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獻被人押送至金帳,在這裏,草原上的汗王和貴族們已經坐在一旁聽審了。


    大君麵色冰冷地看了裴獻一眼,問左右道:這就是想要刺殺我的人


    裴獻抬起頭來,看了大君一眼,麵無表情地道:你誅殺了我的兄弟,我自然要為他報仇,今天晚上刺殺你的人都是我派去的,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為,與裴家無關,請大君不要遷怒他們。


    大君冷笑了一聲:草原上的規矩,便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既然有膽子承認,就代表你認了懲罰。


    裴獻目光之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他不是不怕死,但是他一個人死,總比拉著裴家一起死要好。李未央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若是裴獻剛才不開口,隻怕現在出來頂罪的人就是二哥裴徽,裴徽是裴家的領軍人物,斷然不能折在這裏,裴獻很明白這點,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可是事到臨頭,他卻還是感覺到了死亡臨近的恐懼。


    此時,太子看不過眼,在一旁大聲地道:大君,此事還有玄機,請你給我機會向你證明。他的話說了一半,卻被靜王元英接了過去,元英淡淡地一笑道:太子殿下,眾目睽睽之下那刺客跑進了裴家的帳篷,裴家人若是心頭沒有鬼,又何必誅殺了那刺客卻不肯將他交出來呢這不是殺人滅口又是什麽若是剛才郭府去搜查的時候,裴家能夠老老實實把那刺客交出來,這才能說明他們是無辜的,現在早已是證據確鑿,我勸太子殿下不要再為他們說清了,否則隻為讓人懷疑


    太子橫眉冷豎:懷疑什麽難道你要說我也是刺殺大君的同謀嗎


    靜王元英隻是微微一笑,慢慢地道:殿下,你多心了,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隻不過你和裴家向來走得很近,裴氏一族又是你的母族,怎麽說你都不能因私廢公,罔顧了太子威嚴。


    太子被他一個高帽子劈頭蓋下來,頓時一句話說不出來了,不錯,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為裴獻求情,隻有他說話會讓人覺得不妥,裴家固然重要,但什麽也比不上自己的名聲要緊。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看了靜王一眼,心頭不禁將這個弟弟惱恨到了極點。


    而秦王見到這個場景,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兩位不必為這個起爭執,既然裴公子已經承認了這一切,就隻能任由大君處置了。


    越西皇帝在捉了裴家人之後,就毫不關心的回帳篷休息去了,此刻整個金帳之中大部分都是草原上的貴族,他們對於刺殺大君的人當然是深惡痛絕,再加上白天剛剛發生了裴白的事情,這麽一來,這裴家在他們眼中顯得越發可惡起來,當即便有一位汗王站起來大聲地道:大君,請你按照我們草原上的慣例處決這個人吧否則實在難以平息眾怒


    大君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就遵照我們的老規矩辦吧。說著帳篷內便有護衛快步上來,裴獻縱然視死如歸,也不禁麵色一變,他不懂得草原上的規矩,也不知道弑君之罪到底如何懲罰,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是為家族扛下罪責,他又有什麽恐懼的


    裴獻看了旁邊強壓著憤恨的裴徽一眼,硬生生咬著牙,一個字也不說。


    裴獻被帶出了帳篷,越西的貴族們目送著他離去。人群之中傳來竊竊私語:大君會怎麽處置這個人啊誰知道啊,這草原上人的規矩跟咱們越西可不一樣。是啊,越西若是翻了弑君之罪,那就是株連九族,本人也要淩遲處死,這草原又是怎麽個處罰呢眾人的臉上不禁都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當然也有人為裴家感到不值,為裴獻這個貴公子覺得惋惜。人群之中唯獨太子目光陰沉,一言不發。裴徽抬起步子想要衝上去,可是眼前一黑,卻猛地暈倒了。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在夜色之下,她的臉顯得尤為潔白,那細長的眉毛,清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層月色的柔光,他微微一笑,開口道:你要去瞧瞧他們如何處罰裴獻嗎


    李未央轉過頭,看著他道:莫非還有什麽新奇的玩法不成


    元烈哈哈一笑,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略帶了幾分神秘道:你跟我來就是。說著他們便向行刑的地方走去,不光是他們,還有其他的越西貴族對草原上的刑罰也是十分的感興趣,三五成群地追隨而去。


    靜王元英也從金帳之中走了出來,他快步地想要追上李未央,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個少女擋在了他麵前。那少女一身的紅衣,容貌格外漂亮,身材窈窕,眼睛認真地看著他,語氣顯得十分驚喜:靜王殿下。


    那正是大君的女兒,阿麗公主,自從三年前靜王隨著皇帝參加了一次狩獵之後,阿麗公主一有機會就在他身邊打轉,明顯是對他一見鍾情。可惜靜王對她始終是十分的有禮,卻並不親近。此刻在這裏見到他,阿麗公主的神情是無限的驚喜,她上前去一把牽住了元英的袖子道:我去你的帳篷找了你好幾次,可是護衛都說你不在,你是不是故意躲著我說著她的眼睛不由眨了眨,無限委屈道:難道我就這麽惹你討厭嗎


    在草原上,阿麗公主是最美麗的姑娘,也是眾多勇士追尋的目標,從來沒有這麽被人忽視過,她就是不明白靜王為什麽不喜歡她,還百般躲著她。


    元英注視著阿麗公主明媚的臉龐,隨即笑道:阿麗公主你誤會了,這兩天我一直陪伴在父王身邊,所以不在帳中。


    阿麗公主一愣:你說的是真的不等他回答,忙不迭地說道:真的不是在故意躲著我嗎


    元英自然是搖了搖頭,其實他知道阿麗公主是個很好的姑娘,但他並不預備和草原結親。一個皇子有一個異族妻子,這等於是斷絕了將來登上皇位的可能。阿麗公主身份十分的貴重,若是嫁給了他,必定是正王妃,正王妃生下的兒子理所當然是世子,將來要繼承他的位子。想也知道,文武百官都不會答應一個有草原血統的孩子繼承皇位的。這樣想來,如果娶了阿麗公主,元英追逐皇帝寶座的籌碼少了三分,所以這就是他躲著阿麗公主的根本原因。


    但是現在他卻不好將這一切說清楚,因為阿麗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元英不打算傷害她,所以他寧願敬而遠之,希望她自己主動放棄,可他小看了阿麗的執著,這個小姑娘三年來都對他念念不忘,十分的看重。


    元英看了一眼李未央消失的方向,不由有幾分焦急,腳下也向前走了兩步,阿麗公主連忙攔在他跟前道:你要去那兒去追那郭家的小姐嗎你為什麽會喜歡她呢是不是我有哪裏做的不夠好


    阿麗和裴寶兒不同,裴寶兒說話帶著三分妒忌和不服氣,所以那神情也變得猙獰,可是阿麗卻是純然天真的神情,她隻是困惑,隻是不明白,在她看來覺得自己挺好啊,大家也都很喜歡她,為什麽元英就是不喜歡她呢


    元英苦笑了一下道:她是我的表妹,我這一次出來舅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照顧好她,那旭王元烈明擺著別有用心,所以我不能讓他們獨處,這才是我要追上去的原因,阿麗公主,你可不要誤會了。


    阿麗一挑眉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小孩子,總是和父王說一樣的話來騙我,我知道你就是喜歡她,剛才在帳中我瞧見你一直盯著她,眼珠子都不錯開


    元英一愣,他沒有想到阿麗公主的觀察力如此的敏銳,他微一蹙眉,點頭道:不錯,我和她的確是有婚姻之約的,將來我會迎娶她做我的正王妃。


    阿麗心頭著急,一頓腳道:為什麽啊,若是她喜歡你,剛才為什麽連一眼都沒有看你呢她和旭王才是一對她根本不喜歡你阿麗說話十分的單純,她沒有想到這一句話的後果,就像是一把刀子戳中了元英的心。他的目光驟然變得冷淡下來,阿麗沒有看出他不悅的情緒,反而握緊了他的手,聲音清脆地道:要不然,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草原上好不好我陪著你打獵騎馬,一定開心得不得了。


    阿麗公主的臉蛋雪白,目光澄澈透明,這樣天真爛漫的神情是越西矜持的貴族小姐們絕無可能擁有的,若是元英不想繼承大統,他可能會認真的考慮這個問題,可是看著阿麗的臉,他的腦海之中卻閃過那一張素白冷漠的麵容,心頭卻是一顫,甩開她的手,冷冷地道:公主還是趕緊回去吧,不要再跟著我了。


    阿麗公主急忙道:為什麽趕我回去她一邊說一邊流下眼淚,我知道你根本沒有把我放在心上,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對著我笑,我以為你心裏對我是有一點點好感的她說不下去了。


    元英心中閃過一絲不耐煩,卻隻能柔聲道:阿麗公主,我不是你的良配,草原上的勇士多得是,他們都很喜歡你。


    阿麗公主眼淚滾滾地道:可是我隻喜歡你一個,若是你不願意留在草原上,我陪你回越西好不好我隻想跟你在一起。她的麵孔十分的天真,在這個草原姑娘的心中隻有自己喜歡和不喜歡,根本想不到其它複雜的利害關係,她不知道元英從沒想過帶她回越西,也沒想過娶她,這是他們身份注定的,所以縱然阿麗公主的神情十分的哀戚,可是元英還是推開了她,淡淡地道:我該走了,抱歉。


    李未央和元烈來到了草原上的刑場,在她看來那是一個十分奇怪的地方,草原人用鐵皮做了一個巨大的火板,這個板子的下麵是懸空的,堆滿了枯枝和稻草。他們將裴獻趕上了火板,在下麵燃起了火堆,李未央看著這一幕,目光變得有些奇怪,她轉頭問元烈道:他們在做什麽


    元烈因為對草原做了一番調查,所以他很清楚對方在幹什麽,但他隻是微微一笑道:你接著往下看就知道了。


    李未央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火堆之上,那火本來很小,卻漸漸的變大了,溫度逐漸升高,縱然他們站得很遠,卻還是覺得那火帶來陣陣的灼熱之感,裴獻目光變得驚恐,在鐵皮之上左右地換著腳,不斷地出汗,隨著溫度的升高,他甚至開始不斷地奔跑,整個人氣喘籲籲,仿佛全身都被汗水打濕了。就在越西的貴族們目光之中都流露出詫異的時候,那鐵板旁邊的瞭望台上,有護衛倒下了數桶涼水,那些水匯聚而下,仿佛瀑布一般落下,隨後護衛們如同套牲口一樣,用繩子一下套住了裴獻的脖子,將他拉到在鐵板之上,眾人被這詭異的一幕完全嚇到,隻聽到皮肉和燒紅的鐵板一接觸,傳來一聲極為撕心裂肺的慘叫,隨後便聽見一陣嗤嗤的聲音,便有赤腳的護衛衝了上去,活活地剝了一張人皮下來,那動作幹淨利落,和剝下羊皮沒有絲毫的區別。


    李未央隻聽到一陣比豬挨了刀還驚悚的聲音,不由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轉頭,驚訝地看著元烈道: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元烈笑容和煦,聲音也很動聽,他們在活剝人皮,剝下來的皮要去蒙鼓,哦,對了,腿骨要去做成號角,頭蓋骨則會做成頭骨缽,你見過頭骨缽嗎


    李未央搖了搖頭,元烈眼睛閃閃,笑容變得更加的溫和,我們來的時候,曾今在集市上見過草原上的頭骨缽,那上麵鑲著金銀,還有的嵌入珠寶,你還記得嗎,一個頭骨缽要整整一萬兩銀子,這些都會成為草原上貴族的收藏。當然,草原人做這個最初並不是為了賣出去,而隻是想要做成法器,你剛才看到的那些巫醫,他們治病救人都要靠這些法器。還有寺廟裏,到處都是人骨做成的法器,來由都是一些犯了極惡之罪的囚犯。


    越西貴族之中那些膽小的夫人小姐們看到這一幕,都嚇得暈了過去,他們沒有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人用這麽可怖的法子活剝人皮,這可比那些淩遲處死的懲罰要可怕得多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李未央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這死法倒真是有趣得很,這個大君啊,殺雞給猴看罷了。


    元烈勾起唇畔,點了點頭道:草原人向來驍勇野蠻,那些敢於弑君的人當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裴獻如此,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那邊的護衛竟然已經將裴獻的皮活剝了下來,接著又從眉骨處將頭蓋骨切掉,留下的痕跡十分的平整,隨即便見到那護衛將鋸下來的頭骨部分,送給了在一旁等待的草原巫師,而他的四肢也都被一切下來,作為將來法器的製作材料。這樣的懲罰不僅殘忍,而且野蠻,可是沒有人敢出聲阻止。因為那些草原上的護衛們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口中都是喃喃地念著咒語,十分鄭重神秘的模樣,顯然很是虔誠。眾人的眼中,這場刑法具有一種屠戮般的神秘美感,更像是一場華麗的活人祭祀。


    李未央不想再看下去了,她歎息一聲,轉頭向相反的地方走去,元烈跟著她,注視著她的神情,不由開口問道:你覺得這個刑罰太過殘酷嗎


    李未央輕輕搖了搖頭,吐氣如蘭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若非他害人在先,我又何必如此對待裴家他殺我就是應該的,我反抗就不對嗎更何況,這是草原人動的手,我的手上可沒有沾一滴血。


    元烈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你沒有心軟就好。


    李未央繼續向前走去,她是沒有心軟,可她覺得有一點反胃,草原人如此的刑罰,手段比她還要殘忍三分。就在這時候,李未央瞧見了阿麗公主,她一個人在金帳前不遠處哭得很傷心,李未央想裝作視而不見,可是阿麗一抬眼看見了她,快速地跑了上來,目光炯炯地看著李未央,目光之中帶了幾絲悲傷。李未央有一點詫異,她委實想不出來,剛剛處決了裴獻這事又跟阿麗公主有什麽關係她何至於哭得如此傷心。


    阿麗抽抽噎噎地道:靜王靜王


    她的話沒有說完,李未央卻明白了過來。元烈微微一笑,向後退了幾步,把場地留給這兩個女子,他相信李未央一定會讓阿麗公主明白過來的,因為她說話向來一針見血不留情麵。


    李未央看著阿麗公主,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淡然道:公主殿下被靜王拒絕了嗎


    阿麗一愣:你怎麽知道


    李未央心想,若非如此你何必哭得怎麽哀傷呢她麵上卻是淡淡一笑:公主,草原上的勇士才是最適合你的,無論你嫁給誰都可以過得很幸福,可是你若是去了越西,恐怕並不能得到自己心愛的人,反而會讓你自己落到一種難受的境地中去。


    公主不解地看著李未央,她對她沒有什麽深刻的敵意,但是麵對李未央的時候總有一點酸酸的。看穿了對方的心思,李未央隻是淡淡地一笑道:靜王府雖然還沒有正王妃,可是為了保持血統的純正,靜王就算娶了你,也隻能委屈你做側妃,到時候你就不是草原上驕傲的公主,而是靜王府一個等他垂憐的女子,身份低了一等,等他娶了正王妃,她和他的兒子就會繼承靜王的爵位,而你的孩子卻隻是庶出,你可能不懂庶出的意思,在草原上,每一個皇子都是有繼承權的,雖然大王子是擁有第一繼承權,可大君其他的兒子們也都有機會繼承他的位子,可是在我們越西,隻有正妃的孩子才有資格繼承一切。


    李未央說的沒有錯,不是人人都可以像旭王元烈一樣,得到老王爺和皇帝的默許繼承爵位的。


    阿麗公主看著李未央,就露出一絲震驚的神情,李未央知道她不能理解,便輕聲解釋道:在越西,你不光要麵臨身份的問題,還有風俗習慣,你看到湘雲郡主了嗎她不喜歡草原上的羊奶,也不喜歡草原上的風沙,更加不喜歡草原上粗魯的男子,那麽你呢你會喜歡越西貴族的矜持,喜歡他們的勾心鬥角,喜歡他們的互相傾軋嗎你一旦嫁給了靜王殿下,你就得幫著他籌謀,時時刻刻去揣度他的心思,對付他的敵人,拉攏他的盟友,這一切公主你能夠做到嗎


    阿麗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沒想到一樁姻緣竟然有怎麽複雜,難道嫁人不就是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嗎草原上大多數人都是這麽做的啊,為什麽輪到靜王元英就不行了呢


    李未央麵容沉靜,眼眸漆黑如同水晶,微微一笑,道:你做不到是不是你從小長在這片草原上,在你看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中間地帶,你這樣的人在越西皇室也活不過一年,恐怕還會給靜王帶來麻煩,你既然喜歡他,又怎麽忍心給他帶來麻煩呢而且離家萬裏之遙,這意味著什麽這就代表著你永遠也無法回到這片草原上來了。到時候不管你是說話還是行動,都有人盯著你,讓你覺得窒息,你真的能夠忍受下來嗎你對靜王的感情足以支撐這一切嗎


    阿麗被她嚇得倒退了幾步,雖然她想反駁,可她知道,對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因為她看得出來,這些越西的貴族小姐一個個心思都是千回百轉,任何一句話都能從很多的方麵去思考,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都會被這些人弄得很複雜,這讓阿麗十分的困惑。


    李未央卻不再說話了,隨即,她的裙擺輕輕從阿麗的旁邊拂過,就在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卻被阿麗公主突然喊住:是靜王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嗎


    李未央轉身看著阿麗公主充滿疑惑的臉龐,微笑道:這些話隻是我想說所以就說了,我不想看到一個自由自在的人變成一個束手束腳的傀儡,更加不想看到一個原本十分開朗的人被硬生生轉了個性去迎合別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好心對阿麗說這些話,也許她從阿麗公主的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當你執著去愛的時候,總是想要豁出去一切,隻想給對方最好的,可是卻沒有想到別人需要不需要。阿麗公主雖然單純,容易受到裴寶兒的挑唆,卻實在不是什麽壞人,她對於李未央雖然有點小心酸,卻也從未真的用過一些對付情敵的手段。


    阿麗突然歎了一口氣,她慢慢地道:可是草原上今後也要不太平了。


    李未央看著她神情落寞,不由覺得奇怪道:公主的意思是


    阿麗公主默默望著她道:大王兄一死,我的哥哥們都要開始你爭我奪了,他們雖然沒有越西皇子那麽聰明狡詐,可卻都是用性命去拚搏的,不管是誰贏了,都會有人死去。所以我不想留在這個草原上了,我想跟著靜王回越西去。


    李未央一愣,她沒有想到阿麗公主這麽執著於靜王還有這麽一回事。阿麗公主神色黯淡,她繼續開口道:我希望三哥能夠繼承大君的位子,可是他是最不可能繼承的。


    李未央神情之中掠過一絲異樣,在她看來,阿麗公主的兄長三王子是很有繼承大統的聰明才幹的,光從他今天追出帳外刻意拉攏自己和元烈的舉動,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心思百轉的人,他提出改嫁幫助了湘雲郡主,這麽一來就自然而然的引起了越西貴族們的好感,獲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可是為什麽阿麗公主說他是最沒有資格繼承大君位子的呢


    看到李未央的神情,阿麗公主歎了一口氣:因為我三哥不是大君的親生兒子。


    李未央完全怔住,阿麗公主見她神情驚訝,連忙解釋道:我的母親是大君的側王妃,但她原先是我伯父的妻子。


    李未央突然明白了過來,她試探地看著阿麗道:莫非三王子他


    阿麗公主點了點頭道:我三哥是遺腹子,那時候伯父起兵叛亂,被我父王誅殺了,後來父王接收了他所有的妻妾,其中也包括我的親生母親,不到三個月她就生下了我的三哥,所以草原上人人都知道他不是大君的親生兒子。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在草原上因為人口繁衍困難,所以男人們確實會收養不是親生的孩子,這並不奇怪,隻不過,在大君有這麽多王子的情況下,三王子想要繼承王位的確是很困難,難怪他這樣汲汲營營,拚命想要拉攏越西貴族,她看著阿麗公主,不免開口道:公主殿下為什麽突然告訴我這件事呢


    阿麗公主咬了咬牙道:我隻是想跟你說,三哥他很希望我能夠嫁給靜王殿下,也是他促使我來表白的。


    李未央更加明白了,原來三王子是想要依附靜王。隻不過,他並非是個愚蠢的人,也應該很明白靜王元英不會迎娶阿麗的立場,可他為什麽這麽做呢這其中定然有什麽緣故。她看了金帳一眼,卻看見太子和那二王子巴魯肩並肩地走了出來,不時低語的模樣。李未央看到這一幕,隱約猜測到了真相,想必是巴魯傍上了太子,這才使得三王子急著向靜王獻殷勤了。在李未央看來,三王子比二王子狡猾的多,所以他是很有可能贏得大君位置的。至於血統,其實在力量麵前,根本沒有那麽重要。


    阿麗公主突然朗聲說道:我不管三哥為了什麽才讓我這樣做,我不為別的,我就是想和靜王回越西去,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對我說這一番話,你是好人,將來有機會,我會回報你的。


    李未央瞧她神情這樣堅定,不由歎了一口氣,這世上還真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姑娘。


    阿麗公主說了這句話,就轉身跑了,跑遠了還回頭看了一眼李未央,再傻的人也知道李未央今天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原本對李未央的那些怨氣,也就煙消雲散了。


    那邊的太子和巴魯說了幾句話,便借口將他支開了,隨即等所有人離開,他刻意等了半個時辰,直到確信再也無人瞧見他,便又悄悄回到了金帳,大君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深夜來訪有什麽事嗎


    太子拱手道:不知大君對我昨日的提議是怎麽個想法呢他昨天已經向大君提出了裴皇後的要求,他以為今天大君就會有所行動,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出了裴家這件事,這在他看來,李未央簡直是不可原諒的,再好的耐性也都用光了,他沒辦法再容忍這個人的存在。


    大君卻是微微一笑,聲音裏平添了一絲寒意,太子殿下,我可不欠裴皇後什麽,她怎麽說我怎麽做,到底誰才是這草原上的大君呢


    太子皺起了眉頭,下意識地走上前一步道:大君,你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肯為我母後效勞嗎


    不大君截然打斷到,若是其他的事情我當然會為裴皇後盡力,但是這件事情十分的難辦,我之前答應你,是沒有想到那郭家的小姐竟然和旭王有勾結,這麽一來,她的身份可就十分特別了你本該知道,皇帝陛下可是十分喜愛旭王殿下,我若是傷了他的心上人,他不跟我拚命才怪。


    太子挑了挑眉道:大君這是畏懼嗎


    大君淡淡一笑道:我這一輩子還沒有畏懼過什麽人,但是要看值得不值得,若是為了幾匹布一把匕首,一些茶葉就和越西皇帝還有旭王為敵,我還沒有這麽傻吧。


    何止是幾匹布一些茶葉母後給你們的好處不少吧。太子不禁握緊了雙拳,大君這麽說分明就是故意抵賴嘛他不由更上前了一步道:而且大君你明明已經親口答應了,現在難道要出爾反爾嗎


    大君的笑容更加的親切了,他向太子招手,示意對方不必動怒,隨後麵容平靜地說道:太子殿下不必著急,有什麽話咱們可以坐下慢慢的說。


    太子惱怒,這還有什麽好說的,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什麽好好說,昨天明明已經說了,現在又反悔,是懼怕了李未央嗎太子心中不禁想到,若是草原大君不肯動手,他可不想親自來,更不想染上什麽血腥,招惹什麽禍患。太子沉吟了片刻,放緩了語氣道:大君,你和我母後結盟,這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了,是否我有什麽禮節不周到的地方激怒了你,我向你道歉就是,但此事實在是很重要,若是大君肯為我們做到,我可以每年向草原供上一千副鐵甲,這樣如何


    大君微微一笑,道:那可不行,我有數十萬軍隊,一年一千副,什麽時候才能全副武裝呢你們越西有句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該怎麽向得不到鐵甲的貴族們解釋呢


    太子咬牙道:鐵甲還不夠的話,我可以拱手奉上冶鐵之術,大君應該明白,越西的冶鐵之術是最為精進的,我可以派專人向你們傳授。


    大君吃了一驚,越西的鐵甲全套不過十五斤,加上馬上的鎧甲也隻有三十斤,不但十分堅固而且很耐穿,堪稱各國第一,這樣的鐵甲從前哪怕用金子去買也無論如何是買不到的,都被越西官府牢牢控製著。可這太子殿下卻用鐵甲來交換,甚至不惜傳授他們冶鐵之術。難道李未央真的這麽重要嗎非要置她於死地不成


    其實太子原本也沒想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隻不過今天李未央的所作所為實在是驚駭到他了,他沒有想到,她一出手就讓裴家有去無回,今天除了裴徽之外,裴白被一劈兩半,裴陽被砍了頭,那裴獻被活生生剝了皮,這樣的死狀太過淒慘了,連太子也不禁心有戚戚然,若照著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恐怕就要輪到自己了,他越想越是恐懼,不由自主地加大了籌碼。


    大君看穿了對方的急迫,故作為難道:太子固然是好意,可是冶鐵技術雖好,沒有鐵礦我也是無可奈何啊。


    鐵礦太子不禁望著對方,目光閃動著寒光,這個草原人,野心也實在是太大了。


    金帳之中有片刻的安靜,大君仿佛看出對方的為難,並不在意的模樣,最終一笑道:正因為如此,太子的好意我隻能心領了。隻是我實在不敢違背皇帝陛下的意思,若是他知道我做了這種事情,絕不會輕易饒了我的,我實在是對越西的百萬鐵騎心有餘悸啊。他一邊說,一邊狡猾地看著對方。


    太子心中一急,立刻道:大君


    大君揮了揮手,聲音壓過了他道:太子沒有什麽事就離開吧。


    真是食言而肥的老狐狸太子怨恨地看了看他,扭頭就走,可還沒有走出幾步,卻頓住了腳步,突然回過頭來,目光看著大君,聲音變得異常的低沉道:若是我向大君約定,等我登基之後,許你三座鐵礦豐富的城池呢


    草原大君詫異地看著太子,目光之中終於流露除了一絲興味道:哦每年一千套鎧甲,冶鐵之術,還有三座城池的鐵礦,太子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太子咬牙道:這個籌碼絕不能再加了,你若是實在不願意我就另找他人說著轉身欲走。


    大君連忙道:不急不急,咱們好好說就是了。說著立刻向外大聲喊道:來人,擺酒。


    太子心中一鬆,他意識到大君這是應允了,他快速地冷笑了一下,隨後問道:你準備什麽時候行動


    大君隻是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太子心裏把這個老狐狸罵了一遍又一遍,今天晚上這一趟來,對方硬生生逼著他加了三個條件。事實上,裴皇後來之前就已經叮囑過他,萬萬不可以被這老狐狸騙了去,壓榨著交出了這麽多結盟條件,這是太子沒有想到的,若是裴皇後在此,必然不會答應。但太子此刻已經顧不得許多了,他看到那裴家人的慘狀,實在是讓他膽戰心驚,再也無法忍受下去,隻要能夠再也不見到李未央,他情願付出這樣的代價,畢竟最後一個條件可是要等他登上帝位呢,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等他控製了越西所有軍隊,給還是不給,終究是他自己說了算有越西百萬雄獅在手,還怕這個老家夥不聽話嗎


    這樣一想,太子神情不禁放鬆起來,他接過桌上的美酒,向大君敬道:我先飲一杯,預祝大君馬到成功。


    大君笑容和煦道:好說好說,殿下到時候聽我的好消息就是。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大君心裏卻掠過一絲冷笑,這個太子聰明有餘,老練不足,今天若是裴後在此,絕對兵不血刃地逼迫自己答應,太子到底還是太嫩事實上早在太子提到冶鐵之術的時候,大君就想過要按照原計劃進行了,隻不過他想抬抬價,看看太子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現在他已經知道這李未央的價值了。


    這時候,李未央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帳中,門口婢女一見她回來,立刻迎了上去,小姐你回來了。


    李未央略一點頭,進了帳子,發現郭家三哥兄弟正在等他,他們剛剛包紮好傷口卻不肯去休息,神情中露出了一絲興奮。


    郭澄躺在一旁,竟然不顧自己的傷勢,開心地一邊喝著酒,一邊搖搖晃晃地剝著花生。見到李未央,他立刻站了起來道:妹妹,你回來了。李未央笑了笑道:三哥你如此悠閑自得,倒叫我心頭緊張了半個晚上。


    郭澄望了望她笑道:你交代的事情,我什麽時候沒有辦成的呢


    李未央隻是微微一笑,就坐在了一邊,動作利落地剝了一顆花生,丟進了嘴裏,目光看到旁邊的郭敦,目光關切道:四哥傷勢如何


    郭敦滿不在乎地晃了晃手道:不過是一點小傷,不礙事但是那家夥被我砍了頭,實在是痛快他一邊說,一邊露出極端興奮的神情。


    李未央這才注意到,旁邊的郭導神情之中似有隱憂。李未央的目光轉向他,輕聲道:五哥是有什麽事嗎


    郭導歎了口氣道:事情不妙,你剛才沒瞧見父親的眼神嗎明顯是怪咱們事前沒有告訴他,隻怕回頭必有大亂啊。


    李未央卻是神情不變: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父親不是在怪你們行事魯莽,而是怪你們沒有能將裴家的四個兄弟全都殺了。她的神情平靜,顯然是不怕任何責罰的。敢做就要敢認,李未央就是這種性格


    郭澄看了她一眼,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早在李未央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就覺得十分冒險,卻又不甘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事實上李未央原本不打算讓郭家的兄弟參與,但若是讓尋常的禁軍去搜查,恐怕裴家人反而會讓路,隻有郭家人在,裴家才不會忍受這種恥辱,這種微妙的人心變化,隻有李未央才能把握得如此精準。


    郭導撥開手裏的花生米,並不說話,他知道李未央的意思,若是今天他的動作再快一點,無論是裴徽還是裴獻都能一刀殺了,永絕後患現在留下一個裴徽,多少還是留了點隱患的。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徹底,除掉裴家精英一輩,等於斷了裴家的後路


    李未央隻是淡淡地一笑道:你們不必擔心,郭家和裴家本就是死仇,再加上一筆也沒有什麽,不要看現在他滿堂富貴,裴皇後又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終究有那一日罷了。


    郭導就坐在李未央的右側,緊挨著她。看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閃閃發亮,麵容格外清秀美麗,他的目光閃爍,凝望著李未央的麵容,又下意識地向她伸出手去。李未央一愣,側過頭避開來,郭導一怔,?


    ??即微微一笑道:別動,這裏有一些髒的。說著,他替李未央將臉上不知從和何處碰來的黑灰擦去。


    郭敦原本正往嘴巴裏倒酒,可是看到這一幕,登時嚇到了,連酒都來不及喝下去,順著喉嚨一直流淌到胸口去。李未央神情也是十分的莫名,郭導隻是收回手去,訕訕一笑道:怎麽,五哥給你擦把臉也不行嗎


    李未央看到他這模樣,心頭有一絲奇怪,隻是畢竟她從沒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更加沒有特別留心郭導這個人,所以隻是一笑道:當然沒關係。


    而旁邊的郭澄看著這一幕,卻是陷入了沉思,目光之中還有一絲不安和憂鬱,他隱約覺得,老五好像比以前更加迷戀李未央了。


    郭敦已經反應過來,他是個比較粗枝大葉的人,看這個情形當真相信了郭導的解釋,再加上今天心情很興奮,壓根不會想得很深。他一拍大腿道:現在隻剩下裴徽和裴寶兒了,不過他們闖了這麽大的禍,你看那草原貴族看裴家人的眼神,他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哼,最好一鍋端了


    李未央笑容柔和,眼神清亮道:是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看來這裴家人真的要想一想,如何躲過草原貴族們的敵視,平安回到越西。


    ------題外話------


    編輯:你能不能換個標題,想點唯美的


    小秦:起名無能星人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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