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爭執的聲音。正因為外麵的環境十分的寂靜,此刻聽到這聲音,聽起來就特別的清晰。李未央一下子就清醒了,在暗夜裏睜開了眼睛,注視著外麵的動靜。


    趙月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夫人生病了找我們小姐有什麽用,要去找大夫才是


    哪兒有這樣的道理我來見三小姐,你這個丫頭憑什麽攔著快滾開是榮媽媽的聲音。


    李未央翻了個身,沒有說話,墨竹心領神會,便也毫無動靜,仿佛屋子裏的人都睡得很死,根本不管外頭發生了什麽事情。


    榮媽媽在外頭大喊道:三小姐,夫人不舒服,請您去瞧瞧


    屋子裏麵毫無動靜,趙月冷冷道:我家小姐每次睡覺都要點安神香,這種東西一熏自然睡的很香,哪裏醒的過來,你還是趕緊去請大夫吧,千萬別耽擱了


    榮媽媽滿肚子的怨氣,這該死的丫頭,一臉寒霜地在門口守著,這樣根本連李未央的麵兒都見不到她怒聲道:用得著你來指揮我嗎,你算是個什麽東西她最近走到哪裏都被人捧著,還從來沒吃過閉門羹想不到居然在這裏被人攔住了


    趙月跟著李未央久了,倒也學得伶牙俐齒,當下道:奴婢的確什麽東西都不是,可奴婢也得提醒著點榮媽媽,這裏是三小姐的院子,奴婢是三小姐的丫頭,要打要罵可都得她來,在三小姐跟前,您也什麽東西都不是我勸您,若是夫人的身子真的不舒服,還是趕緊找大夫去看看,她如今可是懷著身孕的,若是時間耽擱下來,可就是榮媽媽你的不是了


    老爺老夫人可是把夫人交給三小姐照顧的榮媽媽惱怒之極。


    趙月冷冷一笑,道:瞧媽媽說的,三小姐自己都還未出閣,女人懷孕養胎的事情她能懂得多少,老夫人都說了,不過是借著三小姐的八字壓一壓,照顧夫人的事兒還得你們自己來,咱們三小姐半點擔不起


    榮媽媽的臉色越發難看,自從夫人懷孕以後,老爺那是每天必來看望,所以夫人是這家裏最嬌貴的人了住到這裏來以後也應該是一樣的,李未央必須好好照顧蔣月蘭,不能讓她有半點損傷,這是她的義務,絕對推卸不了的責任可是榮媽媽卻沒想到,對方根本沒有要好好照看的意思,根本是不聞不問


    外頭好一陣腳步聲,似乎是榮媽媽離去了,墨竹不屑地撇了撇嘴,隨後用小扇子在麵前的香爐上輕輕扇著細風,讓屋子裏充滿寧神的香氣,小姐的睡眠很不好,半夜裏經常被噩夢驚醒,可是每次當她們問起,小姐總是對做了什麽夢避而不談。墨竹心裏犯嘀咕,小姐如今的日子順風順水,到底有什麽事情困擾著她呢,以至於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


    李未央卻淡淡一笑,繼續睡覺了。


    蔣月蘭聽了榮媽媽的稟報,心中不由更加憤恨。


    榮媽媽小聲道:夫人,依奴婢看,就算了吧,三小姐這個人心思毒辣,尋常咱們別去招惹才是。


    她這邊勸著,蔣月蘭卻越發憤怒。她處處小心謹慎,就是為了得到一個好的婚事,現在嫁給了李蕭然,是堂堂正正的一品夫人,本可以享受眾人的敬重和羨慕,可在李未央這樣一個出身下賤的庶女麵前,卻處處都低了一等,從前她還沒有這樣的感覺,可是自從看到李敏德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李未央,她就恨得心痛


    無論如何,都要除掉李未央,否則自己在這個家中,將會和未出嫁之前一樣,永遠抬不起頭蔣月蘭心中這樣想著,眼睛裏流露出冷酷的神情。


    榮媽媽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眼底,滿是掃不盡的擔心:夫人,三小姐將來總是要出嫁的,您又何必跟她過不去呢等她嫁出去,一切還不都是夫人您的,咱們犯不著啊


    蔣月蘭冷冷地道:她嫁出去又怎麽樣,不是還有個親娘和弟弟在李家嗎她會輕易地退讓嗎,你太不了解她了她口中說著這樣的話,心中卻不是這樣想的,的確,李未央是會出嫁,將來對她也沒有過大的妨礙,可是每次當她看到李未央和三公子站在一起,心頭的那條毒蛇就會竄出來。


    是,這種感情是不對的,甚至是畸形的,可是她沒辦法控製自己為什麽,為什麽她要嫁給一個足夠做自己父親的男人,若是她的夫君風度翩翩年輕英俊,她一定不會去喜歡一個完全不可能屬於自己的男子


    半夜裏,大夫還是趕來了,甚至還驚動了歇在四姨娘院子裏的李蕭然,不過趕過來之後見沒有什麽大事也就回去了。當然,李蕭然看到李未央繼續關門睡覺的時候,表情也有一瞬間扭曲,不過,他沒真的上門去打擾。潛意識裏,他對李未央已經有一種說不清的畏懼。對方既然已經同意蔣月蘭住到這裏來,就已經是對他們的尊重了,他有一種預感,若是他們做的過分了,可能李未央不介意連他一起收拾。這個丫頭,就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李蕭然這樣一想,自然打消了去責罵她的念頭,隻好反複安慰了十分委屈的蔣月蘭,便離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一邊吃早飯,一邊打嗬欠。墨竹碎碎念道:都是那邊吵人。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倒是沒說什麽,可她自己心裏明白,自己的失眠問題跟蔣月蘭是沒什麽關係的,每次她一閉上眼睛,總是會夢到一些過去的事情,這感覺可真是不怎麽好。喝了小半碗碧梗粥,李未央放下了勺子。


    門外,李敏德探頭問:我可以進來嗎


    李未央吃驚地望著他。


    李敏德狐疑道:怎麽了,你沒睡醒嗎


    李未央皺眉道:不是跟你說了不方便,不要過來嗎蔣月蘭住在這裏,李敏德卻過來,傳出去實在是不好聽。所以她才要求他要避嫌,但顯然,這個家夥根本沒有聽進去。


    委委屈屈的李敏德道:我隻是來看看你嘛。


    李未央扶額,道:為什麽你就是不聽話呢


    李敏德眼睛閃閃,笑容純良:我隻是昨天半夜聽到風聲很大,擔心你睡不好聲音戛然而止,你眼睛裏怎麽了


    不用問,李未央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剛才梳洗的時候她就看見了,她的整個眼睛都是通紅的,顯然是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李敏德快步走過來,撲到李未央麵前,手指輕柔的撫過她的眼下,心疼道:你怎麽總是睡不好


    李未央毫不在意,道:興許是壞事做多了


    李敏德看著她眼下的烏青,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話:未央,我可以晚上過來幫你守夜哦,這樣你就能睡得很好了。琥珀色的眼睛忽閃忽閃,期待似的看著她。


    李未央無語: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可以隨便你亂來的嗎她指了指對麵的屋子,那兒還有人看著,等著抓我的把柄呢


    李敏德彎眸笑道:我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哦


    李未央: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總之,自從李敏德受傷之後,他似乎找到了對付她的法子,而且屢試不爽。她語氣正經道:不要鬧了這不是會不會被人發現的問題


    李敏德眼睛更亮:未央你終於不把我當成弟弟看待了嗎你也覺得我是個男人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古怪,李未央扶額:算了,你當我沒有說過吧。早上用飯了沒有,要一起吃嗎


    沒等她說完,李敏德已經快速地在一旁乖乖坐好,動作迅速到就在一眨眼的功夫。


    李未央盯著他: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怎麽越來越奇怪


    李敏德拿起了白芷送過來的筷子,隨後回答的毫無芥蒂:因為我擔心你啊。


    李未央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敏德,你叫我怎麽說你好,若是你真的在這個屋子裏來往過於頻繁,日子久了總會叫人說閑話的,你要將我置於流言蜚語之中嗎還是你以戲弄我為樂趣她的話沒說完,手就被人握住了。


    李敏德靜靜望著她,眼神幽幽道:我不會給你惹麻煩。


    他的手心炙熱,讓她不由自主覺得怪異,立刻抽回了手,不自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說是流言蜚語,可她實際上並沒有什麽懼怕的,因為那些人那些事她壓根不在意,可是她總覺得,他這樣的態度是不對的,她明明已經跟他說清楚了吧,他也應該擺正態度才對。可他對她的方式根本沒有改變,更像是在對待心愛的少女,而不是親人。這是怎麽回事呢他明明應該放棄了才對。


    李敏德卻轉了話題,接著道:蔣月蘭住在這個院子裏,所以我很不放心。我已經去調查了那個給她看病的何大夫,他的確是個醫術很高的人,可醫德卻不是很好,多年前曾經在流城被人收買做假證供。流城有一戶人家,老主人剛剛死去,便有婦人抱著孩子上門鬧事,說他也是這家主人的兒子,不過是私生子,但也有資格分一部分財產。這件事情鬧上衙門,當時卻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那孩子的確是他家的血脈。最後還是這位何大夫出來幫忙作證,這個婦人和孩子才能獲得財產。這件事情發生一年後,這個私生子的親生父親卻出現了,這證明何大夫是收了人的錢財,幫人做了假證他的聲音低沉,語氣顯得很平常,可李未央知道,他一定是費了不少心思,才能查到這件事。


    所以何大夫才會離開流城嗎李未央接著道。


    李敏德點頭,道:的確如此,他是因為在那裏呆不下去了,就借著他師兄的路子到了京都。此人雖然德行有虧,但醫術的確高明的很,後來被引薦到蔣家做了專門的大夫。


    李未央想了想,道:既然是有前科的,就更值得懷疑了。本來蔣月蘭生孩子跟自己沒幹係,可她非要死皮賴臉地住到這個院子裏來,這就大不一樣了。就在這時候,李未央突然想起一件事:趙月向我說,最近有人來找過你。


    李敏德一怔,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唇動了動,李未央道:你父親,似乎很希望你回國。


    李敏德垂眸:可是我根本不想回去。


    李未央想要說你不回去也沒辦法否認你自己的身世,但又覺得未免太過傷人,反複斟酌才循循善誘道:那現在呢,你就沒有什麽打算麽你畢竟出身不同,就這樣陪我在這裏虛度時光,不覺得委屈嗎,你應該


    李敏德:我不想見到那些人。


    李未央愣愣地望著他:這是什麽意思


    陽光透過斑駁的蓮花窗,落在他的麵容之上,他有片刻的時間都沒有說話。他的麵容顯得有些落寞:我的親生母親早已死了,剩下來的人,都跟我沒有什麽關係包括那個跟我有血緣的人


    李未央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軟了軟,沒有親人的苦澀她能體會,可她終究隻道:但你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聽說,你父親著急找你回去,反而是對你的保護,這裏,畢竟鞭長莫及


    李敏德的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仿佛被陽光染上一層金色的光芒,手覆蓋上她的手,抬起的琥珀色眸中,有幾分近乎卑微的懇求。你就這麽想趕我走,讓我陪著你不好麽


    當然不是不好,隻是她總覺得,讓他留在這裏反而更危險。那些人遲早會找上門來,到時候,反而會惹來大麻煩。當然,回國也未必會安全,或者說,這個世界都在爭奪權勢互相殺戮,若想要活下去,隻有打敗所有的敵人,才能安享太平。讓他一個人去麵對那些豺狼,李未央不放心。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離開。他鄭重的道。


    李未央微微一愣,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他卻得寸進尺地將微涼的手指觸上她的麵頰,那溫柔而小心翼翼地態度讓李未央愕然,然後那張清俊澄澈的麵容越來越近


    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


    李未央在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伸出一隻手指抵住了李敏德的眉心,阻止了對方親過來的唇。這個家夥,越來越賴皮了,居然敢趁她不注意就吃豆腐。


    李敏德默默轉頭,悄悄道:這麽好的氣氛,明明就差一點點了


    李未央無語,虧她剛才還覺得心軟,簡直他是故意的吧,分明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她心中惱怒,卻隻是冷哼了一聲道:下次再敢這樣無禮,就直接把你丟出去。


    李敏德隻是笑,委委屈屈的樣子,眼睛裏卻是越來越亮了。


    好了,不要胡鬧了你以後要見我,直接送信過來就好,不用親自跑進來了,你沒看到外麵幾個人都在盯著嗎李未央道。


    李敏德當然看見了,但他不過是來看望自己名義上的堂姐,當然偶爾會有逾矩的舉動,外頭又有親信守著誰也看不到,哪個敢說什麽呢如果李未央因此而嫁不出去,他隻會稱心如意吧當然這話是不能在她麵前說的。


    我總覺得,那個老妖婆搬進來,一定有什麽別的企圖。李敏德下意識的朝著門外看了一眼,雖然隔著一層簾子,他還是覺得那邊有人時刻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是自然的,玄機就在她的肚子裏。李未央微微一笑。


    而東邊屋子的蔣月蘭,在聽到李敏德到訪的時候,先是一喜,可在看到對方頭也不回就進了李未央的小客廳,並沒有來請安的時候,她臉上的神色,開始變得凝重陰沉。原本以為到這裏後有更多的見到他的機會,卻沒想到自己必須眼睜睜看著他跑去給那個小妖精獻殷勤


    榮媽媽看著自家夫人麵色鬱鬱,不甘又怨憤的看著不遠處李未央的客廳,足足半個時辰都沒有動彈一下,心中不免驚惶不安起來。夫人雖然年紀不大,可向來十分沉穩,從來沒有過這樣奇怪的時候,她實在想不通,夫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而蔣月蘭,卻始終用羨慕嫉妒怨恨的眼光注視著李敏德所在的客廳,看他進去,出來,又一直目送著他的身影離去,直至再也不見。


    榮媽媽,伺候我穿衣裳。蔣月蘭像是要起身出去。


    夫人不可以榮媽媽突然跪倒在地上,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有些事情不要說做了,想都不能想啊


    蔣月蘭一擰眉:連你都要和我對著幹嗎我隻是出去走走,你怕我幹什麽去


    榮媽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終於低聲地開了口,卻是換了稱呼:小姐,我知道這門婚事你心裏委屈,可有的時候人就得認命啊,你若是安安穩穩和李丞相過日子,將來總有你享福的時候,可你若是,絕對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您還記得方家的那位小姐嗎,方家人對外隻說她死了,那時候她還未出嫁呢,好好的一個標致小姐,糊塗了一回而已


    蔣月蘭當然知道榮媽媽說的是誰,不但知道,還記得很清楚。


    方德珍是中極殿大學士方家的女兒,家裏隻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她以傳說中驚人的美貌而著名,因為高貴的出身,方家又是清貴之家世享隆恩,她自小便是錦衣玉食,千萬個寵愛在一身的。蔣月蘭還記得,那位方小姐有著一張精致可人的瓜子臉,修長纖巧的淡淡眉,幽幽的單鳳眼,櫻桃小口,見到人便笑,看著就叫人歡喜。


    方家畢竟隻有這麽一個嫡出的女兒,十分愛惜,嬌寵的任由她把大把大把的銀子花在了穿著打扮上,每年光是出門避暑的半個月,都要帶十箱子的綾羅綢緞,得寵可見一斑了。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八年,那時候蔣月蘭不過是十一歲,對跟著自家母親來做客的方德珍羨慕得不得了。方家小姐早已定親,許的是封疆大吏家的公子,從小訂下的娃娃親,門當戶對。那個少爺英俊挺拔,又是文武雙全的人物,本是一樁再好不過的親事。誰知在方家為方小姐的庶出弟弟請了個教書先生之後,事情卻麻煩了,方小姐竟然愛上了那個懷才不遇的青年書生。


    事情傳到今天,未免總被後人加諸了濃墨重彩,眾人都恥於描述這個貴賤相戀的故事,僅僅以長小姐有私於書生,及至婦貞俱毀,婚盟見辱。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帶過了。最終,這書生的性命保不住,這位方小姐也被方家人強行帶回了故鄉,一直關押在祠堂裏。不,或許已經死了。蔣月蘭想到這個人,突然就是一個哆嗦。就是不甘心鬧的,是不是


    小姐,別怪奴婢多嘴,奴婢是看著你長大的,萬不能看著你犯錯。榮媽媽不覺住了口。看著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年輕夫人,似乎讓她認命是一件太過殘忍的事情,青春的女子都向往俊美的少年,何必再去苛責什麽呢你歇息吧,若是有吩咐再叫奴婢。榮媽媽歎了一口氣,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一個顫抖而虛弱的聲音:我沒辦法。


    榮媽媽回過頭:小姐


    你說心有不甘很危險,我也知道,可這至少證明我還活著,不會讓我一輩子守著一個老男人蔣月蘭的聲音慢慢變得冰冷,我不想守著他,這樣一輩子都完了


    榮媽媽猛地瞪大眼睛這怎麽行她都已經嫁給了李蕭然現在才後悔,明明當初夫人提起這門婚事的時候,蔣月蘭口中不高興,心裏還勉強算是滿意的,畢竟是一品夫人的尊榮,將來是數不清的榮華富貴,可現在享了富貴又想要年輕俊美的伴侶,天下哪有此等好事蔣家哪裏丟的起這個臉想著她隻是一時被人迷惑,因而強按捺著火道:夫人,你別胡思亂想了短短片刻,稱呼已經又換了,不過是在不斷地提醒對方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我沒有蔣月蘭激動起來,她擲地有聲地道,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這虛禮臉麵都是人自個兒在為難自個兒人死如燈滅,什麽也都沒了,我什麽都不怕了,你遂我一個願又何妨


    榮媽媽看著她,麵上露出驚恐地神情,不料蔣月蘭卻突然站起來,撲進她懷裏渾身顫抖地道:幫幫我幫幫我我就是沒辦法對他死心,我原來以為,他那樣的人,沒有一個女人能得到他的心,現在才知道是可以的他竟然跟她在一起,他們也一樣是不可以的,可他還是喜歡她,既然她可以,我為什麽不行,我有哪一點不如她


    榮媽媽看著一手帶大的小姐如此,心裏卻不免有些難受,半晌才開口道:奴婢盡力而為吧。


    客廳裏,白芷稟報道:小姐,奴婢已經吩咐過咱們這邊的丫頭,任何時候沒有回稟過您都不可以擅自進入夫人的屋子。


    李未央點點頭,東邊的屋子蔣月蘭住進去了,李未央的人為了避嫌,自然是不能常常進去,避免傳出什麽莫名奇妙的流言。


    夫人那邊也防備著咱們呢,她用的都是自己的廚子自己的丫頭,從來也不使喚咱們的人。白芷繼續道。


    李未央沉吟片刻,嘴角翹起,淺笑道:這樣最好。隻是,蔣月蘭一邊作出防備她的樣子,一邊住在她的院子裏,究竟是為了什麽呢難不成真的是為了李敏德應該不會這樣簡單,蔣月蘭的心思,李未央反倒有點摸不透了。


    白芷也很是奇怪,原本以為蔣月蘭是想要借機會找三小姐的麻煩,可是如今她身邊是她自己的丫頭照料,起居也輪不到別人插手,誰還能說閑話,若是孩子出了什麽事,哪怕是有心人生硬的要將罪名灌到李未央的身上,也不能有什麽大作用。這樣一來,對方豈不是完全白費功夫嗎這種舉動,倒不像是蔣月蘭所為了。


    日子匆匆流逝,一個月中李家都是風平浪靜,直到李家二少爺娶親的大好日子到來。


    一大早,蔣月蘭坐在銅鏡前,丫頭在為她淨麵挽發,蔣月蘭看著鏡中的女子,臉色隱隱蒼白,便吩咐丫頭多上了兩層胭脂,臉色這才看著好多了。


    夫人,這衣裳有點穿不下了,奴婢給您在腰上放了兩寸。小丫頭春菊捧著一襲紅色的長裙過來,笑盈盈的道。


    蔣月蘭盯著那一套華貴的禮服,眼神閃爍了幾下,竟然挑起裙擺,在手中翻轉著打量許久,忽而重重地將托盤打翻在地。


    春菊渾身一顫,看蔣月蘭笑意深深,可笑中的冷意讓她遍體生寒。


    夫人求您饒恕奴婢雖然口中說錯了,可春菊卻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蔣月蘭伸手撫了撫發髻,漫不經心的道:你是說我胖了。


    懷孕的人,吃的多運動的少,自然而然會發胖的,這有什麽奇怪的嗎可是看著蔣月蘭的神情,春菊害怕的渾身發抖,連聲道自己錯了。身子更是從開始的輕微顫抖到現在的無聲僵硬,越來越冷,直到凍成寒冰,再無一絲溫度。


    蔣月蘭目中一寒,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聲音酷寒如冰雪:掌嘴。


    春菊的身子一僵,卻不敢多言,開始拚命地打自己的臉,蔣月蘭享受地聽著那聲音,目光陶醉。屋子裏,劈劈啪啪地巴掌聲不停,地上漸漸凝聚起一團血跡,卻是臉上的皮膚都被劃破了,流下血來,春菊每打她自己一下,蔣月蘭的笑容就越是燦爛。


    足足打了一百來個巴掌,春菊整張臉都泛出了烏青,蔣月蘭才緩緩道:好了。


    夫人春菊猛然抬頭,眼角帶淚,哭泣道:夫人,奴婢知錯了,求夫人饒恕。


    滾出去在外頭跪著,什麽時候我叫你起來了,你再起來蔣月蘭冷冰冰地說著。


    春菊沒有辦法,哭喪著臉慢慢退了出去,然後跪在了廊下,榮媽媽冷冷道:滾遠一點。


    春菊又一路膝行到庭院裏頭跪著,滿臉青紫的樣子,實在是可憐至極。


    趙月這邊看見了,皺眉道:小姐,您看。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邊的情景,淡淡道:不必管他。


    白芷卻蹙眉:可是待會兒賓客們就要上門了,萬一鬧出什麽事情來,實在是不好看。


    李未央淡淡道:鬧出事情那也是她自己的丫頭,就當看不見。


    趙月是從小在死人堆裏頭長大的,經過嚴苛地訓練,主人怎麽吩咐,她就會怎麽做。白芷卻完全不同,她的心腸軟,見到那小丫頭瑟瑟發抖的樣子,心中就很難受,然而她一貫十分信服李未央的判斷,小姐說了不要管,那就不要管。


    可憐的丫頭春菊一直在院子裏跪著,她原本以為李未央會插手管一管,畢竟事情發生在她的院子裏,可是對方半點沒動靜,她原本以為其他的丫頭們會來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請,可來來去去所有人都仿佛沒有看見她一樣。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走了出來,她要去前院招待今天的客人了。一直站在廊下的榮媽媽狠狠瞪了春菊一眼,春菊連忙撲倒李未央的腳底下:三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錯了,請您幫我向夫人求個情饒了奴婢吧


    榮媽媽冷眼瞧著,一言不發。


    李未央淡淡地道:母親為人是最慈和不過的,她既然懲罰你,說明你一定是做錯了,我縱然是想為你求情,卻也不能破壞李府的規矩。你就在這裏跪著吧,直到母親原諒你為止。


    居然半點沒有救下春菊的意思榮媽媽麵色一愣,她以為,李未央一定會為春菊說好話,到時候夫人就可以順水推舟把春菊送給李未央,而春菊父母親的賣身契都還在夫人手裏頭攥著,不怕春菊不幫他們辦事,可是沒想到,李未央竟然半點都沒有幫忙的意思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榮媽媽,今天是二哥的大喜之日,我得趕緊出去招呼客人了。老夫人說了,若是母親身子不適今兒就不用出去了。李未央微微笑著對榮媽媽道,榮媽媽冷淡道:送三小姐。


    李未央不再言語,帶著白芷和趙月婷婷嫋嫋地走了出去,榮媽媽一直用陰冷的眼神注視著她,麵上浮現了一絲嘲諷。以為不救下春菊就沒有別的法子嗎,哼,李未央,你太小看夫人了


    因為李家二爺外放,不能趕回來住持兒子的婚禮,一切都是由李蕭然負責操辦,為了讓家中的老夫人高興,也為了平息二夫人一直以來的怨氣,李蕭然特意命人將二少爺原本住的院子修葺一新,連後花園草木山水,都專門請人重新打理過,整個府裏頭都顯得喜氣洋洋。一早上,李家從正門到儀門,一直到二門,都鋪著厚厚的紅毯。


    客人們紛紛進了門,流水一樣的禮物被送進來。熱鬧一直持續到了黃昏,在震天的鞭炮與鑼鼓聲中,李敏康看著花轎遠遠地被抬過來,他的身上掛著紅綢站在那裏,縱然那張方正的臉上甚少有笑容,此刻被四處鮮紅的顏色映襯下,仿佛也染上淡淡的喜悅。


    花轎落地,李未央聽得外麵有些喧鬧之聲,便也與相熟的小姐們一起站在內門裏頭看熱鬧。轎子外頭站著一個喜娘,上前掀了簾子,又遞了條紅綢帶在新娘子手裏,扶了她下轎,先跨過一個朱紅的馬鞍子,這才走上紅毯,一直到喜堂來。


    有讚禮者高聲讚吉時到。喜娘扶著孫沿君站到右側,李家二少爺一身喜服,更顯得身材頎長文質彬彬,他一時慌亂,走錯了位置,竟然走到了新娘子身邊,立刻便有人大叫起來:哎呀,這麽心急啊頓時,李敏康的臉似乎都紅了,趕緊站到左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讚禮者一聲禮成。


    李未央遠遠看著,便隻是微笑,她知道,蓋頭下麵的孫沿君,必然也是一臉的笑容。這個世上,不是誰都能找到自己心愛的夫君,和這京都裏無數權貴子弟比起來,李敏康不是最高貴的,不是最有錢的,甚至連最俊俏的都算不上,看起來十分平常,但孫沿君偏偏看上了他,這就是緣分吧。


    不過,這一個大大的宅院,看起來花團錦簇,可是背後再慘烈的呼號都牢牢地鑄入其中,沒有透出半分的可能。在李家生活,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流著鮮紅的血,劇痛著也要頑強地支撐下去,並且一定要舞到最後。那些明爭暗鬥的妻妾,衣鮮食美的表象,背後卻是寂寞殘忍地搏殺,孫沿君能夠忍受嗎李未央心中想著,卻發現對麵的李敏德在人群裏向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的笑臉和閃亮的眼睛,李未央下意識地就笑了笑。


    此刻,喜娘已經高聲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孫沿君在喜娘攙扶下,往後麵走去。李常笑趕緊拉了拉李未央的袖子:三姐,咱們快去吧。


    作為慣例,李家的女眷要去新房陪伴新娘子,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好。說著,便對李敏德略一點頭,跟著李常笑離去。李敏德目送她離去,臉上的笑容卻更深了,看得對麵的不少小姐們紛紛紅了臉。


    到了新房裏,李未央還沒走進去,便聽見二小姐李常茹笑道:快掀蓋頭,大家好好看看新娘子。


    李敏康便端著一張方正的臉,硬是忍住笑容,掀開了蓋頭。


    孫沿君雖然有些害羞,還是忍不住用眼看了一眼新郎官,隨後在一陣哄笑中迅速地低了頭。


    好了好了,趕緊出去陪客吧二夫人便推著李敏康出了門。


    新郎官一走,屋子裏的氣氛立刻熱鬧起來。


    新娘子可真是漂亮,康兒真有福氣啊老夫人笑著在繡凳上坐下,仔細地打量著孫沿君。


    可不是,那次孫姐姐來,我就想,像她這樣的相貌人品,如果能常常來往該多好。天從人願,終歸做了我們嫂子,真是讓人高興。李常笑靦腆地應和道,自從跟著蔣月蘭久了,這位木訥的四小姐也開始學會了說話。


    李未央也笑著走上前來:二哥就是有福氣,得了這麽個好媳婦兒,你看他剛才笑得嘴巴都攏不住了,往日裏可從沒這麽開心過。孫沿君卻和李未央最是要好,但現在人多,她也不好說話,隻是坐在新床上,笑的眉眼彎彎。


    康兒平日裏就是太拘謹,整日在書院讀書,照我說,既然娶了媳婦,今後就常住在家裏了。老夫人笑道。


    二夫人便連聲道:正是正是,這傻小子從前都不聽我的勸,現在老夫人開了口,他可得留下來了。


    嗬嗬嗬。屋裏都是女人的笑聲,聽起來格外的熱鬧。


    李未央在這一片笑聲中,看到每個人臉上蕩漾著喜氣,這樣的笑容,在李家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其實,若是不去爭不去搶,他們原本都可以過得很好,就為了那一點蠅頭小利鬧得你死我活,實在是可笑,卻又可悲。


    長長的袖子底下,新娘子捏了捏李未央的手,衝她微微一笑。李未央同樣點了點頭,孫沿君這是另眼看待的意思,她自然懂得。


    眾人說說笑笑,時間倒也過得飛快,不一會兒,新郎官便回轉了,一進門見大家都還在,臉上的紅暈便更深了些。


    老夫人笑道:看看,康兒可是難得這樣不好意思她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看到幾次孫子孫女的婚事,自然十分珍惜這樣的機會。李未央察言觀色,微微笑道:老夫人今天是真開心,不如讓二哥二嫂就當著老夫人的麵喝了交杯酒,好不好


    李敏康的臉色立刻變得更紅,仿佛要滴出血來。沒等他開口拒絕,李老夫人已經連聲道:好,好。果然是十分高興的樣子。


    眾人見老夫人開心,少不得湊趣。二夫人立刻吩咐喜娘端了交杯酒來,擺布著一對新人喝了交杯酒,屋子裏又是一陣歡快的笑聲。


    李未央看著,隻是微笑。


    眾人正說得熱鬧,卻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未央是第一個聽見聲音的,不由皺起眉頭,這個時候,通常都不會有人打擾的,難道有什麽急事


    榮媽媽匆匆而來,這麽冷的天氣,額頭上竟然全是冷汗。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榮媽媽走到門口,卻因為太過著急,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幾乎是滾了進來。


    住口這大喜的日子,說什麽不好了老夫人不由沉了臉,二夫人立刻斥責道。今天是她兒子的生日,應該是千好萬好,哪裏有不好的地方這個老奴才是突然瘋了嗎


    夫人夫人見紅了榮媽媽卻顧不得一切,嘶聲喊道。


    什麽


    李未央揚起眉頭,蔣月蘭說是怕人多擾了孩子,就在屋子裏休息,誰知現在居然就先聽到了這麽一個消息


    ------題外話------


    見紅了見紅了見紅了見紅了蔣月蘭的想法,不是大家想的這麽簡單,她是變態的,不要用正常的思維去揣測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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