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石身死,魔功暴露。


    寧缺何嚐不知道自己惹下了滔天大禍,關上筆齋的大門,從後院刨出一壇烈酒,輕描淡寫的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陳皮皮。


    陳皮皮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視線隨著寧缺手中的酒杯上上下下,嘴角一抽,沉默片刻後開始裝傻充愣,“我沒有聽到你在說什麽。”


    寧缺借著酒氣,湊到他耳邊大聲喊道:“我說我殺了道石!”


    陳皮皮嚇了一跳,趕緊拿手去捂他的嘴,左右緊張地查看了一番,確認筆齋大門關上,門縫並沒有人影,方才鬆了口氣,低聲斥責道:“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你喊這麽大聲想讓整座長安城都聽見?”


    寧缺苦笑道,“當街對決,便是我不說,這件事也已經瞞不下來了。”


    “唉~你...你為什麽要殺他呀?”陳皮皮起身在桌前踱步,看著寧缺仍在一杯一杯的喝酒,上前一把奪過他的酒杯,急聲道,“你怎麽還能喝得下去?”


    寧缺搖了搖頭,歎息道,“我能感覺到,他此行專程是為殺我而來,我不殺他,死的人就會是我。”


    陳皮皮張了張口,斥責與懊惱化作一聲歎息,沉聲道,“道石不同於隆慶,為今之計隻有老師才能保的了你,趕快隨我去後山,交由老師定奪吧。”


    桑桑受長公主李漁之邀至今還沒回來,寧缺猶豫片刻,給她留了張字條,便隨陳皮皮一同前往了書院。


    長安百姓多達百萬,每日都有決鬥死傷之人,朱雀大街臨巷的一具橫屍可以嚇跑那條街市的行人,卻無法影響到遠在城東的臨四十七巷。


    葉紅魚遣退了隨行的西陵使團,獨自一個人跟隨在周寂和莫山山身後,從城南一路走到城東,重返了當年曾經來過一次的筆齋門前。


    抬頭看向門上匾額,筆齋二字一如當初透露出淩冽劍意,轉眸看向正與莫山山說笑的周寂,她緊了緊手中持握的誅仙仿劍,上前幾步擠在了周寂的另一邊。


    “咦?十三先生和桑桑都沒在家嗎?”莫山山走上台階,看著合上的門板疑惑道。


    周寂搖了搖頭,靈識透過門縫化作一隻手掌從大堂抽出一張宣紙,笑道:“他剛回來過,隻是又去了書院。”


    “畏罪潛逃,他是以為有了書院做靠山,月輪國就能放過他了嗎?”葉紅魚走到周寂身旁掃了眼紙上的字,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屑。


    周寂聳了聳肩,看向葉紅魚道,“寧缺回了書院,桑桑又不在店裏,要不,你也先回禮賓院?”


    葉紅魚沒有回答,而是目光清冷的看向莫山山,“我早上去禮賓院的時候為何沒有看到墨池苑的入住。”


    周寂笑道:“禮賓院多為商旅使團,魚龍混雜,墨池苑的弟子皆為女眷,住起來恐有不便,所以我就在城裏幫她們找了個清靜點的別院,這樣也方便她們平日練字修行。”


    “你對這位莫山主還挺上心。”


    葉紅魚撇頭看向別處,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周寂不明所以,莫山山卻聽出其中不一樣的韻味。


    莫山山猶豫道:“別院還有幾間空閑的房間,如果葉姑娘不介意的話,這幾日可以搬來......”


    “多謝莫山主好意,不必了。”葉紅魚朝莫山山微微頷首,抬頭看向周寂道,“你住哪兒?”


    周寂以為葉紅魚誤會自己和墨池苑的弟子們住在一起,白了她一眼道:“我住在城外雁鳴湖的一處水榭。”


    “我要與你同住。”


    葉紅魚話音落下,周寂和莫山山同時愣住,周寂眨了眨眼,仿佛神經慢了半拍兒,“你...和我同住?”


    被周寂的聲音驚醒,莫山山遲疑一下,開口道,“此事不妥。”


    “你在天棄山的時候答應過要接受我的挑戰,我找了你十年就是想挑戰你,然後戰勝你...”葉紅魚沒有理會莫山山,而是緊緊的盯著周寂,沉聲道,“隻有勝過你,我才有十成把握親手殺了當年的那個人,突破桎梏、走出陰霾。”


    “勝過我?”周寂神色古怪道,“你估計很難做到了。”


    不過,看著葉紅魚倔強執拗的臉上,那團宛如黑曜般堅定的眼眸,仿佛回想到了十年前那個夜晚,蜷縮在牆角,惶恐無助的嬌小身影。


    輕歎一聲,周寂微閉雙目,頷首道,“那便應你吧。”


    深邃的黑暗裏透出一道明亮奪目的光,光芒在葉紅魚眼中閃爍,莫山山欲言又止,最終退後半步,沒有再繼續勸阻。


    一路將莫山山送回別院,路上三人都沒有說話,事關葉紅魚的童年創傷,周寂為她保守著秘密,絲毫沒有對外人透露。


    莫山山並不笨,從荒原葉紅魚初見周寂,再到這次都城重逢,盡管這兩人相處的時間很短很短,但她仍從兩人之間的隻言片語隱約間好像明白了什麽。


    視線的餘光掃過雪中的這團鮮紅,莫山山心底長歎,眼中亦有幾分憐憫。


    臨近別院,葉紅魚主動止步,站在數十步外的城中河畔,看著遠處灰敗的城牆,布滿薄冰的河麵。


    相隔不遠,周寂將莫山山送至別院門口,看著她懷裏抱著的木匣主動開口道,“說起來,你還欠了我一個賭約呢~”


    周寂伸手指了指木匣,“剛剛都忘記看了,你費盡周折在城中四處奔走,究竟是在找誰的字呀?”


    “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莫山山手掌輕輕撫過木匣,抬眸看向周寂,眼中漾起化不開的情愫,嘴角流露略顯矜持的淺淺笑意。


    周寂仿佛明白了什麽,低頭打開木匣,緩緩展開卷軸,身側暖香貼近,發絲隨著跳起的身子撩過臉頰,酥酥癢癢的感覺還未淡去,就有一點細膩溫潤的柔軟,輕輕的印在了他的側臉。


    腳尖落地,一觸即分。


    莫山山的心跳就好像,隨著這次揚起的發絲一般略顯雜亂,將發絲挽回耳後,滾燙的耳垂泛起晶瑩剔透的紅潤,因為緊張而冰涼的指尖顯得愈發冰涼。


    奪回卷軸,莫山山抱著木匣和卷軸轉頭朝院內逃去,結果剛一轉身,就看到了兩側門框探出頭的兩排腦瓜。


    莫山山哪裏想到剛剛的舉動竟被同門師姐師姐全都看在眼裏,下意識腳步一頓,然後又快了幾分,兩排偷瞟的小腦瓜也隨之哄笑散開,隻剩一個芍畫師姐被推了出來,忍住笑意朝周寂欠身一禮,轉身就要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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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芍畫姑娘暫且留步。”


    芍畫疑惑的轉過身來,忍住嘴角的笑意,儀態從容的看向周寂。


    周寂溫和道,“山山恬靜內斂,若是墨池苑的其他姐妹借此調笑她的話,還望芍畫姑娘在旁照看一二。”


    芍畫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掩嘴笑道,“有勞公子關心,芍畫醒得。”


    目送莫山山的身影繞過院中屏風消失在長廊,周寂朝芍畫頷首告辭,腳步落在台階下麵,回頭看向緩緩關閉的大門,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側臉,似乎還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濕潤觸感。


    “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葉紅魚看著朝她走來的周寂,清冷道,“臉上的笑容都快掩不住了吧?”


    “有嗎?可能是遇到了什麽開心事了吧?”周寂笑了笑,從葉紅魚身旁走過,葉紅魚上前幾步跟上,兩人原路返回,卻不像剛剛三人同行時那般緘默。


    “你不想讓我帶走桑桑,是有別的理由嗎?”葉紅魚和周寂並肩而行,看向四周喧鬧的街市道,“你喜歡她?”


    周寂轉頭看向葉紅魚,停下腳步,抬起手臂屈指朝她額前緩緩伸去,葉紅魚這下什麽清冷、高傲都無法保持了,目光死死盯著周寂的手指,下意識退後三步,伸手護住了自己的額頭。


    “不是喜歡,是怕。”周寂看著麵前這隻炸了毛的小貓,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手指,搖頭道。


    “怕?”葉紅魚長鬆口氣,同時流露出一絲不解。


    周寂歎息道,“具體原因我不想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短期之內,我是不會讓你帶她去西陵的。”


    “如果我一定要帶她走呢?”葉紅魚昂起頭,倔強道。


    周寂笑道,“那我隻能把你也留在這裏了。”


    葉紅魚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撇頭看向別處,恢複清冷的眼眸光影流轉,不知在想些什麽。


    .................................


    書院後山,院落房內。


    上次紅袖招匆匆一麵,寧缺並未來及真正拜師就被夫子借口打發,如今算是真正見禮,他在登山前散了酒氣,按照陳皮皮的建議買了些鹵味與美酒,這才來到崖坪前的草屋,向身著深色長袍的老者正式行禮。


    夫子背過雙手,起身朝寧缺踱步而來,卻並未接過他奉起的清茶,這使得在場其他幾位先生麵麵相覷,有些不明所以。


    茶杯水麵平靜,而寧缺的心裏卻泛起了些許不安。


    過了片刻,清茶熱氣氤氳,水麵晃動出一絲漣漪之際,夫子終於拿起了茶杯淺淺的抿了一口。


    “荒原之行,雖然沒有讓書院太過丟臉,尤其是神殿裁決司那兩個小孩的意氣之爭,但行事終歸孟浪無端,暗箭傷人,有失堂堂正道氣象。”


    聽夫子提及隆慶之事,寧缺心裏咯噔一下,想要辯駁當日周寂亦有出手,可再想到他的那位‘老鄉’竟與夫子同輩論交,懸起的心稍微放下一些,不過仍感到一絲不妙。


    夫子放下茶杯,李慢慢伸手接過。


    夫子繼續道,“依為師看來,你的心性依然還是有些問題,所以行師禮還是遲些日子再舉行,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好生反省一下,也算是對你的懲罰。”


    寧缺問道:“老師,我該如何反省?”


    夫子淡然說道:“我罰你入崖閉關,何時能想通,何時再出來。”


    聽到寧缺要被罰入崖閉關反省,後山弟子們震驚望向端坐椅中的老師,完全想不明白老師為什麽會做出這個決定。


    木柚秀眉微顰,露出一絲不忍之色,上前恭敬行禮,懇求道,“夫子可否網開一麵?”


    “七師姐說的是呀。”八先生跟著上前行禮道,“夫子如此重罰小師弟,不知小師弟所犯何罪?”


    旁邊的幾位先生紛紛上前懇求夫子,就連君陌也幫襯道,“夫子,我思遍院規,小師弟未曾犯過如此重罰的罪過。”


    陳皮皮正想開口,卻被夫子一個眼神瞪了回去,陳皮皮腦海中突然靈光閃過,頓時明白了夫子的深意。


    寧缺聽著諸位師兄師姐給自己求情,心中頗為感激,他並不知道思過崖究竟是什麽地方,但從他們的語氣和懇求中意識到了那裏的‘恐怖’,而一直反應慢一拍的李慢慢也終於開口,朝夫子躬身行禮。


    夫子無奈道,“李慢慢,你也有話要說?”


    李慢慢恭敬道,“弟子深知夫子之意,但小師弟目前根基尚淺,若是他一直想不明白,豈不是一輩子走不出思過崖了?”


    “他是書院的十三先生,總不能一輩子活在你們的庇護之下。既已悟到浩然氣,也算是你們小師叔的傳人,終究也要走一走你們小師叔走過的路。”夫子歎息道,“若是一直想不明白,留在思過崖總好過下山送死。”


    “夫子本意是好,可惜世間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那麽又怎麽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呢?”


    另一個聲音從院外傳來,餘簾轉眸看向窗外,院門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氣質閑逸疏離,翩若謫仙臨世。


    “那道友以為如何呢?”


    夫子示意李慢慢出門迎接,看著從院外走來的周寂,目光掃過他身旁縮攏的一簇深紅,淡淡的說道。


    寧缺看到周寂還以為救星來了,眼中的欣喜和期待隨著周寂接下來的話語逐漸渙散。


    “不若以半年為限,倘若半年未能突破崖洞屏障,就將他身旁的那個小侍女送去西陵,如何?”周寂看向寧缺,露出惡魔般的微笑,“喏,旁邊這位道癡姑娘就是要把桑桑帶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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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星辰888168’的100幣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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