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瑜,外麵發生什麽了?為何如此吵鬧?”


    一藕色衣著的小姑娘立在窗邊,頭探出窗外,“雪女姐姐,好像是有人得罪了大將軍。妃雪閣前有一輛馬車被一將軍帶人圍了起來。也不知道車上人犯了何事,那將軍的人連弩箭都用上了。”


    “大將軍的人,難道他不知道妃雪閣附近不得見血嗎?況且今夜來妃雪閣有著諸多達官貴人,若是打攪了大家的雅興,便不美了。”


    雪女從銅鏡旁起身,來到窗邊,朝下望去,隻見一架馬車被裏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最裏麵是一排長槍,槍尖對著馬車,往外是一排弓弩手,箭已上弦,隻帶馬上之人一聲令下,便是箭雨漫天。


    以她看來,這樣的陣勢,車內之人定然是十死無生!


    “哼!既然你不出來,那本將軍可就不客氣了!”


    那將軍冷笑一下,當下便要讓手下人放箭,隻見車窗拉開一道縫,一塊牌子從車內扔了出來,不偏不倚,剛好砸在張將軍的門牙之上。


    “哎呀!”


    那將軍先是一聲痛叫,吐了一口血唾沫,然後望了一眼懷中之物,頓時臉色巨變,整個人從馬上翻下身來,抱著那塊令牌顫巍巍的跪在地上。


    “砰砰砰”


    那將軍頭猛磕地,一連數下,嘴裏顫巍巍道著:“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冒犯了大人,還望大人贖罪!”


    這時眾人才看清那將軍手裏的牌子上刻著一個大大的“燕”字。


    原本圍繞著馬車的一種士卒霎時舉足無措。


    “你膽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雁春君知道了後,會是如何反應。這燕國內,還有人敢不賣雁春君麵子。”


    馬車內傳出的聲音不大,溫潤至極,但是落在張將軍耳中,好似催命魔音。


    “小人瞎了狗眼,還望大人饒罪!”


    “望大人……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贖罪!”


    “砰砰砰”


    磕頭聲接連不絕。


    這會兒,他腸子都悔青了。要知道這馬車裏的人乃是雁春君的貴客,即便是給他十個腦袋,他也不敢帶兵來拿人。


    雁春君雖然是燕王的叔叔,卻是整個燕國最有權勢的人,燕國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裏。即便是大將軍晏懿,在雁春君麵前也不過是一條狗而已!得罪了大將軍或者太子燕丹,還有活命的可能,若是得罪了雁春君,那這人很快就會消失,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世上了。


    “滾吧!”


    不知一連磕了多少頭,那將軍隻覺得頭暈眼花,耳鳴目眩,終於聽到了盼望已久的倆字。


    以往這讓他聽了勃然大怒的兩個字,此時聽起來卻有如天籟之音。


    “是是是,小人這就滾,多謝大人贖罪!”


    那將軍說完,低著頭將令牌遞了上去,然後趴在地上,頭朝下腿朝上,身子抱成一團,當真滾起來,一溜煙便滾出了幾十丈遠的距離。


    原本圍著馬車的一群士卒嘩啦啦散了開來,跟著那將軍,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兩個小廝急忙上前,來到馬車旁,恭敬道:“大人請~”


    這妃雪閣從月初就開始預定席,隻有出價前五十位才能有幸進去,不過凡事總有例外,這馬車上的人能拿出雁春君的令牌,自然不是普通人,無需遵守那些所謂的規矩。


    景舟和大司命跟著兩個小廝進了妃雪閣,在倆侍女的引領下,徑直上了二樓的雅間。


    二樓僅有的幾個席位,本就是為大人物準備的,自然裝飾奢華不已,不但前麵遮著一席輕紗,坐在裏麵還恰好能看到妃雪閣中央的那飛雪玉花台。


    幾位侍女端來茶水糕點,便讓大司命揮退了。


    她接過白玉酒壺,斟了一杯酒放到景舟麵前,“大人這妃雪閣好大的排場。”


    大司命曾去過紫蘭軒,同樣是風月之地,這紫蘭軒內可沒有如此多的規矩。


    景舟笑道:“那是因為妃雪閣的當家雪姬,此人曾名動天下,獨傲群芳。想要看她跳一支舞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七國所有的樂舞都是跟趙國學的,而這位舞姬,是趙國最拔尖的,燕國所有的舞姬加起來,都及不上她一個人。燕趙之地,易水兩岸,也隻有她才有資格踏上樓下那座飛雪玉花台。”


    大司命道:“大人似乎對這雪姬很感興趣,陰陽大道,無極太一,大人難道不應該……”


    景舟苦笑兩下,“我從一開始不就這樣嗎?我本俗人,當然逃不過這些凡人所愛的事。你們啊,總是被那些高啊低啊,大人啊國師啊這些虛無縹緲的名頭遮住了眼。”


    “既然到了這裏,你也放下東皇閣下的命令,隨我作一次俗人,看看這名動七國的舞姬有何不同。”


    說到這,他又想到了曉夢那丫頭。雖然曉夢丫頭長歪了,不過這心性到是及其超然,那也怪這丫頭能夠能為天宗第一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曉夢的心境倒是極為契合道家的太上忘情。


    “此時那曉夢這丫頭或許已經拜在北冥子名下了……”


    夜幕低垂,皎月高懸。


    妃雪閣內已是賓客滿堂,一個個身著錦緞的貴人商甲跪坐在桉桌旁,手上雖是拿著酒杯,卻也無心痛飲,一雙眸子,死死盯著飛雪閣中央水池中的那座七尺玉台。


    妃雪閣內燈火昏暗,唯有飛雪玉花台上方垂下一縷月光,將整個玉台照成乳白色。


    “鐺”


    一聲罄響,忽的一下,池子旁的燈燭燃起,接著便又是數聲罄響傳來,隨之而來的是一盞盞燈燭接而亮起,火焰在燈盞中跳動,一點點紅光映在水池之中,讓人滿眼盡是朱紅之色。


    池中的玉台緩緩轉動開來,一股股水流從玉台中流下,好似玉石飛花,即便此時台上還空無一人,一眾賓客依舊看的如癡如醉,雖然還未看到那名動七國的雪女姑娘,卻覺得自己這份錢花的十分值。


    “嗚幽~”


    蕭聲響起。


    聲音漸響,婉轉低回,恰似吹簫人一麵吹,一麵慢慢走近。


    樓內不知為何已經飄起了白雪,將台上景色遮住,唯有蕭聲,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彷若女子歎息。


    這蕭聲雖是美妙空靈,卻也癡纏婉轉,好似女兒家在幽幽訴說著傷心往事,讓聽著傷心,聞者落淚。


    “錚~”


    悠然一陣琴音響起,似空穀回音又似泉水流淌,讓人舒心不已,彷佛身處仙境一般。


    這曲子猶如一道清流,讓人神色舒緩,眉頭開展,漸漸整個人都沉浸到曲子中去,忘記了煩憂。


    不同於蕭聲的淒涼,琴音婉轉空靈,彷佛讓人靈魂出竅,看到了春意盎然,萬物複蘇,小草鑽出地麵,看到了山水之間,清波蕩漾。


    一眾賓客回神過來,轉身望向琴音之處,目光落在二樓一雅間,目光最後卻被一襲輕紗所隔住。


    “是他~”


    雪女隔著雪花,透過輕紗,隱約看到一道身影,正是之前在妃雪閣門前,嚇的大將軍晏懿的手下滾著離去的那人。


    雪女本以為那人衣著華麗,一身紫袍,身世不凡,是那王公貴族,來這妃雪閣不過是如同萬千男子一般,看她跳舞而已。


    一時間雪女思緒紛飛。


    蕭聲先是一緩,接著便又纏綿而起,和那琴音一前一後,一輕一重,蕭聲琴音雖然格調迥異,卻不不幹擾,反而如琴瑟和鳴一般,更是多了幾分癡纏,美輪美奐,妙不可言。


    飛雪玉花台後麵的陰影中,跪坐著一琴師,身著藕色粗布長衫,手指修長,節骨分明。


    他氣質憂鬱,臉色冰冷至極,褐色長發披散著,一縷劉海這擋在麵前,讓人看不清臉頰。


    隻見他雙手從琴身上抽下,落在膝蓋之上,整個人閉眼凝神,傾聽起這琴音來,心裏則是感歎不已,對那彈出此音的人佩服至極:“此人琴技高超不凡,一曲讓人恍若隔世,七國除了曠修,怎麽還會有人琴技能達到如此地步,讓人由曲入景?”


    琴簫合奏,漸漸飄出了妃雪閣,引得不少人駐足側耳傾聽,隻覺此音有如天籟。


    “好美的曲子,是妃雪閣~”


    停在妃雪閣前的人越來越多,即便是門口的兩個小廝,此時也無心迎客,隻是雙眼緊閉著,耳朵側向裏麵,靜靜聆聽著曲子。


    不知過了多久,琴音蕭聲漸隱,駐足在妃雪閣前的行人,也幡然醒了過來,隻覺大夢一場,心內感慨萬千。


    《第一氏族》


    短短一會兒,便整個人感覺靈魂出竅,隨著琴音蕭聲蕩遊在天地之間,此時這美妙之音隱去,不禁讓人覺得心中彷佛有什麽珍貴的東西,突然離自己而去,叫人好生惆悵。


    可惜、驚歎之餘,一眾行人心裏更是好奇,到底是何人才能奏出這種令人曆經百事的曲子。


    隻是這飛雪閣乃是達官貴人才能去的地方,他們雖有心想進去見識一下,卻沒有資格。不過今日能聽一首繞梁之音,已經極為不易。


    聽聞妃雪閣內又出來新的絲竹之音,這琴音雖不凡,卻少了幾分韻味,叫人再也體會不到那靈魂出竅的感覺,一眾人這才抹了一把掛在眼角的淚水,依依不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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