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陽光衝破薄霧掩映著金色的琉璃瓦,重重樓閣在晨霧中影影綽綽,若隱若現。


    寬敞如室內的馬車上,婉蕾疲倦的掀開車簾,映入眼簾的就是巍峨聳立的玉宇樓閣,雕欄畫棟。


    曾經她不顧一切的逃離,如今卻又甘之如飴的重新回來,命運的輪盤似乎早已開啟,再多的掙紮也隻是徒勞。


    三個晝夜的不停歇狂奔,已經將她的體力透支到極限,加上怕他高燒不退,她幾乎徹夜不眠的守在他的身旁,一遍一遍的為他擦拭著,與惡化的傷口作鬥爭,此時的她已經筋疲力盡。


    “夫人,你有孕在身,還是歇一歇吧。”


    隨車的大夫也是一臉的憔悴,可是望向婉蕾的目光卻多了幾分欽佩。想不到看著如此嬌弱的女子竟然能鎮定自若處理著夫君的傷口,明明雙手已經顫抖的幾乎握不住紗布,卻依然倔強為他一遍一遍的清理著傷口。也幸虧她的悉心照料,眼前的這個男人才能挺過這三個晝夜,此時他竟有種慨歎,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臣等恭迎皇上。”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外麵傳來的是平穩的恭迎聲。


    皇上?


    大夫雙腿一抖,幾乎跌坐在地。


    婉蕾瞥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淳於非,秀眸微眯,不過眨眼之間,她的嬌弱已經被凜然所代替。


    輕輕的撩起車簾,透過縫隙,她細聲對簫俊道。


    “皇上受傷的事情不宜聲張,讓這些人起來,就說皇上身染風寒,剛剛服藥睡下,一切等入宮再說。”


    說完,她又悄悄的退了回去,她的身份不明,隻能借著簫俊的口傳話,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簫俊是他的心腹。


    “咳咳……”簫俊清了清嗓子,沉穩有力的平聲喝道“傳西宮娘娘口諭,皇上身體欠安,衛統領暫且退下,諸事回宮再議。”


    西宮娘娘?


    不僅跪在地上的人一頭霧水,就連婉蕾也是怔愣片刻,滿眼的詫異,簫俊不會信口拈來定是淳於非早有此意,隻是,若是她沒有和他回來,這西宮的位置要如何處置?


    她怔怔的凝望著他的容顏,絕色的容顏因為那雙眸子緊闔而顯得有些陰柔,精致到宛如雕刻一般的五官沒有了以往的鋒銳與冷然,現在的他無害的宛如一個嬰兒。


    可是,皖蕾卻知道,當那雙氣可吞山河的黑眸開啟的時候,一切的幻象就會消失。


    “淳於非,我該怎麽辦?”


    她微微側身,輕輕的趴在他的胸膛上,聆聽著他胸膛裏微弱的心跳聲,眉底一片茫然。


    可是,現在卻不是她獨自哀憐的時刻。


    轉瞬間,她就抹去眉宇間的哀愁,凝聲問去。


    “這是去哪裏?”


    “回娘娘,養心殿。”


    蕭俊的聲音多了幾分刻意的恭敬,似在向人說明馬車內人的身份。


    撩開車簾,高掛的宮燈將夜晚點亮,皖蕾眯眸望去,隻見道路兩旁分別跪著身著各色衣衫的宮人,各個都將頭壓得低低的。


    見無人抬頭望向馬車,她不由探出半個身子,在蕭俊耳邊細語道。


    “皇上身邊可有值得信賴之人?”


    “喜公公。”


    “除此之外呢?”


    回答她的卻是一片沉默。


    她的眼眸靈活的轉著,壓低嗓音道。


    “皇上受傷的事情不宜張揚,養心殿除去喜公公任何人不得入內,還有傳太醫時就說我身子有孕動了胎氣,別讓人起疑。”


    在綏棱的時候,她已經從大家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一個大概,那就是他曾經給最親的兄弟已經聚齊勢力準備將他推翻,而他現在身負重傷正是野心人士下手的最佳時機,所以,她必須封鎖消息。


    “奴才知道。”


    蕭俊眸光微閃,嘴角劃過一絲欣慰。


    她果如紫筠所言,並不是一個普通之人。


    “沒有外人,就別這樣稱呼自己,聽著刺耳。”


    皖蕾眉心微蹙,語氣略有不悅的扔下一句話,重新回到了馬車內,正好對上大夫探究的眼神。


    她的唇畔,不由綻開一抹最美的笑容。


    “先生難得入宮一次,我定會讓人帶你轉轉,瞧瞧,尋個機會,也讓你與禦醫館的人切磋切磋……”


    “我會閉緊嘴巴,在皇上醒來之前,我決不離開半步。”


    大夫倒是識時務,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神情一片坦然。


    皖蕾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仿佛在踏進這宮門的一刹那,她就不再是那個單純的自己,如此威脅人的話,她竟然說的如此輕鬆與溫和。


    養心殿,燈火通明,但碩大的宮殿內卻隻有一個太監模樣的人站在那裏,待看到皖蕾時隻是微微一怔,隨即就跪在地上請安道。


    “奴婢參見西宮娘娘。”


    好一個伶俐之人。


    皖蕾目露讚色,不過一個照麵,他竟然能推測出她的身份,也難怪能成為淳於非身邊信任之人。


    免去一切速禮,她簡單扼要的將自己的意圖說給他聽,不消片刻的功夫,他就將一位成熟穩重的中年男子領了進來。


    “娘娘,這是黃太醫。”


    黃太醫聽見喜公公的稱呼神色一怔,剛想跪地行禮,卻被皖蕾擺手阻止。現在,淳於非正陷入昏迷,哪還用的上這些冗繁禮節。


    黃太醫見她臉色不善,心知事情似乎不妙也不多言,大步上前,拉過一旁的園凳直接為皇上診脈,查詢傷勢……


    心中緊繃的一根弦稍稍鬆懈,她終於支撐不住的跌坐在榻上……


    “娘娘……”


    蕭俊心底一沉,急切上前,憂心的盯著她蒼白如紙的容顏,此時此刻,她可千萬不能出事。


    “我沒事,隻是有些累,歇一會兒就好。”


    失去血色的紅唇微微上揚,她展示給他一絲寬慰的笑容,卻在下一秒鍾陷入一片黑暗。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累,仿佛肩上扛起了兩座大山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朦朦朧朧中,她依稀看到一抹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動,她越是想要看清楚,那道身影越是模糊……


    她好累,好像就這樣睡下去不再醒來。


    可是,耳邊卻有一道聲音不停的呼喚著她。


    “娘娘,娘娘……”


    終於,她羽睫微顫,疲憊的水眸緩緩開啟,映入她眼簾的就是蕭俊略有憔悴的容顏。


    “發生什麽事?”


    她的心一揪,猛地從榻上竄起,腹部頓時傳來鑽心的絞痛……


    “娘娘,小心!”蕭俊見狀已是驚得一身冷汗,連忙開口說道“皇上沒事,隻是那一劍離心髒太近,傷了元氣,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但已無生命危險。”


    他沒事!


    疼的擰成一條線的秀美不由輕輕舒展,她露出連日來第一個欣慰的笑容,宛如雨後的彩虹,迷人而嬌豔。


    “我睡了多久?”


    餘光掃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竟然已是豔陽普照。


    “現在已是翌日的午時,東宮娘娘正站在門外,嚷嚷著要見皇上。”


    “東宮娘娘?惠芷雪?”


    皖蕾晶亮的水眸閃過一絲悠遠,仿佛看到了那些日子她的掙紮。


    “是。”


    蕭俊應聲答道,麵露難色。


    “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皖蕾瞥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出聲道。


    他咬咬牙,似是在作者什麽掙紮,最後一狠心,低聲道。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說給你聽,不過皇上受傷的事情千萬不能讓東宮娘娘知曉。”


    “為什麽?”


    “娘娘別忘了,她可是朱雀的公主。”


    眉心閃過一絲疑惑,她不解的低聲喃道。


    “難道朱雀的國君就沒有想過,一旦戰事打起,惠芷雪該置於何地?”


    “皇室家族僅存的一點親情也會被欲望所代替,東宮娘娘不過是朱雀國君的眾多子女之一,與整個天下相比,區區一個女兒還不足以讓他止步。”


    蕭俊平淡的聲音中,闡述的卻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


    下意識的,皖蕾冰冷的指尖觸摸著自己的腹部,那裏孕育的也是一個皇室血脈,是不是有一天他也會麵臨如此的情景?


    蕭俊似乎猜測到此時的心思,聲音中帶著一絲悵然。


    “娘娘,外麵還有一個人在侯著。”


    傷感,迷茫,彷徨都要留給明天,她現在必須要做他生命的支撐。


    淩厲與鋒芒爬上眸底,她深吸一口氣,徑直朝高大的令人窒息的大門走去。


    纖細但卻充滿力量的玉手緩緩的推開房門,屋外蓄謀已久的秋風瞬間吹亂了她的發絲,淩亂的墨絲隨風飛舞,襯得她嬌靨如雪,明眸如月。


    “姐姐?”


    惠芷雪似乎對她的出現極為詫異,可是在她的眸子深處,皖蕾卻沒有讀到一絲愕然,有的隻是幾不可見的怨恨。


    這個女人,她一直低估,現在看來,她當日單純的幾近愚蠢。


    揚起一抹極淡的笑容,她托著沉重的腰腹,儀態萬千的邁出房門,神態間帶著一絲懾人的冷冽。


    “剛剛回宮,還未來得及去看望妹妹,卻有勞妹妹前來,真是姐姐的罪過。”


    她身後的房門虛掩著,而她整個人擋在門前,讓人即使想一探究竟也無可奈何。


    這一聲妹妹,頓時讓惠芷雪變了臉色,曾經在睿王府的時候,惠芷雪也這是這樣喚她,可是那時她總是微笑回絕,想不到她現在竟然敢如此托大,這讓惠芷雪如何能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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