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見到自家院落門戶大開,任誰隻怕都會被嚇得半死,更何況身為總捕,見慣了刑案的謝觀星。


    “那些守在自家院外的探子都到哪去了?難道是那老頭兒提前來了?”


    謝觀星緩緩抽出鋼刀暗自詢問,可其人卻沒有直接進入大門,而是繞到了自家後院外的一處角落。


    隻見其人指尖在頭頂的牆麵上輕輕一點,一個被棉紙覆蓋住的腳坑就顯露了出來。


    這是當年在五柳巷官衙內偶然學到的一點本事,但這本事卻不是李老蔫所授,而是得益於那個叫黨華的夜梟。其人行刺劉半山之前,曾向官衙東牆望過一眼。可就是這一眼,最終讓謝觀星找到了那個被棉紙遮住的孔洞。


    向後略微退出兩步,謝觀星前衝上竄,左腳腳尖隻在牆麵輕蹬,整個人便已拔高數尺。不待身形回落,謝觀星的右腳已踏入那個預先做好的腳坑。提縱之下,謝觀星其人,便如一隻敏捷的猿猴,輕鬆翻過兩人多高的院牆。


    從茅廁後的夾牆中繞出,謝觀星直奔自己婆姨的房間,可一到門口,便見寢室的門扉同樣大敞,室內雖點起了燭火,卻空無一人。


    探了探被窩內的溫度,謝觀星心頭一涼,柳如煙應該離開了有一段時間,這被窩已經快要涼透。


    顧不得再做隱遁,謝觀星直衝前院。


    可是剛到前院連廊,謝觀星本已燃起的熊熊怒火瞬間便被現實澆滅。自己的婆姨柳如煙,就似那些傳說中的江湖兒女,此刻正身披單衣手持塵杖,領著兩個扛著門閂的仆役好端端站在院內,倒是那幾個平日裏在院外探頭探腦的探子,現下一個比一個看著淒苦,全都老老實實的跪在自家前院空地上瑟瑟發抖。[.超多好看小說]


    不過謝觀星的雙眼並沒有多少留意那夥探子,因為就在自己麵前,通往前院的台階上,盤坐著一個身披鬥篷的漢子。


    這漢子背對著謝觀星,又戴著鬥篷,自然看不到樣貌。可是隻需看其人一手端著酒盞,一手托著個碩大酒壇的模樣,明顯是帶著幾分得意。


    忍住一腳將此人踹翻的衝動,謝觀星一聲不吭團身近前,鋼刀“勿悔”於無聲無息之間,隔著那鬥篷壓在了此人的脖頸之上。


    “我的娘啊!謝捕頭使不得!”


    隨著幾聲淒厲的呼喊,隨即便傳來了“窟通”一聲。


    謝觀星當即便被這等怪異的動靜唬得一愣,手中“勿悔”微微一緊,那刀鋒瞬間便將這漢子穿著的鬥篷劃出了一條長長縫子。


    “勿悔”的鋒利,便是謝觀星也被嚇了一跳,其人趕忙將刀鋒向後收了收。可是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那“窟通”之聲再次響起。困惑之下,謝觀星定睛去看,卻是兩名探子已暈倒在地。


    “謝捕頭,本王的腦袋值不了多少銀子,可你要是傷到本王,你的腦袋值多少銀子?倒是需好好算算。”


    又是“撲通”一聲,這次倒是謝觀星的婆姨柳如煙跪倒在地。


    ……


    待送走了一眾探子,又安撫了兩名仆役,謝觀星夫婦這才將某位不速之客請到了自家的正廳。


    安平王單勉的深夜到訪,純屬沒事找事,其人在自家王府等了數日,卻不見那個五柳巷的總捕前來。這種情況,對單勉而言還是第一次遇到,即便涉川官員中有很多人看不起自己,可明裏暗裏總會有個應承,哪有一個像謝觀星這樣,官職低微,架子卻如此之大!


    單勉在踩死幾隻王哈兒派人送來的蛐蛐之後,喝起了悶酒。(.無彈窗廣告)這府中少有官員來往,那些過往攀交的“江湖人物”“風流才子”在混夠了好處之後,也就不願在府中滯留。單勉清楚,跟自己走得太近,隻怕會帶來一些不好的聲名,這些人知道個進退,原也怪不得人!


    不過這個謝觀星的所為,是不是真有些過了?單勉越喝酒怒氣就越大,可漸漸的,這怒氣又變成了極度的好奇,通過府中下人的打聽,單勉多少知道了謝觀星的一些經曆,其人與劉半山之間的交情,更是讓單勉唏噓不止,劉半山是什麽人?一眾兄弟口中的劉叔,懸在頭頂上的烏雲!自己少時的騎術,雖是其人傳授,可自己都不敢稱呼其人一聲“師父”,這個謝觀星有什麽本事,竟然得到自己“劉叔”的器重。


    單勉知道自己那位“老爹”下的旨意,可單勉根本就不信自己父皇會對“劉叔”下死手。以劉叔在自己父皇心裏的位置,不過是走走過場。殺了個“影子”又能如何?隻要認個錯,再找人傳話到宮中,那王哈兒現在的職司能做多久?尚未可知!


    也許如單勉這樣想的人,涉川朝中不止一個。這追繳的旨意已經下了一段時日,卻未見自家國主有任何催促,便是那承旨的影衛總領王哈兒,好像對此事也不再像一開始那麽上心,人馬初始還在京都內外大張旗鼓的溜達了幾日,可追著剿著便沒了動靜。這等模樣,那些習慣了聽風望雨的人兒,又有幾個不會生出與單勉相同的想法。


    單勉很希望劉半山能重返宮中,原因無它,自己現在活得尚不及一個宮中內官逍遙。那宮中有些本事的內官,常常被派往邊關出任監軍,混得好的,甚至被載入涉川的史書,自己少時就曾聽聞,涉川前朝曾有一個內官本事極大,曾於陣前領兵射殺昌餘名將桑七忘。此人成名之後,因遭奸人陷害,於知北城被斬,可圍觀百姓,竟無一人願意上前辱罵,其後更是在行刑之前齊呼“好漢子”三字。到了今日,通曉這段曆史的涉川百姓已然不多,可但有人提及“勒圖兒”,那後麵必定綴著“將軍”這個稱呼。


    單勉想做將軍,一名真正的將軍,但是毫無疑問,除了那個劉叔,誰也不能給他這個機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當真不如一名身為閹人的內官,這些內官出任監軍,天下從無非議,可要是自己提出從軍為將,卻有無數人上書勸止,隻說自己會傷了皇家的顏麵。


    單勉不服氣,今日送入宮中的書信又被駁回,這基本絕了他的希望,他需要找個人泄泄火氣,或者傾訴一番,所以他想到了謝觀星。


    王府中的狀況令人擔憂,單勉深夜獨自出府,卻沒有一人察覺,其人就這樣晃晃悠悠來到了早已打聽清楚的謝觀星府第,並被那些以為來了“貴客”,跑出來想撞撞運氣的探子們團團圍住。


    好在這些探子們覺得此人的身形和劉半山相差太大,這才沒有釋放“燕兒笑”,不然這天大的笑話當真會給單勉帶來一些麻煩!


    後麵的事情自然簡單,有認出安平王的探子,殷勤之下替平安王爺扣響了謝觀星家的大門,三叩之下,見無人應聲,自是又有人出於義憤,上前便是一腳。這些探子中不乏能人,區區一個倒落閂如何能挨得住?這般動靜,自然也驚動了睡夢中的柳如煙。而麵上多少有些難堪的安平王單勉,隻得恨下心腸,讓這些不曉事理的探子們代自己受過。


    不過,其人未曾言明身份,又不想摘下鬥篷,自然被柳如煙視作了不懷好意的豪門公子,那送來的酒中自然又加了一些“佐料”,多虧這安平王天生異秉,生就一幅鐵打的腸胃,這才沒有生出事來。


    聽完了安平王很講道理的一番講述,謝觀星幾乎被氣得七竅生煙,不過人家好歹是個王爺,總不合適在自己家中被暴打一頓,並且聽著其人講述,謝觀星也隱隱察覺這安平王內心的苦悶,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謝觀星多少對其人產生了一絲同情之心。


    可是官衙那邊會出什麽事情,謝觀星真就猜不到。而就在謝觀星想要尋個借口送客之時,院外卻是出現了偌大動靜,謝觀星有過這等經曆,自然知道京都之內定然出了大事,隻是是否與那樁刑案有關,還需返回五柳巷官衙看看。可是那安平王單勉此刻正聊到興頭,如何肯依?


    無奈之下,謝觀星隻得從了其人的意見,一同前往五柳巷官衙,不過臨行之前,謝觀星有一些事情需要獨自與柳如煙交待,那安平王單勉隻得再次麵對被人冷落的境遇。


    既然出了大事,小武拿來的東西,謝觀星不敢直接帶往官衙。天曉得這物什是否從那客棧得來?既然能將有些背景的小武嚇得連夜出逃,想必其中牽扯極大,謝觀星有意先將此物交給柳如煙保管,待摸清楚了五柳巷那裏的狀況,再往諸子巷取回不遲。


    這天下的事情,難免一波三折,謝觀星忽略了一件事,有個人同樣是商賈出身,同樣識得昌餘文字,隻是從未向他提起,而自己的失誤,難免會改變一些事情,但就是這件事情,也許會讓他後悔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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