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衿離去之後,郭導便立刻開口道:嘉兒,如今這局勢不大穩定,不要固執,你還是出去避一避的好。


    李未央微微一頓,半晌沒有說話,從前不管遇到什麽情形,郭導都沒有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她微笑道:五哥,怎麽這樣害怕


    郭導麵色沉沉地道:這不叫害怕,叫謹慎。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永遠一帆風順的,我擔心裴後要使出什麽陰狠的招數,咱們終歸是防不勝防。再者,父親和旭王殿下都不在大都,我一個人要護著你和郭家,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李未央失笑:聽你這麽說,我倒覺得自己變成了累贅。


    郭導皺起眉頭道:嘉兒,你其實什麽都明白,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李未央抬起了手,輕聲地道:五哥,我不會離開這裏,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離開郭家。


    郭導看著李未央,怒氣在眼眸中聚集:你真是瘋了明知道人家要對付你,還在這裏坐等著,當真不怕死嗎


    李未央見對方修眉微擰,眼梢已有煞氣,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答應元烈要在這裏等他回來,你現在讓我躲出去,我又能去哪裏離開大都還是幹脆離開越西


    她一雙明眸烏黑清澈,似上等的黑色瑪瑙叫人不敢直視。郭導猶豫了片刻才道:我在賀州有一個經商的朋友,你可以去他那裏避一避。


    李未央淡淡地道:不管我走到那裏,裴後都不會放過我的。你好好想一想,我殺了她兩個女兒,又和她結下這麽多的仇怨,她能就此罷手嗎不會縱然我躲到天涯海角,她也會將我翻出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郭導見她麵容如幽深古潭清冷無波,絲毫不肯聽自己的勸,麵上不由多了三分焦急。


    李未央已然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我該去看看母親用藥了沒有。


    聽到李未央這樣堅持,郭導也不由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兩人來到花廳,看見郭夫人正在陪陳留公主說話,江氏一身淡粉色衫子立在那裏伺候,看見李未央,江氏不由笑道:妹妹來了。


    李未央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母親,用藥的時辰到了。


    郭夫人立刻就把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嘉兒你怎麽這麽固執,我都說病已經好的差不多,幹嘛還要我天天吃這些苦藥呢


    李未央笑了笑:良藥苦口利於病,母親若要身體全部康複,就不該諱疾忌醫才是。說著,她從跟在身後的婢女捧著的托盤裏輕輕地捧起了一碗藥,送到郭夫人的麵前,郭夫人卻是一改往日溫柔神色,一派焦心的模樣。


    旁邊的陳留公主笑道:瞧你,這麽大年紀了,還不如一個孩子懂事。女兒這麽辛苦地來勸你,你就喝下去吧,也不枉費她一片孝心。


    郭夫人歎了一口氣,不得不接過那一碗藥,猶豫了片刻才一狠心揚起脖子,便把黑漆漆的藥吞了下去。李未央看到她喝了藥,這才露出笑容。


    江氏溫柔道:母親總是這樣,每次生了病大夫開上三個月的藥,她卻總隻肯服半個月,剩下的就全都倒了,實在是太過可惜。也正因為如此,她的病才斷不了根呢。


    李未央看向江氏,微笑道:讓嫂嫂費心了。


    江氏輕輕搖了搖頭:孝順母親是兒媳應盡的本分。倒是妹妹,將來若是做了旭王妃,恐怕就不能一直在母親膝下盡孝了,不知道母親到時候會多傷心呢


    郭夫人聞言卻是不以為然,拉過李未央的手道:隻要嘉兒過的好,哪怕以後都瞧不見她,我也甘心。更何況旭王府距離咱們齊國公府也不遠,怕什麽


    江氏和陳留公主便都相視一笑,掩不住眸子裏的喜氣洋洋。


    李未央心頭一動,臉皮再厚,卻也很應景的麵色微紅。


    陳留公主眸子裏些許笑意道:等他們這一次回來,咱們家趕著辦完你兄長的婚事,也該商議你的婚事了。


    江氏點了點頭:若是如此,咱們現在就應該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太過匆忙。


    李未央見再不說話對方就要準備嫁妝了,連忙道:不必著急,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回到郭家不過半年,我還希望在母親膝下多多盡孝。


    郭夫人卻搖了搖頭,不讚同道:你真是個傻孩子,如今這個年紀出嫁正好。旭王殿下又對你一片深情,將你交給他母親也就能夠放心了。這樣說著,郭夫人眼角已經有了一絲晶瑩的淚光。


    李未央嚇了一跳,幽靜的眸子有光暈浮動,忙笑道:瞧母親說的,我還以為您是厭煩我,不想再見到我了呢


    郭夫人將她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掌心,道: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我巴不得將你一輩子留在家裏才好可哪有姑娘不嫁人的呢縱然我想留著你,旭王殿下也不會肯啊這回他離開之前就曾經幾次三番暗示我要來督促你,你可別裝傻充愣,等他這次回來,你可再也不許推脫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唯獨郭導坐在那裏不言不語陰沉個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陳留公主注意到了他,不由笑道:你瞧這個孩子是怎麽了從剛才進門起就沒有說話。


    郭導沒想到突然被點名,吃了一驚,這才抬起頭來:祖母叫我嗎


    陳留公主咦了一聲才道:我剛才說的話你都沒有聽見麽,想什麽事這麽入神


    郭導看了李未央一眼,卻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知道自己是不該將如今的局勢說出來給她們聽的。因為陳留公主年紀大了,郭夫人又是內宅婦人,她們知道這許多隻會更加煩擾,根本束手無策。所以,他張了張嘴卻隻是笑道:我哪裏有走神,隻不過是在想妹妹既然要出嫁,我這個做哥哥的又該送她些什麽禮物才好


    李未央看了郭導一眼,對他隱瞞當今的局勢略有幾分感激。


    陳留公主笑道:人家姑娘出嫁都要哥哥背著上轎,咱們家正好有五個兒子,也不知道到時候誰來背著嘉兒


    郭夫人有些愕然:按照道理說自然當是戎兒,隻是郭戎他如今正在前線,縱然平定了局勢,他也還要在那邊鎮守,恐怕是回不來的。衍兒他她稍微頓了頓,麵容似乎籠罩著一絲憂愁,隨後又笑起來道:接下來是澄兒,他倒是最合適的。


    郭導笑嗬嗬道:母親,又沒有規定說一定要年紀大的兄弟才能排在前頭,這不是厚此薄彼的時候啊都說背新娘子要沾沾喜氣的,三哥四哥他們都找到媳婦了,唯獨缺我一個,這喜氣他們該讓給我才是


    郭夫人笑著指了指他,好氣又好笑:瞧你,難道還要搶這差事不成郭導說的話將其他人都逗笑了,而此時李未央卻是注意著對方的神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夜深了,李未央獨自坐在鏡前,將頭上的釵環一一卸下。趙月站在一旁,服侍她卸去妝容,忍不住問道:小姐,今天五少爺所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奴婢鬥膽勸您還是出去避一避吧。


    李未央淡淡地道:若是我想避,早在他們離開之前我就已經躲出去了。現在已然是太晚了


    太晚了,這是什麽意思趙月聽到這裏,不由就是一愣。


    李未央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時候不早了,先歇息吧。


    趙月不再多言,隻是應了一聲,便服侍李未央躺下,隨後她輕手輕腳地放下簾子,吹滅了燈,自己則去旁邊的榻上躺著。每天守夜都是幾個婢女輪流值夜,可是最近一段時日趙月不放心,便親自守在李未央的房裏。


    半夜時分,外麵突然傳來一陣低低的聲音叩響了門扉:趙姐姐,趙姐姐。


    趙月猛然睜開眼睛,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低聲地道:門外什麽人


    隻聽到蓮藕恭聲地道:趙姐姐,請替奴婢向小姐稟報一聲,郭惠妃帶女官送來一樣物件,說是要親自交給小姐,請她盡快起身。


    這個時辰,郭惠妃會送什麽樣的物件來呢趙月吃了一驚,連忙道:好,我馬上就去。而她剛剛轉身,李未央卻已經醒了,並且坐起身來掀開了帳子,目光清涼如水地看著趙月道:出了什麽事


    趙月連忙將事情說了一遍。李未央點了點頭,從床上起身,簡單地披了一件外袍,稍稍梳妝了一下,這才走出門去。


    門外蓮藕燃著紅燭,而郭惠妃派來的女官則動作輕便地向李未央行禮,隨後道:惠妃娘娘有命,要奴婢立刻將東西悄悄送來。卻不料驚擾了小姐,請您恕罪


    李未央沉默傾聽,隻是淡淡一笑道:不知惠妃娘娘有什麽東西要轉交給我


    女官將手中的托盤遞給了趙月,托盤上蓋著一層薄薄的紅綢,看不見裏麵的東西。趙月將那紅綢輕輕地揭開,托盤之上靜靜躺著一隻布袋,兩邊卻是用繩索紮好的,布袋裏麵也是空癟癟的,顯得格外奇怪。女官看著這件東西不免就是一愣,她隻知道郭惠妃今天突然命她前來,卻不知道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李未央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已然明白過來,她輕聲地道:趙月,替我送這位女官出府。


    趙月立刻應了一聲,送了那滿麵驚訝的女官出去。複回轉身來,卻瞧見李未央正坐在燈下靜靜地看著那一隻布袋,幽幽出神。趙月滿腹狐疑地上前一步,道:小姐,惠妃娘娘怎麽會半夜送這件東西來,這隻袋子裏麵裝著什麽


    李未央淡淡含笑,心不在焉道:什麽也沒有,隻是一隻空布袋。


    半夜三更送一隻空布袋來,惠妃娘娘究竟是怎麽打算的。趙月越發困惑,不由道:那又是什麽用意,為何特地要在這個時辰送來給小姐的確,郭惠妃曾經送過李未央不少的禮物,金銀首飾新鮮瓜果,這都是娘娘的賞賜,但是一般都不會在這樣的時辰送過來,更不會選擇這樣奇怪的禮物,所以趙月會感到萬分疑惑也是很正常的。


    李未央看她一眼,卻是輕輕一歎道:這是娘娘在告訴我如今局麵是坐困愁城腹背受敵。


    聽到這樣的話,趙月就是赫然一驚,失聲道:這怎麽會


    李未央將那布袋放在了桌子上,手指關節輕輕地扣著桌麵。在這寂靜的深夜裏發出嘟嘟的響聲,她那美麗的麵孔在微弱的燭光之下,顯出了一絲神秘莫測的神情。


    趙月斟酌道:這事情要不要立刻告訴五少爺


    李未央搖了搖頭:惠妃娘娘想方設法給我示警,說明如今局勢對我十分不利。但五哥原本就很緊張,若是告訴了他更要不得安寧了。


    趙月看李未央依舊是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寧靜,不由就有些焦急:小姐,按照五少爺的說法您還是避一避吧,現在這個時辰走還來得及。夫人那裏,奴婢會想法子通知的。


    李未央輕聲道:晚了,太晚了


    趙月並未明白這句話的用意,隻是出於一片關懷之心道:小姐,現在還不晚,趁天還沒亮趙月的話音剛落,卻突然聽見外麵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十分的混亂急促,似乎帶了無盡的驚惶,這一回蓮藕幾乎是衝進了屋子。


    李未央禦下極嚴,她身邊的婢女無一不是懂得規矩的人,絕不會做出這樣失態的事,趙月麵色一變道:出了什麽事


    蓮藕連忙道:小姐,不好了太子殿下帶了一隊禁軍將咱們府上給團團圍住了


    李未央眼眸閃著寒光,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蓮藕道:真有此事


    蓮藕睜大眼睛,顯然也是驚駭之極:是呀小姐,五少爺吩咐奴婢立刻進來,問您要不要從地道離開


    李未央思慮片刻才輕輕一笑:人家都已經把所有的出口堵上了,還會留著地道讓我走嗎五哥真是急糊塗了。說著,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靜靜的地從蓮藕的身側走了過去。


    趙月立刻追上去道:小姐,您不要這樣固執如今老爺不在大都,主人也不在,沒有人能夠護著你。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你叫奴婢如何跟主人如何交待


    李未央站住了步子,轉過頭來,靜靜地看了趙月一眼道:你放心吧,若真是殺僧禍,那也是躲不過的。說完,她已經腳步輕快地走出了門。


    大廳之內,陳留公主郭夫人江氏和郭導都已然在廳內等候,陳留公主端坐在主位,麵色極為平靜,整個大廳裏隻聽見她手中的佛珠在啪嗒啪嗒作響。


    李未央看了一眼坐在大廳上的太子,淡淡一笑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太子看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道:我是奉了陛下之命特意來傳旨的。郭小姐,還是先聽完父皇的旨意再說吧


    郭夫人覺得不妙,聲音疏遠又凝重:殿下,陛下到底有什麽旨意


    太子揚了揚手上的聖旨,道:不必多言,請各位準備香案,跪下接旨吧


    陳留公主和其他人對視一眼,不得不跪下,聽候吩咐。太子麵無表情,展了聖旨讀道:從即日起,齊國公郭素之女郭嘉不得擅出齊國公府,當自守門庭,閉門思過


    聽到這樣一句話,陳留公主麵色一變,這到底出了什麽事兒,皇帝為什麽會下這樣的旨意她在婢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眼眸裏是不容質疑的凜冽,鄭重看著太子道:殿下,這到底是為什麽,陛下好端端的怎麽會下禁足令嘉兒並沒有做錯什麽。


    太子勾起嘴角一笑:陳留公主,雖然您是長輩可也別忘了規矩,還是先接旨吧。


    陳留公主回過神來,淡淡道:是。她接過聖旨,再次向皇宮方向行禮之後,將聖旨親自捧著才又上前一步:殿下,您總該給齊國公府一個交待


    太子麵色不變,眼中卻含著淡淡的譏諷:您瞧這話說的,我隻是聽父皇的旨意行事,其他的就與我無關了。好了,公主您還是好好歇著吧,我就告辭了。說著,他轉身向外走去,剛剛走到大廳門口,卻突然聽見李未央道:剛才聽見太子所言,似乎陛下是要將我齊國公府所有的人都軟禁起來


    太子轉過頭看了李未央一眼,露出些許桀驁不馴:不是所有人,而是你郭嘉一人隻是事關重大,如今外麵守著不少禁軍,郭家人都是許進不許出,所以也隻能請其他人暫且留在府中不要到處亂跑,免得外頭的禁軍不認識,無意衝撞了各位。


    聽到他這樣說,擺名了就是要軟禁所有的人。陳留公主臉頰一瞬間攏了薄霜:太子殿下,您雖然是皇儲,可我也是皇室的公主算起來陛下還要認我叫一聲姑母,更別提是你這個小輩為什麽我如今向你問話你卻愛理不理,難道這就是皇室的禮儀我倒是想要問問陛下怎麽教兒子,竟然能教出你這樣囂張跋扈的太子


    太子一愣,陳留公主說的不錯。對方的輩分確實比自己要高得多,不要說太子,哪怕是裴皇後,也要禮讓眼前這位老婦人三分。倚老賣老這四個字,還真是被這個老太婆貫徹的淋漓盡致可偏偏對方說的是事實,叫他無從辯駁


    太子麵色肅了肅,輕輕咳嗽了一聲道:陳留公主,若是有話便直言吧。


    陳留公主眉頭卻擰緊了幾分:那麽敢問太子一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陛下突然要囚禁我的孫女


    太子麵無表情地道:想必公主已經知道我父皇舊疾複發,如今正臥床不起的消息。


    皇帝舊病複發,臥病不起,這和囚禁郭嘉又有什麽關係太子的目光略帶嘲諷地在李未央的麵上輕輕掃過,一字字地道:欽天監昨日占卜說是他們夜觀星象,見到有一顆煞星命犯帝王星,所以父皇帝才會舊病複發,以至病情危重。


    李未央麵容隻如山水畫般的淡雅,眸子裏絲毫不見驚慌:什麽叫了煞星命犯帝王星請恕我孤陋寡聞,不能明白


    太子冷笑道:父皇令欽天監仔細研究了才知道,這所謂的煞星便是在大都中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女子


    李未央唇角挑了笑意:這可真是笑話整個大都在這種時候出生的女孩子恐怕不止上百吧


    太子揚眉一笑道:這是自然,一共一百二十一名,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已經下了監牢。若不是看在齊國公的麵上,你還能安然站在這裏嗎欽天監會在七日之內一一排除所有有嫌疑的女子,等他們確定了究竟是哪一個,自然要為陛下除煞的這也就是說,若是欽天監最後查出了這一個命犯帝王星的女人是誰,就要殺了她替皇帝擋除災禍。


    跟當年大夫人的舉動如出一轍,隻是卻又高明許多,既不用親自出麵卻又擺出仁義麵孔,最後被釋放的人還會對不肯濫殺無辜的裴後感激涕零。李未央冷冷一笑,小蠻的確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裴後這一招可真是毒辣,若是自己主動承認不是小蠻,那就是冒認皇親國戚。若是自己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齊國公的女兒,這生辰八字她還真得硬生生地扛下。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橫豎她是逃不脫的,而且這時辰選的也真好,趁著元烈和其他人都不在大都,正好對她下手。看樣子,裴後已經對李未央的存在很不耐煩了


    太子看著李未央神色並無一絲慌張,心中忽然不安起來。他看了看左右便道:好了,旨已經宣了,請你們好自為之吧。說著,他已然轉身離去。


    郭導上前一步,不禁咬牙切齒地道:裴皇後可真是毒辣,竟然借端生事。以皇帝的病為名說是怕你衝撞了皇帝,分明就是想將你置諸死地


    江氏最為單純,她不由道:也謝是誤會,等到欽天監查明了究竟是誰,妹妹可能就不會受到懷疑了。


    郭夫人卻冷笑一聲:別人分明就是衝著嘉兒而來的,又怎麽會讓她逃脫先是囚禁,下一步就要殺她了。


    江氏思慮片刻,卻搖頭道:既然如此,那剛才為什麽不直接將妹妹殺了呢又要讓欽天監複查,查什麽


    郭夫人一怔,道:這一點我也太不明白。


    郭導眯起了眼睛,眸子裏寒光淩冽:這很容易理解,如果隻因為命犯帝王星就冒冒然衝進齊國公府誅殺了郭家的小姐,那麽對於外在麵拚死拚活,替皇帝鎮守江山的父親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傷害和打擊。裴後是個要名聲的人,她是斷然不會這樣做的,所以她不肯出手,隻讓欽天監開口。等到欽天監確定了人選,以示慎重,她再策動著那些不明真相的朝臣上書。如果所有的朝臣都要誅殺嘉兒,到時候可就怪不得她裴後了。不是她要嘉兒死,而是文武百官要她死縱然父親回來也是無可奈何,到時候裴後大可以說欽天監是經過反複的求證,才確定了嘉兒就是哪一個命犯帝王星的人,接著她還會想方設法將罪名推到那些無知的官員身上,她手上可就絲毫髒汙都粘不上了,因為一切都是別人的錯說到這裏,郭導已然是十分惱怒憤恨,他還從來沒有這樣厭惡過一個人。


    裴後使出的手段實在是過於狡猾,李未央輕輕一歎:看樣子,從戰事開始到選定將領,一切都在裴後的布置和安排之中。


    郭夫人微訝:你是說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


    陳留公主縱然心思細膩卻也不免驚歎:不會吧,難道裴後還能拿國家大事來開玩笑


    李未央淡淡一笑:這又有什麽不可能的這一場戰事興起,對於裴後會有很多的好處,殺我不過是其中一之而已。接下來她恐怕還要在大都中造勢,說我就是那個害得陛下龍體不安的人,又或者派人去前線弄出一些事來,做出戰前失利的假象,讓我成為禍國殃民的罪人。到時候縱然父親要保我,元烈要保我,或者是皇帝不想殺我,也非殺我不可了。


    聽到這裏,陳留公主和郭夫人不禁都是麵色慘白。郭夫人沒想到對方心思竟然這樣毒辣,一時胸口發悶,身形有些搖晃,江氏連忙扶住她道:母親,您沒事吧


    郭夫人咬牙,搖了搖頭道:我要想法子進宮去見惠妃娘娘。


    李未央卻是阻止了她:母親,今天夜裏娘娘已經派人給我送來一個警告,隻是她的警告也來得太晚了。如今這局麵,咱們還是閉門謝客,就此禁足吧。


    聽到李未央這麽說,陳留公主冷冷道:這毒婦真是可笑我的兒子遠在邊關打仗,我卻要在府裏關這個禁閉,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道


    李未央聽陳留公主話中自有悲愴之意,不由輕輕一歎,道:我想惠妃娘娘此刻應該十分著急。趙月,你想方設法送一封平安信給她吧。


    雖然外麵禁衛重重,可是憑借趙月的武功,想要出去還是有法子的。趙月聞言,便點了點頭。


    郭導看著李未央,眉間難掩惱怒:我覺得裴後困住咱們,不僅僅是要對你下手。


    李未央微微一笑,似乎有所保留道:她困住我,困住齊國公府,也是為了製衡遠在邊疆的旭王元烈和我的父兄。以不變應萬變是最好的法子,咱們暫且不要輕舉妄動,尤其是五哥你,若是一有舉動,外麵那些人就會借機把違抗聖旨的罪名強加在齊國公府。


    郭導的拳頭握緊,隨後卻又無可奈何地鬆開。他看了看幽冷的天空,終究隻是長長的一歎,悄然無聲地坐下了。


    而這時候王家也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王子衿坐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鏡中人美貌無匹,隻要一個顧盼眼神,便掩飾不住風流蘊藉,然而此刻她卻無心欣賞,隻顧著若有所思。梧桐悄聲道:小姐,您瞧現在這局勢郭家已然落了下風了。


    王子衿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是呀,恐怕郭嘉早已想到了裴後會對她動手,可她為什麽並不著急呢


    梧桐冷笑一聲道:小姐,她是想逃也逃不出去,整個越西都有皇後娘娘的眼線,她縱然想躲避,又能避到何處


    王子衿輕輕一歎道:真想不到裴後為了對付齊國公府,竟然不惜挑起一場戰爭。她想了想卻又否決道:不,這場仗可不光是為了郭嘉,裴後還想得到其他更多的東西,但她究竟想要得到什麽呢她這樣說著,已然站起身來,在屋子信步走動著,似乎心中也在天人交戰。


    梧桐見她神色不定,便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如今您還要幫著郭家嗎


    王子衿一愣,猛地轉過頭來:你說什麽


    梧桐看她生氣,連忙道:小姐,奴婢是為王家著想,要知道現在郭家已經是注定被裴後吃的死死的。奴婢希望小姐以大局為重,還是不要和郭家走太近為好。


    王子衿喝道:梧桐,你好大的膽子主人的事情什麽時候論到奴婢插言


    梧桐立刻跪下去,忐忑地看了王子衿一眼,低聲道:小姐,奴婢隻是為王家著想,決不敢有半點隱瞞。若是奴婢置身事外,大可以不說這樣的話,您知道的,奴婢跟著您這麽多年,又怎麽會不為您著想呢


    王子衿的目光在梧桐麵上掠過,她知道梧桐對郭嘉一直沒有好感,自從日曛死了之後,更是懷恨在心,經常在自己麵前流露出對郭嘉的怨恨。這也難怪,她輕輕一笑道:梧桐,我知道你和日曛情同姐妹,但一事歸一事,不該說的你還是住口吧。


    梧桐冷汗幾乎滴落下來,眼中卻蓄滿了淚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輕聲道:小姐,奴婢卻不是要為日曛報仇,隻是覺得那郭嘉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和裴後之爭是他齊國公府自己的事情。咱們王家沒有必要摻合進去,小姐不是一項奉行獨善其身嗎這一回正好和她劃清界線,否則將來裴後追究起來


    王子衿看著對方,目中的狐疑漸漸消退,她轉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窗子,外麵的雨滴已經落了下來,她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烏雲,目光卻是陷入了迷茫之中。梧桐說的不錯,李未央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和她打交道要時時小心處處謹慎。王子衿雖然幫她卻也防她,她深知李未央也同樣是如此,她們這樣的盟友,不過就是為了彼此的共同利益才會結合在一起。一旦發生了事,王家要第一個抽身而退。她猶豫了片刻,回頭看向梧桐道:你跟著我這麽多年,我是相信你的,起來吧。


    梧桐隻覺得渾身冰涼,膝蓋都發軟,她知道自家的小姐是個十分果斷的人,疑心又很重,一句話說的不對很有可能就會讓她起疑。她壓住了心頭的忐忑,麵上露出微笑道:隻要小姐知道奴婢為王家著想就好。


    王子衿看著梧桐,目光卻是變得十分悠遠:我何嚐不知道和郭嘉為友有些危險,真正到了關鍵時刻,她又怎麽會把最大的利益讓給王家呢可是我投靠裴後,難道就有什麽好下場不,隻怕下場會更慘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梧桐連忙道:小姐,您誤會了奴婢不是要讓您投靠裴後,隻是覺得您應該好好想一想,怎麽樣才能和對方保持距離不被卷入這場陰謀之中。


    王子衿看著梧桐,似笑非笑地道:梧桐,我怎麽發現,最近這些時日你變得聰明多了


    梧桐倉促地笑了笑:小姐謬讚了,奴婢還是榆木腦袋,怎及得上小姐天人之姿。


    王子衿冷冷一笑,終於將目光收了回去,梧桐這才鬆了一口氣。卻不知王子衿的心中正在急速地在轉動著,她在思考著梧桐所言的可能性。


    是,她不能和李未央綁在一起死,現在裴後已然掌握了這場局勢的主動。齊國公和旭王都在外麵打仗,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誰也沒辦法幫著李未央脫罪。恐怕過不了兩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李未央就是那個妨礙帝星的煞星。萬一戰場上再出現一兩次敗績,恐怕軍中就會有流言說這齊國公府的小姐是煞星轉世,危害很大,不但傷了陛下龍體,還有害國家社稷。縱然李未央不想死,也非死不可了。


    王子衿輕輕地在屋中走了兩步,最終她頓住了腳步,下了決心,看著梧桐道:你吩咐下去讓所有人緊閉門扉,不管什麽人來求見,都說我不在。


    這就是要置身事外的意思,梧桐連忙低下頭去:小姐英明這時候她的唇邊浮出了一絲冷笑,正要退出去,卻突然聽見窗格響動了一聲。王子衿猛然回頭,赫然瞧見一個身穿勁裝的年輕女子已然站在了屋中。王子衿驚地倒退三步: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趙月微微一笑,上前躬身道:王小姐,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


    王子衿凝起眉頭道:郭嘉她有東西要送我


    趙月神色自若,上前將手中的錦囊遞給了王子衿。梧桐連忙擋在她的麵前,嗬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擅闖王家說著她梗起脖子就要呼喊外麵的護衛。卻聽見趙月冷冷一笑道:你以為那些人能夠攔得住我嗎


    王子衿止住了梧桐,隻是靜靜看著趙月道:你家小姐已然破解了外麵的陣法


    趙月神色平靜:小姐隻吩咐奴婢將這禮物送過來,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說著她身形急退,片刻之間就在窗前消失了。除了一陣風吹來,將窗戶紙吹得嘩嘩作響,其他的什麽都不曾留下。


    王子衿看著外麵的風雨聲大作,不由捏緊了手中的錦囊。梧桐緊張道:小姐,您可千萬不要上當,這裏麵說不定裝了什麽不好的東西,還是交給奴婢丟掉為好


    王子衿冷冷地看她一眼,淡淡地道:郭嘉不是這樣的人,你太小瞧她了


    說著,她已然將手中的錦囊打開了,倒出了裏麵的東西。梧桐生怕錦囊中有什麽利器,正要阻止,卻瞧見王子衿的手中隻有一些看起來葉片不小的翠綠色茶葉。


    梧桐就是一愣:小姐,這是什麽


    王子衿的目光輕微地抖了一下,看著那手中綠色,突然輕聲地道:這是茶葉。


    梧桐自然知道這是茶葉。可是現在李未央送這茶葉來有什麽用呢


    王子衿沉思片刻,才淡淡道:這叫六安瓜片,這種茶葉十分特別,隻生長在大山之中,平日裏生長環境總是高山環抱雲霧繚繞,尋常人難以得到。


    聽到王子衿這樣說,梧桐撇了撇嘴,眼前王子衿手中捧著的形似葵花子的茶葉在她看來並沒有什麽特別。事實上梧桐並不知曉,這六安瓜片乃是極品茶葉,生長在大山的餘脈之中,而且往往處於人跡罕見的懸崖峭壁上。相傳七十年前一個春天,一群婦女結伴上山采茶,一人無意迷路,卻在蝙蝠洞附近發現了一株茶樹,茶葉枝葉茂密,新芽肥壯,她動手就采。神奇的是茶芽邊采邊發,越采越多,直到天黑還是新芽滿樹。次日,她又攀藤而至,但茶樹已然不見,所以神茶的美談就傳開了。正因為如此,這種茶葉極難尋到,又無法人工養殖,可見其珍貴。更重要的是這茶葉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已然失傳了,再也沒有人能夠找到。


    梧桐冷笑一聲道:她還真有閑心思,自己都被軟禁了,竟然還會送這樣的東西來給小姐難道她以為這麽點茶葉,就能打動小姐嗎可笑至極


    可是王子衿卻沒有說話,她隻是看著手中的茶葉,神色變幻不定。


    梧桐吃驚地道:小姐,難道您真的被她打動了不會吧,這隻是些茶葉而已,再珍貴的茶葉憑著小姐的本事也不是找不到的。


    王子衿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將茶葉十分珍惜地放在了桌麵上,笑容變得有三分奇異:當時我隻不過偶爾向郭嘉提起想要尋找這茶葉,她竟然就記住了。


    梧桐忍不住厭惡,冷冷地道:那又如何


    王子衿輕輕歎了一口氣,神色慢慢浮現出一絲暖意,終究她站了起來道:來人外麵立刻有人應聲,四名護衛已然進來,王子衿突然指著梧桐道:將她綁了


    梧桐吃了一驚,滿麵震驚地道:小姐,您這是做什麽


    王子衿收斂了暖意,眸子裏有濃濃陰霾,煞氣流轉:我不知道裴後給了你多少好處才讓你來我這裏做間諜。隻是我斷然沒有想到,跟我這麽多年的你竟然也會背叛,實在讓我心寒


    梧桐不敢置信,剛才王子衿還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現在怎麽就變了她大聲地道:小姐,奴婢沒有


    王子衿冷冷地看著她,神色卻是變得十分嘲諷:你以為剛才我不知道你已經背叛了我嗎我不過是想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罷了。


    梧桐心下冰涼,剛才王子衿分明已經知道自己就是間諜,可她還將自己留下,甚至附和自己的意思,這就是說她當初並沒有完全斷絕走裴後這條路的心意。可是現在她卻已經命人將自己捆縛起來,莫非她決心跟著郭嘉一條道走道黑了她是瘋了嗎梧桐強自按捺驚慌道:小姐,您以為郭嘉一定會贏嗎


    王子衿輕輕一歎,神色平緩: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贏,但光就這份心意我也應該收下。


    梧桐實在不明白區區的六安瓜片,為什麽就能讓王子衿改變主意她大聲地道:小姐,不管多麽珍貴的東西,娘娘都可以替您找來。


    王子衿冷笑一聲,揮了揮手,那些護衛立刻就將梧桐押了下去。梧桐的喊叫聲還在不斷地傳來,王子衿的目光卻已經轉向了桌子上的茶葉。她臉上的


    笑容帶了三分的奇異,語聲卻是十分緩慢:梧桐,打動我的不是這些茶葉,而是郭嘉的心意。


    李未央送來這些茶葉的用意隻有一個,那就是告訴王子衿一句話:我需要你


    但凡女人的心思都是十分奇妙,尤其是王子衿這樣的女人。她之前一直搖擺不定,最重要的原因是李未央引起了王子衿強烈的嫉妒心。因為對方太過強大,以至於她不得不心生慚愧,明明知道與裴後合作是與虎謀皮卻還總是在猶豫。可是如今這樣一個強大的人竟然對她說需要兩個字,這怎麽能不讓她得意李未央需要她這個朋友,這等於直接承認了她的地位和尊榮。更何況,幫助裴後殺了李未央是錦上添花,幫助李未央對抗裴後卻是火中取栗。錦上添花她王家得到的不過是平平安安,火中取栗卻有機會大幹一票


    過於一帆風順的順利,是沒有意義的,如何才能逆境轉身,她也很想知道。也罷,這一局她就陪李未央賭到底


    ------題外話------


    526039113童鞋榮升狀元啦,清明節掃墓歸來,我是勤勞的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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