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公主在家中正等著別人護送蔣南歸來,然而左等右等,卻都見不到心愛之人的蹤影。到了黃昏時分,一輛四輪馬車悄悄裝著一個很大的箱子,馬車停在臨安公主府的後門,駕車的人丟下一個大箱子便走。


    守門人見到這一幕十分驚訝,卻見到那黑漆木的大箱子上貼著封條,隻寫著六個大字:臨安公主親啟。很快,這個箱子被送到了公主府的客廳,臨安公主聽聞護衛的稟告,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走到箱子麵前,冷聲地道:什麽人送來的


    護衛低下頭道:回稟公主,奴才們去查看的時候,那送箱子的人已經走了。


    臨安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那箱子上,因為心情不好,她隻以為是誰家送來的禮物,便隨口道:打開吧。


    護衛早已習慣了這種場景,大都之中多得是達官貴人來討好公主的,所以他們想也沒想,就上前打開了箱子。誰知就在箱門打開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驚奇的瞪大了眼睛不,與其說是驚奇,還不如說是驚恐負責開箱的護衛啊的一聲,倒退了兩步


    臨安公主惱怒地看了他一眼道:幹什麽隨後她的目光才移到了那箱子,緊接著,她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變得蒼白如紙。她下意識地顫抖道:蔣蔣南她快步地跑了上去,一把抓住那箱子,盡管箱中人早已支離破碎,傷痕累累,可憑著那張熟悉的臉,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蔣南。


    她的手顫抖著,撫摸著箱中人的頭顱。那令她迷醉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野獸的爪痕,十分的可怖。她卻像渾然感覺不到似的,將蔣南的頭抱在自己的懷中,突然放聲大哭。


    周圍的護衛看到這一幕,都露出恐懼的神情。他們跟隨臨安公主已久,早知道她的個性,從未見到過她為一個人如此的傷心不免齊齊跪下:公主節哀不想臨安公主卻猛地抬起頭來,厲聲道:竟然把這樣的箱子送到我的跟前來,你們這些蠢材隨即,她的聲音變得無比的酷寒:把抬箱子的四個護衛全部拖下去砍了毫無一絲感情。


    那抬箱子的四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其他人拖了下去。


    臨安公主望著蔣南的頭顱,一字字的咬牙道:李未央一定是你是你殺了我最心愛的人她豁然起身,卻依舊將那頭顱愛戀地捧在懷裏,低聲地道: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你放心吧。


    如同情人一般的低語,讓她身邊伺候的幾個婢女渾身顫抖起來。


    臨安公主一個眼波橫來:去準備馬車,我要立刻進宮


    婢女們瑟瑟發抖地道:是


    不過小半個時辰,臨安公主便進了宮。然而皇帝不肯見她,裴皇後也不肯見她。但這一回她像是鐵了心,撲通一聲,就跪倒在裴後的寢宮門前。裴後身邊的宮女低聲勸道:皇後娘娘身體不適,不能見客,您還是先回去吧。


    臨安公主頭也不抬地道:我就跪在這裏,什麽時候母後肯見我了,我再進去,否則我絕不離開


    宮女們麵麵相覷,卻誰也不敢來勸她,恭敬地退了下去,隻站在走廊上默默地看著這位驕傲的公主。臨安公主的身體跪得筆直,在烈日之下,她的神情仿佛冰雪一樣寒冷,嘴角緊緊地抿著,眼神之中藏著無盡的恨意,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裴後宮中的大門。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四個時辰之後,裴皇後終於有消息傳來:讓臨安公主進去。


    臨安公主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腿腳早已發麻發軟,根本支撐不住。旁邊的宮女連忙上前攙扶她,她卻一把揮開,氣勢洶洶地闖了進去。


    裴皇後斜臥在美人榻上,穿著紫色的宮衫,美麗的緞裙,像是頭疼病犯了,精神懨懨的,旁邊的宮女垂手而立,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臨安公主撲通一下跪倒在裴皇後的麵前:母後請你為我複仇


    裴皇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臨安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嗎


    臨安公主咬牙:女兒沒有錯我隻是想要保護我自己心愛的人母後不想幫我也就算了,難道現在連為我複仇都不肯嗎


    裴皇後冰涼的眼神在臨安公主的臉上拂過,卻還是淡淡的:我早跟你說過,技不如人,就要輸得心服口服,偏偏你卻不信,還為了一個小小的男寵不惜得罪整個郭家你不用再哀求了,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會為你複仇的因為現在還不到時機,貿然動手,隻會給郭家可乘之機,反倒連累了你的兄長,得不償失


    臨安公主咬住了嘴唇,突然大聲地道:母後為何你這樣的偏心我也是你的女兒可是這麽多年來,你隻一心記得雍文太子,記得安國公主我有哪裏不如他們難道我不是你親生的我是抱養來的嗎


    裴皇後勃然色變,揚手就給了臨安公主一記耳光:臨安胡說八道些什麽裴皇後素來十分矜持,雖然十分狠毒,卻從來不曾親自動過手,她如今給了臨安公主一個耳光,已經是氣到了極點,連聲音都變了調。


    臨安公主向來是恐懼裴皇後的,可她現在仿佛豁出去了一樣,聲音冷淡道:母後何必這樣惱怒,因為我說中了你的心事嗎因為大哥是長子,小妹天生就會討你歡心,所以向來你就護著他們,可我也是你的女兒啊為什麽你不珍惜我,甚至要任由外人欺負我


    裴皇後的指甲十分尖利,上麵鑲嵌的寶石劃破了臨安公主的臉,一顆血珠從臨安公主的眼瞼滑出,一直滴落到下巴的位置,看起來仿佛一道血淚,十分的可怖。裴皇後說不出話了,她第一次覺得啞然。的確,臨安公主說的沒有錯,雍文太子是個男孩子,所以她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他的身上。而安國公主天生是一個石女,裴皇後覺得愧對於她,對她更是十分的放縱。隻有臨安公主,隻有她,裴皇後總是漫不經心的。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都不太喜歡這個女兒,哪怕在三個孩子當中她是最敬重自己,最聽自己話的,也是一樣。


    裴皇後最見不得她唯唯諾諾的樣子,天長日久也就逐漸疏遠了,可是如今見她滿臉怨恨,一身憤怒地跪在自己麵前,裴皇後驚覺對方眼中的絕望是那樣的淒厲,顯然已經被逼到了極處。


    裴皇後默然良久,歎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或許我對你是有疏忽,但我給你的榮寵還不夠嗎那一日你卻為了蔣南跪在宮門口求情,為了一個男寵連自己的臉麵都不要,我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你你是堂堂的公主殿下,卻如此自甘墮落,你對得起我栽培你的苦心嗎


    臨安公主臉上的血淚流得更盛,眼中卻是沒有一絲的動容:母後,你說到底,就是輕視我,就是畏懼郭家,你不肯為我複仇,那我就自己去說著她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站住裴皇後厲聲地道,她仿佛是氣極了,抓住了美人榻的邊緣,用力的連指節都隱隱發白


    臨安公主站住腳步,身形卻是一動不動,顯然她不欲回頭,除非裴皇後答應為她複仇。這時候,外頭有人回稟道:皇後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這聲音打斷了裴皇後即將噴湧的怒火,裴皇後冷聲道:叫他進來。


    雍文太子很快進了殿,見到殿中的情景,便已經明白了一切,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臨安,你又來騷擾母後嗎


    臨安公主望著她的兄長,冷冷地道:今天黃昏時分,有個人送了一個箱子到我的府上,箱子裏裝著蔣南的屍體,而且被野獸啃得四分五裂,十分的淒慘,你說這不是毫無遮掩的羞辱又是什麽你們口口聲聲說要我注意公主的的身份,可當別人揚手給了我一個耳光的時候,我要這身份又有什麽用當我心愛的男人就這樣被人殺了的時候,我這個公主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


    雍文太子麵色微微一變,他揚眉道:有人殺了蔣南還送到你的府上


    事實上,臨安公主偷偷計劃救出蔣南,並用死囚替換的事情,雍文太子心中是有數的。隻不過他覺得這個妹妹對蔣南如此執著,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樣放走了他,誰知中途竟然出了這檔子事。他想到這裏,不免歎息了一聲道:這也是他的命數,怪不得別人,若不是他先出這樣的損招在先,又何至於被人冤枉,你就不必為他擔心了,母後說得對,若是貿貿然對郭家動手,反倒於我們不利,你就不要為難她了。


    臨安公主麵色越來越白,額角隱隱的脈絡顯出一絲青筋,連呼出的氣息都是顫抖的:大哥,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聽你的,聽母後的,可現在我落到了什麽地步我的婚姻,我的丈夫,我都不喜歡一切都是為了你的皇位鋪路,現在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喜歡的人,他卻這樣斷送了性命你說我甘不甘心若是有一天,別人奪了你的皇位你可情願你可願意忍


    雍文太子微微一愣,隨即落下高高挑起的眉梢,若有若無的,反倒輕聲笑了笑道:臨安啊,你終究還是個傻子,難道你看不出來,從一開始,這出局就已經錯了嗎


    臨安公主愣了愣,看著雍文太子,麵上露出一絲疑惑。


    雍文太子冷淡地道:你一直說這件事是李未央所做,不錯我承認這一點,但此人的可怕之處不在於她的心計和手段,而在於她籠絡人心的能力,難道那一天的情景,你還沒有看到郭家三兄弟,靜王,還有那旭王,全都站到了李未央的一邊她入大都不久,就這麽快聚集了三方勢力,這樣的人你能輕易去動她嗎,不是我們不想幫你,隻是為了這樣一件事情,為了一個區區的蔣南,就壞了大局,實在是得不償失啊若是你願意等,不消三五年我便可以將李未央的頭顱親手送到你手上到時候,你要怎麽對付她都由得你。


    臨安公主嗤笑一聲道:三年五載大哥,怕我還沒有等到那個時候,就已經被那頭厲獸咬得骨頭都不剩了


    雍文太子見她始終都不聽勸說,不由麵上多了一絲惱怒道:那你又想這樣讓裴家明刀真槍的和郭家戰鬥怎麽多年都過去了,彼此按兵不動,你以為真的是因為我和母後懼怕他們郭家嗎


    臨安公主冷笑一聲道:你們懼怕的不是郭家,也不是陳家,你們懼怕的是父皇


    裴後麵色完全的變了,在這一瞬間,她的臉色竟然僵如一張死人的臉,十分的可怕窗外晚間的霧氣越來越濃,影影約約在窗紗之中透出一絲光亮,使得整個大殿更加的朦朧。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裴皇後即將大發雷霆的時候,卻聽到她淡淡地歎息了一聲道:臨安,該說的我們都已經說了,聽不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這些年也確實對你忽略了,若是你願意,今後我會好好地補償你。


    她的聲音蓄意變得柔和,卻讓臨安公主的身上變得一陣的陰寒。她回過頭看著裴皇後的眼睛,心頭在這一瞬間變得寒冷。她太了解裴皇後了,她不是一個慈愛的母親,也不是輕易妥協的人。她這樣說,完全是為了安撫自己。因為臨安從那雙冰冷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母女的親情從始至終,她的眼裏就隻有大哥和小妹


    臨安公主冷冷地笑了一聲,語調越是哀傷的:母後,既然你不肯為臨安複仇,那麽我就此拜別了。說著她竟然跪倒在裴皇後麵前,滿麵的淚水。


    裴皇後並沒有扶起她,隻是定定地看著。那雙細長白皙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握緊:臨安,你這是什麽意思


    臨安公主抿了抿唇,淡淡一笑道:不管那郭家是多麽的強大,李未央又是多麽的厲害,我都不管,我要她的性命一刻也無法忍耐了不管此事的結果是什麽,我都不會怪罪母後和大哥的。


    裴皇後抿了抿唇,嘴角出現了一絲上挑的紋路,仿佛是冷笑:你去吧。


    雍文太子趕緊攙起了她:母後,你怎麽能答應臨安呢你聽聽她說的都是些什麽


    裴皇後卻揮了揮手,似乎有了一絲疲憊:讓她去吧。


    臨安公主最後看了她一眼,揮開了雍文太子的手,轉頭便出了宮殿。


    雍文太子看著她的背影,心頭掠過一絲陰影,隨後他看向了裴皇後:母後,你怎麽能這樣縱容她呢若是她闖出了什麽禍事,這可怎麽辦


    裴皇後冷冷地一笑道:你當她真的是傻瓜嗎


    雍文太子疑惑:不知母後的意思是


    裴皇後歎了一口氣道:她剛才是在故意激怒你我,看得不到效果,便又用了哀兵之計,難道你看不出來


    雍文太子畢竟是個極端聰明的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是剛剛臨安所言字字句句戳人心扉,看似沒有章法,實則是在刺激裴皇後和自己。但凡有一點血性和憤怒,就會被她所刺激,替她行動。雍文太子的額頭上出現了一點冷汗,他歎了口氣道:若非母後提醒,我怕是要上了臨安這丫頭的當了。


    裴皇後淡淡一笑道:她不過是最後一搏而已,既然這一博不成,你我都不為她出手,她自然要自己去了。


    雍文太子麵上拂過一絲擔心,慢慢地道:若她真的做出什麽錯事,反倒連累了我啊,母後為何不阻止她啊


    裴皇後搖了搖頭道:臨安的個性雖然看起來驕縱任性,卻還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她如此決絕,想必是已經有了好的法子。


    雍文太子看著裴皇後,心頭卻掠過一絲冷意,臨安說的沒有錯,這個母親十分的冷酷。不單是對待臨安公主,哪怕是對待自己,這些年來也沒有多少的溫情。沒錯,裴皇後確實是很重視自己這個兒子,悉心教導,認真栽培。但他隱隱覺得裴皇後所為,不過是為了培養一個稱職合格的太子能夠把太子之位牢牢握在手心裏。裴皇後本身對他並沒有多少感情,甚至於他在這個母親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的溫柔同情和憐憫。當她談起臨安公主的時候,她隻是分析著臨安公主的情態,看著她絕望,看著她瘋狂,甚至沒有伸出援手的打算


    這樣的母親,如此的冷漠如此的無情便是雍文太子這樣的人,也不禁感到心寒如水,他看著臨安遠去的背影,歎一口氣,臨安啊,不是我不想幫你,隻是我終究是無法啊,若是讓我犧牲了皇位就為了一個男寵報仇,這簡直是太可笑了所以,皇兄隻能對你說一聲抱歉了。想到這裏,他轉頭看著裴皇後道:母後,臨安雖然莽撞了些,但她說的話也沒有錯,我們的確應該小心李未央這個人,她實在過於狡猾,也實在心狠手辣,不留一絲餘地。


    裴皇後微微地一笑道:李未央不過是個女子,她再厲害,所用的手段,也不過就是那些,你需要考慮的並不是她,而是靜王元英


    雍文太子有些疑惑:靜王他又能怎樣


    裴皇後笑了笑,溫和地道:難道經過這次的事情,你還看不出來嗎


    雍文太子越發的困惑,他說道:此事是蔣南和郭平勾結起來,陷害李未央,結果被她反咬一口,或許郭家的那三個兄弟也參與此事,這其中難道還有其他我看不明白的事情嗎


    裴皇後微微一笑道:凡事不能隻看表麵,從現在看來李未央和郭家那三個兄弟,或是大獲全勝,可事實上真正得益的人卻不是他們,而是靜王元英啊。


    對,這一次得益的人確實是靜王元英郭平和齊國公府的爭鬥早已有之,這一個頑疾牢牢地跗在齊國公之上,始終無法鏟除,有郭平在一日,齊國公的爵位永遠有人覬覦,永遠都有人在背後戳他脊梁骨。眾人提起郭平雖然不齒,若真論起名正言順起來,這爵位到底不該輪到郭素啊如今元英除掉了郭平,又除掉了郭藤,這爵位自然屬於齊國公的。他幫助了郭素坐穩了齊國公府的位置,郭素雖然嘴上不說,心中畢竟是要領情的,這樣一來,郭府就更加忠心耿耿支持他靜王元英了。在此事之中,那元英恐怕才是坐收漁翁之利。


    雍文太子這樣一想,目光一閃道:我是當局者迷了,我以為自己的地位穩如泰山,其實卻危如累卵,這些年來,靜王元英一直默默無聞,從不肯引人注意,現在看來,他根本是覬覦我的太子之位


    裴皇後笑了笑道:是啊搶這個位子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想一想該怎麽樣,才能將這些人一一鏟除。


    雍文太子低下了眼瞼道:母後放心,兒臣心中有數就行了。


    此時的郭府,卻並不像雍文太子所以為的那樣歡天喜地,郭家的三個兄弟一溜地跪在地上。從郭平府上回來,齊國公便令他們如此,自己一言不發的就回了書房。期間郭夫人派人來勸,可惜齊國公絲毫都不肯原諒,非要兒子們就這麽跪在地上。


    李未央遠遠地看著,歎了一口氣,郭夫人走到她的身邊,慢慢地道:嘉兒,你可知道你父親為何生氣


    李未央隻是微笑道:嘉兒以為,父親是覺得我和三個哥哥算計了大伯父,害得他家滿門抄斬,斷絕了親情,父親才會怪罪下來。


    郭夫人歎了口氣道:這一回,你們四個人闖的禍也太大了怎麽能不和我商量,便做出這種事呢從郭府回來,郭夫人便已經明白過來,她想起了當時郭導和趙月的神情,又想起了李未央當時所說的話,很快便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出苦肉計,故意讓人上當看樣子,李未央是早已察覺到了對方的行動,借機下手,一舉鏟除了郭平。


    李未央看著自己的母親,慢慢地道:娘,你是覺得我的手段過於陰狠殘酷了嗎


    郭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她看著那邊跪著的三個兒子,又看看眼前溫柔美麗的女兒,柔聲道:其實我對郭平的憎惡之心不在你們之下,若有機會我也絕不會繞了他,隻不過你父親他


    李未央笑了笑道:隻不過,父親依舊對他們心懷仁慈,顧念著手足之情不肯下狠心,既然父親不肯,我就代父親做出這樣的決定,又有什麽不妥呢


    郭夫人看著李未央,女兒麵上的倔強和堅強是她從未察覺到的。想了想,終究笑了起來,道:罷了,這樣也好,與其讓他一直生著這塊心病,不如快刀斬亂麻,痛一痛也就好了,以前那郭平虎視眈眈,害得我們日夜難安,如今他不在了,我心頭倒也輕鬆了許多,隻不過,你父親心頭的怒氣怕不好熄滅啊。


    李未央看了那邊抓耳撓腮的郭敦,又看了看一臉無所謂閉目養神的郭導,還有手裏悄悄捧著一本書的郭澄,笑了起來道:我想,三位兄長是不會在意多跪兩天的。


    郭夫人點點頭道:這三個啊,和他們的兩個哥哥可不能比,從小到大也是跪慣了的,皮糙肉厚,自然不怕什麽,隻不過那女人又要來鬧事兒了


    郭夫人說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指誰呢李未央臉上露出一絲驚奇,不過很快她便見到了郭夫人說的人,而且正是晚飯時分闖了進來。郭夫人原本想命婢女擋住她,可對方不管不顧。命人打傷了婢女,怒氣衝衝地闖到了大廳之上。


    齊國公正在和陳留公主說話,猛地聽見門外有人喊道:清平侯夫人到


    齊國公急忙起身,就見到自己的姐姐臉色嚴峻,已然踏入門檻之內。清平侯夫人便是當時任氏的第三個孩子。論年紀,她比齊國公還要長上兩歲,是那三兄妹之間年紀最小的,


    李未央原本正在一旁,陪著陳留公主說話,看到這副情形覺得自己不宜在場,便躬身道:各位長輩說話就是,嘉兒先告退了。


    郭夫人剛要點頭,讓她早點離去,不要牽扯到這場糾紛,卻聽到清平侯夫人冷哼一聲道:站住


    李未央笑容滿麵,躬身向清平侯夫人行禮,然後道:嘉兒見過姑母。


    清平侯夫人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隨即笑容變得更冷:原來你就是郭嘉嗎一個在外流落了不知多久的野種,有什麽資格喚我一聲姑母


    李未央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陳留公主和郭夫人卻是齊齊的一變郭夫人臉上的惱怒已經壓抑不住了,她冷冷地道:大姐,你究竟是什麽意思,嘉兒是我的女兒,她回到郭府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你若是對我有什麽意見,直說便是,野種二字斷然不許再提


    清平侯夫人冷眼瞧了她一眼道:我說話的時候,還輪不到你開口


    郭夫人麵色變得更加難看,從她進門開始,清平侯夫人便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說到底,這個女人的控製欲太強,因為齊國公夫人是一個十分有誘惑力的位子,清平侯夫人早就想過把自己的小姑子嫁過來,親上加親,卻沒有想到這個提議被陳留公主拒絕,她不能如願以償,自然會遷怒。這麽多年以來,兩家除了必要的交往很少聚會,此刻她突然到訪必定是為了郭平的事情。


    齊國公對此心中有數,淡淡地道:大姐為何突然至此,有什麽事讓下人傳話告訴我一聲就好,請上座吧,來人為清平侯夫人奉茶。


    清平侯夫人冷笑一聲道:罷了,我不坐下,我不過有幾句話,說完就走,你如今已不是過去的三弟,按道理說,我夫君的爵位還不如你,我應該向你叩拜才是啊


    這實在是誅心之言,齊國公聽到這話,麵色微微發白道:大姐這樣說就太折煞我了。此刻已有婢女到一旁取了座位,移到清平侯夫人的身後,恭敬地道:夫人還是請先坐下吧。


    清平侯夫人看都不看一眼,滿臉的怒容:你們不必殷勤郭素,我且問你,大哥什麽時候成了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你非要將他除之而後快嗎


    齊國公一愣:大姐怎麽說出這些話來,我向來敬重大哥,從來不曾有絲毫的怠慢,如今這事情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大姐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男子漢敢作敢當,你竟然敢陷害大哥,為什麽還要藏頭藏尾的世上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大哥剛剛藏好了軍報,就被人偷了,不偏不倚還在那蔣南的身上查到,還有你的好女兒,還有那三個好兒子,口口聲聲指認大哥,你當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嗎你居心何在


    清平侯夫人的麵容,與昔日的任氏最為酷似,高高的額頭,大大的眼睛,一張刻薄的嘴,此刻她神情嚴厲地逼問著郭素,讓他身為弟弟根本說不出一個字來,看著清平侯夫人咄咄逼人地站在他的麵前,他仿佛看到任氏質問他母親的時候,那種毫無愧疚的模樣。


    郭素的麵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冷意,不再覺得愧疚:大姐,那一天我才知道大哥竟然是大曆的奸細,和那蔣南互通書信不說,還妄想將布陣圖傳出越西,這都是證據確鑿,板上釘釘的事,大姐若是有疑問,不妨去問一問九泉之下的大哥好了來問我又做什麽呢我若是參與了此事,今日陛下早已將我斬首我何故如此安好的站在這裏


    這幾句話把清平侯夫人氣得地麵色發白,她輕蔑地道:你以為玩那些障眼法我就相信你了不成我不是三歲的孩子,你不用小瞧我,你教唆自己的子女去冤枉大哥,根本就是為了拔除我們這些對你有威脅的人,因為你這爵位是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你自己都坐不住根本不必分辨,我早已看透了你的心


    說著她突然淚水大滴大滴地湧出,一屁股坐在後麵的凳子上,手指著齊國公指責道:郭素你果然狠毒啊你小的時候我們三兄妹對你關愛有加,有什麽都不忘了你,縱然兩位兄長後來因為繼承爵位的事情,與你生了嫌隙,可我總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即便他們做錯了事,你也應該看著父親和我的麵上,饒他們一條性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哥被斬首,二哥被流放,好好的一個家,被弄得家破人亡你現在滿意了嗎你還有什麽心腸還有什麽詭計索性都衝著我來吧雖然都是姓郭的,但我的母親隻不過是被拋棄的糟糠之妻,而你的母親卻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我早就知道你們母子容不下我們,不要總是擺出一副受到委屈的模樣,究竟誰才是被迫害的大家心裏頭都有數你現在翅膀硬了,一個一個的迫害過來我現在就站在這裏,有什麽都衝著我來吧不要在背後耍那些陰謀詭計


    這一串連珠炮似的怒罵,郭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裏一急,麵上幾乎鐵青:大姐這樣說,讓我真的不知如何辯駁,一切都是大哥所為,他是咎由自取,我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所以我不必再向你解釋。


    清平侯夫人沒想到這個向來心腸柔軟的三弟被自己一逼,反倒變得鐵石心腸起來,不由伸手抹了一把淚水道:你不要怪在大哥的身上,我知道他的性子,若沒有人陷害他,他卻不會做出如此行徑說罷她站了起來,麵目森然地道:郭素,你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你以為你現在是齊國公,又把大哥二哥給殺了,就萬事大吉了告訴你,我若是這般好處理,就枉自為人了我今天給你撂下一句話來,前麵的路還是黑的,你好自為之吧說著她轉頭就走,在門口卻看見了李未央一直站著,不由冷笑道:好一個淩厲的丫頭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不知姑母有什麽見教嗎


    清平侯夫人麵上露出了一絲充滿恨意的神情:那一日你所說的話,我都聽說了,果然是個狠毒的丫頭,有乃父之風啊不過我告訴你,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你耍出如此陰謀詭計,終有一天要大白天下的,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麽做人什麽郭家小姐,齊國公府,我呸


    她啐了一口,那唾沫幾乎要噴到李未央的麵上


    李未央向後退了一步,冷笑一聲道:姑母,如此潑婦行徑不覺得失態嗎


    清平侯夫人瞠目結舌地望著她,眼裏仿佛燃燒著熊熊火焰:你說什麽,你敢叫我潑婦


    李未央笑容卻更盛道:姑母,郭嘉縱然做錯了什麽,也有父母教訓,你越俎代庖又作出如此低賤舉動,不是潑婦又是什麽呢她最後一句話聲音說的極低,像你這等不要臉的撒潑之人,是父親才體恤你,若是換了我,早已將你打了出去


    清平侯夫人向來嬌縱慣了,在外麵她裝著親善,到了郭府,她越發肆意,此刻聽了李未央所言,不禁怒從心起,揚起手就要給她一個巴掌就在此時,趙月一把捏住了她的手骨,清平侯夫人慘叫一聲,整個人向後退去


    趙月好心一般地鬆了手,隨後扶了她一下,躬身道:夫人慢走,夫人千萬小心,天黑,路滑。


    清平侯夫人像是看見鬼一樣,連著倒退三步,她的目光在李未央和趙月的臉上遊移不定,想要發怒卻終究是不敢,隻是滿臉恨意地看了李未央一眼,扭頭摔簾子走了。


    李未央望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陳留公主,慢慢道:祖母,莫要為了不相幹的人傷心才是。


    陳留公主笑了笑,淡淡地道:這孩子剛剛抱來我這裏,也不過是兩歲的年紀,當時她怕黑,一個人不敢睡,總是哭哭啼啼的要我陪著她,那時我還沒有素兒,便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好好照顧,當時她對任氏還沒有多少印象,便與我十分的親近,可是,過了些年我才知道,她留在我身邊,不過是因為她那母親叮囑她,將來要找到機會將我這個後娘趕下台,把這主母的位置重新還給她,我再如何努力,永遠也比不上她親娘在她心裏的位置,甚至這麽多年來,她對我最後一絲的尊重都沒有了,人家所謂的白眼狼,恐怕她比白眼狼還不如啊


    陳留公主的麵容帶著一絲滄桑和悲傷,李未央笑了笑道:這世上有太多豬狗不如的人,祖母將她當作畜生就是,不必理會。


    齊國公看了李未央一眼,卻是歎了一口氣,對於這個女兒的所言所行,他其實心中有數,但李未央說的不錯,他過去就是過於仁慈,才讓這三兄妹如此的不知進退,若是早一點拘束著他們,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說到底郭平的恣意妄為,郭藤的囂張跋扈,以至於清平侯夫人的不知禮數,都和自己的縱容有關他慢慢地道:這件事情怕是不會善了,嘉兒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李未央看著郭素,卻是微微一怔:父親的意思是


    郭素淡淡地笑了笑道:你這個姑母,我是最了解她不過了,逼急了什麽陰狠無恥的手段都耍的出來,當年為了讓她的小姑成為齊國公府的國公夫人,不知在暗地裏做了多少的小動作,其中有很多的手段都十分的下作狠辣,你要多多提防她才是。


    若非齊國公徹底好寒心,也不會說出這番話。李未央的笑容變得更深了,她輕聲地道:是,父親放心便是。


    齊國公終究長歎了一聲,看了郭夫人一眼道:叫那三個孩子起來吧。


    郭夫人的笑容重新出現在了臉上,她沒想到,清平侯夫人鬧了一場,反倒讓郭素清醒了過來。這樣也好,看清了那三兄妹的狼子野心,翻臉就翻臉吧,為了他們責罰自己的三個孩子,實在讓郭夫人於心不忍啊她笑容滿麵地道:好,我這就讓他們起來


    李未央卻攔住郭夫人道:不,娘,還是我去吧。


    郭夫人點點頭,看著李未央麵帶笑容地走了出去,隨後笑道:國公,你能夠想開,我還真是意外。


    齊國公卻是麵帶寒霜道:還不是你縱容著你的女兒,還有那三個小畜生闖下這麽大的禍不隻是清平侯夫人,也不隻是臨安公主,咱們這回還得罪了雍文太子,哼,有得瞧了


    郭夫人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


    陳留公主微微一笑,道:魑魅魍魎總是不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必多想了


    府門外,清平侯夫人從國公府出來,原本滿麵的怒容卻收斂了起來,仿佛剛剛那怒意都是故意作出來的一般,此刻已然變作一副深沉之色,她冷冷地望了一眼國公府高大的門庭,唇畔勾起一絲冷漠的笑容。上了馬車,低聲吩咐道:去臨安公主府。


    ------題外話------


    編輯:托你的福,看到蔣南之死,我午飯不用吃了


    小秦:可以幫你減掉兩斤肉,不用謝了


    編輯:╭╯╰╮


    :如果覺得殘忍,寫過了的童鞋,你能要求女主這惡鬼投胎的裝菩薩嗎你能去午門口買豬肉吃嗎不能吧,所以,進錯了地方,隻能自己默默點x,不用特意善良的來留言,看到了我也不會改,改好了我也還是渣,就讓我這樣繼續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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