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內院的一間廂房中,看著擺弄著手中鈴鐺的安平王單勉,謝觀星的心緒變得極壞,他不喜歡看到一個人自暴自棄,尤其是自己的“兄弟”。


    “單兄,你若總是如此,何需噬仙鈴動手?方勝已經去了刑訊司,想必春草一事,很快就能有所回應!”


    抬頭看了謝觀星一眼,單勉再次低下了頭。


    “謝兄,你覺得名份這東西重要嗎?我想給春草一個名份,她跟著本王的時日雖不長,可本王總覺著欠著她些什麽。現下若是不能補償一下,來日見了麵,你讓本王如何張得開口!”


    “單兄,聽聞依著噬仙鈴的規矩,隻問事主,不問旁人,春草她未必會有事,你還是莫要太過擔心!”


    “如此說來,是不是本王一死,春草就能活著回來,若是這樣,就將候總管他們撤了吧!”


    “……。”


    摔門而出的謝觀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覺得憋屈,無比的憋曲,這一刻他很想撒手不再去管這件事。一個男子,怎可如此輕看自己的性命,即便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換回家人的平安,也不是當下這個換法。


    對於謝觀星摔門而出的舉動,難免讓守在內院的某些人大感意外。雖然沒人知道候敬宗的來曆,可從這名武護總管的行事上看,此人顯然是知道一些官場中的規矩。至於那個差點被綁上房頂的某位仵作,自然就更是清楚這大不敬的行止若是入罪,即便能保住腦袋,也難逃流放三千裏的刑罪,謝觀星有膽對一個王爺如此,倒是讓候老與徐吉利二人麵露詫異神色。


    與候徐二人不同,白衣少年李文宗沒有將此事看在眼裏,他隻盯著謝觀星一人。


    “謝捕頭,還有半月光景,你覺得他能熬得過去嗎?其實這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既是還有高人在此,謝捕頭為何不借此機會請教一二?免得來日小弟我尋謝捕頭您的麻煩,場麵上不好看!”


    李文宗口中的高人,自然指的是徐吉利,這個討厭老頭兒近日一直盯在自己身後,便是上茅廁也不肯離開半步,此種狀況在李文宗看來,起因肯定是源於入府當日,謝觀星對其人的一番耳語。


    李文宗猜得不錯,謝觀星是有對此事做過安排,五柳巷官衙的茅廁內近日新增了一處雅間,而那雅間的門戶,乃是由方勝親自安排人手督造,小臂粗細的鐵柵讓這三尺見方的雅間堪比刑訊司監房。如果徐吉利沒個應承,那麽極有可能,他將成為涉川第一位在茅廁中退老的公人。


    也許正是基於這個原因,徐吉利表現出了與往日完全不同的謹慎,他每日跟在李文宗身後,不論白天黑夜形影不離,隻要李文宗一有動作,身後必定跟著徐吉利。而讓李文宗亦感到有些恐怖的是,這徐吉利何時出現,他李文宗根本無法判斷,很多時侯他隻能根據別人的眼神確信,那個討厭的老頭兒依舊跟在自己身後。


    無論如何,謝府中的女眷還是給所有人帶來了一些輕鬆之感,可是就在今日,匆匆找來的柳如煙卻給謝觀星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這消息來自柳如煙的寢室,同樣是一枚懸在妝鏡上的黑鈴。隻是在那黑鈴的下麵,綴著一個木製的小牌。


    牌子上有字,而這八個小字所書寫的內容,讓謝觀星鬆了口氣。


    “宗門內鬥,不死不休!”


    該來的總會來,謝觀星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但謝觀星清楚,此番前來的噬仙鈴,人數上一定多不了,因為影衛總領王哈兒近日一直再忙著做什麽事情,早就在府內眾人中傳開。


    刑訊司內,王哈兒初始還非常滿意,自己的部屬不負自己的期望,這才幾日光景,被捉來的京都百姓就達兩千三百餘人。今日辰時,一封行文業已送入宮中,王哈兒此刻正等著來自宮中的消息。王哈兒相信,以京都當下的狀況,單憫絕對沒有膽量對著這兩千多人舉起屠刀。


    可是王哈兒錯了,並且大錯特錯,正午時分,傳旨太監送來宮中旨意,單憫的旨意難得如此簡短。


    “即已入監,無需再等事發,影衛繼續緝拿噬仙人等,行刑一事著京都提衛周謹督辦!”


    就在王哈兒一屁股坐到地上之時,京都宣華門內再次豎起無數尖樁,隻是這次的木製尖樁似與往日不同,匠作司為了趕製這批造型別致的刑具,已經沒日沒夜的忙了數日,而讓所有匠作司工匠大惑不解的是,第一批坐上尖樁的倒黴人士,並不是來自刑訊司的罪囚,而是兩名和他們一起忙碌過的資深匠人以及宮中的幾名太監。


    出於“安全”的考慮,匠作司在刑殺現場留了人手。天曉得那些按照古籍製造的刑具耐不耐得住折騰,可真當自己的兩名同僚被捆綁著雙手,坐上尖樁,匠作司的官員撤回了安置在現場的人手。刑具很結實,而那些撕心裂肺的呼喊也充分證明,這些刑具完全可以達到預定要求。


    豎起的尖樁,從宣華門一直排到了普照巷,途經六道街,方正街,煙雲坊,有機靈點的影衛清點了刑具的數量,他們忽然發覺,自己的總領大人可能還要再忙上幾日,因為,按照刑具的總量,刑訊司內的罪囚,尚有二千多人的空缺。


    得到了消息的王哈兒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他隻能一邊督促部屬外出拿人,一邊對刑訊司原有罪囚做一個細致而深入的盤點,可是在盤點之後,王哈兒有些喪氣,刑訊司原有罪囚,能被扶上尖樁的不過四百餘人,而其它的人,他王哈兒不敢動,這些人可以因為各種理由死在刑訊司內,但是他們的屁股,明顯要比那些普通的百姓金貴。


    不過,在這些金貴的屁股中,有一個人的屁股,王哈兒很想將它送上尖樁,憑著幾次特殊的刑訊,王哈兒早已確信,那個當日在織機巷捕獲的所謂少女,她的真實年齡遠超外表。不過若不是因為這次盤點,王哈兒還當真忘了此人,可是真到刑訊司打開那間關押著少女的監房,王哈兒驚異的發現,出現在監房內的不過是一名京都街麵上的閑漢。


    似這等打擊,對於總領大人來說,絲毫也不弱於當日劉半山的逃脫,可是王哈兒對於這名留下來的閑漢同樣沒有任何辦法,此人又聾又啞,居然還是個不識字的鳥貨,再細細查驗了一番之後,王哈兒唯一能確定的隻有一件事,這鳥貨進入刑訊司的時間,絕對超不過五日。


    當一個人官做到王哈兒這種地步,想得自然很多,他不明白這名女子既然有辦法從刑訊司逃脫,為什麽會一直等到今日?而此人本領既是不俗,又為何當日由著自己做為,怎麽就不找個機會擰斷自己的脖子,或是索性把他王哈兒也變成閹人。


    思索了一番之後,王哈兒做出了如下判斷,這女子留在刑訊司內,一定是在等人,而那個被等的人,本該在其後的某段時日出現在刑訊司監房之內。可是既然她在等人,又是什麽原因,讓這名貌似少女的殺手定然選擇在這幾日逃脫?王哈兒百思不得其解。


    不得不說,這王哈兒能坐穩當下這個位置確實有些本事,他的推斷絲毫不比謝觀星差到哪去,很多線索,原就隱匿在刑案當中,隻是你若是查得不夠仔細,那麽即便你在某日能反應過來,你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這女子是在等人,在等某位大人物進入刑訊司,但那個人,不是劉半山。


    來自涉川國主單憫的回護,讓謝觀星乃至王哈兒都沒了機會去碰觸織機巷裏發生的那樁刑案,可如果當日真能讓謝觀星繼續查下去,那麽他可能會發覺,有人更換男裝,隻是因為她的衣物必須及時清洗,因為沒人知道,會不會有哪位涉川的推官識得衣物上沾染的迷陀花花精味道,而那些客棧裏的檀香一旦和這種花精香氣混合,又會生出什麽樣的效果。


    當然,一個貌似少女的殺手,同樣也拖不動那麽多屍體,但這絲毫也不妨礙她將一名被迷香控製住的昌餘客旅帶入自己的房內刑訊,當然,如果此人在迷倒那名昌餘糧官時,這廝正趴在自家小妾身上,那麽事情看上去就會多少有些不一樣。至於那些地上的血跡,你無需拖著屍體去偽造,也許一件鋪在將死之人身下的衣物,就完全可以做到。涉川公人的半途而廢,讓他們失去了找到衣物和凶器的機會,所以他們同樣猜不到那些傷口的來曆,胸腹被劃開的人,總會死的晚一些,而看著別人的喉頭被人一點點割開,同樣能起到恐嚇的作用。


    但是這名女殺手用盡手段,卻依舊沒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即便是那些意義不大的銀兩,她也沒能找到,如此一來,她隻能留在現場,去等著完成最後一個任務。若是事情敗露,而那位涉川國主盛怒之下又將某人從知北城調回,那麽某人最可能出現的地方,就隻有刑訊司的監房。可是直到前幾日,她終於得到了消息,事情已然敗露,而自家國主也如預料中那樣發了兵,可“某人”卻依舊站在知北城城牆之上,她不想再等。她要去知北城,去尋找那個唯一能讓自己接著活下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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