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寧璟,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稚氣,那種唯我獨尊的高傲也已經因為這個社會的腐蝕而蕩然無存,不得不說,現在的寧璟看起來和大馬路上任何一個普通女人都沒有什麽區別。(.好看的小說)


    但是唐司崎總是能在她的骨子裏嗅到與眾不同的味道,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


    該死!唐司崎忍不住在心中咒罵著自己,明明第一次見到寧璟的時候就感覺到她的不一樣,明明早就知道她是小偷,明明從開始就猜到寧小寶的父親並不是唐允銘。可是自己為什麽偏偏沒有把這些事情聯想到六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兒上去?


    唐司崎覺得自己太過大意,他明明已經盤算好了一盤很好的棋,但是因為寧璟說出了六年前的事情,現在一切形式就都變得與之前不一樣了!


    滿盤皆輸是什麽概念?愛因斯坦的那句話在唐司崎的腦海中低聲沉吟,“第一句話錯誤,整個假設失敗”。這句自己從小就格外熟知的話,竟然在這個時候忘得一幹二淨!唐司崎無法不覺得自己可笑得過頭,從開始就是錯的,還自以為是地自顧自往下安排著,從錯誤的基點出發,走到了錯得更加離譜的路上,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自己到底是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


    唐司崎突然有些痛苦,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麵前的寧璟,這是自己埋下的禍根,可是自己卻全然忘記。他不知道折磨著自己的到底是自己對自己這份愚蠢的鄙夷,還是這些年已經幾乎泯滅幹淨的內疚和良知又再次出現。


    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唐司崎的思緒,他轉過頭去,門被一個小護士猛然推開,身後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陽光直射進來,卻照不到她的臉,隻聽得一個慌忙的聲音。


    “寧小姐,小寶的情況……”


    小護士說到這裏就沒有再說下去,似乎是已經不忍心再說,可是她那表情已經明顯將下半句的意思表露出來,寧璟登時變了臉色,整張臉像是白紙一樣毫無血色,身體搖晃踉蹌了兩步衝到門邊,跟著小護士便往走廊中飛奔而去。


    這一切有些太快,前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整個房間瞬間變得空蕩蕩的,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唐司崎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夢遊來到了這個地方,而寧璟剛剛說的話隻不過是自己在夢中的癡想而已。他甚至伸出手來,愚蠢得像是喜劇片主角一樣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疼,是真的;眼前所見,是真的;自己和寧璟的事情,也是真的。


    這時候的唐司崎才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麽寧小寶生病的事情寧璟不肯告訴唐允銘卻告訴了自己,為什麽她說自己毀的不隻是她,也是自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和寧璟的命運就已經維係在一起了呢。


    空蕩蕩的辦公室裏,窗簾幽幽隨風而動,門還停在原地,不時被風吹到,稍稍動一下,發出拉長了的吱嘎聲,唐司崎覺得自己的確是活在這個世界上,可為什麽一切都這樣不真實?


    走廊裏麵傳出了一聲哭聲,那是寧璟的聲音,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已經那樣熟悉寧璟的聲音!那聲音迫使唐司崎的身體不受自己控製地猛然站起身,然後衝著走廊裏麵飛奔,追尋著寧璟的聲音,停在了急救病房門口。


    “含鐵血黃素沉著過量,患者產生心力衰竭表現,準備電壓……”


    病房裏的醫生護士忙成了一團,唐司崎站在病房外,也被他們的緊張所感染,忍不住攥著拳頭。


    厚厚的玻璃後麵,寧小寶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就算電擊器怎樣猛烈衝擊,他也沒有任何表情,似乎是已經對這個世界給予的痛苦感到倦怠。


    唐司崎恍然發現這張臉是如此陌生。因為自己極少回到唐家,所以和他的見麵不過隻有幾次而已,單獨說說話的機會就更是少之又少。但是唐司崎還是能明顯感覺到寧小寶的變化,那張至少在上個月見到的時候還非常健康的臉蛋兒,現在看起來是那麽的憔悴。


    唐司崎能感覺到心痛的滋味兒,好像是有一隻大手強行捏住了自己的心髒,讓自己無法呼吸,卻又無能為力。


    這一霎那,唐司崎才真正意識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個孩子,這個看起來那麽虛弱又安靜的孩子,是自己的兒子!


    事情發生得有些突然,一直被人評價為黃金王老五、鑽石單身漢的他竟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唐司崎覺得世界真是奇妙,各種各樣不可思議的事情隨時隨刻都在發生著,就比如說自己!


    想起有時候走在街上看到將孩子扛在肩頭的父親,唐司崎也會偶爾冒出一種淡淡的羨慕,但是他知道,那對自己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得越多隻會讓自己更加痛苦而已。自從蔡雅熙離開這個世界上開始,唐司崎就已經認定自己這輩子與幸福、天倫之樂、合家美滿之類的詞匯無緣了。


    可是這個孩子突然間出現在自己麵前,讓唐司崎感到手足無措。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分身乏術,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孩子。


    這些年,都是仇恨支撐著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幼年母親悲慘去世的痛苦,愛人冤屈而死的痛苦,被人欺壓的痛苦……他還有太多的仇恨沒有解決掉。


    太多太多的借口可以讓他現在一走了之。


    唐司崎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尤為應該冷靜思考,但是他的大腦卻一片混亂。


    自己今天為什麽要來到這裏?為什麽在接到寧璟電話的時候那樣不顧一切就趕來了?為什麽唐允銘給自己打電話詢問寧璟所在的時候,自己告訴他不知道?他明明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逃避掉現在的混亂,但是都被他自己放棄了!


    自作孽不可活。這是老天給自己安排的試題,他無處可逃。


    口袋裏的電話已經響了很久,如果不是身邊的小護士拍了自己一下提醒自己的話,可能電話響到爆,唐司崎也聽不到那聲音。


    手機屏幕上亮著的是藍瑜琳的電話號碼,再看時間,現在已經是九點鍾,這個時間應該是自己在家裏麵準備的時間,他可以想象到待嫁的藍瑜琳是怎樣躺在家裏柔軟的床上剛睜開眼睛就打電話給自己,她臉上將是多麽期待的幸福表情。


    這一切都是那麽真實,是唐司崎必須要麵對的事情,可唐司崎現在卻沒有心思去想那些。在今天的短短幾個小時之間,他用幾個月來策劃的一場戲已經出現了最大的衝突他該怎麽切麵對藍瑜琳?怎麽告訴她自己已經是一個小孩的父親?更何況他所要麵對最重要的並不是藍瑜琳,而是寧璟,怎麽在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後還坦然地進行自己的婚禮?怎麽告訴這個孩子,自己在他重病的時候去和另一個女人結婚?


    如若唐司崎還是之前那個冷血的他,大可以不顧一起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反正他隻是為了仇恨而活著……不對,現在這樣說不太準確,他似乎覺得在自己的生命中又出現了一些牽絆,讓他沒辦法像是以前一樣破釜沉舟不管不顧。


    在心中一番糾結之後,唐司崎隻是慌忙拔掉了手機電池,然後將那連後蓋都掉在地上的手機胡亂塞進了口袋裏。


    他慌亂了,這樣的狀況以前從來未曾有過。


    唐司崎的動作很快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有醫生,有病人,還有病人家屬,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唐司崎的臉上。


    雖然沒有人說什麽,但是唐司崎卻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告訴自己他們已經看出自己和寧小寶之間的“非正常”關係。唐司崎的腦袋上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是做了虧心事的反應,怕被人指責的擔憂,唐司崎以前沒覺得自己有這麽多畏懼,它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他開始擔心別人看待自己的目光,擔心別人說自己對寧小寶的不管不顧。


    唐司崎在那裏站了半天,終於引來了宋醫生的注意,她發覺唐司崎和寧璟站得很遠,那種距離好像有意不想靠近對方,還有些尷尬。


    憑著女人的直覺,加上寧璟之前推三阻四的態度,宋醫生很快就猜到了唐司崎的身份,兩步靠上前去,“這位先生!”


    宋醫生的語氣有些急迫,可以說,對於寧小寶的事情,她比寧璟還要緊張。她是醫生,最清楚寧小寶現在的狀況,同時,她也是一位母親,一位曾經失去過自己小孩的母親,她不希望自己的悲劇在寧璟的身上重演。


    唐司崎被突然出現的宋醫生嚇了一跳,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什麽事情?”


    “請問,您就是寧小寶的父親吧?”


    父親……這個詞匯在此刻顯得格外沉重,唐司崎的心跳加速,連嘴唇都麻木起來,讓他無法說話,他吞了口口水,往後倒退了一步。


    “小朋友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雖然我不知道您和寧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不管怎樣,小孩子都是無罪的,他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從父親那裏得到幫助,不然的話……”宋醫生語氣沉重,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相信,您也不想看到一個生命就這樣走了,更何況還是自己的骨血……”


    宋醫生的話如同千斤巨石,唐司崎顫抖著倒退了兩步,轉身奪門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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