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川境內是否真有所謂的“仙人”,這個問題能站出來回答的人隻怕不在少數,可在這些能夠回答的人當中,劉半山顯然是最有資格的一個。[]


    “那老鳥,枉你自稱仙人!我餓了,好歹給整些吃的。這黑漆麻烏的鬼地方,你就不能給點個燈嗎?”


    ……


    劉半山逃脫後約兩個時辰,影衛總領王哈兒就得到了消息,跟隨叛逆劉半山一同出去的兩名影衛,已經變成了京都城外的僵硬屍體。


    出乎眾人預料,王哈兒聞信,非但沒有大驚失色,反倒是有些欣喜若狂。他難以想象,這劉半山真的就敢離開京都城,要知道,在荒郊野外尋找一個人,反倒是比在城中更為容易。因為不是所有豪門貴戚的家門,他王哈兒都有膽踏入。可這趙半山既然出了京都,即便城外有人接應,王哈兒也很有信心,讓這趙半山死於非命。因為自己的老丈人掌控著京都城外的大半護軍,便是這劉半山跑的再快,也快不過軍中用來傳遞消息的赤鷹。


    但是王哈兒高興的有些過早,與劉半山相比,他畢竟還是要差上一些,就在他派出探子疾馳城外打探消息,自己則前往柱國將軍府時,那個劉半山,已經在城中的某處地方安頓了下來。


    出了刑訊司的劉半山,確實是直奔京都城外,並且剛出了城門不遠,便將自己身邊兩名還處在興奮當中的影衛送往了陰曹地府。


    李順,郭通,這兩名幾乎跟從了劉半山大半輩子的資深影衛,到死都沒能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的麵頰上還殘留著欣喜,可這欣喜卻與困惑迷茫的眼神一起,被永遠定格在了死亡的瞬間。


    劉半山本不想殺掉這二人,畢竟他們跟了自己這麽多年,又一直忠心耿耿。並且劉半山也看得出,當聽到自己的招喚時,這二人眼中所流露出的驚喜和自豪。曾有那麽一刻,劉半山從這眼神中找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可劉半山最終還是出手殺了他們。因為他覺得,自己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勸說他們和自己一起“叛逆”,而讓他們自行返回刑訊司,隻怕這二人會死得比現在更慘。


    即便是影衛,謀逆和叛逆並沒有多大差別,同樣都保不住家人。反正他們回去也是送死,那殺了,或許意味著一種成全。當然,劉半山這樣想的時侯,並沒有去問這兩人的意見!


    就在城門即將關閉的一刻,易了容的劉半山又擠回了京都城內。


    易容用的包裹,很多年前,就己經被劉半山放入城外的一塊牆磚之內,像這樣用於存放各式工具乃至銀兩關憑的地方,在京都的各個角落還有十餘處,所以,事實證明,那王哈兒所說的並不完全正確,至少在一點上,他極有可能看走了眼。若是劉半山真的想逃,這天下真就沒幾個人能擋得住他!


    但王哈兒也有說對的地方,即便劉半山有天大的本事,又早在監房內動過手腳,其人卻真如王哈兒料想的那樣,從沒動過逃走的念頭。那刻意留下,而不是丟進糞桶中的紙屑,就是他趙半山事出無奈的最後證明。隻不過,這一點提示,能否傳入單憫耳中,還要看王哈兒做何打算。


    涉川國主即已法外開恩,又沒有派人追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位“念舊”的國主還在猶豫。既然是在猶豫,那麽說不定哪天京都再出了什麽大事,這劉半山又會官複原職。也許正是因為有太多人存著這樣的想法,反倒為劉半山的逃脫創造了條件。


    可一個明明有機會東山再起的人,卻非要給自己套上叛逆的繩索,這在很多人看來都不可思議。不過,活著的人想不明白,那死去的人未必就不清楚。至少有一個死人,生前非常清楚。


    這個人是“影子”,那個被劉半山變成太監的“影子”。


    當劉半山的手指捏碎影子喉頭時,“影子”得意的笑了,因為他在臨死前,看到了劉半山臉上的震驚!


    涉川國主身邊的“影子”會隻有這點本事,並且會傻到引頸就死。這放到誰都不會相信。劉半山就更不會相信。所以,在逃走前,劉半山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剝下了影子的麵皮,他想要看看,是不是這世間何時又多了一種高深的易容手法。(.)而這個被自己輕易殺掉的家夥,會不會根本就不是那個真正的“影子”。


    可是無論怎麽看,這張麵皮和內裏的肌肉,都符合“正常”的標準,那死去的,就是“影子”本人。


    劉半山不能不對“影子”生出佩服之心,他終於想明白,打從一開始,這“影子”就在有條不紊的實施著自己的計劃,而這個計劃,他劉半山明明看在了眼裏,卻還是無奈的陷了進去。最可笑的是,即便如此,一直到今日午時之前,自己絲毫也不曾覺得這影子有半分的勝算,直到必須要逃走的那一刻,劉半山這才發覺,自己錯了!他沒有能夠想到,這影子會如此瘋狂,其人所有的用意,隻是為了這最後的一擊,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回致勝的棋局。


    就在半年之前,劉半山從“影子”手中看到了一些記錄著某人近期言行的文檔,初始,這文檔一日一次,雖寫得較為粗略,卻從不間斷。可漸漸的,那文檔的出現,變成了兩日一次,其內容卻愈發詳細。劉半山自然知道這影子想做什麽,可他全然沒將此事看在眼裏。這等手段,他劉半山又不是沒有用過,能有何用?


    劉半山認為,以自己的閱曆,看與不看都不會有太大不同?所以他選擇了去看,可事情的結果往往出人預料,劉半山可能忽略了一件事,亦或他一直都沒能意識到。謝觀星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經不再隻是一個出色的弟子,而是漸漸替代了他那個死去的兒子。


    所以,無論劉半山如何小心,這定期觀看文檔,還是成為其人牢獄生活中的頭等大事。尤其到了前段時日,對於馮府一案的記錄,更是讓劉半山看得津津有味。並且,劉半山還從這文檔中看出了一些問題。


    若依著記錄上所寫,那馮成最後的死,就和謝觀星脫不了關係,可如果此事被捅開,那謝觀星早就該入住刑訊司的監房,可事實卻並非如此,謝觀星非但什麽事都沒有,反倒是在五柳巷開始學習廚藝。這反常的文檔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文檔中所寫的部分隱秘,知道的人並不多,即便是皇城內的那個人,隻怕也不知道這其中的詳情。


    這“影子”到底想做什麽?要暗中下手殺掉謝觀星,以此來報複自己嗎?當劉半山想到這裏,不由的一陣狂笑,也許是出於一種“驕傲”,劉半山對著進入監房的“影子”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若是殺了我這個徒弟,記著把腦袋提來讓我看看,一個人呆在這裏多少有些無聊,有顆熟人的腦袋作陪,未嚐不是一件雅事!”


    那“影子”對劉半山所言不置可否,依舊笑語如常,隻說些鹹淡的話兒加以取笑,半點也看不出有想要伺機報複的想法。不過當劉半山開始詢問影子,平日裏是站著還是蹲著方便時,那些文檔被拿過來的時間間隔,又拖長了幾日。


    可就在今日,這影子再次前來,並送來了一頁寫有文字的供紙,那紙上寫的字並不多,卻是提到了一宗新的刑案,而那刑案所涉,赫然有三個醒目的大字:“隱月宗”。


    如果僅僅是這樣,劉半山不會爆起殺人,因為他見過所謂的“仙人”,可他比誰都清楚,那兩個所謂的“仙人”是何等模樣?


    一個不過是活的久些罷了,若當真挨上一刀,一樣會翹。另一個,今日倒真是被涉川百姓奉做“上仙”,可劉半山至今還清晰的記得某位無故消失的官員,當年在刑訊司監房內的言語。


    “大人,您是不知道,這廝的屁股,那叫一個白啊!在下隻不過放了幾條水蛭上去,就全都招了!”


    修道之人,既期待成仙,那便有執念,有執念就一定有弱點,有弱點那就能算計,即然能算計,那還有什麽好怕的?


    即使在牢獄之中,劉半山自有手段,讓謝觀星避開與道門的衝突。可隨後發生的事,卻讓劉半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影子從懷中取出的一件物什,就是這件物事,讓劉半山動了真怒。


    那是一串鑄成鬼麵的紅色鈴鐺,這物什的出現,意味著所有圍繞謝觀星布的局,都沒了用武之處,若依著劉半山原來的想法,隻要自己的布局,讓謝觀星身後的背景,任誰看上去都顯得模糊不清,那真正敢動謝觀星的又能有幾人?可這串鬼麵鈴鐺,卻有個別樣的名字,“噬仙鈴”,而每當這串鈴鐺出現,便隻意味著兩件事,其一,有人用自己的性命亦或旁的秘密換來了一個承諾,所以,他擁有代表承諾的紅色“噬仙鈴”,其二,一定有一個人要死,那怕那個人是皇帝!但他死前,同樣會得到一串象征死亡的鬼麵鈴鐺。


    如果沒有“噬仙鈴”的出現,劉半山篤定,借“影子”十個膽,他也不敢去動謝觀星。因為自己和單憫之間有一個小秘密,而那影子呆在單憫身邊,應該非常清楚。他即便是豁了出去,敢將自己盤腸剝皮,洗涮灌頂,卻未必真敢打謝觀星的主意。謝觀星的存在,就如同支撐拱橋的承架,那拱橋未見成型之前,這承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拆除,更何況那承架至今還沒有發揮他應有的作用!


    可影子手中既是已出現了噬仙鈴,那也就意味著其人已經完全背棄了自己的主子,成了真正的叛逆,而那個神秘莫測的組織“噬仙鈴”,他們的眼中,便隻有殺戮。至於殺戮的對象,即便是涉川亦或昌餘武山高高在上的國主,倒算個屁!


    一個連“仙人”國主都不放在眼裏的組織,哪裏會在乎什麽布局!


    隻有到了這一刻,劉半山這才驚覺,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次容忍失去一個“兒子”。那噬仙鈴點燃了劉半山的憤怒,所以他動了手,可是讓劉半山沒想到的是,武藝絕不弱於他的影子,居然沒有做半點反抗,就那樣輕易的被自己取走了性命。


    “影子”的死,讓劉半山所有的期待都成了泡影,但他至少還有一件事可以去做,就是去救助那個被自己視為兒子的謝觀星。可是臨走前的一個舉動,讓他再次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想不到的後麵,通常還會有一個想不到.”


    有一個人,如果他的魂靈尚未飄遠,那他一定是在空中狂笑。因為他看到了劉半山從監房內的屍體手中取下鈴鐺。可“愚蠢”的劉半山很快就會發覺,那鈴鐺,居然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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