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四跑了。[]他不能不跑,無論他如何辯解,理由又如何充分,隻要隱月宗宗主認定是他張小四殺了人,那麽所有的借口都變得毫無價值。而說到這價值,一名已經修煉到高階的堪破修士,其人所擁有的價值又豈是他張小四可比,如果可能,張小四寧願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那封信箋,也從來沒見過那名堪破修士。張小四不恨謝觀星,他隻是搞不明白,即便自己取走信箋一事被人察覺,可此事和那名堪破修士的死又有什麽關聯?俗世之人能殺死一名堪破修士,這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這隱月宗宗主怎麽會聯想到自己?兩件看似毫不相幹的事情會絞到了一起,這中間自己到底是漏掉了什麽?


    如果張小四不急著跑,而是將那封信箋的內容講給謝觀星聽,那麽他或許會從謝觀星那裏找到答案。為什麽在已經死了一名女修之後,另兩名女修還是如此輕信?這原因其實很簡單,她們之前一定收到過相似的信箋,也見過那個寫信的人。對於張小四的生死來說,單有此一點,也就夠了。無論那仆役和堪破修士是怎麽死的,殺他們的人隻能是張小四,因為張小四要是不死,當真會影響到隱月宗數百年的基業。


    落俠山內的一處山穀中,衣衫襤褸的張小四窩在一片荊棘之後,他再等,等日頭落山。


    張小四不想死,雖然他始終不能確認隱月宗宗主陸羽最後那句話是不是針對自己,但隻要陸羽把話說出了口,那麽自己回不回京都,都隻剩下了死路一條。張小四不甘心,自己剛剛得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隻要能找到合適的買家,那麽這秘密足以讓他登上權利的頂峰。可是在這之前,他卻要麵對一個很悲催的前提。


    他必須先活著離開落俠山,其後再活著離開涉川!


    山穀中的微風,讓張小四的心緒稍稍好了一點,他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避免自己的皮膚被那些五顏六色的荊棘刺到,落俠山這等的地方,一旦離開了道門所轄範圍,就是一棵草亦或是一隻昆蟲,都可能讓明年的今天變成他張小四的祭日,張小四雖然已經用布條遮住了自己身上那些裸露之處,可山中植物多刺,總還是小心一些較為妥當。好在多年之前,張小四聽聞落俠山並沒有什麽大型異獸,這一點讓他相信,隻要自己能扛到日頭西落,再能順著這條山穀走出落俠山,那麽憑著自己這些年做過的準備,逃離涉川應該不難。


    一連避過了兩批前來尋找自己的道門弟子,張小四開始相信,不會再有人留意這條山穀。雖然不敢肯定自己的那些同伴會不會跟隨這些道門弟子一起前來,但隻要沒有道門弟子相陪,即便是遇到,張小四也有辦法避過。當然,除了道門中人,張小四覺得有一個人或許能夠找到自己,可那個人,張小四認定,他肯定不會前來,因為此人現在的境況一定不會比自己好到哪去!


    單就這件事來說,張小四當真是算錯了,謝觀星的運氣實在是比他好上許多,其人非但沒有惹上任何麻煩,更是真的在四處努力尋找,而且,以謝觀星的本事,真要想找到一個人,似乎也不是那麽難。[]


    不過,對於自己的這名同伴為什麽隻留下一封書信就不辭而別,謝觀星亦感到有些困惑。隱月宗宗主說的最後一段話,謝觀星完全搞不懂是什麽意思。這隱月宗宗主陸羽夜間根本就沒有離開過紫霄宮,而那陸姓長老和馬三德入殿之後又沒有提及此事,他如何能知道宗內有人暴死?即便這隱月宗宗主真有些仙人的本事,可這本事要是能做到未卜先知,謝觀星依舊不信。


    仙人怎麽了?你要是真能未卜先知,自己能不能成仙一定清楚,而究竟是誰殺了那三名女修想必也明明白白。可若是清楚自己一定能成仙,也知道真凶是誰?那還修個什麽道境?查個什麽鳥案?你莫要說什麽命由己做,相由心生,玄妙之下,亦存變化。這拆磚補窟窿的未卜先知,從來都隻是騙子的手段!


    說到這裏,不得不說這陸羽的運氣也如張小四一般,若是沒有最後那段話,謝觀星沒準真會相信這世間存有仙人,可正因為他說的那番話,便隻有張小四一個人才能聽懂,所以在謝觀星那裏,陸羽不得不再次背上騙子的名聲。


    眼見著光亮緩緩自眼前消退,張小四小心翼翼的活動了一下手腳。按著當下狀況,隻需要再等半個時辰,自己就可以消失在夜色當中,然而就在張小四試著探出腦袋想看看外麵狀況之時,其人的心口就如被大錘猛地擊中,就在對麵的石壁之上,端端正正站立著一名鬼臉覆麵的年輕修士。


    “那封信在哪裏?若是你將它交出來,本座自會放你離開!”


    聽聞“本座”二字,張小四心頭再震,他知道了問題究竟出在哪裏?那封信,一定還有自己沒能察覺的隱情。


    飛快的將那封信的內容在頭腦中過了一遍,張小四雙眼忽然一亮,其人猛地站起身形開口說道:“我知道了,我就說為何凶徒定要將凶案做得如此麻煩?原來是這樣。那趙彬故布疑陣根本就不是想要瞞過宗內弟子,更不是想瞞過涉川公人!他想瞞得便隻有你!你究竟是誰?馬三德?還是陸羽?”


    “你倒是聰明,也知道那封信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好了,莫要在羅嗦,且將信箋交出,本座讓你死的舒坦一些便是!”


    聽聞這鬼麵修士言語,張小四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從懷中掏出一粒丹藥投入口中,張小四抽出了負於背上的單刀。那鬼麵修士見狀當即笑道:“你以為能殺得了本座嗎?這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那張小四聞言雙眼圓睜,“噗”的一口就將咀嚼之物吐到了自己左掌之上,而隨著其人將那團粘乎乎的物什抹上刀刃,張小四開口說道:“不試試如何能知!”


    從藏身處走出,這張小四一步步向著鬼麵修士靠近,那鬼麵修士似乎對張小四塗抹在刀刃上的東西生出了幾分興趣,見張小四靠近,非但不動手,反倒是開口問道:“你在刀刃上抹的是何物?毒嗎?你可知即便是這山中異獸之毒,對本座也全無用處!不過既是你不想交出信箋,本座也懶得費事,且讓你見見本座道法,就讓你和那信箋一並往生!”


    聽聞鬼麵修士所言,這張小四似是生出畏懼之心,其人不在緩步向前,而是作勢想要跪倒,可就在那鬼麵修士眼中泛起笑意之時,這張小四腳尖一挑,一塊拳頭大的岩石徑直擊向鬼麵修士麵門,於此同時,張小四身形再弓,隻一竄,便如飛燕入林一般撲向鬼麵修士,手中鋼刀更是狠狠向著其人雙腿劃去。


    “道法禦物!”


    隨著那鬼麵修士一聲斷喝,張小四的身形立時在空中有了瞬間停頓,可就在其人身形停頓一刻,那些散落於地麵的碎石忽然騰空而起、激射而至。電光火石之間,張小四的身形再次恢複了動作,可是這動作已經沒了用處,因為那些恍若花瓣的血液已經在張小四周身上下綻放開來,遠遠看去,這張小四就像沐浴在一片紅色的雨霧當中。


    “當啷”一聲,張小四手中鋼刀墜落,其人身形亦緩緩向後栽倒。


    最後一縷日光尚在,也許是不忍心就此舍棄一名涉川公人,可是那光明總會消減,黑暗終究會踏著死亡降臨。


    鬼麵修士就那樣看著,看著張小四周身噴射著血霧,看著那血霧漸漸轉變成其人身下一股股紅色血流,直到張小四身軀停止動彈,鬼麵修士這才邁步上前。


    似是還想從張小四身上翻出那封信箋,這鬼麵修士緩緩彎下了腰,然而就在其人伸出手掌想要掀看張小四衣物之時,這鬼麵修士忽然就如中了定身之術,呆立在了原地。


    一片陰影忽然出現在了這鬼麵修士腳下,與此同時,一柄黝黑長刀自空中奮力向下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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