,還有內閣等等中央機構,以後任官者,必須要有三年以上的基層經驗。


    之後軍事學院畢業的學生也是一樣,他們一開始雖然不用從大頭兵坐起,但是他們都要先從隊率做起,通過了考核,才能升任到屯長,而之後他們便要一步一步依靠功績和資曆往上爬。


    “放心。”


    許安走到了王異身旁重新坐了下來。


    “好歹他也從講武堂畢業的人,你信不過彥誠,還信不過講武堂,信不過閻公?”


    提到講武堂,王異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


    許安安撫住了王異,目光也移到了桌旁的搖籃之上。


    養心閣內那名特殊的“住客”,此時正在搖籃之中沉睡。


    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兒,正閉著雙眼安然的躺在繈褓之中。


    若是有人仔細觀察,可以看到眉目之間和許安在有些地方極為相似。


    就在許安打量著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小人時,殿閣之外一道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許安的思緒。


    許安眉頭微蹙,站起了身來。


    他並沒有因為這急促的腳步聲而發怒。


    他之所以皺眉,是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殿閣之外的人如此急切,恐怕是發生了什麽極為不妙的事情。


    閣門被輕輕輕推開,許安的瞳孔微縮。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劉辟。


    “明公。”


    劉辟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看了一眼許安身旁正在沉睡的嬰孩之後,還是先平複了一下的氣息,隨後壓低了些許的聲音,走到許安的近前,對著許安低聲說道。


    “軍情急令。”


    說話間,劉辟將一封有些褶皺的帛書遞到了許安的手中。


    許安接過劉辟手中的帛書,心中感到有些不妙。


    軍情急令,還是用帛書,並非是用紙張,這軍情急令肯定是從鷹衛的手中傳來。


    許安接過帛書,隻是看了一眼,他的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


    “我去內閣一趟。”


    許安將文書放進了袖口,轉頭對著王異輕聲說了一句。


    王異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對於國家大事她從來都不會幹預,她很聰明,知道其界限和分寸。


    許安一路帶風,走出了養心閣內。


    養心閣外不遠處,龔都牽著馬韁,十餘名騰驤衛的軍兵和他站在一起,顯然是在等許安出來。


    離開了養心閣的範圍,許安隻是一步便跨上了戰馬,他也沒有在壓低聲音,直截了當的問道。


    “所有人都到永寧閣了?”


    劉辟點了點頭。


    “三府六部的主官,還有如今身在長安城內四品以上的將校,已經全部都在永寧閣的外堂等候。”


    “消息經過檢驗,已經確定了真偽。”


    許安握住了韁繩,目光微凝,看向東麵的殿閣。


    “北地的情況如何?”


    “蹇曼有些不安分,正在四處調集兵馬,最遲在六月,應該就會進攻東部鮮卑,我們已經沒有借口再阻止了。”


    劉辟頓了一頓。


    “兩部鮮卑之間的戰事已經拖到了極限……”


    許安雙目微眯,握緊了手中的韁繩。


    “走。”


    許安沒有再多問,雙腿一挾馬腹,座下的戰馬低嘶了一聲,帶著許安向著東方疾馳而去。


    身後十數名騰驤衛的騎卒以及劉辟和龔都,也是緊隨著許安向著東麵的應天府疾馳而去。


    養心閣內,王異看著視野之中逐漸遠去的許安。


    她雖然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她很清楚,能讓許安神色大變的事情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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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異抬頭看向窗外,此時的天空並不明亮,陰雲正從遠方緩緩飄來,在長安城的上空,陰雲正越積越多,遠方那被陰雲遮蔽的地方陽光幾乎已經在其下方消失。


    那密布的陰雲壓得很低,彷佛就在人的頭頂一般。


    一場暴風雨似乎在蒼穹之上醞釀,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壓抑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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