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雪急匆匆的離去,倒把郭家人弄得一頭霧水,郭夫人的目光落在了江氏和陳氏的麵上,她的兩個兒媳婦也都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李未央輕輕一笑,對郭夫人道:也許她真的是找錯了人家。


    郭夫人想來想去,的確隻有這樣一個解釋,她便吩咐江氏道:你父親呆會兒就要回來,咱們早點準備晚膳吧。


    江氏點了點頭,於是郭夫人便帶了兩個兒媳婦向後堂走去。李未央仍舊站在原地,阿麗公主原本要蹦蹦跳跳跟著郭夫人走,回過頭看到李未央還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由好奇道:你在那兒幹什麽呢


    李未央看了一眼阿麗公主天真的眼睛,不由微微一笑道:剛才你見到那位姑娘,她是什麽神情


    阿麗仔細想了想,歪著頭道:她失魂落魄的撞了我一下,我想讓她道歉,她卻不理我,像是背後有鬼追一樣衝了出去,若非是我見過她,一定把她當小賊那樣捉拿歸案了。


    李未央皺眉,看著阿麗公主道:你是說她神情十分緊張嗎


    阿麗公主點了點頭道:是啊,不光是緊張,麵色還很蒼白,好像生病了一樣。


    李未央仔細回憶了一下,就在剛才她看見納蘭雪還是一副很正常的樣子,絲毫沒有什麽異樣,甚至在看見郭夫人和自己的時候,眼中還有一絲喜色,隻是等到江氏和陳氏走了出來,納蘭雪的神情就有了些微的變化,最後當郭夫人說起江氏和陳氏便是她的兩個兒媳份的時候,納蘭雪才突然匆匆的告辭了,這不是很奇怪嗎李未央想了想,便吩咐人道:你和母親說先用膳吧,我想起自己有點事情,出去一下,很快回來。說著她匆匆地向外走去。


    阿麗公主看到她這樣,不樂意了,連忙把傳話的任務交給旁邊的婢女,隨即也快步地跟了上來,大聲道:你去哪兒帶著我一起去吧。從草原來到越西,阿麗沒有別的朋友,她就整天纏著李未央,而李未央也喜歡她的天真活潑,但是這一次,李未央卻隻是輕聲地道:我有些事情,不方便一起帶你去。


    阿麗公主鼓起臉,卻也還通情達理道:那好吧,我就在家裏等你,早一點回來。


    李未央點了點頭,隨即快步地向外麵走去,她讓趙月換了一輛十分樸素的馬車,再問明了納蘭雪往哪個方向去了,好容易追上了人,竟也不露聲色,一路跟著納蘭雪來到了市集上,卻見到那納蘭雪神情憔悴,麵容蒼白,接二連三的撞翻了人家的攤子,甚至不小心打壞了一個正在街邊賣東西老太太的瓷瓶,為此,掏出了身上僅有的碎銀子來賠償。李未央遠遠在馬車裏瞧見了,不由十分的詫異。


    趙月看著李未央道:小姐,你為何對這位姑娘如此關心呢


    李未央輕聲道:不是我對她關心,而是她實在過於奇怪,為什麽一看見大嫂和二嫂進門就急匆匆離去,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緣故,若是不把這件事情弄清楚,我總覺得十分不安。


    趙月非常清楚李未央這樣的性格,便不再多言了,隻是吩咐馬車夫緊緊的跟在納蘭雪之後,卻與她恰當的保持了一小段距離,既不讓對方發現,也不會跟丟。


    納蘭雪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街上走著,始終是一副神魂不舍的模樣,大半個時辰下來,李未央發現,她隻是在城中漫無目的地兜圈子,像是不知道去哪裏的模樣。就在這時候,她決定讓馬車攔住她,開誠布公地談清楚。然而眨眼之間,一匹駿馬從大街盡頭疾馳而來,人們紛紛躲閃。一個小女孩正在馬路中間玩耍,她沒有能夠及時避開。馬車夫大喊了一聲,及時勒住了馬韁繩,可是那小女孩還是被撞飛了三四米的樣子,重重跌落在地,摔破了頭,小女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的母親連忙撲了上來,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小女孩的母親是一副農婦的裝扮,身上的衣服十分的破爛,此刻緊緊地捂住女兒血流不止的頭,哭泣不已,車夫見到這種情形,給那女人丟了一塊銀子,可農婦卻是搖了搖頭,不肯動作。車簾子掀了起來,馬車的主人走了出來,是一個年輕的藍衣公子。


    李未央原本也要下車,看到這情形頓時停住了,這從馬車上走出來的人十分的麵熟,不是裴徽又是誰呢趙月剛要下車,李未央做了一個手勢,不要輕舉妄動。


    裴徽的馬車在撞了人之後,裴徽表現出十分焦慮的樣子,快步走上前,隨後從袖子裏取出更多的銀兩,可這時候那農婦卻大聲的哭泣起來,再多的銀兩也比不過女兒的性命。裴徽取出來的都是大把的銀票,那農婦卻看也不看推在了一旁。裴徽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絲詫異,就在此時,納蘭雪快步地上前去,一把抱起那個小女孩,親自替她診治了起來。女孩的母親十分抗拒,卻聽見納蘭雪低聲道:我是個大夫。


    農婦神情一震,隨即期待地看著她。納蘭雪從身上的包裹裏取出了止血散替那小女孩敷上藥,再用繃帶一圈一圈的將她的額頭包紮好,這才對女孩的母親道:先固定,一會兒再取藥湯讓大夫好好的給她瞧一瞧,應該隻是皮外傷,不嚴重的。那農婦立刻破涕為笑,連聲道謝。納蘭雪隻是擺了擺手站起身來,顯然就是要掉頭離去,這時候裴徽卻攔住了她,麵色溫柔地道:這位姑娘,不知尊姓大名。


    納蘭雪搖了搖頭道:這跟你沒有什麽關係,你送小女孩盡快的去藥堂吧。


    裴徽命車夫立刻載著農婦和小女孩去藥堂,圍觀的人十分多,但是看到這種情景卻是漸漸散去了。納蘭雪不再多言,也是轉身要走,裴徽卻站在她麵前,笑容格外溫和地拱手道:這位姑娘,一切都是我惹的禍,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這小女孩恐怕是性命不保,請給我一個機會感謝你。


    納蘭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側過身去,淡淡地道:不必了,我該走了,抱歉。


    可是裴徽卻依舊擋在她麵前,他口中道:姑娘幫了我的大忙,總要讓我報答你一番。


    納蘭雪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裴徽連忙叫住了她道:姑娘醫術高明,我的小妹正生著病,不知道能不能救她一救


    納蘭雪聽到有病人,跨出的腳步便頓住了,她回過頭來,你的妹妹


    裴徽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正是。


    納蘭雪麵露為難:可是我馬上就要離開大都了。


    裴徽連忙開口道:沒關係,我妹妹就在不遠處的茶樓,若是姑娘不嫌棄,隻要上樓替她診治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定有重金相送。


    納蘭雪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隨即李未央便瞧見那裴徽帶著納蘭雪上了不遠處的茶樓。趙月輕聲問道:小姐,這裴公子他


    李未央冷笑道:裴徽詭計多端,定然是瞧見這位姑娘從我們府中出來,才故意跟著她,製造了一場機會與她相逢,隻是,他究竟想要做什麽呢


    趙月低聲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跟著他們,看看他們說了什麽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即然是茶樓,他可以去,我又有什麽不能去的呢走吧,好久沒有喝尚華樓的一品菊了,去品一品也好。


    趙月瞧見李未央的樣子,頓時嚇了一跳道:小姐,這怕是不妥吧。


    李未央失笑道:裴家是強盜不成能當街將我如何嗎趙月,眾目睽睽之下,他便是恨透了我也要裝成文質彬彬的模樣,你且瞧著吧。說著她已經步下了馬車,向一旁的茶樓而去。趙月跟在她身後,心中有著一絲忐忑,轉頭便向那車夫吩咐道:你去郭家報個信,就說小姐在這裏。這才尾隨著李未央上了茶樓。


    茶樓老板見李未央衣著高雅出手闊綽,絕非一般的富家千金,便將她們引到了裴徽旁邊的雅室。這茶樓共分為兩層,一層是尋常人家喝茶的地方,也有不少普通世家公子和低等官員在下麵品茶,而二樓豪華的雅室,足足有十來間,則專門用來招呼一等的貴客。每一個雅間門口都垂著美麗的珠簾,牆上掛著山水畫,桌椅都是紅木的,看起來十分的高雅,李未央坐在雅間之內,自然有人為她上了茶。


    此時旁邊的雅間之內,納蘭雪正在為裴寶兒診治,隻聽到裴寶兒嬌柔的聲音傳來。


    納蘭姑娘,不知我的病情是不是很嚴重


    納蘭雪斟酌了片刻才開口道:小姐應該沒有什麽大礙,隻是受了驚而已。


    裴寶兒似乎要哭的樣子,可是我已經有小半個月沒辦法入睡了,一閉上眼睛都是可怕的場景。這些話她倒沒有說謊,她親眼看見裴陽身首異處,又怎麽能不害怕呢而且她終覺得李未央在窺視著她,讓她坐立難安,所以才會驚慌過度,日漸消瘦。


    納蘭雪點點頭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小姐放寬心就是。說著她提起筆寫下一劑藥方,遞給裴徽道:這是一些安神的藥方,隻要小姐定時服下,再好好養著,不要胡思亂想,不出三月應當痊愈了。說著她站起身,連診金都沒有問,便轉身要離去了。


    就在這時候,樓下的平台之上卻傳來樂曲之聲,一個女子手中彈著琵琶,正在清唱。


    想當初你英俊年少,我芳華正好,本欲與君相守,莫作曇花一現。卻不料韶華極盛,百花開殘,你轉身無情去,等閑將我拋,人間緣何聚散,今生有何悲歡。不過是,拚卻一生休,盡君一日歡。這琵琶聲十分的淒切,歌喉也很是婉轉,數十名茶客鴉雀無聲,就連那些站在門外不想要喝茶的路人也齊齊向著茶樓裏看過來。不知道為什麽,納蘭雪突然停住了腳步,輕聲道:她唱的真好。


    裴徽微微一笑道:唱曲的這位姑娘曾經是大都之中最紅的名妓葉芙蓉,隻不過年老色衰無處可依,不得不到這茶樓來做了個清客而已,姑娘若是有興趣,不妨坐下聽一聽。裴徽一邊說著,一邊目光流轉觀察著納蘭雪的神情。


    納蘭雪的神情有些異樣,眼光筆直地看著葉芙蓉,卻聽到葉芙蓉接下去唱了這麽個故事,有一個書生上京趕考,卻不幸落難,身無分文,一個青樓名妓搭救了他,幫助他繼續讀書,兩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對天盟誓永不分離,不料,那書生一朝中舉,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榜眼,這青樓女子便再也沒有見過此人了。她曆盡千辛,想方設法找到他,誰知情郎非但不肯相認,還命人將她打了出去,轉而另外娶了耀威將軍府的千金,成為了大官家的女婿。


    鯉魚一躍成龍,轉眼便拋棄了舊愛。這樣的故事,明明就是十分的老套,可是這葉芙蓉聲音柔婉,語調悲傷,在眾人麵前再現了一幕幕鮮活的場景,時而是添香的溫暖,時而是風刀霜劍的嚴寒納蘭雪聽得很是入神。


    在眾人聽得如癡如醉的時候,卻有一個雅間之內的客人拂袖而起,快步地下了樓,轉眼之間就要出了茶樓,卻聽到一聲如冰雪般的聲音響起:郎君慢走那人轉過頭來,隻見到台上的葉芙蓉抱著琵琶追了上去。她神情十分的悲傷,看起來像是憤怒,又似乎是絕望,看著對方,淒然一笑,霍郎君,你當真如此無情


    那位被她稱為霍郎君的,正是當朝榜眼,耀威將軍府的東床快婿,霍坤微微一眯眼,冷冷道:你是何人,我不認識你。


    那葉芙蓉像是早已預料到,她冷冷笑道:霍郎君,當初何等情深,巧舌如簧,怎麽今日就翻臉不認人呢


    那霍坤冷笑一聲,頭也不回便匆匆離去,這時,葉芙蓉突然道:你站住


    霍坤不耐煩地道:你再作糾纏,就休怪我無情了葉芙蓉麵容慢慢浮現出一絲絕望過後的冷凝,她怒聲地道:我雖然是個青樓女子,可也不是任人欺辱,你負了我一生,縱然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會原諒你,他日你命喪之時,我再與你一清前帳說著她猛地轉身,竟一把將琵琶丟在地上,任由心愛的琵琶摔成兩截。李未央心道不好,轉瞬之間,那葉芙蓉已是厲聲大笑,隨後便猛地撞向旁邊的柱子,刹那的功夫已經香消玉殞了。


    霍坤濺了一身的血,麵上閃過一絲難堪,卻連瞧也不瞧對方的屍體一眼,飛快地轉身離去,身後自有無數的人在叫罵。


    雅間之內,裴徽的表情似笑非笑,裴寶兒漠然無語,而那納蘭雪是臉色一片慘白,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裴徽微微一笑道:天理不可泯滅,人性不可欺辱,我既然身在朝廷,對此等傷天害喇事絕不會視而不見,回去之後我便會請父親寫上一本奏折,狠狠地參這個小人一本,絕不讓他在朝中上竄下跳


    裴寶兒看著自己二哥的神情,露出幾分異樣,她心道二哥為什麽突然變得如此正義,更何況癡情女子負心漢這種事情看的已經太多了,從前這等閑事,裴家可是從來不會管的啊,可是她向來十分相信裴徽,對方這麽做,自然有用意,她便開口附和道:是啊,咱們裴家最講究的就是天理人情,自然要為這等苦主做主了。


    隻聽到裴徽開口道:是啊,結交青樓妓女不說,借助了他人的扶持登上青雲之後,卻又拋棄了她,這足以讓他身敗名裂了,而且這個女子仗義疏財在前,他忘恩負義於後,又硬生生逼迫她自盡,這三條罪加在一起,隻要一本上去,別說是個榜眼,縱然是功勳世家的將軍也要玩完了。這奪人姻緣的耀威將軍,也有失察之罪,竟然向朝廷舉薦這樣忘恩負義之徒


    納蘭雪卻是一言不發,眼波沉沉,隨即她看了裴徽一眼,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開口道:我該走了。


    裴徽冷笑一聲道:納蘭姑娘,我瞧你神情十分的悲傷,似乎有什麽憤懣之處,若你有什麽冤屈,我會幫助你的,全當謝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


    納蘭雪聽了這話,在原地怔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抬起頭來,卻看見裴徽微笑著看向自己,笑容看起來十分的關懷,而那眼神卻寒露冰霜冷如利刃,藏著無盡的深意。


    納蘭雪向後倒退了兩步,開口道:我沒有什麽冤屈。說著已經快步地出了雅間,向樓下走去。


    裴徽笑容更冷了,卻聽見裴寶兒問道:二哥,你怎麽會突然管起別人家的閑事還有這個女子又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讓她給我看病事實上,裴寶兒是身體不太好,但也沒有嚴重到要大街上拉大夫看病的程度,隻要靜心休養,也是無妨的,她今天不過出來散散心,卻不料她二哥拉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上樓不說,還非要給她看病。雖然她配合了,但心頭卻覺得訝異。


    隻聽到裴徽淡淡一笑,這女子從郭府出來,神情十分特別。


    裴寶兒詫異道:那又說明什麽呢她去郭府難道是不能去看病嗎


    裴徽冷笑一聲道:說你傻,你真是傻,我在得知她進了郭府之後,便去查了城門口的通關文書,這才發現這個女子是千裏迢迢尋到了大都來,你想一個女子為何孤身一人找到郭家呢


    裴寶兒想了想,不禁皺眉道:這我又怎麽能猜到呢


    裴徽目光冷然,聲音裏帶了一絲嘲諷道:依照我看,這和郭家那些兒子有關。


    裴寶兒眼睛一亮,隨即搖了搖頭道:不,這不可能,這女子看起來隻是出身尋常,怎麽會和郭家人有什麽交往。


    裴徽諷刺地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剛才我還不能肯定,可是現在我卻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裴寶兒不禁揚眉問:什麽猜測


    裴徽目光深沉地道:剛才我特意選了此處,就是讓她聽葉芙蓉的曲子,卻不想葉芙蓉正好遇上負心郎,演了這麽一出血濺當場的好戲,你剛才有沒有看見她的神情若是納蘭雪沒有切僧痛,又何必表現得這麽震驚呢


    裴寶兒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卻是如此,當納蘭雪聽到葉芙蓉唱詞的時候,她原本要離去,卻站住了,而當她看到葉芙蓉竟然當場自盡的時候,納蘭雪的神情更是叫人覺得憤懣,而那憤懣之中又似乎添了一分怨恨,可是這怨恨肯定不是針對葉芙蓉的,那個負心郎和她也沒有關係,這隻能說明她有同樣的遭遇。裴寶兒慢慢地站起來,微笑道:二哥是說,這個女子和郭家的某個兒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見裴徽淡淡地道:郭家的另外三個兒子沒有娶妻,所以應該談不上負心。真正娶妻的隻是郭家的兩位長公子,而郭大公子與大少夫人江氏青梅竹馬,感情也很要好,所以容不得這女子插足,那麽隻有一個可能。


    裴寶兒笑道:隻有郭衍了,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不過卻也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那郭家二公子從前好像不太樂意娶陳小姐。


    裴徽笑道:是啊,年少風流嘛,總會招惹一些女子,可是這在家風嚴謹的郭家來說就是很麻煩的事。


    裴寶兒想了想,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可是納蘭雪不肯承認這一切,咱們怎麽辦呢


    裴徽冷冷一笑,她不肯承認,是不相信我們,我自然有辦法撬開她的嘴巴。縱然隻是青年男女互訴衷腸,我也能給他辦一個負心薄幸的罪名


    裴寶兒喜道:這樣才好,好好利用這件事,足以讓郭家人身敗名裂。


    李未央當然聽不見裴寶兒和裴徽的對話,可是她看見了剛才的那一幕,隱隱覺得不對勁,同時看到納蘭雪飛快的下了樓。趙月不禁開口道:小姐,要不要我攔下那位姑娘


    李未央目送著納蘭雪的身影離開了茶樓,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道:該走的總是要走,留是留不住的。她看得出來,納蘭雪是個倔強的女子,不然那一日她也不會堅持不為自己診治,更不會一見到郭家的人立刻轉身離去,這實在是太奇怪,而剛才的那一幕,讓李未央心頭浮起了隱隱的念頭,這個神秘的女子,她的身份馬上就要浮出水麵了。


    黃昏之後,納蘭雪出了城一路向郊外走去,這時候天色已經逐漸的暗沉下來,官道之上已經漸漸看不到人了,納蘭雪看了一眼天色,並不停留,隻是繼續向前走著,而就在此時,她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不禁回頭一瞧,卻是一個錦衣公子帶著四名護衛,騎著快馬向她飛馳而來,那帶頭的錦衣公子率先跳下了馬,笑容可掬地站在她的麵前。雖然天色已經黑了,可他站得很近,讓納蘭雪吃了一驚,這個人她是認識的,就是白天認識的裴徽。裴徽向她微微一笑道:納蘭姑娘,我想起有件事還要對你說。


    納蘭雪一愣,對裴徽道:可是令妹的病情


    裴徽搖了搖頭道:不,是關於郭家的一些事。


    納蘭雪麵色一變,隨即快速地越過她向前走去,裴徽卻攔住她道:納蘭姑娘,心中有怨為何不向我說呢也許裴徽能為你解決難題呢


    納蘭雪一驚,隨即勃然變色道:我說了,這是我的事,和別人無關。說著她推開了裴徽。可是就在此刻,一把長劍從後而出,突然橫在她脖子上,她猛地轉頭,大聲道:你想要做什麽


    裴徽淡淡地一笑,納蘭小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隻能讓你跑這一趟了。


    納蘭雪不禁惱怒道:你要挾持我,你究竟有什麽目的裴徽卻是不說話,拍了拍手掌,原本身後跟著的四名護衛,便快速撲了上來,將納蘭雪綁的結結實實。納蘭雪看著身上的繩索,不禁冷笑道:裴公子預備就這麽帶著我進城嗎


    裴徽微微笑道:我在城外有一處別莊,最適合靜養,納蘭小姐請吧。話一說完,卻見到黑暗之中突然閃出了數十名身影,裴徽雙眼一眯起,卻不說話。郭澄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笑得如沐春風道:裴公子,咱們又見麵了。


    裴徽心知中計,冷笑一聲道:你們是故意放她誘我的嗎


    郭澄冷笑一聲,卻不回答,他抽出長劍,氣勢如虹地向裴徽攻了過來,裴徽感到那一道寒光衝了過來,暗道不好,他今天本就是為了對付一個弱女子,這是一件極為容易的事,他又不願意驚動別人,才會隻帶四個人便追了上來,此刻見到郭澄劍光如電,向自己身上刺來,他不由也抽出長劍,隻聽到叮叮叮的聲音,兩人一時之間過了數招。裴徽知道自己今天中了對方的陷阱,而這裏一定還有許多高手,一旦不注意,就會被他們群起而攻之。所以他咬緊牙關,一上來就是奪命的招數,為的就是讓郭澄與他纏鬥,形成不可插手的局勢。


    郭澄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反而步步地後退,試圖拉開與他的距離,裴徽怎麽會讓他如意,上百招之後,兩人還是近在咫尺的纏鬥。旁邊的郭導和郭敦站在一旁卻沒上前去,隻是分散了護衛,守住四周,防止裴徽逃跑,裴徽大叫一聲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麽卻聽見有一個女子的聲音柔和地回答道:裴公子夜晚出來,卻在官道之上遇上了一夥劫匪。不小心丟了性命,你說這個戲碼是不是很有趣


    這個聲音,裴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李未央的聲音看樣子,對方就在這裏等著他呢,裴徽冷笑一聲,劍招突變,振起一陣寒光,如同石子透入湖中濺起圈圈漣漪,筆直向郭澄刺過去。郭澄一聲爆喝,拔地而起,長劍從空中快如閃電一般斬下去,裴徽連忙轉了招數,橫著阻擋。縱然他武功很高,卻接的十分吃力,那強勁的劍氣卻硬生生震得裴徽踉蹌地後退了三步。裴徽目中一閃,一個轉身,突然側步,將長劍加在了納蘭雪的脖頸之上,長喝一聲道:李未央,你就不顧她的性命了嗎


    郭澄一驚,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李未央,李未央目光如水,隻是冷淡地看著裴徽,兩人竟然對望了一眼。


    李未央,裴徽先是笑了笑道:郭小姐,在下不過是想要借納蘭姑娘一用而已,你何必這麽緊張呢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裴公子今天下午做了一場戲,戲很好,連我都很動容呢,所以我才追了上來,想看看你能不能將這偽善的戲碼演下去,誰料你晚上就準備硬來了,這可大失水準啊。


    裴徽看著李未央,目光之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道:看來我是棋差一招了,不過,若是你想要我的命,那這位納蘭姑娘就要替我陪葬了。


    李未央輕輕地一笑,隨即搖了搖頭道:裴公子的確心思狠毒,可惜打錯了主意。這位納蘭姑娘跟我有什麽關係她不過是個誘餌,使得裴公子上當罷了。


    裴徽麵上一變道:你說什麽


    李未央笑了道:難道裴公子你不知道,這個納蘭姑娘已經和我在青州城結識了嗎這回她來郭府就是來找我的。


    裴徽死死地盯著李未央,似乎想從她的目光之中尋找出一絲端倪,可是李未央神情十分的平靜,讓他根本什麽都看不出來,他突然意識到,也許自己是中了對方的奸計,李未央故意下了個套子,讓他自以為聰明的上了當,眼前的局勢,分明是想要置他於死地。他的長劍在納蘭雪的脖子上輕輕一劃,那雪白的脖頸之上立時就多了一道傷口,血流不止。納蘭雪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


    裴徽的行為讓郭家的三位公子神情都是一變,隻有李未央輕輕地笑了笑:納蘭姑娘不過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她既然收了我的錢財,血濺當場我也沒有什麽對不起她的,裴公子若是要動手,那就請便吧。


    裴徽不由得十分惱怒,他沒有想到李未央絲毫不在乎納蘭雪的性命,心念急轉,厲聲道:李未央你果然行事狠辣,手段高超,隻不過,這世上未必世事都如你所願的說著他一把將納蘭雪猛地推了過來,隨即飛快往後退,毫不猶豫斬殺了一名郭府護衛就要逃竄出去。就在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郭導卻突然站到他的麵前,郭導冷笑一聲道:是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怎麽知道你一定是那隻黃雀呢說著已經給了裴徽狠狠一劍,裴徽沒有料到對方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打算,中了這一劍,猛地摔倒在地下。他目眥欲裂地看著眼前的郭導,今天就是他的殞命之時嗎他裴徽一世英名,竟然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就葬送在了李未央的手上,怎麽不讓他恨得咬碎牙齒


    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突然聽到一聲清越的聲音道:劍下留人。


    李未央抬起了眼睛,卻看見一輛馬車停在了麵前,馬車之上掛了兩盞金製的燈籠,那車簾子輕輕的動了一下,車上的人下了馬車,姿態悠閑地走了過來。這人的麵容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他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穿紫袍,體態修長,臉上的五官十分立體,鼻梁挺直,微帶笑容,秀美斜飛,更襯得有一種風流姿態。他緩緩地走來,如行雲流水,風韻天成。這時候,裴徽已經開口叫了一聲:大哥卻是十分的驚喜。


    原來此人便是裴家的大公子裴弼,原本是二房的長子,後來卻被過繼給柱國大將軍裴淵的那一位公子。李未央微微一笑,溫和地道:原來是裴大公子,郭嘉有禮了。


    裴弼拱手作揖道:早已久聞郭小姐大名,此處終於見了麵,果然應了那句老話,聞名不如見麵啊。


    李未央是曾經聽說過裴弼裴公子的,隻不過關於他真實的事跡很少,因為他一直在溫泉山莊養病,但有些事情倒是有跡可循。從前若是有人敢對裴淵稍有不敬,裴淵便會想方設法將他置於死地,隻要他覺得有誰對裴家的權勢地位有所威脅,便會痛下殺手,不管是朝中大臣還是皇親國戚,都不能幸免,可是這兩年,裴淵的行為卻跟以前大相徑庭,表麵看他的手段似乎是溫和了,可是在李未央分析了這幾年他的一些行事之後,卻覺得他不是變得溫和了,而是變得更加狡詐了,所有的罪他的人都是死在了別人的手上,裴家人沒有沾染半點血腥,這樣看來,似乎有人在裴淵的身邊出謀劃策


    裴弼聲音溫和,而且低沉動聽,他微笑道:舍弟對郭小姐無禮了,不知你可否看在我的麵上,放他一馬。


    李未央微笑著道:裴公子過謙了。對方舉止優雅,神情溫柔,卻不知怎麽的讓人渾身發毛。她略一停頓,繼續開口道:裴二公子為人太過死心眼,很多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他卻始終念念不忘,不過既然裴公子開了口,我又有什麽過錯不能原諒呢說著她一揮手,郭導便放開了架在裴徽脖子上的長劍。


    裴徽站了起來,惱恨地捂著傷口,瞪了一眼李未央,勉強支撐著走到兄長身邊。


    李未央笑容卻和煦。裴弼看著李未央的眉眼,神情溫柔像是很感慨道:郭小姐豆蔻年華,如花似玉,隻不過再漂亮的女子也敵不過似水流年,郭小姐可要珍惜現在的好時光。他話說得頗有深意,態度卻始終很溫和。


    李未央也看著對方,臉上始終帶著溫柔的笑意,慢條斯理地道:聽說裴大公子身體不是很好,一直在外養病,這一次回到大都來,莫非裴家有什麽事嗎


    這女人真是喜歡睜眼說瞎話,明明是她害死了裴家幾個兄弟,可是現在看來,她的表情竟然是十分的溫和,仿佛毫不知情的模樣,裴徽恨不得拿起長劍在對方的臉上劃兩刀才覺得解恨,可是他想到李未央的手段可怖,還真沒那個膽子。


    不過些許小事,無阻掛齒。裴弼轉頭對裴徽道:郭小姐深明大義,這一回原諒了你,下一次你可要親自向她賠罪啊。


    裴徽低下了頭,卻連看也不看李未央,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前那些鎮定從容到了裴弼眼前,卻都不見了。李未央看著他的神情,不禁微微含笑,心底卻起了警惕,這個裴徽已經算是十分狡詐的人,可是他到了裴弼麵前,卻像是個孩子一般,連話都不敢說,而這裴弼明明瞧見這裏刀光劍影,卻依舊談笑風生,可見這他才真正是個非凡的人物。


    裴弼向李未央輕輕一拱手,瀟灑地帶著裴徽回到馬車之上,馬車噠噠地走遠了。


    旁邊的郭導開口道:為什麽要放了他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你以為他真是單槍匹馬來的嗎


    郭導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道:你也太過謹慎小心了,若是真的拚起來咱們未必會輸。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我已經答應過父親,不能再做任性妄為的事。我將你們帶出來,就要讓你們平安的回去。她說完這句話,倒顯得她的年紀比他們大很多。


    郭導腹誹了一句,卻不說話了,這時候,郭澄走了過來看著李未央道:你瞧那納蘭姑娘該怎麽辦呢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知道她姓納蘭,卻不知道她具體叫什麽。納蘭雪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她彎下腰,抽出包裏的止血散,自己給自己上了藥,隨即背起了包袱,轉身便要離去,顯然是不預備和李未央他們說任何一句話。


    李未央輕輕地一笑,開口道:納蘭姑娘,請你等一等。


    納蘭雪止住了步子,回過頭來,那一雙清澈深邃眼眸看著她,李未央微笑著看向對方道:納蘭姑娘,你就真沒有看出,今天那個農婦和小女孩在你眼前表演,為的是引出你嗎


    納蘭雪愣了愣,搖了搖頭,若真如此他們也太會演戲了。更何況,對方又是如何知道她會治病的呢


    通關文書上應該有你的身份,裴徽早已知道你是個大夫。李未央嘲諷地一笑,開口道:不光是那對母女,還有茶樓裏的葉芙蓉。


    納蘭雪一怔,隨即驚訝道:你是說她的故事也是假的嗎


    李未央笑著搖了搖頭道:故事是真的,卻是有人故意讓你瞧見。


    納蘭雪麵容漸漸的沉寂下去,李未央微笑道:所以,下次還有這種事,納蘭姑娘最好不要多管,好人不是好做的。


    納蘭雪看了李未央道:下次還有這種事,我還是會管。


    哦李未央看著她,似乎有幾分興致。


    納蘭雪麵目表情地道:不是世上的每個人都是有目的的,若不是和郭家牽扯到了一起,隻怕那個裴公子根本不會對我這個尋常人感興趣,下一次若是碰到有人受傷,我還是會管,郭小姐或者看慣了殺戮,所以看誰都是有陰謀的,我和你不同,我隻是想要過好自己的日子,不用去想那麽多。說著她已經轉身要走。


    李未央卻輕聲地歎息道:納蘭姑娘這是要往何處去


    納蘭雪頭也不回地道:我要離開大都,再也不會回來了。


    李未央卻是笑了:裴家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納蘭雪回過頭來看著李未央道:剛才你不是已經向他說過,我是你安排來故意誘他上當的嗎


    李未央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含著一絲冷冽:這種話隻能騙得過裴徽,騙不過他大哥裴弼,若非如此他怎麽會及時趕到這裏等他們想明白了一切,肯定會繼續找你,你一個弱女子,又能躲到哪裏去呢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隻黃雀,現在看來不過是螳螂而已啊?


    ?


    看著李未央自嘲的一笑,看得納蘭雪一怔一怔,納蘭雪略猶豫道:我會盡快離開此地,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給你添麻煩的或許是我們,希望納蘭姑娘能夠跟我回郭府去,把事情說清楚了。


    納蘭雪麵色一白,在月光之下,她的眼睛裏似乎隱約有淚光,可是她猛地眨了眨,那淚光消失了,麵容重新變得冷淡:不,我本就是鄉野之人,根本不配和郭家人扯上關係。從哪裏來,就該回哪裏去,郭小姐不必為我費心了。


    李未央看著她,一字一字地說道:你明知道自己會有生命危險,也明知道裴家人不會放過你,你還是要離開,是怕麵對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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