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被鎖進了一間廂房,幾乎見不到任何人。直到喪禮結束,她才被人放了出來,原本以為這件事情過去了,誰知卻是半夜被押到了荷香院。


    老夫人身邊站著羅媽媽,屋子裏還站著四個李長樂從未見過的媽媽,都是麵色凝重,一言不發。


    老夫人看向李長樂的時候,目光冰冷,略帶厭憎,看得李長樂心中驚惶不安起來。


    屋子裏很陰暗,隻有一盞燈明明滅滅地晃動,不由李長樂說話,四個媽媽已經將她壓跪在冰冷的地上。


    老夫人的神情向來是和藹的,從未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長樂,你竟然敢和男人私通。


    李長樂勃然變色:老夫人,你不要聽李未央冤枉我孫女絕對不敢做出有辱門楣的事情


    不用再狡辯了。老夫人的神情慢慢變的木然,可是眼底卻彌漫著一種殺機,仗著你父親寵愛,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我早就說過,生得過於美貌就是一種禍患,偏偏你父親相信你,才造成這種禍事,簡直丟盡了李家的臉麵


    李長樂睜大了眼睛,她關了三天已經想得很清楚,李蕭然是不會對她怎樣的,所以她昂起頭:老夫人,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三殿下一定會娶了我的


    老夫人似笑非笑。


    羅媽媽道:大小姐,你還是不肯醒悟,縱然三殿下肯娶了你又如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有一天這事情會被世人知道,到時候你如何自處,又將李家置於何地說著,她招了招手。


    一旁的四個媽媽將李長樂按倒在地,李長樂頓時驚恐不已,她用盡力氣想要掙脫身上的八隻手,卻怎麽都掙脫不開。


    她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很不對老夫人這是想要


    其中一個媽媽取出了一個瓷瓶,在幽暗的光線之中,瓷瓶上的紅嘴仙鶴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老夫人從袖子裏拿出一塊手帕,掩住了鼻子:我們李家怎麽會養出你這樣的不知廉恥的丫頭,虧我還一直心慈手軟如今為了李家,你必須死。


    老夫人這話是怎麽意思李長樂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她晃動著肩膀,竭力反抗,我是李家的大小姐,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死了,等到父親查起來,老夫人你怎麽交代


    老夫人的聲音含著冷意:你父親平日裏都很清楚,可他對你太過縱容,竟然分不清輕重了,到現在還讓你活著。等他想明白,會感激我的。李蕭然早該除掉這個丫頭,偏偏他還心存希望,縱然將李長樂嫁過去又怎麽樣,三年後拓跋真會不會娶還兩說,這之前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禍事


    我不信我不信還有蔣家,老夫人,你想想看,我的外公和外祖母那麽疼愛我,我還有兩個舅舅,母親死了他們已經很生氣了,你現在若是處置了我,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老夫人的臉色,沒有了一絲的猶豫。她歎了口氣,你還是這樣的不懂進退,有今天,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長樂睜大眼睛,她不敢相信。


    不可能,怎麽會這樣輕易決定她的生死,她以為父親最多會將她嫁給拓跋真,怎麽會要她的性命


    你娘突然去世,想必你會很傷心,傷心過了頭,染上風寒而死,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你還能博得一個孝女的美名。老夫人淡淡地道,總比將來身敗名裂的好,所以,不要怪我。說著,她看了一眼羅媽媽,對方會意,手輕輕一揮。


    那個媽媽立刻上去捏住李長樂的鼻子就要把藥灌進去,李長樂卻猛地掙脫,站了起來拚命就往外跑,羅媽媽厲聲道:還不抓住她立刻便有媽媽們撲上去,如狼似虎地抓住李長樂,她依舊拚了命發瘋一般地掙紮,弄得滿屋子人仰馬翻。


    老夫人沒想到她到現在還是不死心,大聲道:抓住她,把藥灌下去


    四個媽媽七手八腳地將李長樂按住,那藥眼看就要灌下去了,李長樂厲聲尖叫起來,一個媽媽連忙捂住她的嘴巴,李長樂隻覺得無比驚恐,呼吸都要被這難聞的藥味熏地窒息,就在這時候,大門突然地被人踢開了。


    一個人風卷殘雲地快步走進來:老夫人,您這是幹什麽李蕭然滿臉鐵青,上前一把抓住一個媽媽的手臂,還不放手


    老夫人怒聲道:我在清理門戶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麽


    李長樂沒命地爬到李蕭然的腳底下:父親,父親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夫人要殺了我啊


    李蕭然並不看她一眼,隻是對老夫人道:母親,我有話要對你說。


    老夫人皺起眉頭,看了趴在地上眼淚鼻涕都流出來,半點沒有往日美貌的李長樂,冷笑一聲道:有什麽話說


    李蕭然冷眼望著羅媽媽,羅媽媽立刻揮了揮手,把大小姐先關進側門。


    四個媽媽拎著四肢幾乎癱軟的李長樂,進了一旁的小側門,羅媽媽趕緊過去將門關好,守在門邊上。


    老夫人冷冷道:說吧。


    李蕭然麵目凝重:老夫人,不可以莽撞行事。


    老夫人麵色不變:這種沒臉沒皮的小賤人,難道你還要留著她給我們丟人現眼嗎


    李蕭然咬牙,心中也是恨透了李長樂,可是有些話他不能不說:老夫人,剛才三皇子已經向我許諾,三年後會迎娶長樂為他的側妃。


    側妃老夫人冷冷地重複了一遍,隨後道,虧他說得出口現在是什麽時候你夫人剛死,他就迫不及待跑到李家來打你的臉麵,你還真的允諾他不成他是皇子,輪不到我處置,長樂這個小賤人,我總歸是管得了的她今天非死不可


    李蕭然著急地上前一步,低聲道:老夫人息怒,李家向來門風嚴謹,竟然出了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我又何嚐不心痛可是我們也要為大局著想,若是一個拓跋真,我還不放在眼裏,可是剛剛,宮裏派人傳了口信出來。


    老夫人一下子皺起眉頭:武賢妃


    李蕭然點了點頭,目光凝重道:是,武賢妃派人送來了一塊玉佩,說是權作定親之用,等三年孝期一滿,便請陛下賜婚,將李長樂許給三殿下做側妃。


    老夫人原本就是擔心三年後的狀況,更擔心留著李長樂會生出無限流言蜚語,聽了這話,她緩緩坐下,道:她倒是精乖得很,娶了李長樂,對我們有了交代,又拉攏了蔣家,哼


    李蕭然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從來就不看好拓跋真,更加沒打算將女兒嫁給他。現在鬧出這種事,他原本的打算是先關著李長樂,等喪事一了再處置她,或殺或讓她出家,算是全了名聲,誰知武賢妃突然派人送來了玉佩,這就要另作打算了。若是他堅持不肯,非要殺了李長樂,便得罪了武賢妃,事情反而變得嚴重了。


    我知道您生氣,可這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殺了她也無濟於事,不如


    老夫人卻不是這樣想的,自己要殺李長樂,自然是結下了嫌隙,這樣的人留下,將來恐怕後患無窮,更何況武賢妃和拓跋真理虧在先,縱然駁了他們的臉麵,李家也並不畏懼。


    李蕭然繼續道:還有,我那個大舅子馬上要回京了。


    老夫人眉頭一動,隨即猛地抬起頭來:你說什麽


    李蕭然的神情顯得有幾分不同尋常:蔣旭,不日就要回京述職。


    老夫人突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蔣旭是蔣國公的嫡長子,封征西大將軍,鎮守西疆,他已經有十年不曾回京,如今卻突然回來,隻怕來者不善她猛地站了起來:他回來做什麽


    李蕭然輕聲道:暫時還不知道,隻怕是和蔣柔和魏國夫人的死有關係。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的一聲,竟然被她硬生生掐斷了線,佛珠一下子咕嚕嚕地滾了滿地,那聲音像是落在了李蕭然的心上,令他極為難受。


    老夫人蔣柔的死,蔣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一次,隻怕是來興師問罪,若是這時候鬧出了長樂的事情,李家和蔣家的局麵必定是雪上加霜了,我們暫時還不能和他們翻臉。


    老夫人慢慢重新坐了下來,仰麵看著頭頂上的畫梁,長長歎了一口氣。一個武賢妃,她還不放在眼裏,可若是加上整個蔣家,這事情就要從長計議了。蔣旭一向很鍾愛蔣柔這個妹妹,她突然死亡,蔣旭隻怕早就懷疑了,若是李長樂再跟著上黃泉,蔣家還不鬧翻了天李家雖然已經是丞相之家,但若是比起根深的百年望族蔣氏,卻沒有多少勝算,更何況蔣家人手裏握著兵權,怎麽看都是李家吃虧。


    這麽說,李長樂還隻能留著了老夫人隻覺得如鯁在喉:那個小賤人,有膽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難道我們還得繼續供著她不成


    李蕭然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未免節外生枝,還是將她送出去幽禁起來。我們留了她一條命,蔣家問起來,我們也算有了交代,畢竟是她先做出此等膽大妄為的事情。


    大家族,即使私底下有再多的波瀾,當著外人的麵,卻是一點痕跡都不能露,此事尤其關乎李家的名聲,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老夫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就這麽辦吧。


    李蕭然突然道:原本這件事,我怕告訴您引得生氣,所以就封閉了消息,不知道您是從何處得知若是李未央偷偷將事情告訴了老夫人,那她的心思就有些惡毒了。


    老夫人冷冷道:你以為這府裏什麽事情瞞得住我,不想想前幾日你還對那小賤人和顏悅色,一轉臉就把人關了起來這不明擺著出事兒了嗎糊塗


    李蕭然歎了一口氣,連忙告罪,隨後便吩咐人將李長樂連夜送到了山上的庵裏麵。


    這一晚上,李未央倒是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起床後,白芷端來東西伺候她洗漱過了,她笑著和丫頭們說了幾句話,便打發她們出去,自己在屋子裏寫字繡花,等到了時辰,這才出去給老夫人請安。


    趙月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在門口攔著李未央,悄聲稟報道:昨兒個夜裏悄悄把大小姐送出去了。


    李未央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後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進了荷香院時,就看到羅媽媽湊在老夫人耳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麽,老夫人抬眼看見李未央,便向她招了招手。


    你父親實在是心軟。老夫人似乎很有幾分尷尬,說話的語氣怎麽聽怎麽別扭,看情形,三皇子倒是願意負責,隻是要等你母親守喪期滿了,才能將人娶進門,而且也不是正妃,隻是個側妃的位置,說出去雖然不光彩,倒也將就了,所以我們便都覺得很為難,這件事,你看著怎麽辦吧


    老夫人肯說這樣的話,已經是很看重自己了,若是自己非要挑唆著老夫人要李長樂的性命,反倒顯得不近人情而且很殘忍。李未央當然不會這麽傻,畢竟,武賢妃來的太快,蔣家的威懾力又太強,兩相博弈之下,自然是要留著李長樂的性命。


    李未央想了想,才道,這個家裏做主的,說到底還是老夫人與父親,這件事要怎麽辦,還是得看您和父親的意思。


    她不禁在心底歎了口氣。太可惜,僅僅晚了一小步。


    像李長樂這樣,母親才死,等不到葬禮結束就和男人有了苟且,換了任何人家的小姐,都是非死不可的,偏偏她命好,有蔣家這把保護傘,犯了什麽錯都可以被寬恕。


    老夫人又何嚐不是這樣想她不禁歎了口氣,我是最討厭這種事情的,但凡家風不正的,敗落的都快。原先五皇子看中她,非要娶她做正妃,已經是很勉強了,現在又鬧出這種事情,怎麽看都是我們李家的汙點,這種人還不能除掉,必須活著,想想都憋氣。若是沒有蔣家,你父親也不會處處掣肘。


    家中出了一個傷風敗俗的孫女,老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李未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老夫人繼續道:那小賤人不懂事,凡事就隻想著自己,卻不想想咱們家的名聲,現在倒好,她犯了錯,卻要我們給她收拾爛攤子。


    老夫人難得有這樣情緒低落的時候,李未央卻並不把內心的情緒表現出來,而是勸說道:老夫人說的哪裏話,大姐畢竟是李家的人,她犯了錯,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將她置之不理,哪怕不是為了她,是為了李家,我們也要想方設法平息這件事。五殿下那裏,三皇子肯定會想辦法讓他住口,至於我家,倒也不難辦,落了這個把柄對父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於我們,不過是一個喪失德行的小姐,真的傳揚出去,名聲上當然不好聽,倒也沒有實質性的妨礙,可是對於三皇子,在陛下的麵前可就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了,一輩子的前途都毀了,所以他比咱們更緊張這個事情,父親將來也可靠著這個掣肘他。更何況咱們家裏頭,知道的人很少,縱然知道也不敢往外說的。不過大姐那邊,恐怕還是要有人照料著,免得再鬧出什麽事情來。


    老夫人一下就沒話說了,李未央已經把整件事情說的很清楚,她隻能點點頭,對羅媽媽道:多派些人去看著那丫頭,確保萬事無虞。


    羅媽媽連忙道:是。她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李未央,這個三小姐還真是看著溫柔和順,笑容那麽輕飄飄軟綿綿的,可她若是說起話來,當真是綿裏藏針,厲害十分。原本大小姐靠著老爺的那點憐惜就要翻身了,偏偏出了這種事情,大小姐再想要挽回老爺的歡心,那是再也不可能了,不要說這個,性命都堪堪才保下來


    老夫人想來想去,覺得這件事情還是很不妥,隻是暫時沒有別的法子,道:就這麽辦吧。


    三皇子府書房


    拓跋真的書房單獨占了前院的一整個院子,內間存放各種珍貴典籍和字畫,外間則是起居會客的地方。然而,往日最是清靜的書房門口站了滿院子護衛,正房簷下則是更站著一溜六個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漢,每個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上,滿臉的肅殺,顯示著他們正在嚴密戒備,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殿下,賢妃娘娘已經派人送去了一枚玉佩,並且許以側妃之位。


    閉嘴拓跋真怒氣衝衝地砸碎了一個茶杯,來人立刻噤聲。


    來人正是三皇子身邊的第一謀士何靖,但他此刻也不敢麵對拓跋真的雷霆之怒。


    當自己被李未央設計陷害,拓跋真隻感覺熱氣上湧,隻要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到李未央眼裏的不屑和挑釁,還有隱隱綽綽的深藏的鄙夷,他簡直恨得要發狂這個女子,她竟然敢這樣做


    多年來,拓跋真心中一直藏著深深的怨恨,他恨皇帝,恨他為什麽要那麽寵愛拓跋玉更恨自己的親生母親,恨她為什麽出身那麽寒微他更怨的,卻是自己,為什麽十年忍辱,還是會因為一時不慎被人算計還要被李長樂這個女人這般的拖帶侮辱。為什麽,李未央會這樣幫助拓跋玉,從不明白他一番逐鹿天下的雄心壯誌,不明白他對她的真心若非拓拔睿的鐵杆支持者田鏡受賄三萬兩黃金的把柄在他的手中,現在這件醜事已經傳揚到了大曆朝的每一個角落,這會讓他本就動彈不得的處境,更加艱難。為什麽,他拓跋玉得了皇帝歡心還不夠,那樣一個聰明能幹的女子,還是要留在他的身邊,幫著他來算計心中萬千言語,化作滔天之恨,他的臉,因為過度的怒氣而讓五官猙獰在一起。


    看到從來風度翩翩的三皇子忽然露出這樣的神色,何靖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盛怒之下,拓跋真猛地掀翻了書桌,掉落了一地的筆墨紙硯。


    看到眼前一片狼藉,拓跋真終於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他轉過身,深吸一口氣,試圖吐出滯悶在心裏的濁息,幾番努力過後,他再轉身,已是麵容沉靜如玉,笑容溫和一如往常,讓方才見過他那森然臉孔的何靖,都以為,自己剛才見到的,不過是產生了幻覺,他慢慢道:我失態了,先生請起來吧。說著,他甚至親自去扶起了何靖,何靖順勢起來,低聲道:屬下知道三殿下心中不快,隻是目前這局麵,是危局也是一個機遇。


    拓跋真不由蹙眉:什麽機遇


    何靖笑道:賢妃娘娘可全是為您著想,娶了李長樂,未必沒有好處。


    拓跋真自然是知道這一點,李長樂還有不少的利用價值,可是他不能忍受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娶了這個女人,這是一種莫大的羞辱更何況可是原本田鏡受賄的事情,該有更重要的用途現在為了這麽一件小事,浪費了三年的布署,實在是讓我難以平息怒氣


    何靖當然也覺得可惜,隻是在這種時候將這種可惜表露出來,不啻於是一種火上澆油的做法,所以他若無其事地勸說道:要是可以爭取到蔣家的支持,也是否極泰來。


    蔣家沒有嫡出的女兒,唯一的庶出是嫁給了太子,而且這個庶出在蔣家並不十分得寵。可是蔣家的人卻十分重視李長樂,若是能夠借此得到他們的支持,當然是意外收獲,可是這步棋,走得太早了,現在娶了李長樂,隻會引起皇帝和其他兄弟的忌憚再加上,拓跋真心頭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隱秘,若是娶了李長樂,李未央更是不會嫁給他想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什麽否極泰來隻怕是樹大招風李未央,你果真好狠此時此刻,他深吸一口氣,重重一拳擂在圈椅的扶手上


    何靖看著滿臉戾氣的拓跋真,看著他神經質地咬牙切齒,衣袍下的雙腿還在微微顫動,心裏一麵飛速思量著,一麵暗自歎息,這件事情,的確於三皇子太不利了


    殿下不要著急,我們從長計議就是,定能轉危為安


    而另一邊,從荷香院回來的李未央同樣心裏有些微不爽。若是李蕭然去的沒那麽快,李長樂現在就是死屍一具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給李長樂一點點機會,她都有可能緩過氣來。


    李未央手裏隨意地采了一朵牡丹花把玩,陡然之間眼前閃過一道白光,緊跟著就是一聲炸雷。不單單是她,旁邊的白芷和墨竹全都被唬了一跳,隻倏忽間,豆大的雨點就從天空中砸落了下來。


    李未央向窗外看,恰能看見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在天地間連成了一道白幕,李未央不自覺地走進了窗戶,望著外頭濺起的一朵朵水花出神。


    怎麽突然下這樣大的雨墨竹嘟囔了一句,忙不迭地去關窗子。


    下一刻又是一聲隆隆炸雷,屋子外麵幾個小丫頭嚇得抱成一團,院子裏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鬥笠的少年,飛快地跑進來了。李未央原本心情很不好,現在看到這種場景不禁莞爾一笑,回頭道:去準備點幹淨的帕子。


    白芷探頭一看,立刻笑道:是。


    李敏德進了屋子,早已成了落湯雞,白芷和墨竹連忙準備幹淨的帕子替他擦幹淨,他頭發都濕透了,一個勁兒地往下滴水,李未央笑道:這下大雨呢,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李敏德皺眉,道:半夜的時候


    李未央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的丫頭都下去,才道:趙楠把什麽都告訴你了吧。趙楠趙月兄妹都是李敏德的人,他們會說出實話並不奇怪,然而李敏德卻有點不好意思,白玉一樣的臉孔頓時紅了,他這麽做仿佛有點在監視的意思,便擔心李未央會誤會,剛要解釋,李未央搖了搖頭,顯然沒有放在心上:這件事情,我本來也沒想瞞著你。


    李敏德放了心,繼續道:可是大伯父並沒有處置李長樂,還派人將她送回山上,這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了。


    李未央看著外麵傾盆大雨,不由冷笑道:他是忌諱蔣家,否則這樣喪德敗行的女兒,早就已經除掉了。


    李敏德緊緊皺起眉頭:從五皇子換成三皇子,怎麽看,李長樂都不吃虧。


    李未央突然笑出聲音來:傻瓜,她當然吃虧,而且吃大虧了。


    李敏德想了想,立刻回過味來:對五皇子那麽喜歡她,還許以正妃之位,偏偏她不識抬舉,拓拔睿一定不會就此放過她和拓跋真的現在就跟拓拔睿撕破臉,受到五皇子和七皇子的連番攻擊,夠拓跋真喝一壺了


    李未央微笑:這隻是其一,其二,用這樣的法子嫁過去,拓跋真一定恨透了李長樂的愚蠢,依照他的性格,會將這種仇恨千百倍地報複在她的身上,這樣一對怨偶,不知會多麽有趣。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浮現的是無盡的嘲諷,李敏德卻並不在意,或者明明看見了,他卻隻能當作沒有看見。在任何時候,他都是無條件的支持她相信她,隻不過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而且我得到消息,蔣旭就要回京了。


    哦原來大舅舅就要回來了。李未央失笑,怪不得李蕭然會改變主意,留下李長樂的性命。這是回來奔喪了,接連失去兩個妹妹,終於坐不住了嗎她想象,又問道:隨行的還有何人


    暫時還不清楚,我派去的人隻查到最多不過三日,蔣旭就要抵達京都。


    李未央點點頭,目光看著窗外的大雨,冷笑了一聲,這場暴風雨,終歸都會來,無非早晚而已。


    第二天一早,宮中傳來旨意,太後召見李未央,這消息一傳開,所有人都十分驚訝。


    李未央收拾好了,便隨著宣旨的太監一起入宮。到了太後宮門口,她小心地將精心準備的錦囊塞進女官手中,女官掂量了一下,隨後笑道:縣主請。等李未央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女官低聲道:昨日晚上德妃娘娘來過了。


    李未央一怔,隨後皺起眉頭。


    張德妃,她又想要幹什麽這個女人,為什麽總是給她找麻煩


    女官見李未央已經明白過來,便笑著將她引了進去。李未央走入大殿,隻是這一回,她的心情卻不太輕鬆了。太後坐在高高的位置上,隔著空氣中繚繞的檀香,她的神情看起來有幾分嚴肅。


    李未央鄭重行禮,道:未央見過太後。


    太後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很和氣的,可是現在她卻沒有任何讓李未央起身的表示,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上下打量著她。


    李未央神情平常,足足有半刻鍾,她的姿勢甚至都沒有半點的變化,從始至終姿態優美。


    這份氣度和膽量,便是自己的孫女們也是沒有的,太後想到張德妃的話,不由自主就歎了一口氣:聽說你的母親剛剛去世。


    回太後,是。因太後並未賜座,李未央隻能站著作答。


    太後的語氣裏,就有多了幾分嚴肅:母親去世,女兒是要守孝三年的,在這三年期間,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是,未央明白。李未央想到太後最心愛的孫子便是七皇子拓跋玉,麵上神色不變,口中畢恭畢敬地答道,沒有流露絲毫不滿。事實上,她的心中卻是非常不悅,張德妃上次沒有占到便宜,竟然把主意打到太後跟前來了,想讓太後阻止她和拓跋玉的來往嗎這個張德妃,是不是太高看她的兒子了,她如珠如寶的東西,李未央可不稀罕別說一個區區的皇子側妃,哪怕是正妃,哪怕將來拓跋玉做了皇帝,許給她皇後的位置,她也不會稀罕


    太後麵色是從未有過的冷淡:明白就好,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應該知道什麽當做,什麽不當做。她說完,便沒有繼續深入地說下去,隻是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李未央雖然聰明懂事,但還配不上拓跋玉,更加不可能被選為正妃,因為她是一個下賤的丫頭所生的女兒,哪怕她再聰明,太後再欣賞她,都不可能讓她坐上七皇子妃的位置。


    李未央很明白地聽清了太後的言外之意,對太後,她是很了解的,當年太後也曾因為她的庶出身份,對她不冷不熱,她耗費了很多的心力才讓太後喜歡她接納她,當年不過是一個不受寵愛的拓跋真尚且如此,換了太後的心肝寶貝拓跋玉,李未央當然明白對方的心情,隻是太後畢竟是大曆朝至高無上的人,她沒必要當麵頂撞,這樣不狼而且愚蠢,李未央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太後淡淡道:既然進了宮,便順便幫哀家抄一抄佛經吧。


    李未央低頭應了一聲:是。


    太後的佛堂就在大殿的後麵,太後站起身,扶著女官的手向後走,李未央連忙跟著,到了佛堂,太後徑自念起佛經來,女官向李未央示意,她便走到一旁的剔紅福壽案邊去。案上,已有小宮女擺好了筆墨紙硯和厚厚的三本經書。


    這三本經書,請縣主抄完再回去。女官輕聲傳達了太後的旨意。


    隔著重重的簾幕,李未央望了太後一眼,笑道:是。


    足足四個時辰,李未央對著經書,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寫著。佛經上的字體很小,時間長了便會頭暈眼花,若是換了旁人,早已經腰酸背痛堅持不住了,可是李未央卻一直站著抄寫經書,既沒有說一聲累,也沒有要求一個凳子,隻是沉默地,站在那裏,認真地垂手抄寫著。


    太後看著她,不由得舒展開了眉頭。其實她對李未央倒是沒有什麽反感,相反,她還有幾分喜歡這個夠聰明和膽量的小姑娘,隻可惜她的親娘身份實在是太低了,之前皇帝又將她捧得過高,若是不讓她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隻怕將來她會起了那些個攀龍附鳳的心思。


    拓跋玉,絕對不是李未央可以高攀的人太後心中這樣想著,手中的佛珠也在不斷地撚著。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中間已經錯過了一次用午膳和晚膳的時辰,太後是早已用了點心,可是李未央卻是饑腸轆轆,然而旁邊的女官看她,卻連手都沒有抖一下,不由嘖嘖稱奇。


    這些人哪裏知道,李未央曾經在冷宮呆過那麽多年,對於忍饑挨餓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根本不會在意這一點小小的懲罰。與此相反,時間越長,她抄寫的速度越快,字體也越是端正有力,久而久之,便連太後都放下了手中的佛珠,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一旁的周女官提醒道:太後娘娘,您該歇息了。


    太後站了起來,緩步走了出去,到了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李未央連頭都沒有抬一下,認真地抄寫著手裏的佛經,仿佛絲毫也沒有注意到她的離去。太後心中,對這個堅強有耐力的小姑娘終於有了一點佩服。可惜啊,她沒有一個出身高貴的母親,這樣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夠格做玉兒的正妃。也許,可以將她配給出身不高的皇子或者是勳貴之家,這樣也不算委屈了她。太後心中這樣想到,隨後走了出去。


    終於,李未央停下了手中的毛筆,這時候,外麵已經是快要天亮了。


    李未央抬起眼睛:佛經抄完了,不知太後還有什麽吩咐


    周女官馬上出去稟報,過了一會兒,進來回話,道:太後有旨,縣主把抄好的佛經供到佛前,就可以回去了。


    李未央聞言,臉上沒有絲毫的怨懟,認真地將佛經供奉到佛祖麵前,認真叩了頭,然後才起身離開。


    一旁的小宮女道:這個安平縣主,真是沉得住氣啊,上次六公主被太後娘娘罰抄寫經書的時候,哭鬧了兩個時辰呢她倒好,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周女官歎息道:這就是修養和風度了,太後娘娘明著是懲罰她,實際上是提醒她,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德妃娘娘能夠在宮中屹立不倒,絕非是一時僥幸,她若是好好聽話,太後娘娘自然會許給她一個好前程,可若是不自量力地想要去攀龍附鳳,那後果可是她說到一半,不再往下說了,隻是遠遠看著李未央的背影,轉頭道,不過我瞧著她,倒不像是池中之魚,將來說不定有大造化也未可知啊。


    小宮女看著李未央遠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大造化什麽大造化得罪了德妃娘娘,那可是死路一條啊將來還能有什麽好前程,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李未央由宮女引著,慢慢朝外走,於宮門處遇見了一名太監,他尖聲道:來者何人


    宮女連忙道:劉公公,這位是安平縣主。


    劉公公年紀三十左右,麵白無須,生著一雙特別精明的眼睛,他的目光在李未央的臉上轉了轉,忽然笑道:原來是安平縣主啊你可真是好運氣,賢妃娘娘正吩咐宮女們在禦花園采集露水,你既然路過這裏,自然應當去拜見一二的。


    賢妃娘娘這宮裏頭被這樣稱呼的人,隻有武賢妃一個人了。李未央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這位武賢妃,就是拓跋真的養母她為什麽要見自己隻是因為偶然撞見不,這絕對不是巧合


    ------題外話------


    有人問我,德妃為啥要殺未央,我想說,作為一個母親,她的心態其實是很好理解的,哈哈,未央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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