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被風兒搖蕩的草從便好似落仙湖中泛起的層層波浪,而置身在“波浪”中的謝觀星,孤獨的就好像一頭無所依托的野狼。就在方才,那個叫“紫芯”的丫頭恍若突然間變了個人,全然沒了昨夜的那般扭捏,隻湊近謝觀星耳邊小聲叮嚀幾句便悄然離去,紫芯去了哪裏?謝觀星不清楚。但是謝觀星相信,紫芯一定還在這片荒草蕩中,隻是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或許離得很遠,又或許很近。


    “我知道這繩子捆不住你,你能忍到現在,紫芯真的很開心!如果是四哥讓你來的……,你回去吧,這裏有紫芯也就夠了,如果不是四哥讓你來的……你最好也趕緊離開,四哥他變了,紫芯也不知道他會做什麽!……昨夜的事情……紫芯會忘掉的,碎鏡之日,想必你也會忘了紫芯……。對了,有件事你最好留意一下,紫芯雖不知道你從何處學來的道法,但隱月宗的修煉之法好像有些問題,若是無人指點,來日難免鑄成大錯!師父他老人家曾經對紫芯說過,傳說中,宗門修煉之法還有一境名喚‘三生’隻是少有人清楚這‘三生’究竟為何?師父他老人家認為,若是不入‘三生’,便是能夠‘堪破’碎鏡,那道境提升再快也隻是虛境,……宗內百多年前曾有大能修士留書,隻說‘三生’乃是眼前出現三種關於前生;今生;來生的幻像,師尊說他曾經在修煉中見過那種幻像,卻不似傳說中那般玄妙,你要是還想接著修煉,最好能舍棄現在的職司,安下心入玄門道宗修煉,如若不然,且聽紫芯一言暫停修煉,來日紫芯若是跟隨師父從登雲海得到機緣,自會想辦法將後續的修煉之法告訴你!”


    這便是女子,心若是給了出去,難免會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交托,這樣做究竟對不對,沒人知道,但千百年下來,莫不如此!


    紫芯的這番言語讓原本不知所謂的謝觀星多少有些感動,這“三生”之境,自己從伍聞道處得來的那本《離幻決》確有做過闡述,若依著上麵所書,涉川道門修煉應該分成九個境界,分別是意動;三生;離幻;堪破;返蛻;脫殼;唯一;晶變;時空。書中所記載的修練之法雖止於堪破,卻有多處提及“三生”。隻不過那表述含含糊糊,乍看上去,這三生之境似乎極其重要,可怎麽看都像是可有可無,這也就難怪當日與伍聞道閑聊時,那伍聞道信曾誓旦旦講道:


    “三生之境多半是訛傳,倒是有哪個真正見過?既是在“意動”之後,離幻之前,想必也和意動一般難以覺察,說不定本修士做夢的時候便已經“混”了過去。”


    無論伍聞道所言是真是假,紫芯能夠說出這番話語自是出自好意,謝觀星感動之餘,倒是真打算暫停離幻訣的修練。其實停與不停意義並不大,對於修煉道境,謝觀星本就無甚興趣,他感興趣的隻是那種於有意無意間出刀的技法,至於“斬仙”“伏藏”“問禍”等道門密術,要麽限製過多,要麽不合謝觀星心性,總之,練一練可以,不練也可以!說到底,還是一個“懶”字!也許諸位看官早有察覺,這謝觀星頗為“敬業”,但其人自持天賦極高,若沒人督促,對於武學及離幻訣的修煉往往過於鬆懈,多數情況下,常會因一時興起而狂練數日,可稍有事情幹擾,便立刻放了鴿子。好在冥冥中總似有一種力量推動著謝觀星前行,即便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道境也會像伍聞道說得那樣,於睡夢中都會莫名增長。天才曉得他謝觀星是如何做到的!


    望著紫芯離去的方向,謝觀星的心中湧起一絲淡淡失落,這失落多少讓謝觀星產生了一些自責。昨夜的事情,謝觀星覺得自己不應該放在心上,畢竟方勝那裏經常會對他提及某些豪門世家子女的秉性。而據方勝交待,這些人若是閑得慌了,總是喜歡做些無聊的事,可要是當了真,很快你就會明白那句“翻臉無情”究竟是什麽意思。


    紫芯昨夜的行止會不會同樣也是因為一時興起,又或是被什麽事情傷了心,便想要尋到個肩膀依靠,謝觀星不敢肯定。


    緩緩鬆脫自己身上的繩索,謝觀星拾起了掉在一旁的“勿悔”長刀,無論這紫芯到底想做什麽,當下都不是追本溯源的時機。


    再次將顏麵抹成綠色,謝觀星借著草從搖擺的間隙向著落仙湖邊望去,可越看謝觀星就越覺得事情蹊蹺,也不知京都城外到底發生了什麽?停靠在湖岸邊的彩繪官船到了此刻還在懸掛配飾,而那些不會撒網卻唱得一手好曲子的美貌漁娘,她們的行止就更加怪異,一個個神不守舍的望著京都方向,那狀況就好似在期待著什麽事情發生。至於明明穿著考究,卻偏偏要打著一雙赤足與船篙較勁的所謂“文人雅士”;這些人的注意力似乎永遠停留在湖麵之上,他們貌似隻對一件事情感興趣,那些躍出水麵的古怪魚兒色彩豔麗,怎麽看都不像是往日魚肆中販賣的貨色。


    既然昨夜在湖邊吆喝的人中存有宮中內官,那麽有宮中的大人物要來落仙湖賞玩,這一點幾乎可以肯定,但既是大人物,論理不會穿著黑色鬥篷,那玩意大白天太過紮眼,而相對於落仙湖當下的狀況,也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這個想法的出現讓謝觀星愈發感到困惑。


    噬仙鈴究竟想要殺誰?劉半山又想要殺誰?問題開始變得有些複雜,已然變得空蕩蕩的觀魚亭一時間還給不了謝觀星答案。


    觀魚亭那裏沒有動靜,並不代表旁處也安生。半個時辰之內,落仙湖邊的荒草蕩便已經被人小心翼翼“梳理”了兩次,謝觀星“伏藏”之法玄妙又刻意避開了草從中被人踩踏出的便道,搜索的人沒能察覺,當在情理之中。可即便如此,謝觀星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對勁,隻看來人行止,這些個手持鋼刀搜索草叢的精壯漢子明顯是京都影衛,既然是影衛,那些變了顏色的草木應該不難察覺,而藏在草下的人物就算隱遁手法同樣高超到逆天,這一刀一刀捅過去,橫豎也該捅出一兩個,何能一一漏過?難道王哈兒王大人手下的影衛便隻有這點本事?


    還有一個問題讓謝觀星的後背有些冒汗,聽紫芯的言語,謝觀星往日的兄弟陸仁義;如今的布衣殿下單錚應該會出現在觀魚亭附近。自己此行的目標會不會是單錚?謝觀星連想都不敢在往下想。今日的謝觀星不想見到“”陸仁義”,見不到,陸仁義還是陸仁義,最多是增加了一副“鬼麵”,可要是見到了,那麽世上再也沒有他謝觀星的兄弟,有的便隻是涉川的四殿下單錚。當然,謝觀星不希望陸仁義出現在觀魚亭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


    噬仙鈴不肯放棄,劉半山也不肯放棄,那便隻能說明一件事,就算自己不動手,總會有人動手,與噬仙鈴乃至劉半山的手段相比,這紫芯道法雖高,江湖經驗未免太淺,即便算上那些隱匿在荒草下的角色也同樣無濟於事,無論紫芯與這些人藏身於荒草從中目的為何?那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他的命運似乎已經注定。


    一陣鼓樂之聲自京都方向響起,這動靜來得如此突兀,謝觀星雖早有心理準備卻依舊沒能想到。既是晚間才安排人手於湖邊準備,想必事出突然且不想太過張揚,如今當下大張旗鼓前來又是為何?這位“貴人”便不怕動靜大了惹人誹議,亦或是招來城內城外百姓圍觀?


    隨著鼓樂聲越來越近,一隊由披甲禁軍護衛著的車馬漸漸出現在謝觀星視野當中,那隨風舞動的各色旗幡,極盡奢華的車駕儀仗,立時讓謝觀星感到一陣眩暈,而當車馬在落仙湖邊駐停,兩位服飾異常華貴的男女在眾多涉川官員的簇擁下登上官船,謝觀星的心猛地向內收縮,他終於知道了今日到落仙湖賞玩的究竟是何許人等?


    墜著紫色流蘇的金色華蓋與鑲嵌著五彩晶石的百雀翎扇豈是尋常人物可以用得?那散射著璀璨光芒的鏤空金絲雙翅鳳冠,皇城之內,又有哪個女子敢於佩戴?這哪裏是什麽尋常的刺殺?分明就是要將涉川的天捅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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