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不禁一怔,就抬眼看向了李蕭然。她以為,李蕭然多少會繞個圈子,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直白。這是不是說明,自己對待四姨娘的態度讓他不安了呢。


    李蕭然一臉的陰霾顯而易見,心情不是很好。常喜瘋了,長樂當眾出醜,常笑是個不頂用的,現在他身邊的女兒隻剩下了一個李未央了,現在蔣家突然提出這門婚事,從心底說,他是不太樂意的。


    自從你母親死了以後,咱們兩家難免疏遠了許多,隻是,到底還是一家人,如果能夠重修舊好,倒也是一件好事。蔣南那孩子你是見過的,少年英武,聰明果敢,雖然陛下革除了他的軍功,可蔣家還在


    李未央冷冷望著他,第一次打斷了李蕭然的話:父親,您是什麽意思


    她從來沒有這麽厭惡過這個男人。


    從前在鄉下,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她也從未責怪過他。這麽多年來,他身邊自然有嬌妻美妾兒女成群,換做是誰也不會去想念一個很有可能克他的女兒,這是人之常情,李未央對他沒什麽感情,自然也就不會難過,不過當他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但她自從回來以後,他對她說不上好,卻也說不上壞,有的時候雖然缺乏公道,卻也沒有像大夫人一樣排斥她陷害她,這在李未央看來,已經是和睦相處了,她以為,父女之間,至少是有點情分的。


    但今天,她卻突然意識到,李蕭然這個人,完完全全是冷血的。他也會愧疚也會不安,也會有憐惜之情,可是為了他的位置,為了他的權位,什麽女兒,什麽妻子,全都是他的踏腳石。


    的確,他是憎惡蔣家人,但他現在沒把握給對方致命一擊,所以,他就預備先拿自己做犧牲品,送去給蔣家撒氣。將來等有了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留情地剪除自己的敵人,隻是到時候,自己怕是變成了一堆白骨了。李未央雖然不認為蔣家那群人能將自己怎麽樣,但她也不預備拿自己去報仇,這種行為蠢之又蠢,她才不幹


    李未央細細地審視著李蕭然的表情,片刻,才冷笑。


    父親,你忘了新夫人是如何進門的了吧蔣家再一次故技重施,你就這樣甘之如飴嗎


    李未央李蕭然被說到痛處,手中的茶杯一下子舉了起來,幾乎就要向地上砸過去,可是看到李未央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意識到,強壓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丫頭,你是我的親生女兒,父親當然希望你能夠找一門好親事,答應這門婚事我自己不心痛嗎可你要是以為,什麽事能憑著性子來,那我就是全看錯你了。我知道蔣家人要你過去,定然沒安什麽好心思,可是父親相信憑你的本事,一定能拿捏住你的夫君,讓他不能胡作非為,而且你的婚事是聖上做主的,誰也不能駁了,到時候他們也得敬你三分,又能拿你怎麽樣呢他又壓低了聲量,父親也會給你做主,不會讓人欺負你的,隻要我一天在這丞相的位子上,他們一天都不敢動你


    他看李未央神色淡然,以為她有所鬆動,又勸說道:我知道你還記著你母親的那些事情,可人都死了,何必記恨呢你是個聰明的丫頭,應當知道李家和蔣家的關係,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那天宴會上,若是我不為他們求情,誰都會戳我的脊梁骨,說我忘恩負義,忘記當年蔣國公對我的提攜之恩這樣好好的兩家人,若是為了一個蔣柔鬧僵了,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趁著這件事情重修舊好,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你以為人家娶你去是為了折磨你那就把蔣旭看的太輕了,他不過是借著你向我們示好,向我低頭罷了


    李未央目光冷冷地望著對方,心中卻越來越看不起他。事情都鬧到這一步了,想的還是不想和蔣家翻臉,在他心裏,果然所有的一切都在政治利益之後的確,李蕭然在宴會上的幾句話,可能讓蔣旭意識到,現在李蕭然在皇帝心中的影響力還很大,而皇帝對蔣家的處罰,讓李蕭然也明白自己沒辦法立刻把蔣家怎麽樣,於是,這兩個人都預備向對方低頭示好了。李未央冷笑一聲,原來剛才四姨娘來不是試探,而是李蕭然讓她來透個底。當然四姨娘也想著用這樣的消息來向自己賣個好,男人們認為這是一場互相妥協重修舊好的婚姻,女人們卻認為這是宣戰的表示,哈,還真是截然不同的理解。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父親,前朝的事情暫且不談,母親畢竟是蔣家的嫡女,她的死本來蔣家人就算在我的頭上,現在他們急吼吼地要我嫁過去,或許大舅舅是為了重修舊好,但對於國公夫人來說,失去了親生女兒又來求一個庶女,若說不是存心報複,實在是沒人相信。她的聲調清晰冷靜,怎麽父親覺得,隻要犧牲我一個人,兩家的恩怨就能煙消雲散了嗎


    李蕭然眉頭一跳,氣得有點發抖,嘴邊的肌肉也有些抽搐,未央,你怎麽這樣不懂事父親跟你費了這麽多口舌,還不是因為看重你若他們看中的是常笑,我即刻就會送過去了


    李未央隻是笑著不說話,李蕭然氣地越是渾身發抖,她的笑容越是從容。


    李蕭然看了看李未央平靜的容顏,忽然間覺得心裏發怵。


    真要鬧翻了,把往事再翻出來說,隻怕反而得不償失,李未央的性子,他不是完全不了解的,一個敢到皇帝跟前要封賞的丫頭,你指望她對你低頭,簡直是天方夜譚。皇帝都私底下說這丫頭敢想敢做,非同一般,更何況自己呢。


    可惜,未央不是個兒子。否則,這樣的孩子放在官場上,自己再點撥點撥,一定能做出一番事業來。李蕭然忍不住就軟了下來:蔣家還說了一個意思國公夫人可是病的很重,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蔣南雖然是排行第四,但他的哥哥們將來都會在任上,妻小以後也都會帶過去,不會留在京都,等你一年的喪服完,蔣家就娶你過門。到時候,隻要你處理得宜,蔣家就是你的。


    李未央簡直要笑出聲來,蔣家這是什麽意思哦,交給她主持,就算老夫人死了,還有個大夫人呢,她會容得下自己這麽一個庶出的在蔣家呼風喚雨嗎這種想法,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門婚事,牽扯到了所有李家人的臉麵,為李家在政治上謀取最大的利益,是每一個李家人的義務。姑且不論你怎樣想,這門婚事,我是已經答應了下來。這兩日陛下正生著氣,等過兩日他氣消了,我便進宮去請婚。一年後等你出孝,你們立刻完婚,我相信,憑借你的手段,一定知道怎麽過的好。李蕭然的語氣篤定,話裏也沒有一點商量的意思,聲調雖然溫存,但實際上,卻冷銳得像冰。


    李未央卻不驕不躁,隻是悠然啜了一口茶,微微一笑:父親,這世上,總沒有白吃的飯。


    李蕭然神色一怔。


    父親的決定,我當然可以理解。但我還是拒絕


    李蕭然望著她,道:因為你害怕


    害怕不,父親大概不知道,我在被送到鄉下的時候不曾怕,被村婦毒打的時候不曾怕,挨餓受凍的時候不曾怕,被嫡母刁難嫡姐迫害的時候不曾怕,甚至於大火燒到了眉頭,我都不曾怕過一絲一毫,一個蔣家,哪怕全家都是豺狼,我也無懼無畏隻不過,蔣家上門提親的時機,挑得相當的微妙。李未央的笑容,如同一層薄冰的湖麵,嗖嗖往外透出涼氣,按說現在剛被皇帝斥責,正應當閉門思過,卻立刻就托人提親,實在有些不合常理了。


    李蕭然被說中了心裏的疑惑,他原先,也曾有過疑心,要提親,什麽時候不能上門,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在這時候


    不知道的人,還當李家膽大包天,連陛下要收拾的人都敢往上湊呢。李未央喃喃接口。


    李蕭然頓時臉色一變。


    如今陛下經常在宮中修道,很多事情都要太子管著,蔣家從前仗著軍功樹大根深,誰都不想投靠,但如今卻是大不一樣,他們剛剛受了挫折,急需要一個在陛下跟前說得上話的人,或者說,是需要一個將來能做皇帝的人。現在他們要來和父親你結親,這裏頭的涵義,可就微妙得讓人都有些害怕了


    投靠皇子,是世家慣用的把戲,李家不看好太子,這是李未央很清楚的事情,李蕭然更相信皇帝會把龍椅傳給七皇子,然而對於蔣家來說,如果去了拓跋玉的陣營,也沒辦法壓過拓跋玉的鐵杆支持者羅國公,若是拓跋玉登基,羅國公府可不是文官,拓跋玉一定會把所有的兵權交給他們蔣家根本沒有地方站但是太子就不同了,太子的陣營裏,很缺蔣家這樣的老牌權貴。


    如今皇帝貶黜蔣家,他們現在想要倒戈,投入了太子這邊的陣營,這也沒什麽奇怪的。李蕭然是越想越心驚,從這個角度推演開去,一切好似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為什麽蔣家又要親上加親,已經有了一門婚事還覺得不夠,再加上一個,在外人甚至於在皇帝眼前:李家也被綁上了太子的這條船,到時候,皇帝想要讓七皇子取而代之,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李蕭然心底不禁直冒寒氣:李未央說得對,這次為蔣家來說項的,可是太子身邊的嫡係閔國公賀家,那是太子妃的娘家啊這樣看來,蔣家的確有投靠太子的意思,至少明麵上是這樣當然,更可怕的是,蔣家還預備綁著自己上船可是連自己都看出太子不是做皇帝的料,陛下心中繼承皇位的人選也不會是他,蔣家能看不出來嗎他們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或者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他麵沉似水,垂首沉吟了許久,才慢慢道:算了,反正還有一年,也急不得,你先去吧,我會慢慢思量。


    原先還說過幾天就去請婚,現在又不急了,必定是想要好好揣摩這門婚事背後的用心,果然是隻老狐狸。李未央用冷冰冰的眼神望著自己的父親,臉上的笑容卻充滿了嘲諷,聲音異常平和道:女兒告退。


    待得進了荷香院,老夫人的態度就不一樣了,她在炕上一靠,又讓李未央在身邊坐了,開門見山。


    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嫁過去。


    跟李蕭然比起來,老夫人算是單刀直入,半句廢話都沒有。


    怎麽,你父親教訓你了


    李未央知道老夫人不喜歡太過淩厲,便表現出一時間支支吾吾,竟不知該怎麽答才好的模樣。


    老夫人就看著她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她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不是一門好親事,我會勸他推了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恐怕父親不會輕易改變主意。說到底,李蕭然是不在意她這個女兒,明明跟蔣家關係不好了,還是想把她送出去做人情。


    老夫人頓時一笑:這事且不急,橫豎,你還沒出孝,多得是借口推了。


    老夫人旗幟明確地支持她,李未央倒有了幾分意外。


    你且放心吧,你父親的性子,我清楚得很。老夫人見她出神,也不由起了一絲憐惜,就安慰,他這個人,把麵子兩個字看得比天還大,不會真的逼你怎樣的


    李未央含笑道:老夫人說的是孫女隻是擔心,在皇子們之間暗潮洶湧的時候,蔣家上門提親,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老夫人目光一閃:雖說李未央的表現,一再讓她驚喜,但在政局上,這孩子這份難得的清醒,還是讓她格外的賞識。


    若是這女孩子是嫡出的,兒子又何必一定要犧牲她呢,就怕他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要把人嫁過去老夫人意味深長地衝她微微一笑,照我看,你要想徹底絕了你父親的心思,還得讓七殿下早日來提親。


    李未央就是一愣,以她的聰明,又如何不懂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看得出她不想嫁入蔣家,本身一個庶女,要在蔣家立足,不是光憑娘家硬氣和自己聰明就夠了的,她還得討好婆家的歡心,可是國公夫人卻已經恨透了她,不把她抽筋剝皮就很好了,至於那邊的大夫人,對她隻怕也沒什麽好感。可是要推了這門婚事,得讓李蕭然看出李未央的價值才行,若是她能當上七皇子的妃子,哪怕是個側妃,也足夠李蕭然賭一把了。隻是這種事又不是說她想做就能做的。李未央雖然不至於天真到把自己看得很重要,但,她也絕不想在一個極尷尬的情況下把自己賣了,更何況,還是賣給拓跋玉。


    在她心裏,拓跋玉隻是一個朋友,一個盟友,卻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尤其,還有那麽一位虎視眈眈的張德妃。七皇子遲遲沒有納妃,便是因為張德妃十分的挑剔,不要說正妃要出身高貴,能幫助他兒子,哪怕是側妃,也定然是要選擇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家可不喜歡她這個兒媳婦,哪怕是作為側妃都覺得不夠格。這件事,還真是讓人有點心煩。


    李未央沉眸應下了老夫人的提示,孫女知道該怎做的。好像答應了,其實什麽也沒答應,最萬金油的回答。


    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李未央瞧著羅媽媽笑道:羅媽媽,母親剛剛來過了吧


    原先羅媽媽可是誰都不沾邊的,可這兩年老夫人身子不好,羅媽媽明顯有點動搖,尤其是新夫人進門以後李未央的笑容,越發深了。


    羅媽媽看著李未央麵上的微笑,心頭就是一緊。雖說老爺從來沒有像寵愛大小姐一樣寵過三小姐,可三小姐如今的日子,可不是大小姐可以比擬的。雖說她的婚事如今有了波折,但三小姐的羽翼,卻儼然已經豐滿,並不是當年那個剛剛進門,對著自己都要客客氣氣的小丫頭了她就抬起頭來,道:三小姐說的是夫人的確是剛剛來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未央就笑,有什麽話就說吧,媽媽和我怎麽也這麽見外了。


    三小姐,夫人是來勸說老夫人同意這門婚事羅媽媽慢慢地,略帶遲疑的道。


    蔣月蘭終於開始行動了。


    她嫁入這個家以後,一直都沒為蔣家做什麽貢獻,這一回,她必須向對方表示一點忠心,否則,隻怕她的父親在朝中日子不好過了,她雖然已經嫁了人,可是要為娘家掙得榮耀,論理,這想法也不能說錯。隻是這府裏如今為了這件事,牛鬼神蛇全都出動了,還真不是個好現象。


    羅媽媽笑道:其實照著奴婢的想法,三小姐這樣的人才,在哪裏都能過得很好,他們是太著急了。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這水呀,真是越來越渾了,不過,就是要越熱鬧,才越好玩呢,媽媽你說是不是


    羅媽媽心下一冷。


    這些年在老夫人身邊服侍,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事,多多少少,也都有個模糊的感悟,尤其是李未央的事情,羅媽媽看的一清二楚礙著三小姐的敵人,一個接一個,大夫人沒了性命,大小姐五小姐這些人更是被壓得死都翻不了身誰會相信眼前這個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私底下竟有這樣狠辣的心腸。


    每次看起來都是難以逃脫的危局,最後倒黴的都是別人


    三小姐說的是以後但凡您有什麽差遣,奴婢萬死不辭。羅媽媽頓時調整了神色,作出了一臉的心悅誠服。


    當然,老夫人這邊,還要羅媽媽多照應著。李未央的微笑很謙卑。


    羅媽媽心中卻越發忐忑,想到夫人送過來的那些金錁子,不由自主地覺得,還是暫時不要攛掇老夫人吧,暫且看看,到底是新夫人能耐大,還是三小姐站得久主子們之間的爭鬥,她看著就好,非要摻和進去,可能連全屍都留不下,大夫人的教訓,羅媽媽已經是警惕在心了。


    李未央從荷香院回來,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辰,李未央一瞧桌子上有各色熱菜十餘種,皆置在素瓷碟中,色香味俱全,十分勾人食欲,另有各類羹湯三四份,置在湯盒中不曾取出,當然還配有幾碟點心,不由一愣道:怎麽今天準備這麽多菜各院子裏中的膳食一般由大廚房按例烹製,然後各處自行遣人去領取,不過自己有錢的都會在自己院內備有小廚房,以便心血來潮不時之需。李未央當然也有小廚房,而且是除了老夫人的廚房之外最好的,請來的師傅也是一流,擅於精致細巧的食物,可是今天她明明已經吩咐過隻要準備三四樣菜食就夠了,卻鋪張了一大桌子,這廚子是瘋了不成


    簾子一掀,卻是一身錦衣的俊俏公子走了進來。


    墨竹替他掀了簾子便退到一邊去,卻見到李敏德的側臉俊美之極,心中一跳,明明是熟悉無比的形貌,可是隻要多看得幾眼,就會有一種心跳如狂的感覺,隻覺這樣美好優雅的人,之前不會遇見,之後也不會再遇見。隻是,她想到此人外表俊美,內心深不可測,就不由自主低下頭去。除了對李未央,從來沒見到三少爺對什麽人笑過呢,她可不敢生出什麽癡心妄想的心思來。


    李未央笑道:你這是要到我這兒來蹭吃的,所以才吩咐廚房多準備了東西嗎


    李敏德隻是笑笑,白芷已經準備好了筷子,他洗了手,才耍賴一般地笑道:別處的飯菜都沒有這裏香,怎麽,你不歡迎我嗎


    倒不是不歡迎,隻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麵對你才是。李未央在心裏歎了口氣,道:當然歡迎,旁人請都請不來呢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李未央忽然抬起頭,說道:敏德,你不停的看我,是不是想和我說什麽


    李敏德一怔,原來他不知不覺,眼光一直留在李未央身上不能移開。不提防她這麽一問,大是尷尬,又見她看著自己,眼中似乎有水霧一般,實在是足以令人心神大亂,他心中一熱,心中的想法便脫口而出:我聽說蔣家派人來說項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忽然指著趙月說道:這個小叛徒,你還是快領走吧,我這裏有個什麽消息,她都迫不及待地告訴你。


    趙月趕緊跪下去,李敏德笑了笑,道:怕我知道真想嫁過去嗎


    李未央輕輕咳嗽了一聲,橫他一眼道:誰說我想要嫁過去


    自然知道你是不肯的,否則他也不會平心靜氣地坐在這裏了。李敏德隻是笑:那可想好了法子


    李未央怔了一怔,這才笑道:事出突然,我還得再想想。


    李敏德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在李未央身上轉了轉,似笑非笑道:未央,我有個法子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出口,李未央便是一呆。從前他可都是姐姐姐姐的叫,可是細想一下,他似乎有足足半年都沒有叫她姐姐了也是,他的實際年紀不比她小。今日他言語之間,更是淡淡,仿佛是很平常的事情,叫她都不好推卻,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不由皺眉道:你有什麽主意


    李敏德的笑容裏帶了一絲促狹,道:他們想要娶你,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隻是這個代價,不知道他們能否承受得了。


    李未央瞧他說的篤定,便知道他是胸有成足,不過,她心底還是有些不安:問題的關鍵不是在蔣家,而是在父親。


    李敏德微笑問道:那你現在怎麽看待這個人


    李未央冷冷地回答道:他既然不把我看成女兒,我自然也不會敬重他了。大家彼此不要為難,把日子過好就行了。


    李敏德笑道:女孩子又不會跟父親過一輩子,他是好是壞,都沒有幹係。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在李家,我好像把一輩子都過完了,還是淒慘無比的一輩子。她說的話,其實是說她的前生,已經過完了淒慘的一輩子,可是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李敏德卻低著頭,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李未央這才鬆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李敏德重新抬起頭,臉上又是微笑,他伸出筷子來替她夾了菜,說道:那些人不算什麽,一輩子還長的很,我和你在一起,慢慢過。


    李未央一怔,仔細去想,雖然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隻是也感覺到十分安慰,說道:還是言歸正傳吧,我的婚事可就要靠你了,千萬別辦砸了。


    李敏德聽得又是驚詫,又是好笑:好,我自然會安排,你不必管了。


    李未央笑道:不,還是讓我參與,親眼看著蔣南倒黴,我心裏總是開心的。


    李敏德:其實他倒是挺替蔣四公子擔心的,漂亮的媳婦誰都喜歡,這麽厲害的,隻怕他蔣南可是消受不起的。


    傍晚時分,蔣五一瘸一拐地進了院子,躡手躡腳地想回到自己的屋子,卻突然看見一道人影在樹下站著,古井一般的眼睛正望著他,似笑非笑的模樣。


    蔣五看了一眼自己滿身狼狽的樣子,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發現易容還在,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怎麽,縣主也在可是哪裏不舒服


    從李長樂受傷之後,盧公就一直在這院子裏住著,李未央隱隱覺得不對勁,若是李長樂真的好了,還需要盧公其人嗎隻不過盧公借口大小姐傷勢未愈,需要調養身體為借口在這裏住著,別人倒也說不出什麽。


    李未央笑容滿麵道:盧公一早上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吧


    蔣五今天一天都沒吃過一口飯,這才發現自己饑腸轆轆,可是他自然不會相信李未央會有好心關心他吃沒吃飯,不由笑道:我不餓。


    剛說完,就聽見他的肚子骨碌碌地一陣亂響,蔣五慶幸自己戴著麵具,李未央看不到他的臉已經通紅了,太丟人了,他跟著進屋的時候,不由自主狠狠錘了肚子一下。


    蔣五埋頭吃飯,李未央閑坐在一旁瞧他風卷殘雲。


    盧大夫,您慢點吃白芷好心,遞了一杯茶給他。


    蔣五接過,埋頭一下子喝光了。


    盧大夫,李未央微笑著瞧他,怎麽,今天出診的人家沒有準備飯食嗎,讓你餓著肚子看診每次盧公出門,都是以替人看病為借口的,好在李家也是寬厚的人家,並不在意,反倒是有些相熟的達官貴人知道這裏有位厲害的大夫,經常有人上門求診,李蕭然更是覺得家中養個神醫很有麵子。


    蔣五將筷子放下,整肅麵容道:我是替窮人家看病,連診費都不收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哦,是麽


    蔣五當然知道自己是胡扯,他今天剛出門就被大伯蔣旭逮住回家,然後被罵了一頓,家裏還強迫著他回軍營去,他偷偷逃跑卻被捉住,被罰著跪了一天的祠堂,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好在隻有蔣南知道他住在李家,否則連這裏都不敢呆了。


    他有點心虛道:呃當然是了


    李未央笑語盈盈,把菜推過去一點,然後道:還是吃完飯吧


    餓了一整天,蔣五吃了三碗米飯,才填飽肚子。


    丫頭端來一杯茶,蔣五呷了一口,突然跟李未央道:說吧,縣主找我什麽事


    倒也沒什麽事。她說道,神色平緩,並不露焦急。


    縣主,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有什麽事情,你就直說吧。


    李未央微垂纖濃羽睫,眼波深斂:我是希望請你幫一個忙。


    蔣五不由疑惑,道:讓我幫忙幫什麽忙


    李未央微笑道:我家為我說了一門親事,我不願意,所以想要病一場,盧大夫這裏,應該有合適的藥吧


    什麽蔣五一下子想起今天他母親說的話:你別看你四哥那麽野,如今也是要娶妻的人了。當時他還好奇地追問是誰家的姑娘,母親的表情卻很怪異:是李丞相家的三小姐。


    當時他還覺得是母親想多了,可現在一聽,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老天爺,李未央要嫁給蔣南這兩個人碰到一起,隻怕不把整個蔣家都掀了想到蔣南如今恨透了李未央的模樣,蔣五不由自主地搖頭,李未央隻怕嫁過去不到三天就沒命了難怪,她跑過來求他了。


    他蹙眉,聲音不自覺凜然:糊塗你要裝病逃婚啊這可不行,一著不慎,毀的是李家百年清譽,我勸你好好想清楚


    李未央聽著倒是覺得很可笑,但她並沒有將這種情緒表露出來,隻是無奈笑了笑,我若是嫁過去,隻怕沒幾天就要死了


    這倒是真的蔣五深以為然,隻不過,他可不準備幫助李未央,說到底,他巴不得看到這個丫頭倒黴才好,更何況若是他出手,被蔣南知道,還不被他抽筋剝皮嗎他可沒那麽傻


    李未央卻拍了拍手,很快,白芷遞了一個匣子過來。蔣五打開一看,竟然是滿滿一下子的珠寶,不由愣住了,這是要用錢收買了他了他轉念一想,自己不幫助她,她也會去找別人,到時候還會生出事端,不如將她拖住,將事情告訴蔣南再說他心中這麽想,抬眸瞧見她笑容有些扛不住,神色訕訕道:我這兩日就要回去,而且配藥是需要時間的,這樣吧,五日後你來我的住處取。


    李未央笑了笑,道:那便多謝了。


    從盧公的院子裏出來,白芷輕聲道:小姐,您看接下來怎麽辦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悄悄跟著他,注意別被他發現了。


    白芷低頭道: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李未央早已懷疑上了盧公,如果不發生意外,可能留在身邊慢慢探清他的底細。可是如今這情況,她必須提前摸清楚他的底細,甚至,反過來利用他為自己做事。


    半夜裏,蔣家門前,守著後門的家丁突然被一匹快馬驚住,看清了馬上的人,忽然齊齊地瞠目結舌,而後一氣兒向內府奔去,狂喜著喊:五少爺回來了五少爺回來了蔣天翻身下馬,隨手將馬鞭丟給下人,緊抿著唇大步流星地往裏走,眾人紛紛讓路。


    二夫人站在台階上,眉目寡淡不施脂粉,卻是天然的一股豐姿如玉,一看到他,立刻跑過來拉住他的手:回來的正好你下午剛走,你祖母的病情就加重了快去看看吧


    蔣天吃了一驚,趕緊進了屋子,卻發現房子裏圍了一地的人,他的大哥蔣海和韓氏,四哥蔣南,立在床邊愁眉撫須的是大伯父蔣旭,侯在身側的是他的嬸子大夫人,如今也是熬地眼圈通紅,國公夫人則是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模樣。


    蔣旭一看到他,一句斥責幾乎要衝破喉嚨,可轉得數轉,卻終究按了下來,嘴裏冷冷淡淡的一句:回來就好。


    國公夫人叫了一聲:柔兒。卻是已經睜開了眼睛。


    蔣天不敢多說什麽,快步走上去,攥住國公夫人枯木一般的手,一眼瞅見原本精神矍鑠的祖母已是滿頭白發形容枯槁,哪裏還似當年的模樣,不由聲音有點顫抖。


    國公夫人吃力地連連點頭,卻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響動,蔣天忙擦了淚湊到老夫人嘴前,隻聽她斷斷續續顫顫抖抖地隻來回說這麽一句:柔兒那原本沒有知覺的手卻在此時猛地收緊,用著死力抓著蔣天的手:柔兒話剛說完,忽然冷汗滿額,睜著眼就閉了眼睛,在座諸人頓時忙做一團,蔣天連忙把了脈,道:祖母隻是昏厥過去了還不妨事說完了便立刻命人取了他的藥箱過來,用針如飛地全力施救,好容易才使國公夫人緩下一口氣來,麵色漸漸回轉,也有了虛弱的氣息,全家人至此才放下心來。


    祖母怎麽總是叫著大姑母的名字蔣天看了一眼眾人,卻見到一家人都是愁雲慘霧,大夫人抽出手絹開始低頭飲泣,其餘人也都麵帶哀戚,惟有蔣南滿麵怒容。


    天兒,你祖母到底如何


    蔣天搖了搖頭,國公夫人如風中殘燭,估計也就是熬個一年半載了。


    蔣旭怒喝道:孽障,你聽到沒有都是你把你祖母害成這個樣子


    蔣天一驚,以為他說的是自己,正嚇得要跪下,卻聽見蔣南怒聲道:父親,我隻是不願意娶那個賤人,我有什麽錯你們要報仇,隨便用什麽法子,犯得著賠上我一輩子嗎


    大夫人連忙拉住他,低聲勸導:誰讓你跟她過一輩子了老夫人不過是要她的性命,到時候再給你選一個美妻好好補償


    你們都瘋了蔣南拔腿就走。


    蔣旭連聲歎氣,大夫人柔聲勸著:老爺,這法子,委實太過荒唐了,哪裏有用南兒的終身開玩笑的


    蔣旭搖了搖頭,道:母親之命,我有什麽辦法他也覺得這簡直是不可理喻,怎麽能用兒子的婚姻來做報仇的工具呢可是國公夫人執意如此,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樣的事情,真是聞所未聞隻能說,母親對於妹妹的死亡一直耿耿於懷,非要親眼看著李未央死去不可不過,跟李家聯姻,也是有很大的好處當然,這是他最終點頭的原因。


    所以,這門婚事,勢在必行。


    抄手遊廊上,晚風襲襲,整個院子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蔣南的聲音帶了三分冰冷:你突然回來幹什麽


    當然是有要緊事。蔣天歎了口氣,道:看來你是不願意娶李未央了。


    蔣南冷笑一聲,腦海中卻浮現那張清麗的麵容,可是他很快想到那天武賢妃的死,想也知道,是李未央動了手腳。至於後麵的刺殺,他不認為李未央有那個本事策劃那麽大的行動,但多少跟她脫不了幹係,因為那件事情擺明了不是為了刺殺皇帝,而是為了扳倒蔣家,當然這麽多年蔣家的敵人也不少,可蔣南的直覺告訴她,李未央一定跟這件事有關係。


    在這件事上,蔣南的直覺很敏銳。


    這點上你們倒是有點像最起碼都不願意結親。蔣天嘟嘟囔囔。


    蔣南猛地回過頭來:你說什麽


    這一刻,蔣天看到蔣南吃人一樣的目光,他嚇了一跳,訥訥道: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的,她跟我要能讓人看起來得了重病的藥,這樣就可以用患了惡疾的借口推了這門婚事,這樣也好,反正你也不願意娶她


    蔣南的麵色陰晴不定,蔣天覺得十分古怪,看他四哥的樣子,實在是不願意娶李未央,可現在他說了這個法子,李未央情願名聲受損也不願意嫁給他,他應該正中下懷才是,為什麽一副受了侮辱的表情難不成,他四哥還真看上了對方,隻是礙於麵子才拉不下臉蔣天很聰明,一下子猜到了關鍵。


    嗬,這可熱鬧了


    四哥,你說這藥,給她嗎蔣天試探著問道。


    蔣南冷笑一聲,道:給為什麽不給給她臉不要,那我就讓她連妾都做不了從來隻有他不要李未央,絕對不能有女人不要他李未央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既然她不想嫁給他做正妻,他就讓她後悔莫及蔣南的心中,快速地轉著念頭,很快,唇畔露出一絲極為冰冷的笑容。


    ------題外話------


    昨天我提了一個有建設性的意見,讓未央去摧毀蔣家


    然後編輯說:敢把李未央嫁給蔣南,我就半夜從你電腦裏爬出來


    so,昨天半夜十二點半,剛剛關閉了電腦正準備睡覺,發現它自動重啟了,正在毛骨悚然中


    然後的然後的然後,?


    ??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是錯按了重啟鍵而不是關機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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