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半月的謝府,近日總算得了一些清閑,謝觀星傷勢明顯好轉,這對於大多數謝府中人來說,精通醫術的封紅衣自然功不可沒。可是知道些內情的人卻不得不佩服謝觀星的運氣,因為那封紅衣已然說過,若劍偏半寸,莫說是她封紅衣,縱使神仙下凡,也再無回天之力。


    “你的命很好!這個物件也很好,隻是落在你這樣的人手中,多少有點可惜了!”


    擺弄著手中的一個精致小茶罐。似是多少感到有些惋惜,洛風輕撫著上麵一道劃痕開口說道。


    已經可以下床行走的謝觀星此刻正斜靠在床榻之上,聽聞洛風言語,謝觀星不由得微微一笑。


    從眾人口中,謝觀星已經知道了當夜背自己回府的正是這名叫洛風的漢子。至於為什麽不是方勝將自己背回來,謝觀星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心知肚明,方勝這廝力弱,即便有那個心也沒那把子力氣。


    能夠僥幸活下來,這一點謝觀星是真沒有想到,當日那截斷劍刺得很深,而風雷劍聖郝進勇聲名在外,十步的距離,尚能做到一劍穿心,自然也不可能刺偏。可謝觀星的氣運真是好到了逆天。如果不是得自劉公祠的那套衣物質地異常柔韌;如果不是那個從匠作司掌司馮成府中得來的小茶罐意外崩斷了郝進勇手中長劍;如果不是封紅衣在方勝拔出半截殘劍後不顧洛風阻止,定要使用道門密術“望生”為謝觀星療傷,那麽謝觀星注定會成為一個死人。


    “紅菱的姐姐沒什麽事吧?”聽聞封紅衣在使用道法為自己療傷後,滿頭黑發瞬間變白,謝觀星此刻多少有些擔心。


    “能有何事?不過是損了些壽命,來日我洛風陪她少活兩年便是!”


    謝觀星聞言當即一愣,從紅菱那裏,謝觀星知道這封紅衣行醫濟世,曾遇到過高人,道法“望生”便是那高人所授,可是紅菱卻沒有告訴自己,這道法居然還有這等弊端。


    心亂之下,謝觀星一時啞口無言,他便是這般心性,不會做虛言相謝的事情。


    似是看出了一些什麽,這洛風開口說道:“我叫洛風,江湖中有人稱呼我做浪子,相信謝兄應該聽到過。紅衣來日我會帶走,你那兄弟倒有幾分膽氣,我不殺他,但要是你攔我……”


    似是有了片刻猶豫,這洛風看了一眼被自己擱在案頭的長劍,隨後接著說道:“你那兄弟在替你收拾爛攤子時,我去過老軍場,如果那人是你殺的,等你傷好了之後,我想和你比試一下。我若輸了,這柄秋水歸你,可紅衣我還是會帶走。你若是輸了,我要你那一招的刀譜!”


    謝觀星幾乎要被洛風的言語氣樂,浪子又如何?皇子也不過是一刀的命。


    看著那個又開始擺弄茶罐的洛風,謝觀星笑著說道:“這個賭法怕是不妥,我從來就沒用過劍!更何況紅菱的姐姐,她想要跟著誰,也不是洛兄與謝某可以做得了主。”


    “紅衣那裏我自會去說,至於秋水,一用便知!”


    仿佛已經認定謝觀星不會再拒絕他的要求,洛風擰開茶罐上的蓋子。在向內裏看了兩眼隨即又仔細聞了聞之後,這洛風一臉不解的問道:“這物事好像是用來開啟什麽機關的,用來做茶罐倒也勉強適用,可是你這品位怎地越來越差,裝過些石母銀毫、登雲妙霧也就罷了,如今裝得這倒是個什麽物什?槐樹葉子嗎?”


    床榻上的謝觀星聽洛風如此言語,苦笑之下倒是有些意外,他一直覺得這個茶罐有些怪異,卻從沒往機關上去想,不過,既是這洛風喜歡,倒不妨用此物緩和一下洛風與方勝之間的敵意。


    “洛兄若是喜歡,隻管拿去,此物我倒是琢磨過一些時日,實在看不出有何來曆!若隻是用來裝些尋常茶葉,當真是有些糟蹋了。”


    那洛風聞言麵色倒是微微有了些變化,其人將茶罐擱回一旁的桌案,隨即開口說道:“此物乃上古之物又救過謝兄性命,那便是和謝兄有緣,洛風若見獵心喜收下此物,隻怕會逆了謝兄你的氣運,謝兄還是好生收著,過兩日我托人帶些上好的茶葉個謝兄送來,隻當為謝兄你應個景,免得來日再被人笑話。”


    謝觀星沒有拒絕,相處數日,謝觀星早看出了其人性情,若非有紅菱的姐姐墜著其人心思,隻怕這謝府中人,他一個都懶得搭理。今日能勉強坐在這裏,多半還是為了來日比試一事。


    “紅菱他們呢?怎地到了此刻還沒回來?”對於這長時間眾人還沒有返回,謝觀星多少有些擔心。


    洛風似乎對此事亦有些不快,其人冷冷向著窗外看了一眼,隨即說道:“紅衣被他妹妹叫了去,想必是有些私己話要說,洛某實在不方便跟去。你那幾個夫人見你已無大礙,都去了前院偏房。”


    謝觀星聽了個莫名奇妙,正待接著詢問,卻聽這洛風似自語一般說道:“那廝當日不過是淋了些雨,如今卻橫豎賴在這裏不肯走,想必這會還在裝病!”


    對於自己的好兄弟方勝,謝觀星當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聽柳如煙所言,那夜這方勝一路嚎哭而來,待見自己在封紅衣的醫治之下傷勢回穩,便又驚呼一聲衝出府去。[]當事時,謝府上下竟無一人知道這方勝究竟是怎麽了?眾人皆以為,莫不是這方勝見謝觀星未著官衣且易了容,而值此非常時期又身受重傷便想到了旁處。


    然而數日之後,街麵上傳來的消息讓柳如煙及紅菱都對這方勝頓生好感,謝觀星私下裏再做著什麽事,柳如煙與紅菱各自有著不同的猜測,可無論是何種猜測,那都意味著天大的麻煩,可是她們沒有想到,就在她們咒罵方勝膽小怕事刻意回避之時,那方勝卻是在費盡心機安排人手,為謝觀星受傷一事做好遮掩。


    至第二日辰時,一封揚揚灑灑的行文就已經呈遞了上去,那行文內容極度繁瑣,幾乎細致到了某殺手一共劈出了幾刀,而他的那些個幫手,身上的衣物又究竟是何種質料。可是等王哈兒王大人看完這篇行文之後,在感慨之餘,其人不得不發出一聲讚歎,這方勝當真是個人物,如此一篇聲形並茂的行文,放到哪裏都可以做得例行範本,可要是你仔細去看,卻又等於什麽都沒說。那姓謝的小子會遭逢噬仙餘孽暗算,旁人信他王哈兒可不信。即便有數名百姓佐證,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確有幾個黑衣人在街麵上圍著一名捕快打鬥,可是王哈兒覺得,這一點並不難做到,若換了自己,不過是掏些銀子演場戲罷了!


    對於謝觀星因何受傷一事,坦白說,影衛總領王哈兒著實是有些興趣。可是他隻在頭兩日安排了一些人手徹查,其後便不了了之。此種狀況,倒不是王哈兒覺得應該給自己那個新招攬來的下屬幾分麵子,而是因為一批來自京都五門督護司及武備司的大小官員,正等著他王哈兒前去應付,而這中間,還有一件事或者說是一個人令王哈兒王大人焦頭爛額。在被刑捕到案的眾多人犯中,有一個王哈兒費盡心機才勉強搭上的“莫逆之交”。


    陳小虎的父親,京都五門督護司總領陳達。


    事情的起因,緣自一封由安平王府送出的密奏,就是這封密奏,再一次於京都之內掀起波濤,不過這一次,京都的百姓倒是不用太過擔心。因為此次牽扯的並非尋常百姓,而是和往年一樣,都是些京都大小官員。


    朝廷又要開始對官員動刀,這對於京都的百姓來說可能是一件好事情,因為按照以往的慣例,隻要宣華門掛夠了大小官員的腦袋,那麽京都的動蕩與災禍,往往也就意味著可以告一段落。


    然而有一個人並不這麽看,對於某人,王哈兒認為自己看走了眼,當然看走了眼的絕不止他王哈兒,可就在這些看走眼的人當中,他王哈兒卻極其可能是最慘的一個,當初再聽聞安平王單勉將自己差人送去的“棺材板兒”踩成肉泥時,他王哈兒隻是一笑置之,可是今日,他再也笑不起了,並且,王哈兒開始懷疑,自己來日的死法,會不會也和那些倒黴的蛐蛐一樣。


    王哈兒後悔異常,初始之時,即便自己放在王府的暗樁早就傳出了一些消息,可他也沒有將此事放在眼裏,王哈兒始終認定,單勉的那些小動作,便是做得再巧妙,了不起能讓自己換個更體麵些的職司。更有可能,非但沒有什麽成效,反而會招來一頓措辭更為嚴厲的斥責。


    可王哈兒錯了,錯的還非常離譜,當涉川國主單勉的旨意連同那份密奏被一同送往刑訊司總捕衙門,王哈兒當即被密奏上書寫的內容以及單憫的旨意嚇到魂飛魄散。密奏所書根本無需去查,因為好幾處都出現了他王哈兒的名字,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密奏上寫的事自己有沒有做過。


    王哈兒終於見到了這些帝王子嗣的厲害,既便是那個在王哈兒眼中早已沒了氣運的單勉。


    吃吃喝喝,談風弄月,再尋些做官應得的好處,這在涉川朝野本就是個尋常的事兒,怎麽一到了單勉手中,就可以令那麽多人因此丟掉腦袋?


    你可以私下與五門督護司的某個官員往來,當然,也許你隻是看上了對方的小妾,可是其後不久,便有大批守城器械被人刻意損毀,誰敢說你沒有牽連?你也可以在閑暇之餘從某個武備司官員手中“購置”一些田產,可那地契到手不過三日,武備司總庫內存放的兩萬副長弓弓弦就齊齊短了一截,這隻怕也同樣說不過去。似這樣的內容還有很多,並且每一條都指向了那個王哈兒無比熟悉的字眼。


    “謀逆!”


    王哈兒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偏偏做了這個影衛總領,旁人想要好處,自然可以盤剝京都百姓或商賈,可換了他王哈兒,卻隻能從那些手底下不幹淨的官員處下手,如今,那報應果然來了。


    苦思冥想了數日,王哈兒決定去賭,畢竟他還有賭的資本。


    他王哈兒還是堂堂的影衛總領,而自己的那個老丈人也沒有提過要謀反,基於這兩點,也許他王哈兒的氣運還在。再有,既然國主單憫還是將此事交給自己去辦,那就還存著些回護的意思。


    不過,賭搏他王哈兒並不再行,所以王哈兒急招那個善於賭博的方勝返回刑訊司。


    對於王大人問詢賭搏的技巧,這方勝亦頗感意外,可出於自己的前途考慮,方勝還是將自己的認識隨便說了幾條,可是方勝不知道,正是他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讓王哈兒做出了決斷。


    “屬下倒是進過幾次賭坊,賭場見生死,不單單是看誰的膽大本錢多,用得是何種賭具,使得是何種手法,布得又是何種迷局,這些在屬下看來,雖然都會影響賭局,卻難斷輸贏,若說有穩贏的賭法,我覺得還在那莊家的身上,隻要拿下了此人,那才是真正的穩贏!”


    方勝的話,讓心亂如麻的王哈兒好似被醍醐灌頂。沒有見到方勝之前,王哈兒隻想要做一件事。想辦法讓那些人犯中和自己有些私交的大小官員永遠閉上嘴,免得來日影衛換了總領,這些人受刑不過胡亂咬人。可是見過方勝之後,王哈兒認為,自己當下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辦。不管花多少銀子,也要找到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那個單憫親封的安平王妃春草,他王哈兒自然不敢動,但這絲毫也不妨礙他送一個女人進入王府。而這個女人,必須有這樣一些本事。首先,她要能夠確認,那個被她哄上榻的王爺到底還能不能人事?其後,要是自己所有緩和關係的努力最後都落了空,那麽如有需要,這個女人也能將那個重震雄風的王爺再次變回一名真正的太監。


    至於那個讓王哈兒開了竅的方勝,王哈兒沒有將找人的事交給他辦,畢竟在王哈兒看來,生死際會,不過利爾,他王哈兒與單勉之間,也許並並沒有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而隻要有方勝和謝觀星二人握在手裏,那麽或許並不需要急於走到那一步。更有甚者,自己沒準能憑借這二人與單勉攤上些交情也未可知。


    也許正是出於這個考慮,王哈兒特意給謝方二人批了長假,甚至專門去了一趟安平王府,頂著單勉的一張臭臉將謝方二人盛讚了一番。不過,王哈兒此行等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獲,單勉態度的轉變,令王哈兒也有些吃驚,而當安平王單勉親自將王哈兒送出王府,王哈兒認定,自己的氣運還在延續。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急著給安平王府送個絕色的女子進去,還是說再去找找自己那個老丈人,試上一試,看能不能給謝觀星也要上一把藏刀。旁人或許覺得這樣做可笑至極,但王哈兒可不這麽認為。


    且無論王哈兒下麵想要做什麽,方勝總算是得了個機會,而這個機會對方勝來說無比重要,所以方勝病了,病倒在謝府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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