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默的成年禮是在一種沉悶的氣氛下結束的,巴爾的摩大教堂是塞普盧斯城內比較著名的一所教堂,也是光明教會的在塞普盧斯城的重要場所,信奉光明教會的信徒們許多時候都選擇這裏來作為自己內心懺悔和贖罪的場所。當光明教會的牧師用所謂聖水滴在柯默頭上,表示聖水已經將柯默身上的穢氣洗去成為新人時,標誌著柯默正式成人,也表示柯默已經正式成年,獨立承擔自己的行為責任,並可以享受作為成年人的權利了。


    家裏人都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在成年禮儀式上顯得格外沉靜的柯默,尤其是拉姆拉更是以一種複雜的心態看待著自己這個兒子,當他告訴柯默公爵大人的將會冊封他男爵並將高加索作為封地賞賜給他的時候,讓他驚訝的是柯默並沒有太大反應,反而是爽快的接受了。他不相信自己這個兒子不清楚高加索是一個什麽樣的所在,雖然他內心也不太願意自己這個兒子去那裏當一個所謂的領主,雖然他的確給自己惹了許多麻煩和禍事,但虎毒不食子,柯默畢竟是自己血脈,這樣讓他去高加索無疑是宣布柯默的絞刑。


    心中的愧疚並不能改變決定,作為雷瑟家族的領頭人,他必須考慮自己整個家族的命運,考慮除開柯默的其他家族成員,考慮自己長子和幼子以及齊齊他家庭成員今後的生活,公爵那陰冷的聲音無數次的回蕩在他耳邊,唯有舍棄,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安排,怪就隻能怪當初的柯默太過荒唐,自作孽不可活,也怨不得別人。


    走出教堂的柯默心情顯得格外輕鬆,手中蓋有有王國樞密院徽印和菲利浦大公親筆簽名的賜封書宣布他已經是尼科西亞王國荷馬大區高加索的領主了,賜封書上並沒有注明高加索究竟是一個城市還是城鎮或者村莊,甚至也有可能是一個沒有人煙的荒地,那一片地區恐怕在塞普盧斯城裏沒有幾個人清楚那裏究竟有多大是什麽模樣,他們隻知道那裏是正常人墓地,異類的樂園,所有人都清楚這不過是一個招牌罷了,也許要不了多久這塊招牌也會收回,沒有子嗣的貴族死亡後領地自然由賜封者收回。


    鄭重其事的將賜封書放進懷中,柯默婉言謝絕了幾名平素相處得還算不錯的貴族子弟的邀請,他不想看到他們臉上的那同情的神色,仿佛自己是即將要步入刑場的死囚,他們不是值得一談之人。伊洛特和普柏沒有來,柯默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見到他們,他希望他們能在這一段時間能夠為各自的事情好好盤算準備一下,既然下定了決心要與自己一道去高加索冒險,作一些相應的準備那也是必要的。


    漫步在寬敞的海濱大道上,打磨得光滑如鏡的六棱石鋪滿了整個海濱大道,經曆了數十年的風風雨雨依然如故,這是三十年前的前任大公因為喜歡這一片海景而專門耗費巨資從外地購回大批產自霍陵山區的赭焰石,經過工匠精心打磨後在鋪築在這沿海一線的道路上,棕紅色的石料被打磨成均勻的六邊形,一塊連著一塊,鑲嵌得猶如片片魚鱗,分外悅目。良好的排水係統,使得路麵始終保持幹燥,沿路還種植了名貴的紫楓樹,手掌大小的楓葉在陽光下婆娑顫動,搖曳生姿,呈現出異樣的美麗。清新的海風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楓葉香,使得海濱大道成為塞普盧斯城最著名的一道景點,再加上這裏盛產美味的鱖魚,蓮花鱖魚號稱大陸十大名菜之一,吸引了無數商旅遊客前來觀光品嚐。


    沿著大道緩行,柯默的心情也逐漸放開,嫵媚的風光讓人的心情也可以放鬆許多,宏大的王家度假山莊更是海邊最為豪華的建築群,從海濱大道一條岔道可以直接通向王家浴場,一排排高聳的原木將海灘圍成一個巨大的半封閉式場地,這是國王和他的親屬們專用的陽光浴場,緊鄰著的那個規模稍小一些的則是大公一家的專用浴場。


    望著遠處湛藍的海麵,柯默拋開心中的事情,盡情欣賞著這海天一色的美景,點點白帆出沒,猶如一塊巨大的藍寶石上落下的霜花,鳴叫的鷗鷺不時劃過天幕,海風徐徐,臨風而立的柯默卻是感懷萬千,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離開這座美麗富饒的城市,雖然對這座城市並不太多留戀之情,但畢竟它見證了自己十多年的青少年荒唐生活,昔日走馬飛鷹呼朋喚友的一幕幕又出現在眼前,淒雨冷風中,多少繁華如夢,多少萬紫千紅,任那雨打風吹,不留一點影蹤。


    遠處傳來的腳步和說話聲將柯默從沉思和回憶中拉回現實,他隨意的回頭瞥了一眼,那是從王家度假山莊走出的幾個年輕人,男男女女一大群,大概是來自王國首都賈紮伊爾的一些顯貴子弟吧,弄不好還又兩個王室子弟,柯默有些討厭這些借著祖輩的餘蔭四處張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家夥,雖然自己也曾屬於這一批人當中的一員,隻不過庶出的身份使得他逐漸認識到自己與那些真正的父輩繼承者身份之間的差異,然而就在他正視這種差異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感情糾葛卻使得他終於墜入了深淵。不堪回首的往事讓柯默心中的傷口再一次隱隱作痛,他不得不借助深呼吸來平息自己的心緒,好在經過三年多的流亡鍛煉,他的情緒控製已經得到了很大提高,撲麵而來的海風也使他燥熱的心懷慢慢變得平靜下來。


    “是柯默嗎?”溫柔嫻雅而又略帶嫵媚的聲音來自身後不遠處。


    猶如重錘猛擊心間,柯默全身一陣顫抖,下意識的身體猛的旋轉了過來,目光如注,牢牢的盯著站在距離不足十米遠的女子。


    海風拂起潔白如雪的裙邊,天青色的圓邊遮陽帽下金色的秀發迎風飛舞,湛藍無暇的雙瞳,清麗無儔的玉靨上那兩個似隱似現的酒窩依然是那麽撥動人內心最深處的弦,白瓷般的粉頸猶如天鵝般的纖巧可人,那咬著下唇的貝齒流露出來的嬌媚神情曾經讓自己如同發瘋一般的如癡如醉,如今這一幕居然又在自己麵前出現。


    舌尖唇底傳來的陣陣腥味終於讓怔忡良久的柯默從呆滯中清醒過來,雖然曾經在心底無數次設想過雙方相見的情形,但像今天這種極其平常的情況下偶然相遇依然讓他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畢竟一個曾經真正讓自己神魂顛倒的女子,而且是第一個,人說初戀是最令人難忘的,而單相思則更為執著,兩者結合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為之瘋狂,他會瘋狂麽?經曆了三年的磨難,他自認為一切都已經距離自己遠去,但今日一見才發現自己那完全是自欺欺人,一切都並非自己想象的那樣。


    “特蕾茜郡主,見到您很高興。”沙啞無力的身影猶如垂死的病人從牙縫中擠出,委實難以讓人感覺出說話者中語言的誠意有多少,柯默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但的確難以做到,幾年前紛紛幕幕影影幢幢就像直到對方那驕傲迷人的目光落在她旁邊的那名英俊青年男子身上,柯默才像被人在心頭重重一擊,難以言喻的苦澀霎時彌漫全身,苦澀過後卻也讓他茫然無序的腦子慢慢清醒過來。


    “這位是霍夫曼王子殿下,這位是蓮塔公主殿下。”白裙少女優雅的手指扯下戴在手上的白絲手套,朱唇輕啟,大方的介紹道:“這兩位是克雷安子爵,索拉塔子爵。”


    霍夫曼,尼科西亞王國國王陛下第四子,王國第三順位繼承人,蓮塔,尼科西亞王國國王陛下第七女,王國第十順位繼承人,克雷安子爵,尼科西亞王國近鄰尼德蘭地區大公溫莎之獨子,索拉塔子爵,尼科西亞王國財政大臣尼古拉斯侯爵嫡長子。


    “這兩位是托馬斯王子殿下和竇綠苔公主殿下,來自羅森堡王國。”白裙少女清澈的笑容似乎蔓延到了全體男士中間,所有人在她介紹到時,都禮貌的點頭並報以微笑,倒是兩位公主殿下十分矜持,僅僅是微微點頭。


    “這位是柯默男爵,我的朋友,他父親是我父親的首席財務官。”白裙少女終於向眾人介紹了柯默。


    “非常榮幸認識諸位。”柯默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如果隻有她一人在,他覺得自己也許會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甚至會失態,但在外人麵前,柯默已經習慣於用各種方法來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禮貌的握手吻手,兩位女士甚至連手套都不願取下,隻是冷淡的抬手示意。


    “柯默,聽說你今天行成年禮,我父親連高加索也那片土地也賜封給你啦?”白裙少女眼中那純真無邪的神色似乎她並不知曉這高加索是何等地方,但柯默卻深深知道這貌似天真爛漫的女孩美麗外表下那顆冷酷的心是如何將三年前的自己心靈碾得破碎不堪。


    “哦,是的,特蕾茜郡主,大公破格授予了我男爵身份,並已經將高加索賜封給了我,以示對雷瑟家族多年來對菲利浦家族的忠誠,我父親已經在接受大公的封邑後請大公直接轉賜給了我。”柯默臉上露出興奮和感激交融的神色,殷勤的向白裙少女道。


    幾位同伴明顯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他們不知道為什麽白裙少女會對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下等貴族感興趣,這等貨色在賈紮伊爾或者塞普盧斯隨處可見,失去了生活來源的破落貴族甚至比大街上乞丐還多還悲慘,破落貴族子女淪為妓女乞丐小偷強盜也比比皆是。


    發現了同伴們的不耐煩,白裙少女微微一笑禮貌的表示請幾人先行一步,自己很快會跟上來,幾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表示就在前麵不遠處等待她,他們實在沒有興趣和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站在一起,那簡直有損於他們高貴的血統和身份。


    望著幾人離去的身影,白裙少女淡然的目光悄悄收回重新落在沉默的柯默身上,“高加索可是一個著名的地方啊,柯默男爵,您可要好好珍惜我父親的恩賜,不要辜負我父親對你的期望啊。”


    平靜的抬起頭來,柯默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了少女清澈無邪的眼中那一抹一閃即逝的陰冷,對這種發自內心的“祝福”柯默早已麻木,平靜得猶如未曾理解到對方話語中的含義,“多謝大公和郡主的恩賜,柯默定當銘記在心,畢生難忘。”


    燦爛的笑容中悄悄透出一絲不屑之色,白裏透紅的雙頰盡顯少女聖潔的韻彩,白裙少女故作淡然道:“方才那位霍夫曼殿下這次可能會向我父親求婚,,托馬斯殿下也是一樣的目的,讓我父親難以選擇,我不希望以前的事情影響到我的婚姻,所以也想您和你的朋友注意。”


    原來如此,柯默心中冷冷的笑道,原來是這個原因,炫耀加威脅,難怪會在這種並不適宜的時機和場合下招呼自己。


    “對不起,特蕾茜郡主,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麽,想我柯默人微言輕,也不足以影響到您的婚姻大事,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柯默漠然的回答道。


    “希望如此,柯默男爵。”白裙少女也已經完全恢複到了方才那副清純無暇的模樣,向已經頻頻向這邊回頭張望的幾人揮了揮手,邁著輕巧的步伐離開,“祝你好運!”


    “也祝您好運,特蕾茜郡主。”望著那道修長的身影溶入那一群人中,柯默心中說不出得壓抑鬱悶,難道這就是差距,這就是區別?柯默本已為三年的風風雨雨已經讓自己可以麵對一切,但是到現在才發現,逝去的東西雖然已經無法挽回,但卻深深的烙在了自己靈魂深處,自己也許永遠無法以平常心態麵對那逝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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