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一個年輕俏麗的丫頭穩步走到李未央身前,行禮,隨後笑道:縣主,太子妃請您一敘。


    太子妃李未央微微一愣,隨後勾起唇畔,原本預備交代兩句,然而還沒等她和李敏德說話,他已經慢慢走開了。


    呃這算什麽第一次被丟下的李未央有點茫然。


    縣主丫頭試探著看她。


    李未央回過神來:太子妃在何處


    丫頭指著不遠處的涼亭,果然見太子妃和幾位女眷坐在那裏,李未央看這個陣勢,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倒不是說她懷疑太子妃什麽,光是太子妃和蔣家女兒那種水火不容的模樣,李未央就知道太子妃會對自己示好,但過於友好未必是好事心中稍微猶豫了片刻,她腳下的步子卻是一點都沒有減慢。


    空氣中十分悶熱,盡管身上不過是薄薄的紗衣,李未央隻是在外麵走上一趟,仍舊會一身大汗淋漓。涼亭四角擺著冰塊,又有數個丫頭打著扇子,倒不顯得如何炎熱。太子妃坐在涼席墊著的椅子上,人群已經散去別處看景了,她顯然已經過了剛才那個被人追捧的勁頭,有點提不起精神,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母親閔國公夫人以及她自己的妹妹賀蓮說著話。賀蓮穿著水藍色荷花鑲邊的裙子,人如其名,坐在那裏仿佛一朵幽靜的蓮花,比起自己的姐姐,的確是要漂亮了許多。她先注意到了李未央,笑道:姐姐,縣主來了。


    太子妃來了些精神,坐直身子道:未央,過來


    李未央從容不迫麵上含笑地走了過來:見過太子妃。


    你呀,跟我弄這麽多虛禮做什麽,快過來坐著太子妃嗔道,朝她招手,很是親昵的樣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向賀夫人行禮,對方與她一樣是二品,卻說得上是她的長輩。賀夫人卻有點驚訝地看了太子妃一眼,顯然對李未央的彬彬有禮不太習慣。傳言中這個少女十分跋扈厲害,可是賀夫人卻聽太子妃說起,李未央所為無一不是為了自保,她也覺著,世上沒有那般厲害的姑娘,傳言大概隻有三分真實罷了,當下便笑著點頭。而賀蓮卻立刻站起來,她可是沒有品級的,不可能坐著受李未央的禮,便微笑著向她福了兩福,顯得腰身纖細,楚楚動人。行完禮,賀蓮一雙眼睛微微抬起來,看了李未央一眼,又垂下去。


    霎時間,仿佛整個涼亭盡失顏色,甚至連同為女子的李未央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多看了她兩眼。賀蓮容貌雖然稱不上絕色,但這份嬌弱的氣質,李未央想起剛才太子妃看向妹妹的時候,那種羨慕中帶著苦澀的模樣,心中已有了數。


    閔國公是要將二女兒也嫁給太子吧,而且這個賀蓮是庶出,做個側妃倒也是夠了。


    李未央走了過去,在太子妃身邊坐下,太子妃自然而然地笑著望她,神色親昵,讓你經常來太子府內坐一坐,你偏是不肯。


    李未央含笑道:太子妃固然是好意,怕府上隻有您歡迎我呢


    太子妃聽著,冷笑一聲道:那人你不必理她就是,放在心上徒增煩惱


    閔國公夫人輕輕咳嗽了兩聲,太子妃這才想起叫李未央過來的用意,便微笑道:未央,你的孝期,上個月就滿了吧。之前你的婚事生生拖著,今年可就不能再躲過去了。


    太子妃想要用一門好婚事來拉近彼此的距離,而且她不去和李老夫人說,卻來找自己,說明對方很明白,這婚事李家人做不了主。李未央歎了口氣,故意作出一副挑剔的樣子道:太子妃,按理說這些話不該我一個女孩子來說,可是父親找來的那些人,我就沒看到一個滿意的,那些紈絝子弟不說,稍微好點的,府裏還都有了妾室或通房丫頭,到處烏煙瘴氣的,我不願意


    太子妃一愣,卻是看了賀夫人一眼,顯然賀夫人也是大為意外。


    太子妃立刻以為李未央是不把自己當成外人,不由心中一喜,看著她,嗔怪道:這種話哪裏能隨便說的,莫非你想找個不納妾,不要通房的夫君嗎


    李未央微微一笑,是啊,你不是要幫我找嗎那你就找一個這樣的,要跟李家家世匹配,又要不納妾,這樣的人家,隻怕你找不到。然而她口中卻道:自然應當如此了。


    賀夫人笑道:真是個傻丫頭,隻要一個妻子的,你倒去瞧瞧,這天底下找得出幾個來,我可跟你說,因著當年先帝爺專寵陳妃的事情,今上對獨占專寵忌諱得很,你跟我們私底下玩笑兩句也就罷了,千萬不要把這些話拿到外頭去說


    李未央笑道:未央豈是不知輕重的人呢卻是一副很親近的語氣。


    太子妃越發滿意,幾乎覺得李未央和自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當下道:你別想著轉移話題,眼下倒有個合適的人選,足夠配得上你。


    李未央不覺微微詫異:配得上我


    太子妃道:我堂弟賀然。


    李未央想了想,道:就是那位


    太子妃點點頭,道:是,我二嬸是難產沒了的,二叔身子骨也不好,在他七歲的時候也過世了,他守著偌大的家業卻無從依靠,於是我父親便將他帶了過來,從小和我的弟弟們一起長大,如今他已經成人,父親便將他全部的家財歸還,現在他可是京都無數千金小姐盯著的人呢


    李未央沒想到,太子妃居然選了這樣一個人。這個賀然,其實是很出名的。當初閔國公的爵位由長子繼承,作為次子的賀朝便離開了國公府,自己僅僅靠著分給他的一萬兩銀子開始生活。這個賀朝其他的本事沒有,但賺錢的本事極為厲害,短短的十年間,他便已經靠著自己的精明能幹做到了京都中最富裕的人,據傳說,他家鼎盛的時候,京都有三分之一的鋪子都是他的。然而他的身體很不好,娶了個妻子也是短命,兩人相繼離世,隻剩下一個獨子賀然。賀朝當年是和兄長吵翻了離家出走,所以賀朝一死,賀然不過七歲,便要獨自麵對風雨。


    後麵發生的事情再常見不過,賀朝賺錢是凶,可是因為錢多,也召來無數紅眼。於是乎,他這邊一死,那些人便如狼似虎地要對付賀然。閔國公得知此事後,不計前嫌地將賀然接回賀家,並且一一清點賀朝的財物,請賀家族人作證,立下字據,將來全數歸還。作為遺孤的賀然便在賀家長大,閔國公更是悉心教導他。待及長成,賀然不僅長相極為俊美,而且記憶力驚人聰明決斷辦事利索,是少有的全才。


    太子妃見她神情以為有戲,趕緊道:本來我也想讓你嫁給太子的兄弟們,可這樣一來,就難免會落到側妃這一步。以你這性格,卻是不能去給人伏低做小的,其他人裏頭,我看得上的俱都成婚了,剩下年齡相當的,就剩他了。實際上,權貴子弟多得是,敢娶李未央的就不多了。


    李未央笑了笑,這一點太子妃倒是沒說錯。賀然有大把錢財,而且要人品有人品要樣子有樣子,絕對是個上佳人選。更重要的是,他無父無母,一嫁過去就可以做當家主母,對於李未央這種剛強的個性和名聲彪悍的女孩子來說,嫁給賀然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太子妃並非是隨便找個人塞給她,而是仔細衡量過的,這一點,讓李未央有點吃驚。對方已經不隻是示好了,簡直就是在討好。她不禁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做的太過,讓人家全都盯上自己了。


    見李未央要張嘴,太子妃連忙道:你先聽我說,他沒有入仕,看著身份雖然不高,但卻是個實在的孩子,而且陛下上次召見,也是很欣賞他,若是將來也不是沒有機會再往前一步,她在提醒李未央,如果太子登基,那麽賀然的好前程更是板上釘釘的,更何況,婚姻這東西,別人看著好不要緊,重要的是你覺得好,光麵子好看有什麽用,裏子才最重要沒有婆婆,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這意味著什麽不少名門世家看中賀然,拚了命想要把女兒嫁給他,完全都是出自對女孩子的愛護啊。


    李未央低聲道:這我怕也做不了主。


    太子妃笑了,以為她已經動搖:隻要你點頭,我便去向父皇說,讓他給你們賜婚便是。賀然跟朝廷無礙,李未央嫁給他,算是個好親事,也不引人注目,皇帝是不會阻止的。


    賀夫人微笑道:而且他少年翩翩,光彩照人,你要想見,我現在就叫他過來。


    她私心裏,實際上是有自己一番打算的。


    一方麵,賀然是她身邊長大的,她看成半個兒子,這次也是為了給他找一門好婚事。李未央名聲不好聽,可相處下來卻是個聰明睿智的女孩子,最要緊的,她還很厲害,牢牢守住家業絕不會有問題。另一方麵,賀然眼看要入朝,但除了逐漸衰微的閔國公府,他在朝中無依無靠,他想要更進一步,就得先找到強有力的靠山,聯姻一途,正是最好的考慮。李氏家族出了數代丞相,族中也有不少人為官,李未央又是個二品縣主,對賀然來說,無疑是抬高身份,而對太子妃來說,也可趁機為夫君籠住李家,通過這次聯姻,李家也必定要和太子府緊緊綁在一起,女兒在太子麵前也會大有麵子。


    對於李未央來說,她的強勢名聲讓她很難找到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與其委屈自己的個性去做皇子側妃,或是嫁到公侯之家去跟一大家子纏繞,不如嫁給賀然,看起來是低嫁了,可賀然家世豐厚,遠超一般人所有,而且有李家和閔國公幫襯,賀然的前途那是一馬平川。這是一筆雙方都不賠本的買賣,她相信以李未央的聰明,是絕不會推拒的。


    李未央卻正在考慮該如何推了這婚事,便見到賀蓮笑道:說人人就到,真是太巧了。


    一個少年從涼亭外走入,正是風采翩翩的年紀,生得俊朗瀟灑,眉眼之全是溫雅與淡然,一身素色袍子,更襯得如鬆似月,最重要的是,一看就知道是個好脾氣的人。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太子妃還真是下血本,找出這麽一個有錢生的漂亮脾氣好關鍵連爹娘都沒有的男子,實在是費心費力,她縱然不喜歡,卻也不能不領情。


    賀然看到這場景,也是嚇了一跳,顯然沒意識到這是個相親,但來都來了,不得已,上去與太子妃行了禮,太子妃向他介紹道:這位是安平縣主。


    賀然眉目淡淡地向李未央看了一眼,便有禮貌地低下了頭,笑道:早就聽聞安平縣主蕙質蘭心,氣質不凡,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太子妃笑道:堂弟,你這回可是說對了她正要大肆宣揚一下李未央的好處,就在這時候,李未央卻站了起來,笑道:母親該四處尋找我了,太子妃,現在您要回宴會去嗎


    太子妃一愣,看了看李未央,又看了看臉紅低頭的賀然,心中有點納悶,難道李未央沒看中自己的堂弟不可能吧,這麽英俊的少年,這麽豐厚的身家,還沒有拖累,為啥不要


    她心道,莫非是自己暗示的不夠,若是李未央不願意賀然納妾,這一點他們都可以答應的誰家能答應這樣的條件,隻怕是連想都不敢想吧不,或者李未央是在害羞太子妃又仔細看了看李未央的神情,卻沒看出什麽害羞的樣子,倒是自己年輕的堂弟,十分的窘迫,頭幾乎都抬不起來,臉像是熟透的番茄。


    李未央又敷衍了幾句,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去。


    太子妃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遺憾,再三出言挽留,卻隻是讓她離去的步伐更快了些。


    李未央好不容易擺脫了這些人,才鬆了一口氣,卻在走過一道假山的時候,驀地聽見一個聲音自不遠處響起:安平縣主,你這是幹什麽呢


    李未央微微皺眉,回頭望去,身邊的人早已跪成一片:太子殿下萬安。太子穿著盤龍明黃便服,袖子銀絲滾邊,襯得一身高大挺拔。他的容貌在一眾俊美的兄弟之中不算很英俊,但勝在養尊處優了二十多年,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貴之氣。李未央看著太子麵帶微笑著走過來,心中想到的卻是這位太子殿下的倒黴史。


    說起來,太子投了個好胎,尤其是比起出身下賤的拓跋真來說,太子的比別人好的不是一點半點。他親娘是皇後,外公是皇帝的重臣,一生下來就是太子,再加上他算得上勤奮好學,刻苦上進,外表也很不賴,站出去照樣迷死一大片姑娘。但是,太子最悲催的地方在於,皇帝太多疑,而且力量太強大,整天裏懷疑自己的兒子覬覦皇位,這還不是最慘的,皇帝很會生優秀的兒子,給太子找了不少敵人,三皇子七皇子各有所長,野心勃勃,跟這幾個人相比,在尋常大富之家算得上聰明能幹的太子立刻顯得平庸了,無能了,被皇帝嫌棄了。當初正是因為做了多年的太子,他內心越來越焦躁,又被拓跋真慫恿,才做出很多無法挽回的糊塗事,最終十分悲劇地丟掉自己的皇位。


    他麵帶微笑地踱過來,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


    縣主,怎麽不去賞花


    李未央低下頭,道:剛從涼亭出來,擾了太子殿下清靜,請殿下恕罪。


    都是自家人,這麽客氣做什麽太子滿麵的微笑。


    李未央倒是愣了一下,顯然沒明白這個所謂的一家人是從哪裏來的。


    太子笑道:你的表姐是我的側妃,你便算得上是小姨子,這不對嗎


    哦,說的原來是蔣蘭,李未央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太子又走近了點,兩人近在咫尺,李未央向後退了一步。太子不由一笑:怎麽,怕我嗎


    李未央淡淡道:臣女不敢逾距。趙月在一旁皺起眉頭,若非眼前的人身份高貴,她早一劍斬了他了。


    表麵看倒是守禮。太子哼笑一聲,怎麽那天在蔣家,如此的咄咄逼人


    李未央明白太子今天是來找碴的了,她微微一笑,臉上不見絲毫慌張道:謝太子殿下誇獎,抓住殺害外祖母的凶手,不過是我的本分。


    哦,原來抓凶手是你的本分,那逼死自己的長姐,辱罵自己的嫡母也是你的本分,是麽太子句句綿裏藏針。


    金殿之上,未央出言不遜,請太子殿下恕罪。李未央十分謙卑地道,當然,頭低著,太子看不到她唇畔的鄙夷,但那並非我的長姐,而且嫡母也是自己病逝,與未央又有什麽幹係呢


    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不過,我還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女子,那天雖然過分了些,可卻說得上光芒萬丈,哪怕是蓮妃的美貌,都被你比了下去,更別提其他人,都顯得暗淡無光了。我身邊,還沒有你這樣的美人。太子低下頭,幾乎快要近地貼近她的麵容,李未央冷冷的目光垂下,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給這個登徒子一個耳光。


    你不必怕我,我雖然很希望和蔣家合作,但我也不會拒絕李家。見李未央沒有回答,太子牽了牽嘴角揚起一個曖昧的弧度,低低的聲音幾近呢喃。看你這細皮嫩肉的,雖然比不上你姐姐李長樂美貌,卻別有一番風情,怪不得人家背地裏說什麽小辣椒,叫人熱血沸騰呢


    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說出這種近似於調戲的話,李未央不由心中對他更加鄙視,今天可是太子妃的壽宴,他在這裏公然調戲女客,傳出去這個儲君的位置將會更加岌岌可危,難怪被拓跋真逼的無路可走,此人實在是太隨便了。李未央表情未變:承蒙殿下厚愛,未央不勝感激,隻是三皇子也說過這樣的話,未央若是從了殿下,隻怕他要和您翻臉呢


    三弟太子一愣,他是不會和我爭的。


    哦李未央仿佛很吃驚,他還說過有朝一日要封我做皇後哎呀,未央失言,太子可千萬別見怪,三皇子對您忠心耿耿,想來也是一時說錯了話,您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您的,否則他要怪我了。


    太子根本沒看上李未央,不過是覺得李未央十分強勢,如果收了她將來必定能拉攏李家,誰知她竟然說出這回事情。想到拓跋真,太子便是頓住了,他自幼被封為太子,連居處也與其他兄弟分開來,一切用度皆比照儲君的規格,自然不可能像其他兄弟那樣玩在一塊,後來三皇子拓跋真的親娘死了,武賢妃收養了他,武賢妃又一直和皇後走得近,這樣一來,太子便經常和拓跋真相處。


    從前太子一直覺得這個三弟年紀輕輕便喜怒不形於色,將來必不是個簡單人物,再加上他出身低微,往後也不可能再爬到多高,如果有自己拉他一把,他定然感恩戴德,誓死效忠,所以便有心扶植他,讓他成為自己的助力,可聽這話,對方竟然有別的心思不,會不會是李未央挑撥呢太子仔細盯著李未央,仿佛在審視,然而對方卻是一副自覺失言的樣子,又悔又恨,恨不得找地洞鑽進去她不過是個女子,和拓跋真也沒有仇怨,根本沒必要開這樣的玩笑,太子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轉眼看到李未央臉上露出忐忑的神情,不由心頭一動,笑道:好了好了,不必過分害怕,你回去宴會吧。


    李未央心念電轉,麵上露出遲疑的神情道:請殿下恕罪,剛才的話若是傳出去


    太子似笑非笑,不置可否:你放心好了,我不怪你。


    李未央這才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太子看在眼裏,更覺得她當初在金殿和蔣家做出來的舉動都是出自李蕭然的授意,本來就是嘛,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心機哪兒有那麽深,肯定背後都是李丞相的意思


    就在這時候,一旁的侍從稟報道:殿下,三皇子過來了。


    太子皺起眉,看著不遠處,拓跋真果然走了過來。拓跋真一走近,便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李未央和太子都看著他,尤其是太子的表情,十分的古怪。


    拓跋真心中下意識地察覺到,李未央一定在挑撥離間。當下不露出絲毫的情緒,低頭行禮:給皇兄請安。


    太子盯著他,腦海中就浮現起李未央剛才說過的話,心頭不免火起,但他畢竟不是蠢人,雖然不完全相信李未央所說的話,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他覺得還是小心點拓跋真比較好,當下微微一笑,語氣不知道是褒揚還是微嘲:怎麽,來找安平縣主


    皇兄,我隻是路過這裏,見到您和安平縣主正在說話,便理所當然來拜見您。平日裏拓跋真說話絕對沒有這麽疏遠客氣,但現在他明顯覺察出了太子的古怪情緒,盡力平和地道。


    太子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也該走了,你有事找縣主的話,請自便吧。


    拓跋真暗鬆了口氣,忙道:多謝皇兄。李未央卻在太子一走,便轉身離去,連一句話都不準備向拓跋真說,誰知拓跋真緊走幾步,搶在了她麵前,正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可真是冤家路窄。


    李未央,你看上賀然了拓跋真堵住她的道,突然道。


    李未央皺眉道: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不然你怎麽會停留這麽久,拓跋真想道,沒有出聲,表情愈發冷淡。李未央越過他,徑直向宴會的方向而去,拓跋真也走快了些,與她並肩而行,口中卻笑道:賀然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可他能給你的,實在是有限。


    李未央一愣,停住腳步:難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拓跋真盯著她道:總之不會是賀然這種軟弱的男人太子妃將這種沒用的東西推給你,實在是讓人覺得可笑。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賀公子沒有你說得那麽不堪,但我也沒有看中他,請三殿下不要瞎猜了。


    拓跋真原本還在為自己的急躁而暗自懊惱,及至聽到後麵那句話,簡直是心花怒放,麵上卻還要裝成淡淡的神色:你不喜歡,還是和太子妃回絕為好,否則她必定會一頭熱地替你牽了紅線,到時候,你可是連哭都來不及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多謝三殿下的提醒不過,您還是想一想,怎麽輔佐太子殿下的好,其他的,就不勞費心了


    拓跋真還要說什麽,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尖叫聲。李未央和拓跋真同時回頭,卻看見了不遠處的宴會早已亂成了一團。原本一派花團錦簇的花園,竟然公然出現了無數弓箭手,抽弓搭弦,蓄勢待發,就聽見其中有一人振臂高呼,太子勾結禁軍都統楊湛犯上作亂,現楊湛首級在此陛下有旨,為國除奸,拿下太子


    拓跋真看到這一場景,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臉色卻仿佛大變。立刻轉頭嗬斥道:快帶你家小姐找地方躲避話卻是對趙月所說,說完,他抽出長劍,向著身邊的侍衛們大喝道:保護太子殿下


    然而對方的指揮者早已大聲道:放箭


    趙月快速反應過來,拉著李未央和白芷避入一旁的假山後麵,拓跋真揮劍撥開幾支飛來的箭羽,快速地飛奔向太子所在的方向。


    李未央心中極為驚駭,這宴會原本好好的,怎麽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來太子府行刺不,剛剛那人說什麽,太子犯上作亂,陛下要捉拿他這怎麽可能太子的位置雖然有點不穩,但也沒愚蠢到要犯上作亂的地步,更何況他手上沒有一兵一卒,禁軍的調動權力,可全都是在陛下的手裏,勾結禁軍都統又有什麽用李未央的頭腦,沒有片刻的停滯。不,不可能太子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犯上作亂,那麽這群人究竟是誰他們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太子府,還用這樣的名義或者,他們分明是刺客,而且是蓄謀已久的刺客


    李未央離宴會不遠,卻聽見那裏的慘叫聲越來越多,不由心中不安,從假山向外看去,正好見到那在宴席上千嬌百媚的劉小姐大喊一聲,拚命向外跑去,而那些刺客卻是毫不憐香惜玉,舉起長劍便向她的背後橫空揮去,那場景驚險之極,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劉夫人撲在她的背後,一把長劍攔腰斬過去,劉夫人嘴一張,汩汩的鮮血從口腔中湧出,人一下子倒了下來,竟然當場被斬成兩截。


    劉小姐大叫:娘她一瞬間肝膽碎裂魂飛魄散,娘,娘地喚著劉夫人,爬過去抱住劉夫人的半截身體,放聲大哭,然而還不等她再哭下去,那長劍就已經削斷了她半個肩膀,頓時血花飛濺,哭聲戛然而止,那場景實在是太過讓人驚恐,李未央身後的白芷驚呼一聲,立刻暈了過去。


    李未央暗道不好,連忙吩咐趙月道:趕緊離開可是還沒等她說完這句話,刺客已經發現了他們,興許是沒有找到太子和太子妃,刺客們十分的瘋狂,幾乎是見人就砍,當下就向他們撲過來。


    趙月立刻衝了出去,用腰間軟劍隔開了他們的攻擊,然而越來越多的刺客們湧過來,發瘋一樣地向趙月襲擊,趙月雖然武功高強,可卻也寡不敵眾,再加上還要護著已經暈過去的白芷,眼看就要撐不下去,卻在這時候,李敏德帶著趙楠趕到,趙楠二話不說就上去幫著趙月打退眾人,李敏德則飛奔過去抓住李未央的手,急切道:快走


    太子宴會非同一般,他的暗衛們都不能輕易進入,原本以為趙楠兩兄妹的武功足以應付一般的突發狀況,誰會想到太子府裏頭居然會闖進來這麽多刺客,而且對方還打著討逆的旗幟,讓人根本沒辦法及時反應這些人下手又狠又準,見到誰都殺,而且仿佛四處瘋狂的尋找太子,極為可怕。李敏德想也不想,就在一片混亂中四處尋找李未央,若非偶然聽到白芷的尖叫,他也不會發現李未央在這裏


    然而刺客卻迎麵而來,李敏德冷冷盯著他們,抽出了長劍,他的劍長三尺四寸三分,極薄且輕,彎曲自如,平時可當做腰帶係在身上,與趙月的軟劍十分相似,卻明顯要更鋒利,刺客們不管不顧地衝過來,李敏德麵色沉沉,一手護著李未央一手與他們纏鬥,轉眼之間竟然就殺了十餘人。


    李未央一邊被他拉著一邊心頭已經是無比震驚,什麽時候敏德的武藝精進到了這個地步


    然而此時此刻,實在容不得她多想,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不被這場莫名其妙的刺殺拖累,對方根本是見人就殺,才不管你是否太子府的人,轉眼望去,那邊的宴會早已成了修羅場,無數的尖叫聲和哀求聲響成一片。李未央猜得不錯,若果真是陛下派來討逆的人,根本不會濫殺無辜,這宴會上手無寸鐵的女眷那樣多,恐怕不知道要死傷多少


    就在這時,李未央聽見趙月驚呼一聲,她趕緊往那邊看去,瞬間劍尖抵達趙月的背脊,噗嗤一聲,長劍將她整個人貫穿,刺破右肩而出。


    趙月李未央不由喃喃,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聲。趙月是她的丫頭,跟著她身邊已經有幾年,卻要眼睜睜在這裏喪命嗎


    趙月耳邊聽到一聲淒厲的驚叫,原來是趙楠撲了過來,一劍砍了那刺客,勉強才護住趙月。


    小心李未央隻顧著看到那邊的驚人場景,卻忽略了身後不遠處的刺客,就聽見李敏德突然焦躁地喊了一聲,順勢一扯,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裏,隨後一劍殺了正對的刺客,就在刺客應聲倒下的瞬間,一道冷銳的光已經夾了破空喧囂,突飛而至。


    那光來勢極快,卻是一支末梢泛著詭異暗紅色的鐵箭。


    原本,那長箭正對著李未央的後頸,隻要片刻,那箭頭就會刺入李未央的身軀,穿透她的咽喉,李敏德不及細想,身體已出於本能一側,將她大半個身子緊緊護住。在瞬息間,用後背去擋著那長箭的來勢


    哧


    鐵箭從他後胸直穿而過,後半截還打著顫,看在李未央的眼睛裏,卻是無比的驚駭。身上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他的身子搖晃,傷口熱血有如泉湧。就在此刻,原本候在太子府外的那些暗衛終於趕到,將李未央和李敏德密不透風地保護起來,李敏德這才騰出手,勉力伸手按住傷口,然而每動一下,都翻攪著皮肉被撕裂的劇痛。


    敏德李未央難以置信地看著,仿佛慢鏡頭一般,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那鐵箭卻分明已經透過前胸,生生紮穿出來。鮮血爭先恐後地從那傷口中湧出,漸漸的將那一襲袍子染濕了,他整個人都被泡在了血裏。


    李未央的眼睛看著那帶血的箭頭,那樣狠絕的手法如果箭刺在她身上,該有多麽的痛。不管她如何想,那鐵箭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在這一瞬間,她的心髒幾乎陷入了無底的深淵。


    不遠處的蔣華懊惱地皺起眉頭,差一點兒,就差一點他剛才殺了一個刺客,奪了他的弓箭,正巧看見不遠處李未央在那裏,心念一動,鐵箭就射了出去,可是居然沒能成功若非那個小子多事若非他多事哼不過死一個也是好的,那長箭從後胸穿透,必定是沒辦法活下來。


    李敏德,誰讓你多事看著那兩個人身邊多了無數的暗衛,再也沒辦法下手,蔣華冷笑一聲,轉身消失在樹叢之後。


    李敏德睜著眼睛,卻瞧見李未央滿麵的淚水,他的眼中露出疑惑,伸手想去摸她的臉,可是卻發現自己一伸出手去,她的臉上便滿是紅豔豔的鮮血,他意識到,這些血都是自己的,不由驀地慘然一笑。


    雖然身體裏的內髒像是全都移了位的難受,但他卻隻是緊咬著牙,總覺得,這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像以前那樣,忍一忍,就過去了摸索著將她的手貼向自己的心口,他喃喃地說著話,我就在你身邊,不要哭,不要哭


    李未央不知道自己哭了,事實上她重生以來,根本就沒有淚水了,可是現在,她的淚水不停的流下來,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她隻是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幾乎看不清李敏德的麵容,更加看不清周圍亂成一團的環境,甚至沒辦法去思考,留在這裏是否等於留在危險之中


    而此刻,拓跋真卻掩護著太子,並且帶領著太子府內的護衛們,將刺客們逐漸包圍縮小圈子,一個一個逐步的消滅


    整整半個時辰之後,整個殺戮才停止,然而此時的宴會,早已是一片狼藉,劫後餘生的人們互相看著,卻都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哭還是笑,就在這時候,一個丫頭跌跌撞撞地爬來:太子妃,太子妃


    太子猛地嗬斥道:太子妃怎麽了


    丫頭的哭聲幾乎震撼著所有人的心肺:太子妃太子妃被殺了


    李未央不關心宴會上到底死了多少人,她甚至不關心李常笑和蔣月蘭是否逃過一劫,她隻是吩咐暗衛們立刻將李敏德送出去。


    拓跋真一眼看到李未央,立刻道:現在送他走來不及把他抬到屋子裏去,太醫馬上就到了他大聲地喊道,不光是李敏德,這次受傷的人太多太多了,不,應該說,死去的人更多。現在送傷者離開,等於是讓他們去死,因為根本來不及救治,太醫很快都會趕到這裏來


    暗衛們都看著李未央,等她做出一個決定。李未央猛地驚醒過來,咬牙道:把他抬進去


    拓跋真早已知道李未央身邊有暗衛,卻還是第一次看到,但他顧不上懷疑這些人,隻是上上下下打量她:受傷了沒有


    李未央看也不看他一眼,或者說此刻她的眼睛裏沒有任何人,拓跋真跟她說的話她全部都聽不見,她隻關心,敏德是否平安無事


    ------題外話------


    編輯:哎喲,敏德受苦了啊


    小秦:除了女主,這文裏所有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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