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繁華的街道上本應該滿滿都是人,可是如今卻是冷冷清清,到處都在宵禁,沒有手令根本沒有辦法通行。就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卻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在道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最終,馬車駛過繁華的街道,停在了一間院落之前。


    趙月上前敲了門,院裏頭的人便出來開門,一邊還罵罵咧咧地:這麽晚了,說了今兒不接客不接客,哪個半夜三更來敲門真個等不及了嗎


    開了門,濃妝豔抹的老婦人卻見到趙月站在門口,先是一愣,隨後看了一眼後頭的馬車,頓時嚇得筋骨酥軟,魂飛魄散,趕緊跪下,一個勁地磕頭,一個勁地打自己的嘴巴:我打你這老不死,竟敢衝撞了貴人啊


    趙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喝道:下午送過來的人呢可安頓好了嗎


    哎喲,您說的哪裏話,貴人吩咐的話,我敢不照辦嗎您請進,快請進來


    孫夫人下了馬車,疑惑地看著這一幕。


    李未央微笑著道:若是你進去看了之後覺得這懲罰不夠,大可以一劍殺了她。


    孫夫人點了點頭,大踏步地走了進去,她的人生如今沒有別的目標,隻有看到殺害親生女兒的凶手受到報應,才能真正覺得痛快。進了院子,孫夫人冷聲道:人呢


    那老婦人趕緊道:在後院,牲口棚子裏


    孫夫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李未央,然而對方隻是微微一笑,道:走吧。


    到了牲口棚子裏,卻聽見極度古怪的聲音,孫夫人探頭瞧了一眼,頓時目瞪口呆,嚇得倒退了三步,幾乎說不出話來。


    老婦人舔著臉笑道:夫人別吃驚,我開行院幾十年,琢磨姑娘們的心思也琢磨出門道來了,進了這院子裏剛開始多的是叫著賣藝不賣身的,可又有哪一個能保得了身子幹淨我不過是按照老規矩喂了點藥,給她找了兩個男人,可誰知道這女人竟然像是瘋了一樣,兩個不夠,連舌頭都沒了,還一邊嚎叫一邊拉著男人不放,真個是沒見過這種不要臉的話說回來,咱們在行院裏頭混日子,就是冰清玉潔,也沒人給你立貞節牌坊不是,也算有見識了,但還真沒見過這等沒臉沒皮的這邊男人剛走,她自己到處找東西,鐵鍁都敢往裏捅哎呀,那叫一個嚇人,現在更是鑽到畜生欄裏頭去了,怎麽攔都攔不住啊


    你們,還不快把人拉出來老婦人,不,應該說是老鴇一邊喊著,一邊招呼旁邊的幾個穿著短衫的男人進去拖人。很快,幾個人把人擰胳膊撕衣服地拉了出來。女人大聲嚎哭,死活都抱著那隻野狗不放,手都被挑斷了,隻用身體去夠,卻又夠不著發現拖住自己的是個男人,便不管不顧地纏上去,仿佛半點臉麵都沒了,在泥巴裏麵滾個不停,隻要靠著男人不放那人被纏得煩了,狠狠地給了她一腳。


    老鴇便大聲咒罵起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那麽不要臉的,快鬆開然而那女人卻還是死死咬住男人的褲腿,毫無廉恥地纏上去,恨不得整個人都黏在對方的身上。


    呸,真是惡心男人低聲咒罵著,又是連續幾腳踢在她的身上。


    孫夫人沒想到自己會見到這樣一個安國公主,她那張美麗的麵孔現在滿是豬狗的糞便,原本那樣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模樣,現在簡直低賤到了泥土裏,那老鴇不知道給她吃了什麽藥,拚了命地到處找男人,沒有男人甚至去找野狗野豬這種事情,簡直是亙古未見。


    李未央身上披著雪白的狐裘大氅,裏麵是一件紫色的緞裙,越發襯得容顏清秀,她看著這一幕,麵上卻沒有過多的表情,口中慢慢道:用刑實在過於粗蠻,我也見不得那些血肉橫飛的場麵,所以這下場對安國來說,才是最恰當的。


    老鴇為了讓她清醒,一盆冰冷的水澆了下去,安國公主一個激靈,仿佛有了片刻的清醒,然而她此刻已經不見往日裏高貴逼人的模樣,麵色慘灰,蓬頭亂發,渾身衣裳早已碎裂,滿身髒汙的痕跡,李未央微笑道:咦,清醒些了麽


    安國公主猛地望向李未央,卻口不能言,充滿恨意的眼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李未央卻是輕輕歎了口氣,道:殺人不過頭點地,若是你當初沒有那麽殘忍地折磨二嫂,我今日也不會這樣對待你。


    說著,她拍了拍手,一旁的護衛走了上來,三兩下將安國公主剝了個精光,隨後在她身上撒了些黃色的粉末,那粉末粘在皮肉之上便帶著一種詭異的香氣,安國公主驚恐地支吾著,卻說不出一個字,就被丟進了那箱子裏。


    無數條蛇立刻將她纏住,她驚駭欲絕,拚命地翻滾著想要從箱子裏爬出來,然而那蛇卻像是喜歡她身上的某種氣味,越來越緊地纏住了她,生生鑽入了她的耳朵鼻子之中,她手上筋脈已斷,隻能扭動著抽動著,拚命想要躲開,然而那蛇卻是無孔不入,將她身上每一個孔洞都全部塞滿,不多時竟然又從她的肚腹之中啃咬而出,翻攪出肚腸,直到她睜大了眼睛,在極度的痛苦之中停止呼吸那場景駭人之極,就連趙月都低下了頭去,老鴇等人更是嚇得完全都呆住,戰戰兢兢地不敢看,最終,箱子的蓋子突然被闔上了,李未央慢慢道:到此為止吧。


    孫夫人看完了整個過程,先是愣住,隨後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卻是笑出了眼淚,然後彎下了腰,笑的仿佛都站不住了。


    李未央看著孫夫人,眼睛裏卻是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憐憫。她知道孫夫人並不是覺得心理痛快,而是內心一直壓抑著的痛苦被勾了出來,果然聽見孫夫人大聲道:好,這樣才好,這樣才最痛快她是天底下最高貴的人,我女兒隻是螻蟻,任由她踐踏,如今她這下場,我才有臉見沿君,說一句,娘親眼看著你的仇人得到了報應


    從院子裏出來,孫夫人又回頭望了一眼,才慢慢道:郡主,多謝你了。


    李未央點頭,道:夫人不必言謝,若非是你,我也不會知道孫將軍什麽時候行動。


    孫夫人冷笑一聲,道:他這種狗東西,也不會有好下場當初那個溫柔克製的孫夫人已經不見了,她曾跟隨丈夫從軍多年,身上的行伍之氣原本被京都錦衣玉食的生活硬生生磨掉,此刻卻又重新出現在她的身上,讓她的眉眼多了幾分剛毅。


    李未央笑了笑,道:隻怕夫人現在想要救他,也太晚了。拓跋玉如今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他是不會放過謀逆者的


    孫夫人麵色清冷,眼中閃過一絲深惡痛絕:他的事情已經與我徹底無關了從今往後,我會帶著沿君的骨灰離開京都,回到我的故鄉去,這件事情,還要請你幫忙。


    孫沿君已經嫁入李家,棺槨自然是葬在李家的祖墳,所以孫夫人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李未央沉思片刻,轉身對一旁的護衛道:帶孫夫人去。


    這實在是無禮的要求,孫夫人原本沒想到李未央真會答應,此刻見她如此,不由眼中含了一點眼淚,道:多謝你了。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孫夫人,此去恐怕再見無期,請多保重吧。


    孫夫人走出兩步,突然回頭,麵上帶了三分憂慮:我怕萬一


    李未央音色清冷,不帶半分塵俗之氣的娓娓說道:不用擔心,你今天沒有來過這裏,這裏的人也不過是個發瘋的婦人而已。


    既然敢做,便要敢當,安國公主是我動的手,與孫夫人你沒有半分關係,李未央就是這個意思。她本來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傾盡所有,孤注一擲,又怎麽會懼怕別人的報複呢更何況,該送走的人,已經送走了。


    孫夫人離去了,趙月看了一眼那箱子,打了個寒戰,道:小姐,現在該如何處理


    挫骨揚灰。李未央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挫骨揚灰,哪怕做鬼,也一輩子隻能做孤魂野鬼,永遠也在找不到輪回的路。


    趙月又看了一眼身後,輕聲道:那他們李未央垂了眼簾道:趙媽媽,你這一年裏,收下了多少姑娘


    那叫趙媽媽的老鴇陪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個。


    李未央仿佛閑話家常,道:哦,三十個,還有幾個活下來


    趙媽媽察覺到了話頭不對,笑道:瞧您說的,我這裏又不是那等下作地方,不過是有幾個染病的被送出去了,其他的大多都還在呢


    是啊,都還活著,大多數被你捧紅了,賣進了當紅的青樓裏,兩個被你整治得服服帖帖,送給了張禦史大人,可惜張禦史素來喜歡玩弄十二三歲的少女,這兩個孩子都沒活過今年春天。還有四個因為不聽話,被你打得皮開肉綻,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裏,最後的五個是染了病卻被你丟在了亂葬崗上你的手段最為毒辣,所以也這行當裏頭人見人怕,哪怕是街上無辜的小姑娘,無權無勢的,被你看中了你也不惜一切代價弄到手回來做搖錢樹。我說的,可對嗎


    趙媽媽心頭有點害怕,壯膽道:這位貴人,這可都是咱們的行規,我拿了你的錢替你辦了事,你反倒怪起我來了這可不好吧


    李未央歎了口氣,語氣越發溫和:你可知道,外頭那麽多教導姑娘們的地方,我為何將我的仇人送到你這裏嗎


    趙媽媽向旁邊的打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出去找人手,可是護衛卻抽出了長劍,將他們包圍在中間。趙媽媽心中更加害怕,麵上強作鎮定道:這這我哪兒知道


    李未央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慢,像是和情人之家的絮語: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被你毒打,因為她堅決不肯和你回去,你當著人麵打斷了她的雙腿,是不是


    趙媽媽的聲音在顫抖:這我教訓我的姑娘,那都是我買回來的不聽話自然要教訓關你什麽事


    李未央笑了笑,神態平靜地道:趙媽媽的手段這麽好,我才找上了你。怎麽,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趙媽媽立刻明白過來,跪在她麵前道:貴人看得起我,我又怎麽敢讓你為難,便是天打雷劈,今天的事情也絕不會吐露一個字。


    李未央輕輕地撣了撣纖塵不染的衣裙,柔聲說道我並不怕你往外說,我隻是,不喜歡看見你這張臉而已。說著,一揚手,做了個格殺勿論的手勢。在她看來,這世上沒有對與錯,這趙媽媽和這屋子裏頭的幾個男人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無辜的少女,這麽死都算是便宜他們。與其說她找上他們,不如說,從一開始她就預備送這些人上路。


    不要怪她狠心,要怪就怪趙媽媽從未積過陰德,李未央把慘叫聲丟在身後,緩緩走了出去,現在,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此刻,距離京都六十公裏處,拓跋真軍帳大營。原本他得到兵符,足以號令二十萬軍隊,為了解除拓跋玉的疑心,他準備繼續前進,但卻因為意外的突降大雪,他的隊伍不能前行,正好以此為借口,就地安營紮寨。


    營帳之中,正是一片寂靜。突然聽見一道斷斷續續的笛音,聽起來仿佛是初學者,技藝不精,在反複地練習著,一個年輕的女子,垂著頭,認真地練習著。拓跋真走過去,卻見到她拿著一個竹笛反複地擺弄。


    皇帝雖然自己喜歡欣賞音樂,卻很不喜歡皇族子弟沉溺絲竹樂器,因為這些東西最易讓人玩物喪誌,所以拓跋真雖然極為喜愛笛子,卻從來不在任何人麵前表現出來。不光如此,他在府中也從來都不碰這笛子,所以大家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不會。


    其實他很擅長笛子,也喜歡聽那動聽的聲音,那婉轉的曲調,隻是,他喜愛的東西,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誤以為他聽見她吹笛子會感到不快,才要藏到寢室裏。她的笛子吹起來很單薄,十分生澀,完全是個初學者,她似乎氣餒,放下了笛子,卻又拿起來反複練習。


    他突然就笑了,主動走過去,道:怎麽了


    這這她突然嚇了一跳似的,抬起一張臉,是清秀溫和的,卻又讓他異常熟悉。我我是看你放在一邊以為以為我隻是試試看


    他瞬間洞悉她的心思,她以為他是喜歡,卻不擅長,所以才從來不碰。你學這個,是為了讓我開心他聽見自己這樣問道,那女子卻是紅了臉,低著頭不說話。


    他微微一笑,拿起笛子吹了一曲,見到她驚訝且欣喜的神情,不由微笑道:喜歡嗎那就給你一個人欣賞吧。父皇不喜歡皇子玩物喪誌,所以不要告訴任何人。


    她呆住了,眼睛水波微微晃動著,仿佛很是不解。


    場景一晃,他溫柔地從鏡子裏替她戴上華麗的水晶簪花。她的臉上慢慢湧上紅暈,配上雪白的皮膚,他心中便想,眼前這女子雖然美麗,但也隻是有些特別的風韻,到底比不上那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然而李長樂畢竟是李家嫡女,自己若想得到,也必在日後,現在是萬萬動不得的,否則肯定會影響到自己的奪嫡大業,既然如此,就先把想她的心思收起來,好好拉攏眼前的人吧所以,他輕輕拉她入懷,把嘴唇湊到她的耳邊,用嬉笑,但是包含著認真的語氣輕輕地說:真是漂亮,果然是我最心愛的美人。


    她自然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她總是這樣好騙,哪怕在外麵多麽端莊大度,聰明果敢,到了他的麵前,她永遠是最溫柔,最柔順的女子,所以,他還可以好好利用。他輕輕一笑,撫摩著她的頭發,這樣正好可以不看她的臉,避開那雙純淨如同黑色水晶一般的眸子,斟酌著措辭說:太後和母後那裏,一切都靠你打點了


    那時候,她剛剛嫁過來一年。


    場景仿佛很紛亂,一場宴會之上,當刺客向他襲來,所有人都四散奔逃,他無意之中被背叛者刺中,摔倒在地,關鍵時刻,她撲過來,那一把長劍穿透了她的心口


    夫君,為你死,未央不會後悔。


    接下來,一杯琥珀色的酒遞到了他的麵前,她卻巧笑倩兮地接了過去:太子殿下,這一杯酒,應該弟媳先敬你。


    之後,雖然有太醫及時救治,她依然苦苦掙紮了三天三夜,才勉強活了下來。


    很快,又換了場景,卻見到不盡的荒漠之中,他在帳中查看軍情,滿身風塵的她突然出現,將一封密報送到他手裏,未及說話,她卻已經因為連夜奔波過度勞累,氣息奄奄地倒在他懷中


    後來,是他感染了瘟疫,她驅散了所有宮人,片刻不離地守在他的身邊


    最後的一幕,則是她滿臉淚水,眼神瘋狂,聲聲都是質問:拓跋真,你對得起我


    拓跋真,你對得起我那聲音,仿佛在耳邊回響。


    不是不愧疚的,後來的許多年裏,每次想到那張臉,那聲音,他就會被可怕的噩夢糾纏。哪怕他的心早已在爭權奪位之中變得冷酷變得殘忍,可他依舊無法麵對那雙瘋狂的眼睛,那泣血的質問。為什麽要這樣殘忍地對待一個深愛自己的人,後來他一直這樣問自己,可他發現,找不到答案。每次看到那張臉,他就不能忍受,她的存在仿佛提醒他那些可怕的過去,那些拋棄了人性去爭奪皇位的殘酷日子徹底地擺脫掉這個女人,他就能夠洗脫過去的一切。這想法是如此的矛盾,連他自己都不能解釋。可不管他如何做,那聲音是如此的淒厲,叫人難以忘懷,剜心一般地可怕。


    拓跋真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坐在帳內,麵前是一張行軍圖,桌子上隻有一盞油燈。


    怎麽會,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拓跋真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為什麽會夢到李未央,而且還是這樣詭異的夢境


    三殿下,前世因,今世果,現在你什麽都明白了吧。就在此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帳外想起,拓跋真猛地站了起來,厲聲道:誰


    一個黑色袍子的人影從帳外走了進來,他麵帶微笑,眉心一點紅痣美得驚心動魄,帶了一種妖豔的色彩:三殿下,除了我,還會有誰呢


    見到是他,拓跋真才鬆了一口氣,緩緩坐了下來:為什麽不通報


    殿下,咱們是合作的關係,外麵的人自然不會攔著我的。蔣華微笑,抖落了黑色鬥篷,臉上看不出絲毫曾經瘋癲的神情。


    你剛才所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我應該明白什麽拓跋真突然想起這件事,濃眉一下子皺了起來。


    蔣華微笑,道:剛才不過略施小計而已,讓你看到一些我們一直弄不明白的事。


    拓跋真更加困惑,心頭卻突然一震,他隱約覺得,蔣華不是信口開河:你到底要說什麽


    如果我說,剛才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你相信嗎李未央之所以一直討厭你,不肯接受你的感情,甚至將你視同洪水猛獸,也是因為此


    不你是瘋了不成嗎竟然滿口的胡言亂語拓跋真心頭湧上一陣滔天的怒火,他最恨被別人捉弄,此刻不由大聲怒斥,快步上前一把抽出長劍,橫在蔣華的脖子上,冷冷道,你到底用了什麽邪術


    蔣華卻是微笑,輕輕推開了他的長劍,嘖嘖兩聲,道:三殿下怎麽這樣心急呢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訴你,這一次我去了越西,告知裴皇後安國公主與李未央爭鬥之事,碰巧裴後的身邊有一位鬼巫,有通靈之術,那個人告訴我,你拓跋真的生辰八字生來便是要做大曆的皇帝,而李未央同樣該有皇後之分,可惜,你們二人前世便有宿怨,命格互相衝撞,現在誰也看不出你們的前程了


    拓跋真的臉上湧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雙鷹般的眸子冰冷地盯著蔣華,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到撒謊的痕跡,可是,蔣華的麵容十分平靜,甚至帶了一絲試探:他說他隻能看出你們有宿怨,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宿怨,他還說人死後一般是沒有靈魂的,可若是真的有,那一定是生前執念太深或者有太多的怨怒和不甘,最終化成厲鬼,徘徊於世間,或投生於人世,而李未央便是如此你在夢中,到底看到了什麽


    拓跋真突然後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他向來是最冷酷無情而且鎮定的人,剛才那夢中場景已經讓他驚駭之極,此刻蔣華所說的更是讓他不能相信。


    這枚血玉,可以讓你看到過去的幻像,但是蔣華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意圖從中找到蛛絲馬跡,隨後,他突然取出一枚玉佩,卻是仿佛有血液在玉佩之中流動,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譎。


    拓跋真卻已經在最快的時間內鎮定下來,劈手過來,一把奪走,口中冷聲道:你滿口胡言亂語,我已經聽夠了我請你來,是讓你履行自己的承諾,不是讓你在這裏發瘋的


    蔣華真的十分好奇拓跋真在夢中看到了什麽,為何會讓他這樣失控,然而他隻是微微一笑,道:我答應你的事情,我自然會做到。這一次在邊境,我已經向祖父說清楚,以十日為限,他的五十萬大軍會支持你成功奪位。但我的話說在前頭,不管你和李未央究竟有什麽恩怨也好,糾葛也罷,我要她的性命


    拓跋真冷笑了一聲,道:我答應你的事,也不會食言。


    蔣華微笑,卻見他將那塊血玉收進了懷中,若有似無地提醒道:鬼巫說過,這血玉隻能使用一次,我剛才已經用過,你便是戴在身上也是無用了。


    拓跋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聲音中仿佛連最後一絲的情緒波動也被摒棄:其中玄機,我總有一日是要搞清楚的,但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蔣華勾起了唇畔,那春水一般的眼睛裏閃現一絲冰冷詭譎的光芒,無所謂道:那麽,希望我們合作順利。隨後,他向帳外看了一眼,道,如今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孫將軍應該有消息回來。


    拓跋真走出了帳外,看著遠方的天空,他的心中在激烈地猜測著,那京都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孫重耀到現在沒有任何的信號來,難道他沒能成功進入皇宮還是中途被人發現不,除非有人能洞悉孫重耀是他的人但怎麽可能呢孫重耀為了安國公主的事情,可是和自己表麵徹底決裂了,並且投入拓跋玉的陣營。


    李未央這個人雖然陰險狠毒,但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對於她喜歡,看重的人,總是豁出性命去保護,所以,她表麵上做的若無其事,骨子裏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而且她十分聰明,聰明人有個特點,就是喜歡以己度人,她自己為了孫沿君不惜一切報仇,當然會以為孫重耀也和她一樣,會為了女兒報仇而投奔拓跋玉。但,她不能夠理解男人建功立業的決心和野心。孫重耀幫助拓跋玉,最多不過是個小小的將軍,可他幫助拓跋真,他卻許了對方異姓王的位置,這是何等的榮耀,試想孫重耀會拒絕嗎


    他不會,哪怕是死,哪怕是背叛自己的女兒和妻子,他也會答應。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拓跋真冷笑。所以,李未央不會發現孫重耀的背叛,更加不會知道他們的計劃,一切都應該進行得很順利。


    然而,他一直等到了天際發亮,卻沒有預先約定好的信號燃起拓跋真陰沉著臉回到大帳之中,蔣華冷笑一聲,道:所謂行軍布陣,最講究有利時機,依照我看,現在孫重耀應當已經被人拿下,但這並沒什麽要緊,你手上還有二十萬兵馬,隻要你下定決心,沒有他的幫助,你也可以拿下皇位。


    拓跋真冷冷望著他,道:你是要我背上謀反的罪名


    如果孫重耀成功控製了皇宮,禁軍控製了京都,那一切的輿論就掌握在拓跋真的手中,他完全可以說拓跋玉毒死太後,並且意圖謀殺皇帝,孫重耀率兵保駕,而他的二十萬軍隊正是回去清君側實際的目的卻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當然,這種事情騙不過真正心中有數的人,但對於他來說,這種粉飾太平十分重要。謀反得來的皇位,怎麽都不會坐得太穩當,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孫重耀的消息。名正言順控製京都,就能把一切都牢牢握在手心裏,到時候哪怕是羅國公突然發難,他也有法子對付他。


    但現在,若是他貿然舉兵,全天下都會知道,拓跋真圖謀造反,篡奪皇位,而這個罪名,必定跟隨他一生一世,哪怕他做了皇帝也是一樣。


    蔣華嗤笑一聲: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三殿下


    拓跋真重又坐下,握著茶碗的右手生生箍住一刻之久,等到他的手漸漸展開,茶碗亦隨之分裂為六七片,清茶薄瓷,上麵染著點點血絲。他突然長身而起,冷聲道:號令三軍,即刻返回京都


    拓跋真一身戎裝,站在大帳之前的高台之上,他的麵前是整裝待發訓練有素的二十萬軍隊,他們聚攏在他的麵前,依照隊列站立,沒有絲毫亂象,且鴉雀無聲。拓跋真揚聲道:各位,剛才我接到急報,京都之中拓跋玉已然發動叛亂,他挾持陛下毒死太後,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實在罪大惡極


    台下的所有人都屏息聽他說話,場麵異常寂靜。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們可願與我一同返回京都拓跋真一雙鷹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台下,氣氛一時無比緊張,他安排了數名心腹就藏在人群之中,隨時都可以響應他。更何況,他手中有聖旨和虎符,可以調動這二十萬人。


    然而,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他又問了一遍,依舊沒有人回答。此刻,拓跋真的麵色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難道他安排的那些人出現了什麽變化他的目光逡巡著人群,可所有人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怎麽會他明明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蔣華看到這種情況,不由皺起了眉頭。


    此刻,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聲道:三殿下,你是在找這些人嗎


    拓跋真目光突然凝起,卻見到人群之中,接連滾出十餘名人頭,縱然血跡斑斑,可他還是一眼認出,這些人頭的主人,赫然便是他的心腹,他心頭巨震,怒聲道:是誰究竟是誰


    便有數名將領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其中一人大笑道:三殿下,陛下手諭在此,請接旨。


    拓跋真麵色在一瞬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眉毛控製不住地抖動,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你說什麽陛下哪裏來的手諭你又是什麽人


    那人冷冷一笑,道:我是陛下派來的監軍陛下擔心三殿下初次出征,惟恐有所閃失,故而命我們遙相接應,一路護送殿下,直到西南邊境。


    拓跋真終於明白,原來皇帝從來沒有信任過自己,他派來的監軍,並不是真的護送,而是來監視他的。對方的手中隻是一道聖旨,那樣輕飄飄的,可卻是那樣的沉重,這看在拓跋真眼中,意味著他的死期將至。


    他的眼前立即浮現出李未央那張帶著清淡笑容的臉,這張臉在他的眼裏正慢慢地與夢境中的那個人重合。


    他現在終於明白那個夢境的含義若非前世有仇,今生有怨,何至於要破壞他的大計此刻他已經忘記了他對李未央的苦苦相逼,隻想到對方是如何對不起他的他緊緊地咬著牙,牙根已經滲出了鮮血。原來所謂的報應不爽就是這樣對李未央的恨意固然熾烈,卻也隻在他的心裏停留了一瞬。因為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眼前的局麵,該如何解決


    蔣華瞧在眼中,已經知道大事必不能成,悄悄地向後退了幾步,一直快步奔到大帳之後,剛要找一早備好的馬離開,卻突然有幾名黑衣護衛出現在他的身後,隻聽到有人輕聲笑道:蔣三公子,多日不見,身體安康否


    這個聲音在蔣華聽來,一瞬間如墜地獄。是她她怎麽會在這裏他慢慢轉過身來,目光陰冷:李未央,你居然會在這裏。


    李未央隻是微笑,道:這一段路,足足跑斷了四匹馬的腿,我要在天明之前趕到這裏,還真是不容易呢。


    蔣華冷笑一聲,道:原來,這二十萬人馬,不過是葬送我的陷阱。他的聲音曾經如同金聲玉振,絲毫不染煙塵,如今卻已經滿含著疲憊與緊張,如同馬上就要崩斷的琴弦。


    李未央難得一身男裝青衫,卻顯得那張如玉一般的容顏染上了幾分屬於男子的英氣。她的聲音卻是很溫和:我原來以為你是真的瘋了,還想著就此罷手,卻沒想到你表麵裝瘋賣傻,甚至對蔣庶妃的死視而不見,暗地裏卻和拓跋真合演了一場好戲啊


    就此罷手不過是要讓他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而已,李未央的心思,沒有人比他更明白蔣華大笑起來,隻是他的笑聲仿佛在感歎,又仿佛是悲哀:是啊,我一直想著怎麽打敗你,不惜裝瘋賣傻,還以為自己成功躲開了你的監視,現在才知道,你從來不曾預備放過我。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三公子,你我之間,不死不休,這句話是你所說,我可一直都記著。


    此刻,不知為何天空卷起狂風,壓得人雙目難開,雪片越來越大。蔣華揚起臉來,冷冷一笑:你以為這樣就贏定了嗎你可知道,我祖父的五十萬大軍即將攻入京都,到時候,你和拓跋玉,誰能逃得過一死


    李未央突然掩住了唇畔,輕輕笑了兩聲,看蔣華露出驚訝的神情,她才語帶諷刺道:原來你的消息這樣不靈通,怎麽你不知道嗎,就在兩個時辰之前,蔣國公陣前遇刺,他的十八名心腹將領一夜之間全部被人誅殺,如今這五十萬大軍,已經由陛下派去的親信接手了呢可惜啊,棋差一招而已。


    蔣華的瞳孔在這一瞬間緊縮:你在騙我


    李未央歎了口氣:我也希望我說的是假話啊,不過,你知道,我沒有說假話的必要。你們調不動這裏的二十萬大軍,同樣拿那五十萬人沒辦法,現在,你該怎麽辦呢


    蔣華沒想到精心策劃的一切這樣就完了,但他是心性何等堅韌之人,腦海中快速地閃過一連串的念頭,想也不想,他雙膝跪地:郡主,請你放我一命我可以像五弟一樣,此生再也不回京都


    眼前的蔣華,根本與以前那個驚采絕豔的蔣家三公子判若兩人。


    李未央還沒有說話,卻見到蔣華已經膝行到了她的麵前,滿麵愧疚地想要抓住她的裙擺,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流麗的亮眼光芒從李未央身側急劃而來,自蔣華張開的嘴巴穿入上顎,蔣華整個人向後仰倒,痛苦異常,卻不能立死,雙眼瞪得睚眥欲裂。李未央像是早已料到,不過蹲下身子,俯視著他的眼睛。


    蔣華看著她,眼裏轉過最後一線神光,掙紮著,低聲斷續吐息,依稀組成了一個句子:我沒有輸


    最後的四個字,他還是在意自己的輸贏。


    李未央沒有注意到蔣華唇畔之間那一絲詭譎的微笑,隻是輕聲道:不,你還是輸了。趙月一把抽出長劍,蔣華的瞳孔立時散開,血水從口中流淌下來,冷笑卻還留在臉上,那場景,實在讓人驚駭之極。


    李未央看著蔣華倒在了她的麵前,卻從他袖中滾出了一點寒光,正是一把僅有手指長短的刀鋒。她的麵上露出一絲惋惜,道:你不是要向我求饒,是想要借機殺我。蔣華此人,不但聰明,而且心性堅韌,李未央笑了笑,是個不錯的對手,可惜,他過於驕傲,始終都不肯認輸。有時候,輸贏並不重要,隻有活下來,才有贏的機會。


    趙月冷哼一聲,道:此人圖謀不軌,實在是死有餘辜。


    李未央沒有回答她,目光卻遙遙投向不遠處的廣場,真正該死的人,是拓跋真。


    ------題外話------


    編輯:我以為這章會看到拓跋真死的


    小秦:如果他這麽簡單就被李未央打敗了,他就不是拓跋真了,你覺著他還能翻身嗎


    編輯:他再翻身我就從你電腦裏爬到你被窩裏去


    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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