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宛然安閑的站在書房中,慢慢翻看著昔日自己留下的手跡。在聽濤山莊所住的日子並不很久,東西本來不多,今日偶爾心血來潮想到了這裏,便不免進來看了一眼,不想卻看到了很多熟悉的東西。書房中,滿室琳琅,不知何時,嶽漓涵已將她遺留在金華的東西盡數取了過來,卻又按著她素日的習慣,一一擺放在原地。


    心中有股說不出的酸楚感覺,她在室中走了一遭,抽出幾幅畫看了,終究忍不住歎了口氣: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短腸。


    她隨手換了另一幅話,看著畫上人,忽然便愣了,隻是定定看著:如雲似雪的杏花下,清秀女子手捧一枝剛剛折下的的花兒,低頭輕嗅,嘴角是微微的笑意,眉目舒暢而平和,女子足邊,有一隻純白的貓兒,輕輕蜷縮在石椅上,懶懶的曬著太陽。


    那是晴兒……


    寧宛然不由微笑了一下,她過得該是不錯罷。上次便聽說她已懷孕了,如今不知是否已臨盆了,得空得叫青衣去打聽一下方好,她默默想著。


    前幾日見了嶽漓涵,曾隨口問起九郎,卻是聽說昭華公主已為他產下了一個兒子,說是那孩子生得極好,昭華公主素得寵愛,臨盆之前,太後便強自令人接了她回宮。待到產下一子後,太後更是愛的如珠如玉一般,若不是東海實在離不得人,隻怕早已令他們回京述職了。


    有人推門進來,她有些訝然的回頭看了,竟是嶽漓涵。於是向他淺淺一笑,不曾開口眼中卻有淡淡的溫婉與感謝。


    嶽漓涵眉目間微微有些疲憊,神色隱隱的也有些沉鬱,勉強回了她一笑,緩步過來。取過她手中的畫軸,默默看了一回,才道:“待何時空了,朕陪宛然回去金華一遊罷!”


    她笑一笑,平靜道:“這個卻是不必了,今日見了舊物。(.無彈窗廣告)直入重回故地一般,皇上日理萬機,我隻承了皇上的情便是!”


    他苦笑,有些無奈道:“有時候,朕真是覺得,能夠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不顧一切的將她接了回來,待到安定下來,才發現,因為她身份的改變。自己已再難如昔日一般安置於她,與蕭青臧相比,自己其實是無法給她太多地……甚至連一個最低的保證也難以給她。


    他暗暗歎了口氣。袖中的一封信箋又直又硬的戳在那裏,如同一根鐵刺般深深刺在心底,生疼生疼的。


    她了然地看著他。然後施施然地走向半開地窗前。天色已不早了。空中下著細密地小雨。沒有風。潮濕而寒冷。遠遠地天際聚著大片大片黑壓壓地烏雲。


    她轉頭莞爾:“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溫柔地笑意氤氳在她流轉地明眸深處。微微上揚地嘴角帶了幾分難得地俏皮可人!


    他忍不住笑了。忽然便覺得。為了她。做什麽也是值得地。隻為了那回眸時地淺淺一笑。如花解語。如玉生香。滿懷地心思便煙消雲散。


    執手在雨中緩步而行。他親手打了傘。細密地雨絲落在精致地緞製傘麵上。發出悉悉簌簌地聲音。卻並不令人厭煩。他道:“今日這雨。倒不似冬雨。當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她伸手纖白如玉地手掌。托住了一點雨水。笑道:“難道倒遇了人生四大樂事之一了。”晶瑩地雨滴在她掌中輕輕滾動。慢慢地漏盡了。


    綠萼亭已在前方。嶽漓涵收了傘。有些遺憾地歎息了一聲。這段路。實在有些太短了。


    寧宛然伸手試了試爐火,火已不甚熱了,爐上的溫酒器倒還是溫熱的,她提了壺,斟了酒,神色是一徑的從容優雅。[]


    嶽漓涵舉了杯,細細地嗅著,淡雅的梅香撲鼻而來,清清雅雅的,色澤因了翡翠杯的襯托而如一汪碧水也似,耳中聽到寧宛然的聲音:“此酒名凝碧


    他笑笑,舉杯淺嚐了一口,入口溫潤輕綿,有些微醺的感覺,回味的時候卻又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似乎縈繞在心際,於是那股微醺的感覺就越加地濃鬱,使人越發醺醺然的。


    他於是輕笑起來:“酒不醉人人自醉……”


    細密的雨絲在亭外飄著,雨中已夾雜了片片晶瑩的雪花。肩上沾了一層薄薄的落雪,眉目間有些若有所思。發上,幾瓣落雪已融了,晶瑩的水珠順著俊逸的麵容緩緩滑落下來。


    梅林中,人影閃了一下,楚青衣猛吃了一驚,下意識的便要出手。那人見了她的架勢,已大叫道:“別動粗,是我嗬!”卻是嶽離軒地聲音。


    楚青衣深深地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瞪著嶽離軒:“牛皮糖,你當真不怕我哪日惱了,一掌打死了你……”這塊牛皮已快可以超過石楠而榮登榜首了,她無奈想著。


    嶽離軒麵不改色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楚青衣翻個白眼,懶得跟他耍嘴皮子,抬手指指陰寒的冬雨,沒好氣道:“這等天氣,你們還來作甚麽,沒得讓人不得安寧……”


    嶽離軒抿了抿唇,楚青衣這才注意,他發鬢已然半濕了,顯然已在梅林之中等了自己半日了。沒來由地有點煩躁,她悶不吭聲的徑自往前走去,腳下卻不自覺的加快了步履。


    嶽離軒見她衣袂飄飄,看似走得不疾不徐,其實卻是輕捷靈動,輕巧的繞過一株株梅樹,轉眼之間便去的遠了,足下竟似毫不沾地一般,所過之處,一無痕跡。他微微的驚了一下,江湖傳說輕功高妙之人可一葦渡江、踏雪無痕,昔日隻當笑話而已。今日卻終究親眼見了。


    他發了一回怔,眼見楚青衣早已走得人影皆無,這才回過神來,匆匆跟了上去。心頭卻不免有些淡淡的失落,自己武功雖然不弱,較之楚青衣。那可當真是雲泥之別。忽然便想起上官憑,隻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但見他能在江湖與楚青衣齊名,即便略差,也差不太多,於是越發的悔恨自己當年不曾好好練武。


    匆匆趕回聽濤山莊,找人問了,才知道楚青衣已回屋了,他便也徑自過去。雅致的屋中。楚青衣大馬金刀的坐著,神情是難得一見的落寞。聽見他來了,便懶懶地翻個白眼。隻是倒了茶自己喝了,卻是一言不發。


    嶽離軒在她對麵坐下,隻默默看她。他素性風流瀟灑,處處留情,自來不是個沉默寡言的,不知怎麽的,在楚青衣麵前卻總有無法施展手腳的感覺。說得輕薄了,她怒了,便一抬手。於是你便不能動彈。她若心情好,便叫人抬了你滾蛋;若心情不好,便隨手拿隻筆,給你畫的滿麵墨跡粉彩,活似個門神;再要遇到她生氣,甚至能將你丟到雪中,凍上幾刻鍾。若隻是陪她打哈哈,聊些不著邊際的話,倒也還算投機。隻是卻又難免有隔靴搔癢之嫌。不由得想起寧宛然地話:老虎遇上刺蝟,無處下口。


    他想了一會,終於找到一個話題,便道:“今日接到了北霄國書……”


    楚青衣一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揮手打斷他:“不在朝堂之上,不聞朝廷之事……”這些破事,便聽了也使人煩。


    嶽離軒搖頭道:“非關朝廷,是蕭青臧忽然便要立後了……”他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楚青衣漫不經心道:“蕭青臧立後。你怎麽倒好似吃了砒霜一般的,難不成你對他有意思?”便拿了眼上下打量嶽離軒。不由哈哈一笑。


    嶽離軒哭笑不得的看著她:“滿口胡說……”很想說一句,我此後隻對你有意思,卻終究不敢說了出來,不是怕被凍上幾刻鍾,隻是一旦她怒了,今日便又算白來了。


    “北霄國書上言說,欲冊立寧氏淑妃為後,擬定於來年開春三月初二日舉行正式冊封典禮……”


    楚青衣一下子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半天才愕然道:“你居然是北霄派來的使節……”


    梅遙神色安寧,淡淡道:“我在西皖駐守多年,皇上早有意調我回京……”


    我卻一直不願,我……不舍得西皖與我生死與共的兄弟……他心中有些微微的恍惚,便記起燕謙循臨別之時所說地言語: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石楠看了他一眼,倒也並沒太在意,道:“我已見過青衣了,便在這幾日,她會想辦法讓我進聽濤山莊的,屆時裏應外合,不難成事!”忽然想起上官憑,便又問了一句:“上官憑呢?怎麽不見人?”


    “他另有事情,還要晚上幾日才能到……”他心中有些微微發酸,明知道上官憑與她絕不會有任何私情,卻還總是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移目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很簡單,太簡單了,一床一幾一桌二椅。


    “怎麽卻住在這裏?”忍不住問了一句。


    石楠隨口道:“這裏是南嶽,綠林盟的規矩是同氣連枝,彼此之間絕不私設下線,以防產生齟齬。因此我在這裏倒還真沒有落腳地地,雖說住在南盟裏,他們也不敢不好好待客,卻是難免引人注目。這裏也是剛買的,隻住幾日,便不打算要了,因此也懶得花那心思,沒得引人猜疑……”


    梅遙皺眉,便道:“不若住進使館,若有事,也好互相照應!”


    她搖頭:“過幾日便去聽濤山莊,此時就莫要招風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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