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宛然苦笑道:“是為了蕭青臧!”


    楚青衣大吃一驚,低聲道:“蕭青臧,怎會忽然提及他!”


    寧宛然苦笑不已,微微傾身,低道:“我懷疑蕭青臧亦在澠都……”


    楚青衣頓時眉目糾結,下意識的掃了下周圍。寧宛然見她神情警惕,少見的有些緊張,雖在這種情況下,仍不禁起了逗弄之心,取笑道:“表嫂子是在害怕我上官表哥麽?”


    楚青衣麵色唰的一下,紅到耳根,狠瞪了她一眼,低聲罵道:“這個時候,你倒還有心情開這玩笑!”語氣中已帶了三分火氣與焦灼,再沒了先前的從容自若。


    寧宛然淺淺一笑,無謂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怕事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不是麽?”她起身,閑閑的坐到妝台前,隨手取了隻白玉梳,慢慢梳理長發。


    楚青衣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是如何知道蕭青臧在此的!”


    “你來的那晚,有人聞琴讚美,說的極是中肯,聲音亦略有些熟悉。我一時好奇,我身邊那丫頭便看了出來,去幫我打探了,說那人名叫蕭雲青……”


    楚青衣眉心攢了起來:“蕭雲青……”


    “蕭雲青乃是他的字……皇帝的表字,原本便是個擺設,其實也無幾個人知曉,更無人敢隨意叫喚,”寧宛然淡淡道:“我初入宮受寵之時,剛剛趕上他及冠之禮,因此才會知道他有這個表字……”


    那時正是馨兒盛寵之時,甚至還直呼過他的表字數次,因此我才能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楚青衣朝天翻個白眼。忽然便覺得無力:“就因為一個表字……”


    寧宛然白了她一眼。無奈道:“我說了。還有聲音。我事後翻覆地想那個聲音。正是他地聲音無疑!”


    楚青衣側頭想了半日。亦覺事情有些嚴重。卻也不願太過愁悶。便調笑道:“這算是什麽。一個親夫。一個奸夫麽?”自己幹笑了幾聲。卻覺心中沉甸甸地。著實不安。


    寧宛然見她強顏歡笑地模樣。心中早已明了:“青衣。你也無須擔心。我若真入了南嶽宮中。昔時往事自然是要與嶽漓函明說了地。自己說了。總好過日後被人揭了出來。”她微微一笑。又道:“我隻想知道。我今日這般模樣。有沒有可能……蕭青臧認我不出……畢竟……我離開北霄也有八年了。宮中妃嬪又是眾多……”


    楚青衣沉思了一會。搖頭道:“這個你卻是不必想了。錯非蕭青臧瞎了眼。否則即便認不出你是昔日地寧淑妃。也必知你是寧家之人!”她歎息了一聲慢慢道:“宛然。你知不知道。你與上官憑眉目間有三分相似。這且不說。如今蕭青臧身邊另有你地堂弟寧宇昀。生地與你也有幾分相似……”她劍眉緊鎖。眼中全是憂色。


    寧宛然默默地梳理著自己地長發。半晌淡淡道:“如此一來。我還有二計策。第一策是若嶽漓函早些來此。便索性將事情做足了。這般一來。這事便隱然成了醜事。蕭青臧若顧及自己地顏麵。不願公開。這事便算揭過了……”


    楚青衣想了一會,苦笑道:“這事畢竟是有的,若這樣做了,將來極有可能便成了嶽漓函心中的一根刺,嶽漓函可不是善男信女,你想過沒有?如今他視你如珠如寶,自然大度,將來可也難說的緊!”


    皇帝之心,高深莫測,帝皇之側,動輒得咎,一道小小的罅隙,在得寵之時可如浮雲,風過無蹤,若到得失寵之日,怕便是人頭落地的大罪。


    寧宛然歎息道:“最後一條便是若事情揭穿了,便一口咬定,當年是受了傷,什麽事情都忘記光了,後來雖隱約記了起來,卻也心中懼怕,不敢回去……”


    楚青衣皺眉,半天才道:“那你便是要回北霄了,好容易逃了出來,弄到最後,竟又回到原點了……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寧宛然歎息了一聲,低聲笑道:“如今方知冤家路窄的道理……”她明眸流轉,嫣然笑道:“唯一的好處,便是可為我的表哥做媒了……”


    楚青衣苦笑不已,平日她若聽到這話,早已暴跳如雷,此刻卻再無逗趣之意:“你倒是會苦中作樂……”她正色道:“宛然,此刻卻不是開這玩笑的時候,你認真與我說來,這兩條路,你打算選哪一條?”


    寧宛然沉默了一會,淡淡道:“若依我自己,我自然是兩條都不願選的,若實在到了最後關頭,我願回北霄……”


    以現實而論,北霄有寧氏家族,宮中上官太後與自己的母親是堂姊妹,情分不淺。說到底,自己終究不曾真做出對不起蕭青臧的事情,倒也不必過分懼怕。回去後,身後有家族勢力作為依仗,將來雖不能說風光,終究平淡一生倒也無甚問題。若往南嶽,所能依仗的便隻有嶽漓函的寵愛,她微微撇了撇嘴,心中有些蒼涼……


    我終究是太過理智現實了,她默默想著。以情感論,她是願意相信世上有恒定不變的愛的,隻是,這種愛能出現在帝皇身上麽?


    宮牆深深,有愛便有怨,有怨便有恨,恨了怨了便傷了,初時傷己繼而傷人。


    愛本就是雙刃劍。


    楚青衣默默了一會,長長歎了口氣,低聲道:“還是兩條都莫要選罷,再想想其他辦法。”


    寧宛然展顏笑道:“正是,事情畢竟還沒到那份上,隻是未雨綢繆而已!”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均知這隻是自我安慰而已,卻也知趣的再不提起這件事情。


    沉默了好一會,寧宛然才隨口問道:“昨夜你看到什麽好戲了?”


    楚青衣應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虞嫣教訓了雲遙幾句而已!”


    寧宛然歎了口氣,話說到這個份上,二人均覺有些鬱鬱,深感前途渺然,都有身不由己之慨,一時全無了重逢喜悅。


    許久之後,寧宛然才道:“夜了,早些歇了罷!”


    楚青衣默默頷首。


    次日清晨,寧宛然便叫住送早點的悠兒,直言楚青衣已到之事,悠兒倒也不敢耽誤,放了早點,便匆匆離去,不過半個時辰,長公主便帶了雲遙過來。


    最後的手段已然使用了,楚青衣也已到了,還來的無影無蹤,門外侍衛數百,竟無一人能夠發現她,長公主也明白,有些事情是再無須指望能夠利用寧宛然來完成了。


    見了楚青衣也隻是寒暄了幾句,分別坐定後,雲遙便笑嘻嘻的拎起茶壺斟茶,口中輕浮道:“久聞南嶽楚青衣之名,如今得見,果然俊美倜儻……”


    他絕口不提楚青衣的武功,隻說外貌,楚青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似笑非笑的摺扇輕揮,神情雍雅至極:“江湖言及賢侄,多說賢侄武功高強,家學淵源,近年也是名聲鵲起嗬!”


    雲遙的父親雲孟鏵與楚青衣齊名江湖,按說這一聲賢侄叫的其實也並不冤枉。隻是說到家學淵源,不免卻是嘲笑他行走江湖全靠父蔭了。


    雲遙臉色頓時變了,他素來自傲,從來最恨便是別人瞧自己不起。口中笑道:“楚叔叔教訓的是,愚侄久慕叔叔盛名,隻是難得親近,如今有了機會,還請叔叔不吝賜教才好!”起身以雙手捧茶,極是恭敬的遞了過來。


    楚青衣漫不經心的摺扇一展,便去托那茶盞:“賢侄客氣了,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呀!”


    雲遙見他如此托大,竟然便想靠著一扇之力來硬接自己全力一招,心中怒極,手上早運足了十成功力重重壓了上去。卻不料,楚青衣這扇上竟無半分力道,一個全力以赴,一個卻輕飄飄全無力道,雲遙這千鈞之勢猶如砸在棉花上,他又心中恨極,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根本無力收回,噗的一聲便趴在了地上,茶盞頓時砸的粉碎,房中地板也重重磕出了坑。


    楚青衣見他如此模樣,心中早樂開了花,口中卻裝模作樣,哎呀一聲叫道:“賢侄這是做什麽,愚叔哪裏受得起這禮,快快請起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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