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使立刻跪倒在地:微臣莫敢與娘娘爭辯,但是真龍天子尚且要犯險,太子身為一國儲君,以身相替又有何不可畢竟殿下需要曆練,而眼前就是最好的機會南邊的戰事可是大曆的皇帝禦駕親征,而東麵大周的攝政王也到了邊境。咱們若是不能拿出身份與之匹敵的人,豈不是要被天下笑話其實秦王本來也可以代替,隻可惜最近他臥病在床不能臨陣,若是太子也不應,更是置天下百姓與水火之中


    他這一句話把其他的臣子們說得都蠢蠢欲動,連忙附和不已。


    裴後怒聲道:陛下重病在身,便議定每月在朔望之日由太子代為臨朝處理朝政。若是太子不在,種種事宜又該如何決斷


    聽到裴後這樣說,樞密使立刻道:娘娘,此事也不難。每天的朝議當由諸位大人共同議定,這也是過去咱們朝廷的舊製,隻需娘娘每隔五日去陛下殿中向他奏明軍國大事,事情就很容易解決了。微臣鬥膽請太子代父出征,揚我國威


    太子大怒,幾乎立刻就要回絕。而此時,裴後一派的官員卻紛紛站了出來,指責樞密使道:你是何居心太子並無這樣的領軍經驗


    樞密使身邊也有人反駁道:經驗那是在戰場上取得的。堂堂一國太子,若是連小小的仗都不敢去打,豈不是懦夫所為你這是羞辱殿下


    兩方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甚至有人開始互相拉扯,那樞密使的帽子歪了,他也不甘示弱,衝上去就打了太子少傅一個耳光,揪著那白胡子老頭到處亂轉。眼看著裴後一派的官員和其他的朝臣紛紛打了起來,而那些世家就渾水摸魚,借機將事態鬧得更大,整個朝堂之上鬧哄哄地就跟鴨澡堂一樣。


    這些貴族到了關鍵時刻個個都想著自己的利益,如果能夠把太子推出去,那朝中事務便可以由他們來攪渾,水越渾他們越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現在很多人都讚同讓太子代替皇帝禦駕親征,這也說明裴後的勢力雖大,卻完全不能把握全局,更加鎮不住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


    好了裴後在簾後冷喝一聲:今天的事情改日再議。說著,她已然站起身來。


    樞密使連忙道:娘娘,請您現在就作出決斷。


    裴後大怒,拍案喝道:你簡直是無君無上,難道你想要當朝頂撞我嗎


    樞密使大驚,連忙伏地請罪。


    裴後從朝中下來,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李未央啊,可真是厲害


    太子麵無人色地道:母後,我不想去戰場刀劍無眼,若是兒臣沒命回來


    裴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地道:我何嚐不知道你說是文武雙全,學的不過都是一些花架子領兵打仗可不是這麽容易的事,再者那齊國公根本就還在現在將你給派過去,一是做實了咱們假傳軍報的罪名,二則興許你就再也回不來了軍報倒也罷了,畢竟誤報經常有之可若是齊國公借機會動手腳,你還能有命在嗎


    聽到裴後這樣說,太子更加恐懼,連忙跪倒在地,拉住裴後的裙擺道:母後,您一定要救救兒臣哪


    裴後不耐煩地道:我何嚐不知道,可是要救你就要放棄原先的計劃。


    聽到裴後這麽說,太子不解地看著對方。裴後恨鐵不成鋼地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這一切都是李未央策劃的她是要用你的性命來換她自己的命啊


    太子完全地鎮住了,他不敢置信:這怎麽可能,那樞密使跟郭家可沒什麽來往。


    裴後冷冷一笑道:是呀,樞密使的確和郭家素無往來,他是中立派的官員。一向是以王家馬首是瞻的


    她說到這裏太子已然明白過來:是王家王家和郭家相互勾結


    裴後看他一眼,冷笑一聲:看來你還不算太傻說完她已然甩開了太子,獨自進殿去了。


    第二日一早,齊國公府上突然來了一道旨意,皇後娘娘要召見郭家的小姐。李未央便按照禮儀進了宮。到了皇後宮前,她略整衣著,才進入大殿。卻見裴後躺在一邊的軟榻之上,麵上自有懨懨之色,像是身體有些不適。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參見娘娘,祝願娘娘福體安康。不知娘娘身體是否不適


    看到李未央一幅神清氣爽的模樣,裴後心頭暗暗含恨,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我最近這些時日過於操勞國務,身子有些不適罷了,沒有什麽大礙。


    李未央含笑道:娘娘吉人天相,想必會早日康複的。


    裴後抑製不住地冷笑了一聲,隨即又露出和煦的神情,郭嘉呀,上次的事情是欽天監弄錯了,竟然無故冤枉了你,如今早已查到了那煞星的身份,根本與你無關你性情寬和,就不要和那些蠢東西計較了今天我就會把旨意頒下去,撤了你的禁足令。以後大都之中你暢行無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再也沒人能攔得住你了


    李未央微笑:娘娘聖明。


    裴後輕歎一聲:你來大都這麽久,我與你之間的恩怨也是一言難盡。說句實在話,恐怕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我,也沒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若是你我換一種身份,隻怕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李未央連忙道:臣女不敢。


    裴後搖了搖頭,眼看著李未央從自己張開的羅網之下毫不困難的掙脫,反倒一個兜頭又將自己和太子罩在裏麵,這不是不嘔血的,若是換了旁人,早就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這也要怪贏楚辦事不利,出了餿主意好一招反客為主啊


    裴後卻是無可奈何地一笑,若是有朝一日除掉了郭嘉,說不定她還會覺得有些寂寞呢想到這裏,裴後一向完美無缺的笑容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冰冷:我要說的就這些,你會看看郭惠妃吧。


    李未央始終維持著完美的表情:是,多謝娘娘。她便要退出去,突然聽見裴後在她身後道:這世上不會有人永遠不犯錯的。郭嘉,你要好好小心些,千萬不要犯錯才是,不然可就汙了你的美名。


    李未央腳步一頓,微微含笑:是呀,娘娘,平日裏我可是犯了不少的錯,若是老天能容我有機會補過,必然不敢辜負娘娘您待我的恩情。


    她說到恩情兩個字的時候,眼中確是微微含著冷芒。


    裴後心頭悚然一驚,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不或者還有些熟悉,似乎在鏡中她也曾經見過這樣的眉目清麗,卻目光含恨的女子,那仿佛是多年前的自己她想到這裏,手下意識的抖了一下,終究隻是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大殿。她站在高高的漢白玉台階之上,看著外麵陽光燦爛,不由眉目舒展,心情舒暢。旁邊的女官躬身道:郭小姐,奴婢送您出去,請。


    李未央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娘娘身體不是一向很好嗎怎麽生病了呢


    那女官低頭道:娘娘是過分操勞國事。


    哦,你跟皇後娘娘說的一樣啊。李未央不露聲色地笑了笑,又道:陛下近日身體如何


    女官眉頭一緊,立刻回答道:陛下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但已比往日好些了。


    見對方惶恐不安,李未央不再多言,腳步輕快地下了台階,迎麵碰見贏楚正向這裏走來。贏楚看見李未央,麵色就是一沉。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這麽快能夠逃脫,而且還利用太子反將裴後一軍。若不是太子,裴後斷然不會受製於人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兒子過於無能,他想到這裏,眼中隱隱不由掠過一絲恨意。就像太子不喜歡贏楚一樣,贏楚對於這個裴後和皇帝的這個兒子也是深惡痛絕。


    贏大人,來見皇後娘娘李未央神色平和,像是看到老朋友一般打招呼。


    贏楚隻覺得牙根有點發癢,可卻笑著道:是,郭小姐慢走。


    李未央微笑著,從容遠去,贏楚冷冷地盯著她的背影,目光如同釘子一般凶狠。


    李未央來到郭惠妃宮中,卻見到靜王在陪著她說話,桌上放著的是最新進貢的柑橘。李未央輕輕一笑,上前行禮道:見過慧妃娘娘,靜王殿下。


    郭惠妃連忙道:嘉兒來了,還不快起來,過來坐吧


    李未央盈盈一笑,上前在繡凳上坐下。


    靜王靜靜端詳著她,今日李未央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裙裝,更襯得麵容清麗,眼眸清亮,十足是個美人。郭惠妃看在眼中,心底輕輕一歎,麵上則笑道:嘉兒,今日特地進宮是為什麽事


    李未央麵容平靜地道:今天是皇後娘娘召我入宮敘話,還囑托我來看望娘娘您。她的話沒有說完,慧妃已然明白過來,她看了一眼周圍,吩咐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靜靜地退了出去。郭惠妃才踟躕道:最近這段時日實在是委屈你了,我一直想要求見陛下,奈何卻是有心無力


    李未央當然知道慧妃的處境,她也並不介懷,隻是淡淡地道:娘娘特意送來示警之物,已然是對嘉兒的愛護,再加上陛下這段時日身體不適,一切後宮事務都把持在皇後娘娘手中。娘娘處境艱難,事事受製,又怎麽能騰出手來幫助嘉兒嘉兒再如何無理,也不會怪罪娘娘您的


    郭惠妃原本還擔心李未央會介意,如今見她語氣輕鬆,才鬆了一口氣:你這樣明白事理,我真的很欣慰。


    靜王一直在旁邊看著李未央,此時才出言笑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有那麽多的顧忌。


    李未央隻是淡淡微笑著,並沒有多說什麽,她這一笑,靜王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一時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直到郭惠妃看著他道:元英,你怎麽了


    靜王定了定神,看著李未央微笑道:嘉兒,其實你來的正好,關於如今的戰事我正打算去找你商議。


    李未央歎道:我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靜王殿下若是有國家大事,不妨去找其他王爺商議,或者等陛下身體好了,再向陛下啟奏也就是了。


    靜王笑容變得更深,他慢慢地道:嘉兒是一個聰明的人,並不同於一般的女子。我之所以想要找你商量,是相信你的才智。我和齊國公府永遠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縱然看在舅舅的麵子上,你也不該對我棄之不顧啊他話說到這裏,仿佛是在開玩笑一般。可是李未央知道,對方卻是字字如刀,暗指她並不想幫忙。


    郭惠妃蹙了蹙眉頭,對靜王道:嘉兒隻是一個女子,你何苦這樣為難她軍國大事就由你們男人去處理吧。


    慧妃是一個十分明白事理的人,她總覺得女孩子就應該在繡房裏繡繡花彈彈琴看看書,最多不過偶爾出門走一走,散散心罷了,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嘉兒是她大嫂唯一的女兒,是郭家的掌上明珠。隻要好生生地在內宅中呆著,將來再為她尋一門好的夫婿。大嫂說的不錯,旭王元烈倒也是個好歸宿,隻可惜身世過於複雜了些郭惠妃想到這裏,微微一笑道:前兩日大嫂還和我說起,等到旭王這一回凱旋歸來就要為你們操辦婚事了。


    李未央眼中帶笑,卻隻是垂眸不語。


    靜王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郭惠妃輕咳一聲,靜王麵上立刻端起一副笑容道:如此,那就先要恭喜嘉兒了


    李未央卻是並不在意靜王神情,隻是微笑道:前方戰事吃緊,恐怕他還沒有那麽快歸來。聽著這話的意思,她對前頭的情形也是十分明白。


    靜王趁機道:是啊,如今不管是南麵還是東麵都打得十分火熱,我正在考慮,是不是也要向陛下請命


    李未央似有一瞬怔住,不由凝視著他道:請命說到這件事,她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殿下的意思,您也要上前線嗎


    靜王眉頭深鎖,神情卻十分鄭重:是,我想要上表請求出征


    郭惠妃眉頭一下子皺緊了:元英,你是瘋了不成打仗是好玩的嗎我的兄長和侄子都在前線,已經是十分擔心日夜難安了,如今連你都要上前線去打仗,你是活生生要送了我的性命不成


    靜王連忙站起身,跪倒在地道:母妃,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我是堂堂的皇子,理應為父皇分憂現在這種局勢,若是我像太子一樣當縮頭烏龜,那這一輩子都不要想建功立業,隻能在太子的陰影之下生活母妃真的忍心看著兒子一生鬱鬱寡歡毫無建樹嗎


    郭惠妃一愣,幾乎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良久看著自己的兒子無語,眼中漸漸浮現了一絲悲傷的神情,隨後親自將他扶了起來,語氣也緩和下來:母妃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你並無上戰場的經驗,反到拖累了你的舅舅他們


    靜王麵上浮現起一絲微笑,卻是十分自信:母妃放心,我雖然並無實戰經驗。可是一來我自幼熟讀兵書,二來也曾經參與過教場的演練,無論如何是不會輸給別人的他說到別人的時候,若有似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神情分明是說:我不可能比元烈差。


    李未央仿若毫無所覺,口中卻是平淡道:殿下若是想要為國爭光建功立業,那嘉兒自然不會阻攔。這恰恰是證明殿下有經世濟國之能和安定民心的大好機會,若是殿下能夠成功,今後自當一呼百應,獲得朝臣和百姓們的支持。隻是南邊陣勢由大將軍王恭負責,而東麵則是由我父親鎮守,不知殿下想要去哪一邊


    靜王見她竟不反對,倒是有三分詫異:我自然是去相助舅舅。


    李未央笑了笑:靜王殿下,你固然有一片建功立業的決心,可你想過此時您若離開大都會發生什麽嗎


    靜王的手微微一顫,轉過頭來定定看著李未央道:發生什麽


    李未央神色靜謐:裴後千方百計將我父親和元烈都調出了大都,隨後便迫不急待對我動手,她第一個就是要除掉我,然後是齊國公府,再然後就是靜王殿下和慧妃娘娘。若是你現在離開,固然可以避得一時之禍,可到了戰場之上,刀箭無眼,恐怕對方更容易動手


    靜王聞言,不禁麵色一變道:你的意思是連軍中也有奸細


    李未央輕輕一歎道:靜王殿下想必不知,就在不久之前裴後派了我父親身邊的一個幕僚來向齊國公府報信,隻說大哥陣亡父親重傷,即將不治。


    聽到這個消息,郭惠妃麵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她失聲道:此事,可是真的


    李未央搖了搖頭,微笑著道:消息自然是假的。


    靜王元英看著李未央,足足有片刻的工夫都沒有說話。他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既然對方可以在齊國公府安插心腹,那麽他靜王身邊又有什麽不可能想到自己幕僚之中拚命勸說自己向皇帝上表的某些人,靜王的眼眸就是一暗。此刻他不禁開始懷疑,對方讓他上戰場到底是為了讓他建功立業力壓太子一頭,還是要讓他到戰場上去送死凡是人皆不可信他想到這裏,目光微沉道:可是,舅父和表哥他們的安全呢


    李未央看到靜王神情,已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冷冷一笑道:父親不是傻子,他當然早已料到了這一點。在出征之前他就已經特地關照過,除非是他親自派人傳消息並且有信物為證,否則任是誰也不要相信,可見他早已經對身邊人起疑了。可是殿下您呢好好想一想,您的安危倒是其次,一旦你離開大都,第一個受害的可能就是慧妃娘娘。


    郭惠妃吃了一驚,看著靜王怔愣著,麵上露出驚恐之色。


    靜王苦笑道:現在這局勢哪怕我並無爭儲之心,對方也是不肯輕易饒了我。為了這把皇椅,太子一直把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更是弄得父不父子不子的,現在連母妃都因為我而受累,每次想到此處我不由不心寒哪


    李未央瞧著他惺惺作態,卻是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光是安全問題,現在你若是即刻上表,恐怕還會有人坐收漁翁之利。


    靜王凝視著她道:這又是什麽意思


    李未央笑道:您別忘了,秦王殿下也是領過軍打過仗的,可是陛下一來沒有派他出去打仗,二來他也沒有主動上表請纓。這不是很奇怪嗎


    靜王心頭一冷,忽然一陣煩燥道:那是因為秦王臥病在床不,他素來身體康健,這一回的確病的古怪。你是說秦王很有可能已經投靠了裴後,那這十萬禁軍


    李未央微微一笑:人生本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殿下,不管遇到怎樣險惡的環境,您都要堅信一點。


    靜王望著李未央,心頭一動:你讓我信什麽


    李未央輕輕地道:裴後既然不曾對齊國公府動手,那就是她還所顧忌。縱然秦王一時靠攏了裴後也是另有所圖,未必有多少忠心。秦王如此,周家定然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你真以為陛下在禁軍中並無部署若非他能夠將禁軍牢牢控製在手心,又怎麽能安然做這麽多年的皇帝


    靜王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這麽說如今我隻能靜待局勢發展了。


    李未央隻是笑容和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殿下不妨將此事當做一個考驗。


    靜王麵色一變,剛才他聽了李未央說了那麽多都沒有真的改變主張,可是此刻心頭微微一動,上前道:嘉兒,什麽是父皇的考驗呢


    李未央笑道:陛下是一個極為聰明而且多疑的人。太子為長子,又是嫡子,所以他的位置一直坐得十分穩當,但就是過於穩當了,才讓陛下很是猜疑。如今陛下病重,他或許還可以借著這個機會看清朝中的異動,想想太子在做什麽,秦王有何舉動,靜王你又是否想要從中漁利陛下是一位極有決斷的人,誰能猜到他的心思若是殿下借機在朝中搞些小動作,隻怕適得其反


    靜王聽到這裏,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臉上一掃抑鬱之色,笑著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嘉兒的提醒恰到好處,我明白了,這一道表我還是暫時不上了。


    李未央笑道:如此甚好,殿下能夠從善如流,可見也是一個極為英明的人。


    郭惠妃聽得雲裏霧裏,其實郭嘉說的話線索太多又過於紛亂,而且似乎在她麵前總是有所暗示。一會兒是裴後,一會兒是秦王,再接著又到陛下,說得她頭幾乎都昏了。她不由搖了搖頭,道:跟你們說話呀,就是費勁。說著,她隻是轉頭將那柑橘遞給李未央,道:這是元英剛剛送來的,你嚐一嚐,味道如何


    李未央輕輕剝開一瓣橘子並放入口中,細細品了品,微微一笑道:味道很好,靜王殿下的確是有孝心。


    從慧妃的宮中出來,靜王竟向李未央輕輕拱手道:嘉兒,今日多謝你的提醒,不然我極有可能會踏入對方的圈套。


    李未央笑了笑,靜王是個很聰明的人,隻不過他最近有些急功近利。也是,見到那一把金光燦燦的龍椅,誰都會情不自禁忘記了一切,忘乎所以瘋狂地向那把椅子奔過去。在這途中,絲毫也顧不上沿途有多少的腥風血雨和刀光劍影。


    而此時,裴後卻到了皇帝的宮中。皇帝雖然身體有所好轉,卻依舊並未痊愈。此刻他倒是梳洗整齊,隻是穿著常服倚靠在床頭,隻是臉色顯得有些憔悴,不知不覺兩鬢竟也有些斑白,整張臉凹陷了下去,頗有些枯槁之意,但是他那一雙眼中的亮光卻像是簇簇閃動的火焰,如同黑夜裏的兩團鬼火,依舊十分驚人。


    見他這副樣子,裴後心頭冷冷一笑,上前行禮道:見過陛下。


    皇帝掃視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哦,原來是皇後。你有什麽事兒


    裴後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微笑道:隻是帶著嬴楚來獻藥。


    又是獻藥他早已經恨不得斬了這嬴楚,可偏偏沒有他的藥,自己的頭痛症好不了。雖然隻是治表不治本,可他還靠著這藥能扛過去。皇帝心中那一股升騰的怒意又被他強自按捺了下去,淡淡地道:那就多謝皇後費心了。


    裴後嘴角彎了彎,笑得十分溫婉:我是陛下的妻子,又是一國之母,當然要關心陛下的身體,陛下何必如此客氣,這隻是臣妾的本分罷了。


    皇帝隻是神色警惕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裴後笑道:您瞧我,真是老了,在這裏說了半天,都忘了叫了嬴楚獻藥。


    嬴楚畢恭畢敬地托著手中的盒子,膝行著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瞧了贏楚一眼,口氣冷漠地道:皇後怎麽會老你比朕還要小上許多,朕這個年紀才真是老了


    裴後淡淡一笑:陛下當然不老,按照您的身體狀況,活個千歲也是沒有問題的。


    什麽千歲,他分明是萬歲之尊皇帝冷笑一聲道:但願如此吧說著,他已然將那一顆藥丸拈起,玩味地看了看。


    嬴楚卻是麵色平靜,半張麵具之下眼眸幽深。


    皇帝笑了笑:你這個玩意兒還真是管用,若是沒有他煉的藥,朕這病還真不知道該依靠誰去呢


    打狗還要看主人裴後麵色輕輕一變,她目視著皇帝,眼中隱隱地跳動著一絲不悅,語氣有些陰沉地道:嬴楚是我身邊的臣子,他不是什麽玩意兒,請陛下不要這樣稱呼他。


    這句話卻引起皇帝大笑,他看著皇後,又看了一眼嬴楚道:朕早就對你說過,養的貓兒不聽話,遲早有一天你會被它抓傷的。你這麽縱容他,他真的對你忠心耿耿嗎


    嬴楚低下頭去,卻是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起頭和皇帝對視,在那一雙幽冷的眸子中,他幾乎無所遁形。


    裴後緩緩地歎了一口氣:我自然是信任嬴楚的,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挑撥離間她的眼中向來平靜,此刻卻逸出一絲隱隱的恨意:陛下還是早些服藥吧,也好早一點痊愈。


    皇帝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在顫抖,可是最終他還是將這藥吞了下去。隨後睜開眼睛輕笑著,說了句話:朕一直再想,這到底是毒藥,還是治病的良藥呢


    裴後有些無法抑製的怒意從心頭升起,皇帝的語氣十分惡意,分明就是故意挑釁,如果他的目的是為了激怒自己,那他真的達到目的了。裴後終究隻是微微一笑:陛下,這當然是治病的良藥了。


    皇帝冷笑一聲,尖銳地道:哦,良藥那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嬴楚都不肯將方子交給朕非要朕一次一次地求著你來做藥若不是你懷有私心,又何必要這麽做


    裴後平靜地看著皇帝道:您錯了。


    皇帝嗤笑一聲:朕哪裏錯了


    卻聽見裴後,一字字地道:陛下,若是這藥真的有什麽問題,您到今天根本就不可能還好端端地在這裏坐著。


    的確,如果裴後真的要殺死皇帝,那他服了這麽多年的藥,早就應該一命嗚呼了。可他除了時時發作的頭痛之症,並沒有因此而絕了性命,但那又怎樣,他分明就是有了這個把柄在對方手中,不得不受製於她。其實皇帝不是沒有找過名醫,他尋遍了天下,卻無一人可以治療他的頭痛之症。更重要的是他還曾經偷偷地藏了這藥,將它含在舌尖下,等到他們走了又將藥吐出來,試圖找人化解了這藥丸,看看其中究竟是什麽成份,可惜那些愚蠢的太醫竟然一無所知。


    太醫不行,皇帝便悄悄的去尋找那些江湖上的奇人異事,可得出的結論也依舊是一無所知四個字。這怎麽不讓他懊惱以至於這麽許多年過去,他依舊沒有辦法擺脫嬴楚擺脫裴後。若非如此,他焉能隱忍到今天才對裴家動手想到這裏,他嘿嘿一笑道:是呀,皇後對朕倒是一片癡情,不辭辛苦養這條狗來為朕作藥


    他說到這裏分明是侮辱性的詞匯。可是嬴楚卻是麵色平靜,絲毫也沒有動容。


    裴後微微一笑道:陛下是一國之君,英明神武,萬民敬仰,他能夠侍奉陛下是他的福氣,更加談不到辛苦。


    皇帝看了裴後一眼,目光中神色數變,卻是幽幽一歎:其實朕倒是想過,若是當年你不曾嫁給朕,隻是嫁給一個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又有什麽不好


    裴後略微愕然,終究付之一笑:古往今來有幾個女子能坐上皇後之位我既然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榮耀,當然要付出一點什麽。不管什麽原因,我都感激陛下給了我今天的一切,若是真的嫁給了普通人,不過是平平淡淡過一生,與草木同朽,那又有什麽意思或者說陛下時至今日,還在怨恨當年發生的事嗎


    皇後此言一出,原本麵色還算平靜的皇帝,突然勃然大怒:你說什麽


    裴後眼中露出譏諷的神情:棲霞公主,陛下總不會忘了吧您當年那麽迷戀她,甚至不惜將天下的一切捧到她的麵前。怎麽短短這些年,您就不再提起她了呢


    裴後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提起這件事了。皇帝的聲音一時變得尖利而顫抖:你住口


    裴後笑容充滿了冷毒:陛下你可還記得當年先皇是有一份遺詔的。


    皇帝吃了一驚,他看著裴後,目光陷入深沉之中。良久他才陰沉地道:你說什麽遺詔朕不知曉。


    裴後微微一笑道:遺詔上曾經說過若是你真的忤逆人倫,不顧一切,便可以拿出遺照將你廢除,我本可以在你寵愛棲霞公主的時候拿出先皇遺照,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當著天下百姓的麵,罵你一句忤逆人倫不配為君,到時候你這個位置還坐得穩嗎可惜這份遺詔後來卻被你騙走毀掉若是留到今日,你還能坐在這裏發號施令麽


    皇帝怒道:你你住口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裴後幽冷地一笑,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看著對方淡淡地道:陛下,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嗎她一邊說著,一邊眼神惡毒地盯著對方。


    皇帝看著她的笑容幾乎覺得全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顫抖地指著她道:滾出去,快滾出去


    裴後隻是靜靜地望著他,那一張傾國傾城的麵孔上露出溫和的微笑:陛下不必擔心,我這就走了。改天再來看陛下,希望到時候你已經痊愈了。說著,她看了嬴楚一眼道:走吧嬴楚連忙跟著裴後,一起退了出去。


    皇帝再也沒辦法隱忍,他突然站了起來,猛地將旁邊的茶幾推翻了,上麵的茶杯一下子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厲聲道:裴懷貞,你這個該死的賤人


    裴後遠遠地聽見那一聲暴怒,卻是冷冷一笑,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了。


    回到自己的宮中,裴後卻是突然坐在了椅子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道:嬴楚。


    嬴楚立刻道:是,娘娘,微臣在。


    裴後向他招了招手,道:我頭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慢慢上前,裴後雙眸微閉。嬴楚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裴後等了良久,卻不見他有絲毫動作,終究隻是睜開了眼睛,麵上掠過一絲不悅。嬴楚見狀,突然抓住了裴後的手,放在自己的心頭,低聲地道:娘娘何必受這些委屈。


    裴後突然將身體漸漸地靠在了嬴楚的胸前,淡淡地道: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嬴楚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知何時他已經沒有辦法把握眼前這個女人的心緒了。她到底為了什麽還要這樣留在宮中,以至於留那狗皇帝的性命她明明可以早就除掉他,扶持太子登基,到時候一切不都是她的了嗎為什麽還要如此隱忍皇帝的確陰險狡詐,不是好捏的柿子,這隻是一方麵的原因。更重要是他察覺到裴後從來就不想殺死那個人。這讓他心頭不禁湧起了一陣嫉妒之意,聲音也有一絲顫抖:娘娘,微臣有一個主意,可以永絕後患。


    裴後突然睜開了眼睛,她冷聲地道:你什麽時候要替我做主了


    嬴楚吃了一驚,連忙跪倒在地:娘娘,微臣有罪。


    裴後良久地注視著他,終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淡淡地道:我心口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看了裴後一眼,不由伸出手去。剛才還十分凶悍的裴後,此刻化成一團春水依靠在嬴楚的懷中。可是從始至終,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義,全然都是無邊無際的冰冷。每次她覺得寂寞的時候便會要他來陪伴而嬴楚幾乎用了能用的一切手段來服侍裴後,可惜他畢竟並不是真正的男子。裴後無法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不由憤怒到了極點,將他一把推開,冷聲地道:滾出去


    看到剛才還溫柔似水的裴後此刻變得十分的狠厲,直讓嬴楚心頭感到膽戰心驚,他恨自己無能伺候的裴後高興,但若他不是閹人,恐怕也沒辦法進入皇宮,更不可能近身伺候。他戰戰兢兢地從裴後身上離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中隱帶痛苦:娘娘息怒,是微臣該死說著,他揚起手來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一下力氣及大,幾乎打得嘴角流血。


    裴後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道:算了,出去吧。


    嬴楚匆忙退下,走到大門口,回頭看到門扉緊閉。他不由咬緊了牙關,幾乎咬出鮮血來,心頭更是將那皇帝恨到了極致。


    ------題外話------


    每次寫到這樣的章節,我就心頭暗爽\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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