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男子,通常都有個相似的毛病,丟臉當然是可以的,但絕對不能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麵前丟臉。


    此時此刻,若是有明眼人在場,定然可以看出,即便方勝對那名一同進店的女子外表冷漠,這內裏卻還是十分在意其人,否則何須為了這些許口舌之爭便做出這大反應?不過,相較方勝自己,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做著什麽?那就真的是另一回事了!


    方勝喜歡封紅衣,這是不爭的事實,可是這喜歡有別於昔日的紅菱,前麵說過,方勝的父母對自己的兒子有過最中肯的評價:“這孩子犯賤!”,方勝當日喜歡紅菱,一者是因為紅菱貌美,二者卻是因為他從小到大,還從沒有哪個女子敢一棍子摟在他的臉上。如果兄台你說,這怎麽可能?那麽你不妨找個美人兒試試。那個貌美如花的,並且可以毫不猶豫就給你一巴掌的女子,多半會讓你“心猿意馬,浮想聯翩”,這不是犯賤,這是人性的本能,那難以攀越的高山啊!那無法泅渡的河流啊!你懂得的!


    封紅衣吸引方勝的地方,不僅僅是容顏,就在封紅衣不顧洛風的攔阻,定然要使用道門秘術為謝觀星療傷時,方勝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子,但是一個雙眼失明的女子,能不能成為一名賢惠的妻子,這一點卻值得權衡。矛盾中的方勝最終認可了謝觀星的主意,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種逃避,也許他就是想要用這種辦法,斷了自己那些在旁人看來很“傻”的心思。


    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封紅衣,其人嘴角的一抹笑意讓方勝對自己剛才的行止頗為滿意,這滿意催生了方勝的豪情,一時間,他可能真的忘了賭場中那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要和背運之人坐得太近。”


    “說吧!你有什麽事情要問我?”抿了一口杯中果酒,方勝開口問道。


    聽到方勝的詢問,陳小虎放下了剛剛端起的酒杯。


    “方兄倒是痛快,隻不知陳小虎當下的狀況方兄是否清楚?”


    “知道一二!”


    “即使如此,若換了方兄當如何?”


    陳小虎言罷雙眼如炬直視方勝。今日辰時,陳小虎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也看清楚了那根將自己父親綁在刑架上的繩索一直就沒有被更換過的跡象,這或許隻能說明一件事,從陳達進入刑訊司後,沒有一個官場中的人敢於過來探視。


    在刑訊司呆得久了,陳小虎發現一個現象,王哈兒治下的刑訊司,凡是能活著走出去的涉川官員,他們大多有一點相同之處,那就是有人探視。


    有人前來探視,那便意味著交情,意味著希望,意味著皇城內的某人還在猶豫。可要是沒人探視,那麽基本可以斷定,刑架上的某人已經離死不遠了。正因為這個原因,孤立無援的陳小虎迫切想知道方才那個問題的答案,既然沒人願意相助,再刻意掩飾也就沒了什麽意義!


    方勝沒有想到陳小虎會問他這麽一個問題。此等事,方勝從沒想過,自己的父母原就是平常商賈,就是想進刑訊司,隻怕也不容易,即便來日被自己牽連,他方勝又能怎樣?除了在那裏該吃吃;該喝喝;坐等挨刀,難道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想到此處,方勝看了看四周,隨即撓了撓腦袋開口說道:“律法之下,自有公斷,此事非我方勝可以左右!”


    陳小虎聞言冷哼一聲說道:“若是你那兄弟犯了事,莫不是你也冷眼旁觀?你莫要以為旁人看不出端倪,你要是真的和那女子有染,既是她已落到這步田地,何以到了今日還不上門糾纏?當日安平王一手操辦此事,京都百姓無人不知,你那兄弟隻一紙休書便將人給趕了出去,卻又不急於在官衙消除戶籍,也不往安平王那裏解釋,這一點如何說得過去?更有甚者。我今日派人去打聽過,得到的消息卻是,謝府中的下人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如此一來,即便此事能在整個京都傳個沸沸揚揚,可這裏麵分明留有回旋餘地,方兄和你那兄弟如此算計,陳小虎實在想不出所圖為何?莫不是方兄亦或你那兄弟也遇到了什麽天大的麻煩?即如此,你我就是同道之人,何妨說來聽聽!”


    方勝被陳小虎一番言語說得暗自心驚,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和謝觀星的安排竟然是如此漏洞百出。若是連一個小小的影衛提調都瞞不住,那倒能瞞過何人?看來這陰謀陽謀也不是誰都可以去玩的,他方勝的道行還是差得太遠。


    嗬嗬冷笑兩聲,方勝定了定心神後開口說道:“方某若是真有什麽危難,怎會指著一名女子相救?此等事,不過止於家宅,即無涉刑案,不勞陳提調費心!陳提調還是早些回去,好生照應你那老子,莫要在這裏裝模作樣充什麽孝子賢孫。若是真有些本事,且做點事情出來讓方某和一眾兄弟看看,方某不妨實話實說,若是換了我方勝,定然能跑多遠便跑多遠,即便救不了人,總能為爹娘留下些傳承。”


    陳小虎似是被方勝所言嗆住,其人呆呆望著方勝臉孔,半晌方吐出一句問詢。


    “為人子嗣,何能如此無情?……更何況便是想跑,又能跑到哪去?”


    方勝被陳小虎的表情搞得有些尷尬,其實連方勝自己也不敢肯定,若是真攤上了這種事情,他究竟會怎樣?可是方勝覺得,一個好的商賈或者是賭客,一定要精通算計,為了詮釋忠孝節義,便要抱在一起去死,這種事,極度不合他方勝的路子。


    可是陳小虎的話有些道理,方勝要跑,那自是想往哪裏跑便往哪裏跑,可一個世家子弟,又能往哪裏跑?且不說錦衣玉食慣了,行止難以瞞住尋常百姓;即便是勉強能尋到些活計隱遁下來,可涉川的官家又豈能輕易放過這些人?那張往日用來通絡官祿財源的巨網,如今已成了索命的繩索,陳小虎不是當日的劉半山,以他的身世,若是能夠活著逃出京都,便是他方勝也是不信。


    “娘的,今日方知,這官做得大了未必是件好事!”


    嘟嘟囔囔的罵了一句,方勝將杯中果酒一飲而盡。許是覺得不夠暢快,方勝再次給自己斟滿,隨後又勉為其難為陳小虎也倒上了一杯。可不待陳小虎開口道謝,這方勝一仰脖,又將這杯酒給喝了下去。


    果酒酒力雖是不大,可若是喝得多了,一樣醉人。方勝酒量一般,又喝得有些不痛快,幾杯下來,居然多少泛起了一些醉意,這一旦上頭,第一個管不住的就是自己的舌頭。


    “陳提調,其實你那老爺子未必會死。”


    陳小虎難得聽到有人這樣說道,一時幾乎忘了方勝和自己不對付,趕忙湊近其人小聲問道:“方兄何出此言?”


    偷偷向門外某個身影瞄了一眼,方勝“嘿嘿”兩聲後說道:“做官的人,就好像網上的一群蜘蛛,各個八隻眼八條腿,放出去的眼線就好像身上絨毛,但有風雨來襲,總能事先識得些風雨。這乍看上去自是神通廣大,但要是沒了屁股後麵的那根細絲,也就那麽回事!你可知道這細絲牽著的是什麽?”


    陳小虎被方勝問得一愣,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方勝見狀,再次壓低聲音說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那細絲牽著的不就是那張網,隻要這細絲不斷,蜘蛛自然性命無憂,當下的狀況,你便是那根細絲,隻要你不死,也不去胡亂折騰,那網必然完整,你家老爺子的命也終究會落回到那張網上!”


    “啪”的一聲,陳小虎手中的酒杯被其人捏得粉碎,沒等方勝做出反應,他脖頸下的衣物便已經被陳小虎一把攥住,整個人更是被陳小虎從座位上給提了起來。


    “你再將方才的話給陳某說上一遍,我陳小虎落魄至此,卻也容不得你這等的宵小之徒造次。”


    好方勝,那反應當真叫一個快。其人隻一抬手,便將案上的一個小酒壇操起,徑直砸向陳小虎的頭顱。


    酒壇在陳小虎頭頂炸開,鮮血混著酒水從陳小虎的麵頰上淌落,然而陳小虎對這一擊就好似無知無覺,其人隻將方勝提到自己麵前,隨即麵目猙獰湊到了方勝耳邊小聲說道:“方兄大恩,陳小虎沒齒難忘,今番避人耳目隻能得罪了,來日若逃得性命,定然結草銜環以報!”


    言罷,這陳小虎緩緩將方勝放回到座位上,嘴角擠出一抹獰笑,轉身便向著店外走去。


    “蒼啷”一聲,身後的方勝拔出了隨身佩戴的鋼刀,銳利的鋒刃直劈陳小虎後腦。


    已經聽到風聲的陳小虎沒有躲避,即便方勝新近學成的刀法幾乎成了所有影衛的惡夢,可陳小虎已經打定了主意,準備生生扛下這一刀。然而讓人咋舌的一幕突然出現,那鋼刀堪堪劃上陳小虎的後背,卻突然停在了半空。


    一隻纖細的手掌,隻用三根指頭就將那柄鋼刀夾在了半空。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方勝既然都可以用刀,誰又敢說,一個瞎子不會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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