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的目光在元烈的麵上掃了一眼,語氣卻十分平靜:這件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請二嫂來,當麵說清楚比較好。


    齊國公看著李未央,隻覺得她那一雙清亮的眸子裏似乎流露出一絲極端複雜的神色,他蹙起了眉頭,眼前這件事分明是很清晰了,為什麽嘉兒還會說出這樣的話呢。他猶豫了片刻,出於信任,點頭道:既然嘉兒這麽說,那咱們就請陳家人來,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


    李未央不再開口,郭夫人的目光愈發的疑惑,可是,無論她如何詢問,李未央都沒有透露一個字。


    一個時辰之後,陳靈陳夫人以及陳冰冰一同到了郭府。婢女送上了茶,隨即便全都退了下去。齊國公看著陳靈,開口道:尚書大人,這一回請你來可知道是為了何事嗎


    陳靈麵上掠過一絲驚疑,難道郭家是為了追究這一次陳留公主大壽,他們沒有來祝壽的過錯嗎可是,郭陳兩家如今已是徹底的交惡,他們陳家不來,郭家又有什麽理由置喙心裏雖然是這麽想,可是看到旁邊麵色蒼白的女兒,陳靈咽下了這口氣,臉上勉強帶了一絲笑容道:郭兄,今日我是另有要事,才


    齊國公擺了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靈疑惑地和陳夫人對視了一眼,這才開口道:那麽郭兄所指的到底是什麽


    特意把陳家人請到這裏來心高氣傲的齊國公難道要對陳家人低頭嗎就算如此,他也該隻請陳靈一人,為什麽要把其他人一起叫來陳靈心頭更加覺得奇怪,可是他在齊國公的臉上卻是什麽也看不出來,他頓了頓,繼續問道:還是為了郭衍和冰冰的事情話沒有說完,陳冰冰卻心頭一跳,猛地抬起了頭來。


    齊國公歎了一口氣道:把人帶上來吧。立刻有護衛將一名女子扭送了上來,那女子跌倒在地上,卻是一言不發,麵色慘白的模樣。陳夫人一下子認出了此人,不禁失聲道:福兒,你怎麽會在這裏福兒低下頭,卻是不敢去瞧陳夫人,肩膀上還是血流如注,狼狽不堪。


    陳冰冰最為吃驚,看了一眼自己的貼身婢女福兒,又看了一眼齊國公,神情之中流露出一絲驚疑。


    齊國公冷聲道:我想這個婢女你們應該是認識的,不需要我介紹了吧。


    陳靈當然知道,這福兒是陳家當年給陳冰冰陪嫁的心腹婢女之一,從小在冰冰的身邊長大,如今又為什麽會是這副姿態出現在郭府呢陳夫人不禁沉下臉,嗬斥道:賤婢,難怪從今天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你到這裏幹什麽來了


    李未央目光冰涼,聲音卻十分柔和,叫人聽不出她的半點心思,道:陳夫人不必動怒,今天在公主的壽宴之上發生了一件事,陳夫人想必還不知道吧。


    陳家人的麵色更加疑惑,顯然還不知道郭府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郭夫人神情難得陰沉不定,道:今天本來是公主的壽宴,可是晉王殿下卻突然遇刺,又有人說起那刺客逃進了郭府,為此太子招來禁軍將整個郭府搜查了一遍。


    陳靈心頭一驚,向齊國公道:此事當真麽


    齊國公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止如此,就在太子搜查刺客的時候,這丫頭突然跑了出來,告訴那些禁軍說我們郭家窩藏了郭衍在府中,並且還親自為他們帶路,一路找到了地道,指正我郭家窩藏欽犯之罪


    陳靈額角青筋暴露,突突地跳著,他迅速轉頭,盯著福兒厲聲道:賤婢,你真的做了這種事


    福兒突然失聲痛哭,伏倒在地哀戚道:奴婢也是為了二少夫人著想,少夫人自從回到陳家中,整日裏都無法安枕,天天是以淚洗麵,奴婢實在是氣不過


    陳冰冰猛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地給了福兒一個耳光,直打得她半邊臉都偏了過去,難得疾言厲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難道我讓你去陷害自己的夫君麽


    福兒咬牙,卻是一言不發。


    郭夫人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情,對陳冰冰也產生了一絲難以壓抑的懷疑,冷聲道:冰冰,你為何還要惺惺作態這婢女分明就是聽了你的吩咐才來指正郭衍,我實在想不到,你竟然恨郭家恨到這個地步窩藏欽犯虧你說得出口這欽犯可是你的丈夫你的心腸,當真就如此的狠毒,非要我們全都命喪於此,你才高興,你才解恨麽


    郭夫人一字字一句句如同刀鋒一般,戳得陳冰冰心頭濺血,她淚如泉湧,不敢置信道:母親,我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嗎這兩年來我何曾有半點不盡心力是,我是怨恨納蘭雪,我是不希望再見到她,可是郭衍是我的夫君,我為什麽要害他,郭家是我的夫家,我又為什麽要害你們,這對我又有什麽好處畢竟我還沒有離開郭家,我還是郭家的一份子,不是嗎


    郭夫人冷笑一聲道:是啊,我也相信你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若不是因為有你的指示,福兒何至於會做出這樣的事,她一個區區的婢女,怎麽有這種膽子


    郭夫人這一席話說出來,陳家人的臉色都是十分難看。陳靈對著福兒惡狠狠道:你老實交代,可是你家少夫人吩咐你這麽做


    福兒隻是大聲痛哭,卻是堅決不肯再說什麽,一副委屈的模樣。眾人見她這樣,不免都懷疑福兒礙於眾人都在場,不敢背棄自己的主子,所以才一力承擔下來。現在受到逼問,她又不禁害怕起來,才會一言不發。郭澄上前一步,目光如炬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你不肯交代一切,今天你就別想活著走出這個大廳


    福兒渾身一抖,牙齒開始打顫,目光驚恐地看著郭澄道:三三少爺,奴婢奴婢她的話沒有說完,郭澄已經厲聲道:你還不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福兒像是終於忍受不住,一下子整個人都崩潰了一般,大聲道:是是少夫人指使奴婢這麽做的,奴婢是沒有法子呀


    陳冰冰聽了這一句話,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福兒,失聲道:你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些什麽,我何時要你去害我的夫君她仿佛獨自站在黑暗中,這個世界如此的寒冷,叫她幾乎承受不了。


    福兒卻是哀哭不止,頭在地上叩地砰砰作響,泣道:少夫人,奴婢不想背叛你,可是奴婢也怕死你從前那麽喜歡二少爺,如今就更加的恨他,得不到他也不肯讓納蘭雪取代了你的位置,所以你才會這麽做說著,她轉過頭,額前已經是鮮血淋漓,不斷地哀求道:老爺,夫人奴婢真的是無可奈何,奴婢也曾好好的勸說過二少夫人,可是她根本就不肯聽從奴婢的勸告,奴婢是什麽身份,又怎麽能阻撓主子的決定呢,所以,奴婢拚著一死,也隻好替主子跑這一趟了


    李未央看著福兒唱做俱佳的表現,卻是淡淡一笑道:哦事情果真如你所說嗎


    福兒看著李未央,隻覺得那冷眸之中透出了一絲寒光,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隨即鼓起勇氣道:小姐,奴婢絕不敢說半句謊言,這一切的確是二少夫人吩咐奴婢所為呀


    陳靈氣得渾身發抖,他轉過身去,狠狠給了陳冰冰一個耳光:不要臉的東西


    陳夫人心疼地摟過完全失神的陳冰冰,怒斥道:你這是幹什麽,糊塗了嗎


    陳尚書冷笑一聲道:夫妻之間的糾紛,本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她卻鬧到這個地步,簡直是貽笑大方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現在還敢指責我當初若非是你一力支持她,她又何至於在家裏哭鬧不休,絕食三日,非要嫁到郭家不可嫁過來之後,不好好做人家的兒媳婦,卻總是追究過去的事情,這也就罷了,不思悔改,竟然還命自己的婢女來陷害人家,難道真的要鬧得夫妻離散,家破人亡,她才開心嗎這樣的蠢東西,怎麽會是陳家的女兒


    陳靈字字如雪,酷寒如刀,陳冰冰看著向來疼愛自己的父親一副疾言厲色的模樣,卻是完全的呆住了,她實在是想不到事情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在指責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呢她顧不得和陳靈解釋什麽,一下子撲到福兒的身上,死死抓住她的衣袖道:這麽多年來我對你不薄,你為什麽要這樣害我,我何時吩咐你做這樣的事情


    福兒被她搖晃得臉色越發蒼白,似是十分驚恐道:二少夫人,奴婢一心為您,現在您可不能對我見死不救啊


    陳冰冰不懂福兒為何將這一切的罪過都推在了她的身上,她從來沒有吩咐過對方去陷害郭衍,更加不曾讓她在陳留公主大壽的時候回到郭家。她真的十分震驚,究竟是什麽人給了福兒好處,竟然能讓她如此反過來陷害自己。電光火石之間,過去的一切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她突然明白了什麽,淒厲道:福兒,你早就背叛了我現在,你是和外人聯合起來陷害我


    郭家的其他人卻是並不相信陳冰冰的表現,其實也不怪他們,郭夫人已經給了陳冰冰太多的機會,一次,一次,又一次,偏偏陳冰冰都讓她失望了,以至於這一回她再也沒辦法相信這個兒媳婦。不錯,過去的陳冰冰的確天真美麗,溫柔善良,又十分的活潑,很是討人喜歡。可是自從納蘭雪出現,陳冰冰就已經變了,她完全不像是以前那麽的善良,為了驅逐納蘭雪,她做了很多的錯事,以至於所有的人都開始討厭她,希望郭家與陳家的這樁婚事從來都沒有成真過。事到如今,郭夫人已經不再相信陳冰冰的任何一個字了,陳冰冰丟下了福兒,撲倒在了郭夫人的腳下:母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的眼中滿是悲傷,眼淚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打濕了她的衣襟,神情也是無比的痛苦,她想喊什麽,可是嗓子已經啞了,怎麽也喊不出來:過去我的確做錯了事,可是這一回,真的不是我母親,你相信我


    郭夫人垂下了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陳冰冰轉過頭,又抓住了陳留公主的衣擺,絕望地道:祖母,看在冰冰這麽久來服侍您的份上,為我說一句話吧


    陳留公主無奈地看著她,陳冰冰年輕的臉上竟也透出蒼涼之色,一隻手向著她伸出來,滿是祈求陳留公主搖了搖頭,終究隻是開口道:冰冰啊,你太讓祖母失望了。我以為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卻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麽糊塗的事郭家若是倒了,你陳家又豈能長久呢,中了別人的挑撥離間之計,你可真是個傻孩子


    陳留公主這麽說著,已經是一副絕對不肯相信陳冰冰的模樣。陳冰冰無奈,轉眼瞧見江氏站在一旁,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膝行過去,死死地攥緊了江氏的裙擺道:大嫂,我是無辜的,你相信我


    江氏怔怔地看了許久,嘴角忽然有一絲憐憫。不管陳冰冰做錯了什麽事情,江氏覺得自己都能夠原諒她,因為同樣是女子,她可以體諒對方那種心情。沒有一個人能夠容忍自己的夫君心中思念著他人。但這一次她真的做得太過分了,以至於如今祖母和母親都不肯再原諒她,她又如何說自己相信對方呢。所以她一言不發,隻是輕輕地揮開了陳冰冰的手。


    陳冰冰沒了支撐,一下子跌倒在地。她的目光在郭家每一個人的麵上掃過,原先直衝頭頂的悲憤此時都消退下去,比方才更深卻更平靜的一種絕望慢慢籠罩了她,因為沒有一個人出聲,沒有一個人看她,沒有一個人說相信她。此刻她已經是孤立無援,絕望到了極點,她不明白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見有腳步聲在耳畔響起,猛地抬起頭來,卻看見了一個最不可能出現在她麵前的人。李未央將陳冰冰從地上扶了起來,柔聲道:二嫂,我相信你。


    陳冰冰看著李未央,她萬萬想不到,此刻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的人竟然是一直維護著納蘭雪的小姑子。為什麽,李未央不是十分同情納蘭雪嗎,現在她怎麽會無緣無故的開口幫助自己呢。陳冰冰看著李未央,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李未央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冰冰道:二嫂,你先站起來,坐到一邊去。


    陳冰冰抓住了李未央的手道:你真的相信我嗎她的眼中充滿了絕望,李未央此刻就已經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李未央點了點頭,神色平靜道:是,二嫂,我相信你。


    陳夫人趕緊過來將陳冰冰攙扶到了一邊,看著李未央的神色之中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一絲感激。她沒有想到在郭家居然還有人能為自己的女兒說話,說實話,到了現在連她也不敢確定陳冰冰是否真的無辜了。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對郭衍那是十分的癡情,人若是用情到了極處,做出什麽樣的傻事,都是不奇怪的。


    郭夫人看著李未央道:嘉兒,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李未央輕輕地一歎:母親,我相信二嫂雖然糊塗,但卻不會做出今天這樣的事情。


    郭澄不禁開口道:可是,鐵證如山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三哥,我說相信二嫂,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深愛著二哥。納蘭雪是情敵,所以陳冰冰才會動了除掉她的心思。可是郭衍呢,陳冰冰心心念念的要嫁給他,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以絕食相逼。可見她對郭衍愛得極深,嫁進來兩年,陳冰冰做盡了一切,隻為了讓郭衍開心,為了讓郭家的每一個人接納她。這樣的一個人,你可以懷疑她心思毒辣,也可以懷疑她不擇手段,更可以懷疑她不是一個好人,但你絕不能懷疑她對郭衍的一片真心,這才是李未央相信她最重要的理由。所以,李未央看著眾人,目光冷淡道:就憑著二嫂對二哥的那一份真情,我相信今天這件事情與她無關。


    眾人聽到這裏,神色都產生了極大的變化,郭夫人搖了搖頭道:不,嘉兒,你隻是猜測而已,你二嫂做的糊塗事也不止這一樁了,這福兒可是她的婢女,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教唆這丫頭做出這種事來呢。


    李未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是啊,究竟是誰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非要將郭家置於死地不可呢。


    郭夫人聽了這句奇怪的話,隻是看著李未央,看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純黑瞳子,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說什麽。


    李未央卻沒有回答眾人的疑問,她隻是看著門外,靜靜地道:二哥,我想你應該知道一切,對不對。


    門外,果然見到郭衍緩步走了進來。


    陳家的人見到了郭衍,麵色都是一變,尤其是陳冰冰,她盯著郭衍,淚如雨下,幾乎是已然癡了。郭衍看了陳冰冰一眼,目光最終卻是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神色極為凝肅:是,我知道今天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了。


    元烈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在李未央阻止他說出一切之後,他目睹著眼前發生的經過,突然就悠然歎了一口氣,卻瞧見李未央微微一笑:二哥,你願意把一切都說出來麽


    郭衍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早也應該做一個了斷了。他這句話說完,便吩咐人道:去將納蘭姑娘請來。


    郭夫人聽了,麵色頓時變了:衍兒,你這是做什麽讓陳冰冰和納蘭雪坐在一塊兒麽,這簡直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想象的事情,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這兩個人如今已經是勢同水火了。郭夫人這麽想著,剛要阻止郭衍,卻見到他向自己搖了搖頭。


    郭衍神色凝重,認真道:母親,如今的局勢,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希望你不要阻止。


    郭夫人神色愕然,隨即便沉默了。郭家的每一個人,都靜靜的等待著。此刻在這大廳之中,是一片的死寂,就連那福兒也是瑟縮在那裏,一個字都不敢說了。不多時,便聽見輕輕的腳步聲,納蘭雪出現在大廳門口,她滿身白衣,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她隻是向廳中的眾位長輩從容行禮,隨後她便看向郭衍道:找我來有什麽事麽。


    郭衍深深地望著她,目光之中是說不出的複雜,他開口道:是,我今日有話要說,你坐下吧。


    納蘭雪坐到了一邊,卻是離陳家人遠遠的,神色十分的平靜,讓人絲毫也瞧不出那一雙靜謐的眸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人都到齊了,元烈的目光在眾人麵上環視了一圈,卻是輕輕一笑,看來這一場戲,今天終於演到了最。


    在眾人的沉默之中,郭衍終於道:那一年,我在戰場上受了傷,又和自己的副將失散了。不得已,隻能喬裝打扮,化妝成普通的士兵,想要找一戶人家養傷,後來收留我的,就是納蘭雪。在那三個月之中,我逐漸喜歡上了她,並且向她表白,原以為她不會喜歡我這麽一個刀口舔血的人,可是最終她的回答卻讓我欣喜若狂。短短的相處,我們就已經私定了終生,這件事情,後來被納蘭家發現了,讓我意外的是,納蘭老爺並沒有責怪我,他默許了我和納蘭雪的婚事,隻不過特意囑咐我,不可以負了她的女兒。為了讓納蘭家放心,我寫了一紙婚書,保證一年之後,將會來迎娶納蘭雪,後來因為戰事緊急,我就匆匆回到了軍營之中。這件事情十分的隱秘,除了寫信報給父母親知曉外,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但是後來因為母親生病,所以我急忙趕回了大都,也就是在那時候我才知道,冰冰非要鬧著嫁給我的事情。


    當郭衍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經帶了一絲說不清的自嘲:當時我鬧得很凶,死活也不肯迎娶冰冰。有一天晚上我獨自一人意圖想要離開郭家,去尋找納蘭雪,可是就在那一天卻是被母親發現了。我以為她會責怪我,甚至告訴父親,可她隻是替我整理了行裝,又塞給我銀票,告訴我以後要好好的對待納蘭姑娘,不要辜負她,不管在何處生活,都不要再回到大都來。等我策馬走出了二百裏,到了天亮的時候,我才猛地驚醒,不能就這樣離開大都,母親可以放我走,是得到了父親的默許,他們是出於一片愛子之心,同樣的,我對郭家也負有責任,我不能那麽自私,我必須為他們著想。我愛納蘭雪,可是我也愛郭家的每一個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親人,因為我而受到責難。所以,我給納蘭雪寫了一封信,告訴她,我已經不能再娶她了。而後我就回到大都,迎娶了冰冰,後來發生的事情,其實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陳冰冰看著郭衍,那神色之中似乎有說不清的痛楚。


    納蘭雪神色平靜,她可以理解郭衍當時的心情,也可以想象他做出這個決定是多麽的艱難。可是,她依舊不能原諒他。正因為這份不原諒,才促使他們走到了今天,如今,已經再也回不了頭了。


    李未央看著郭衍,忽而笑了,她五官十分的美麗,鮮少有尖銳的表情,可是此刻唇角輕輕一揚,卻是笑得異常冷酷。在那冷酷的笑容之中,薄唇扯出優美的弧度,一字字盡是冰涼:二哥,害你的人是誰


    郭衍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他垂下了眸子,一言不發。


    二哥,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我猜你就知道了一切,可是,你卻什麽都不肯說,是因為你對這個人十分的愧疚。你早就猜到是誰吧。


    郭衍歎了一口氣,他幾乎不能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妹妹,其實,他知道的並不多,是直到今天,他才敢確定心中的猜測。


    李未央緩緩地走了過去,長長的裙擺在地麵上劃過,她平視著對方,冷聲地道:二哥,我希望你將一切都說出來,將你心頭的懷疑說出來


    麵對如此咄咄逼人的李未央,就連郭衍也不禁顫動了一下。


    郭夫人充滿疑惑地看著李未央,她根本不明白李未央為什麽突然這樣逼問郭衍,她開口道:嘉兒,你究竟和你二哥說什麽,為什麽我都不明白呢


    李未央轉過了頭,她的聲音變得極為冰冷,甚至隱隱壓抑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憤怒,她開口道:能夠讓二哥如此愧疚的人,能夠讓他明知道一切卻不肯說出來的人,這大廳上,還有第二個麽


    眾人的目光全部唰地一下落在了納蘭雪的身上,納蘭雪並沒有被李未央的氣勢嚇到,她隻是微微一笑道:郭小姐的意思,是在懷疑我嗎。


    郭夫人吃了一驚,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地道:嘉兒,你這懷疑是不是也太匪夷所思了。


    李未央卻沒有看向其他人,她隻是盯著納蘭雪:納蘭雪,每一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可是當一切的真相被拆穿的時候,至少要有承認的勇氣。怎麽,你敢做卻不敢當嗎。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心裏最清楚了


    她輕輕的一句話,卻令得納蘭雪呼吸一窒,隨後靜了下來。納蘭雪望著李未央,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笑意,隻是那笑容卻是說不出的淡漠。很久之後,她才開口道:你果然是個很聰明的女子,世上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好,那我想看看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麽,說吧,將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李未央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是以為自己很聰明,所以我才相信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欺騙我,可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錯了,從一開始你遇到我,為我治病,就已經是一個圈套了。不,或許還更早一些,從太醫在我的藥中動了手腳,到我的病情加重,到你遇到我,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戲,是麽。


    郭夫人完全震驚地看著李未央,就在不久之前,李未央和納蘭雪感情還是十分的要好,如同至交好友一般,可是現在李未央口口聲聲的指責,讓郭夫人根本就沒辦法反應過來。隨即,她的表情一瞬間就變成了憤怒:納蘭姑娘,嘉兒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納蘭雪輕輕地一歎:郭小姐錯了。


    李未央揚眉:我錯了,哪裏錯了。


    納蘭雪隻是平和微笑道:事實上早在草原之行前,我就已經注意到了你。


    她這樣輕輕的一句話,將整個大廳的氣氛變得十分的陰沉肅殺。


    李未央的眼底閃過一絲異色,然後慢慢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


    納蘭雪靜靜地望著她,臉上從始至終是帶著笑意的。


    李未央又繼續說下去,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的鎮定,但此刻縮在袖裏的手指也在不受控製的握緊了,聲音宛如纏繞在地底多年的種子,掙紮著終於浮出了地麵:你替我治病,然後尋來郭家,明明知道二哥已經娶了妻子,卻還是轉身就走,故意引起我對你的好奇,誘我追蹤而去。然後,還安排了與裴徽的相識,故意和他聯合起來演了一場戲,讓我以為裴徽意圖利用你來打擊二哥,打擊郭家。接著,我信以為真地去收買你安撫你,你接受了我的好意,又在我麵前撕毀了婚書,自然是為了博取我的信任。可笑,我竟然相信了你,還送給你一座藥堂,這樣,你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留在大都。


    就在李未央說話的時候,外頭卻突然轟隆隆的一聲,突然響起了雷聲,驚動了所有人,緊接著雨水轟然而下,像是要傾倒所有的憤恨一般。整個大廳都靜悄悄的,所有的人都詞窮聲啞,唯一一個說話的人,則是滿腔惱怒。


    這時候李未央隻覺得心頭十分的憤怒,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可以欺騙她從來沒有可是偏偏她卻相信了納蘭雪,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現在還能保持這樣的平靜,平靜得就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她的聲音越發冷凝:為了取信於我,你確實花費了一番心機,甚至不惜讓那裴徽來陪你演戲,好一出苦肉計呀,使得我主動將你留在眼皮子底下監視。然後,便是五哥的受傷,甚至連那逍遙散都在你們的預料之中,你們的計劃一步一步地推動著我,讓我鬼使神差地去請了你,一點點地主動去靠近你。這心思的把握,分分寸寸絲毫不差,如此縝密,實在是叫我歎服


    郭夫人完全愣住,她看著納蘭雪,實在想不到這一切竟然都是一個陰謀,一個陷阱,而且這納蘭姑娘,根本不像是這樣心急叵測的人啊然而,李未央要說的不止如此。


    等你為我五哥治好了病,我自然會對你感激涕零,原本的三分好感,也變成了八分。這時候,你再故意設計陳寒軒上門挑釁,讓我二嫂知道一切,依照陳冰冰的性格,她會做出什麽來,其實早就已經很明顯了。你讓這個丫頭說著,李未央的手指指向了旁邊一直不做聲卻麵色慘白的福兒,道:你讓這個丫頭在二嫂的身邊不斷的挑撥離間,疏遠二嫂和郭家之間的關係,把我們每一個人都變成她的敵人然後便可以誘使二嫂對你動手我早該想到這一點,二嫂隻是驅逐你出京,她並沒有想要你的性命,如果她真的想殺你,憑借陳家的財力,哪怕有我護衛的保護,你也未必能逃出生天,更何況還那麽巧合,居然讓你遇見了元烈一次一次逃脫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巧合的事情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才能安排的如此天衣無縫,不露痕跡


    納蘭雪淡淡地一笑:不是天衣無縫,不露痕跡,而是剛開始,你就對我產生了同情,所以你相信我,不是麽。


    李未央想要冷笑,可惜唇角還沒有揚起,就變成發不出聲音的一記歎息:是,接下來就是你受了重傷,讓我對你的同情一下子攀到了巔峰,與此同時,我也就更加的怨怪二嫂,不能原諒她。站在我的角度,我本可以不參加這樣的事情,可是人都有憐憫之心,都有義憤之心,或許,你正是挑動了我那一顆心的人,以至於我完全站到了你這邊,甚至一葉障目,看不到二嫂的痛苦和掙紮。再然後,就發生了二哥的事,他被人構陷,說是他殺了主帥,又帶著十萬人意圖叛逃。是你們逼著他回到大都,又一步步地逼著他藏回郭家。


    哦,對了,上次那一件事,在別院裏你剛剛見完了二哥,隨即便有人搜查了那座別院,這事情做得太過明顯,二嫂當然會懷疑你,誤以為是你所為。你正可以反過來利用我的多疑,利用郭家對你的善意,將一切推到二嫂的身上,說她是因為嫉妒,才會誣陷於你。這樣一來,我們對於二嫂的耐心也就消失殆盡了。等到二哥發現一切,知道你的委屈你的無奈你的痛苦,他當然不可能再和二嫂繼續這段婚姻,等到二嫂離開,就是你動手的最好機會,我說得對麽


    李未央一字一字,而那福兒卻像是被勾起了什麽恐怖的記憶一般渾身顫抖著,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


    納蘭雪輕輕地一笑,就在這時候,隻聽見轟隆隆的一聲,電閃雷鳴的瞬間,閃電幾乎照破了窗紙,仿佛連每一個人的心也跟著裂開了一般。傾盆大雨嘩嘩而下,隻聽見納蘭雪的聲音極為沙啞,每個字都是從齒縫裏逼出去的一般:你說得不錯,可是,你有證據麽。


    李未央笑了,笑容裏是比納蘭雪更為鎮定的冷漠:其實早在太子搜查了郭府卻是一無所獲之後,你不就應該知道事情早已敗露了麽,又何必問我證據呢。


    齊國公開口道:嘉兒,你到底有什麽證據


    李未央看向旭王元烈,元烈微微一笑,從袖中甩出了一封書信,啪的一下落在齊國公麵前的桌子上。齊國公抽出了書信,仔仔細細地看完,麵色卻是一下子變得極為蒼白,他看著元烈,聲音有一絲顫抖道:這這是何物


    元烈隻是一笑,眼神冰冷道:這封書信本該在齊國公的書房被太子的禁軍搜出來,好在我及時下手,悄悄地藏起了書信,以至於他們一無所獲,你說,若是被太子發現了這封書信,郭家會如何呢


    郭衍咬著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不看任何人,也不想聽見任何的聲音,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尊石像一般。


    齊國公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郭夫人充滿疑惑地上前看了一眼那信紙的內容,陳留公主連忙道:究竟是什麽


    郭夫人的聲音也在顫抖,道:是國公爺和赫赫國君之間來往的密信,還有印信


    陳留公主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摔裂在地上,聲音整個都在打顫,不敢置信:你們說的是什麽,怎麽可能


    陳靈卻是明白了一切,他目光冷凝地看向了納蘭雪,冷冷道:看來,是這位納蘭姑娘將這封書信放在了齊國公府的書房,意圖誣陷國公爺和赫赫有勾結。這樣就能解釋郭衍為什麽要謀殺主帥,甚至帶兵叛逃了,這等於是昭告了天下,齊國公府有叛國之嫌


    這句話說完,大廳之中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極端的凝重,每一個人都用極端陌生的眼神看著納蘭雪。尤其是郭夫人,她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地步,所以,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身體搖搖欲墜。


    隻聽見李未央輕聲道:若要藏這封書信,這個人必須在郭府,若要知道二哥藏在地道裏,這個人也必須在郭府往日裏書房守衛森嚴,尋常人很難得手。而事發之時,太子帶著人來搜查刺客,所有的郭家人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去保護二哥,絕不會想到有人會趁亂在書房藏下這封書信,以至於給了納蘭雪可乘之機。她正是趁著這個機會,將書信藏在了書房,意圖讓禁軍找到我們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二哥身上,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舉動,這就是最大的漏洞。我之所以不懷疑二嫂,是因為她並沒有機會這樣做,因為她早在數日之前就離開了郭府,試問她如何藏下這封書信呢能夠這麽做的人,隻有納蘭姑娘一個了


    李未央說到這裏,聲音已經是冰寒到了極點。此時窗外的風雨像沒有明天一般的肆虐著,豆大的雨點敲打著窗戶紙,讓人覺得下一刻那風雨就會破窗而入。這個夜晚,整個大廳陷入一片死寂,空氣變得徹骨的冰寒,所有的人都久久不言。


    突然的,納蘭雪笑了起來,笑聲悠然,接著一點點變成了自嘲,冷笑,最後是放聲大笑,所有人都向她望了過去,隻見到納蘭雪笑得幾乎都坐不住了。


    ------題外話------


    納蘭姑娘不是來報仇的,你們猜錯了,還有,我很喜歡納蘭雪,目前為止所有人物裏,我最喜歡的就是她了,你們這些渣渣,不會明白我的憂桑,不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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