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切事宜安排妥當,慕容子淵整頓三軍,啟程離開月城重返帝都之時,已是在書顏受傷一個月之後的事情。


    莫拓已正式成為東宸的屬國,捷報早就如雪片般飛到皇帝的桌案上,而慕容子淵這次如有神助的戰役亦在東宸史書上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今往後,不管是在朝堂,在三軍,還是在東宸百姓中,皇六子慕容子淵這個名字都將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


    連續多日的大雪使大地蒼茫一片,冷冽寒峭的北風呼嘯著,卷起大團大團的雪花,這樣的天氣,使得大軍的行程十分緩慢。


    來時隻花了半個月時間的路程,因大雪的緣故竟用了一個月才到達帝都外五十裏處,而此時,即便是比月城要遲兩個月入冬的帝都,亦是大雪紛飛鬮。


    書顏蜷縮在馬車內的軟榻上,身下墊著一整塊厚厚的毛皮,身上亦是蓋著雪白的狐裘,馬車內還放著一個鏤花嵌銅火爐,用一個鐵鑄的架子固定住,不會受馬車顛簸的影響,饒是這樣,她依舊覺得寒氣不斷從並不很厚實的車壁上透進來。


    蘇合對她的感情應該已就此作罷,隻是那雙昔日明亮的星眸中那抹極淡的黯然仍然令她心頭一酸。


    諾敏什麽都沒有說,表情亦是淡淡,倒是那寶音,對她依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那眼神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肚哦。


    最令她欣慰的是古達與阿蓮的婚事,在慕容子淵親點下終成眷屬,這是她對古達的承諾,如今兌了現。


    而古達與阿蓮至今都不知道他們能得到瑾王與瑾王妃如此恩典,是因為那晚他們在月亮湖邊的那一場恩愛纏綿。


    這應該就是冥冥中的機緣巧合。


    想到此,她露出一絲淡淡笑意,隻有未多久又漸漸隱去。


    還有一天的行程就要進帝都,她心裏的不安卻是越來越強烈。


    在兩個月前慕容子淵看到她腳底的七星痣之後表現出來的反應,便已經讓她心中隱約有了這種感覺。


    當她與他的傷都處理好之後,當所有人都退出大帳之後,慕容子淵依舊不言不語,沉默地坐於一側,而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鬱的危險氣息,讓她都不敢去接近。


    本已極度的疲乏,再加上拔飛鏢之時她沒有讓慕容子淵點了她的睡穴,因此她沒有支撐多久便在小榻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朦朧中,似乎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之後被抱到了寬大的床上,又被那個懷抱緊擁著,她一點也不想動,眼皮沉得睜不開,分不清夢裏夢外。


    直到第二天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被慕容子淵抱到床上依偎著睡了一晚上,才確信當時的感知不是做夢。


    她一睜開眼,便撞進慕容子淵黝黑的深眸中,他正定定地注視著她,深凝的眸子裏有著沉沉的探究,似乎……還有一絲痛意,極深,幾乎看不到。


    比耐性,她沒有一次贏過他,所以還是她先開了口。


    “我腳上的痣……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們看到都這麽震驚?”


    “你不知道?”他眉梢微挑。


    她搖了搖頭,雖說在第一次見到自己腳心長著七顆小痣確實有些驚訝,但也隻是一瞬間的驚訝而已,並不覺得有什麽稀奇。


    慕容子淵緊鎖著她的眼睛,靜默良久,緩緩道:“腳踏七星,凰者。得凰者,即可得天下。”


    凰者。


    她很想笑,這……迷信吧?


    隻是一接觸到慕容子淵凝重的表情,她這個笑便怎麽也出不來。


    她突然就想起剛到東宸時聽到的關於洛書顏被皇帝冊封的起因,就是由於一個遊方道士稱她命屬凰格,結果才被皇帝召進宮,又有了之後種種。


    可是,就算她那七顆痣正好符合了腳踏七星屬凰者這一說法,她也沒有助人得天下這個能力吧?


    氣氛有些沉重,她覺得很不習慣,便開玩笑道:“那你現在得了我這個凰者,是不是就可以得天下了?”


    未料慕容子淵卻淡淡地抿了下嘴角,道:“阿顏,得不得天下暫且不說,你可知道,昨日之事但凡泄露一點風聲,你的性命堪虞?”


    她心驚了一下,自己思量了許久。


    “天下,誰都想要,同理,凰者亦是誰都想得。”慕容子淵沉靜地望著她,眸光卻似蘊著萬般驚濤駭浪,“阿顏,我這樣說,你能明白麽?”


    她點頭,完全能明白。


    “還有一事,”慕容子淵幽黑深邃的眼眸沉沉,似有晦暗的光影一閃而逝,“你可知,前朝小公主的腳心,與你相同的位置,也有這樣類似於北鬥七星形狀的七顆小痣?”


    “前朝小公主?”她大為驚訝,“她也有?”


    慕容子淵深不見底的眸光緊攫著她,“沒錯,你可有聽說過?”


    “沒有,我怎會聽到過?”她疑惑地搖頭,“小公主不是才一個多月大的時候就已經沒了麽?”


    慕容子淵緊凝著她,象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還是她醒來之時一眼見到的那種深深的探究,這樣的眼神,他到底想要知道什麽?


    她的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不安。


    “子淵,你在懷疑什麽?”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慕容子淵卻什麽也沒有回答,隻是緊緊抱住了她,但他身上那種沉重的氣息卻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


    後來,他帶她離開了大營,住進了總兵府,每天來給他們換藥清理傷口的也不再是軍中的醫官,而是總兵府上的大夫。


    慕容子淵說,那是因為總兵府住著比大營舒適些,不想讓她在營帳中受凍。


    然而,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她還是知道了讓她驚悸的真相。


    當日所有在場的那些醫官,包括那些雜役,都在當晚無故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連屍首都找不到。


    她卻是知道。


    慕容子淵還是出了手,她知道他是為了她才這麽做,但這樣殘酷的事實卻令她連著幾天一直做惡夢,畢竟,那是活生生的十來條性命,如今因她而死,她做不到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在想什麽?”一隻溫暖的大手將她環了過去,她的手背便緊貼上了一個寬厚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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