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後,納瓦特改變了匪幫的行進路線,將方向對準了遠方的貿易之路。


    要是老土匪的直覺沒錯的話——奎斯必須承認,即便相處不過幾天,他已經發現納瓦特很少會犯錯(至少不會犯一些致命錯誤,否則他也無法帶著一夥人,在這有零星惡魔出沒的荒蕪平原上生存如此之久)——那麽商隊將會在日落時分遭到攻擊,他們那時應該正忙著紮營。


    選擇恰當的時機非常重要:要是去得太早,他們就可能會被卷入戰鬥;而太遲的話,他們就需要舉著火把在篷車的殘骸間摸索,這樣很可能會錯失本就所剩無幾的貴重物品。


    奎斯撫弄著有些躁動不安的灰鱗鳥,神錘化身不像變成人形的巨龍一樣依舊會讓野獸感到不安,因此他可以偽裝成一名騎手。他的手手落到了腰間的劍柄上,這是他為自己身份從一名“友善的惡魔”手裏借來的雙刃劍,曾揮灑過無數其原主人敵人的熱血。


    本來,奎斯想要在鑄造區的商貿街弄了一匹純種的夢魔和一套精鋼鱗甲來完成任務,但後來他發現,這些東西會在金色平原上引來不必要的注意。相反地,他從幾個匪徒的聚居點,買了一匹壯實的灰鱗鳥,然後又用災幣換取了一些私人裝備。


    他現在身穿一套哈吉布——又稱土匪袍——是一種厚實的棉袍,內襯縫有一些堅硬的、用金屬或生物骨骼打磨成的甲片,用以防護穿戴者的要害部位。雖然比不上全套盔甲,但它也足以抵禦零星的飛失、馬刀或長矛。


    對於此地的平原上的戰鬥,這種防護能力基本上就夠用了。最重要的是,這套衣服很低調,他不能冒險讓自己看起來全副武裝,不然平原上的匪徒會把他當成鑄造區鐵匠行會拍出來的的探子。在這條連通鑄造區、並且穿過荒蕪平原的貿易之路上,懷疑和偏執是唯二不變的東西。


    不過,據奎斯所知,整個無底深淵的情況大抵也是如此。隻是,這個荒蕪平原因為擁有凡人血脈的生物比較多,所以才顯得更加文明與和平。對於純血統的惡魔來說,聚集在一起則多半是受到更強惡魔的暴力脅迫。


    盡管荒蕪平原上的居民早已對富庶的鑄造區頗有怨言,但一個名為阿甲的鑄造區鐵匠行會元老先後推行了長達兩百年的離間政策,有效地挑撥起此地各個聚居點、匪幫之間的相互競爭,以至於現今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擁有足夠的實力去直接挑戰鐵匠行會的權威。


    即便是此地最大的匪幫也是如此。


    雖然各大主匪幫現在都已配備與鑄造區軍隊相當的鐵製武器和盔甲,但沒有任何一個匪幫能與鑄造區比拚居民的平均素質——生活在鑄造區的居民和工人,大多是一些比人類更加堅韌的種族,在戰鬥方麵有著天然優勢。


    以納瓦特的這個匪幫為例,奎斯覺得,這支軍隊在很多方麵就如同一條毒蛇一般。它隻能依靠狡猾來對付更強大的敵人,如果它的尖牙不夠鋒利,那麽它就無法麵對任何敵人。


    納瓦特是這支軍隊的首領,像新被吸納進來的奎斯以及其它幾人則是它的尖牙,混雜在他們之中的幾個惡魔則是獠牙的毒液。沒錯,奎斯已經發現了這些潛藏在匪幫中的惡魔。


    他們或許別有用心,隻可惜並不算多麽強大,目前也都沒有表現出對於納瓦特首領地位的覬覦。甚至,由於有這些偽裝成人類來躲避向更強大惡魔貴族提供服務義務的家夥幫助,納瓦特這支可憐的匪幫才得以擁有一些怯魔作為仆從。


    就在這時,北方飄來一陣尖厲的號角聲。納瓦特在馬鞍上挺直上身,仔細聽著,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始了,”他對大家說,“稍微早了點。咱們得趕緊整。”


    老土匪用腳後跟輕輕頂了一下他的馬,好讓它走快一點,小嘍囉們則跟在他後麵。那些長著圓肚子的怯魔仆從軍被留在原地,土匪頭子已經知道以這些家夥的智力,讓其上戰場純粹是幫倒忙。


    至於說,弄一支怯魔大軍用來發動自殺式衝鋒。即便怯魔在這片荒原就跟某些物質位麵的地精似地,哪哪都是,可是他也沒辦法一次性控製超過一百隻怯魔——哪怕有些偽裝成人類的惡魔幫忙,那些家夥也並非多麽強大的惡魔,能夠控製住的怯魔數量是有限度的。


    奎斯騎上灰鱗鳥,拍了拍他的坐騎,它立刻做出反應,輕鬆地小跑起來。


    他知道車隊大體所在的位置,於是抬頭觀察起逐漸變暗的天空。過了一會兒,他眉頭一皺。“沒有信號箭。”他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語。然而,納瓦特還是聽見了。“你說什麽?”


    奎斯指著貿易之路的方向做了個手勢。他們現在離搶劫地點隻剩不到一千五百碼,恰巧被一排植被繁茂的丘陵擋住。“那支商隊沒有呼救。”


    納瓦特挺直了身子。


    經常來鑄造區進行交易的商隊,幾乎每一支手上都配有一張強弓和一支浸透瀝青的箭。隻要看到夜空中飛起火失,從鑄造區外圍小型兵站裏駐紮的騎兵,不到半個沙漏時內便會趕來支援。


    納瓦特搓著下巴,“也許是箭沒點著,”他沉思著說,“大家都知道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


    “你真這麽認為?”


    納瓦特聳了聳肩,“不然還能是什麽?”


    他們在緊張的寂靜中又向前騎了一會兒,越來越靠近山腳。號角又響了起來——先是兩個短音符,然後是一個長音符,然後快速重複。過了一會兒,另一隻號角傳來了回應,大概就在西側大約兩公裏的位置。


    “不管是不是軍用信號,但是它的作用肯定是呼喚遠處暗藏的伏兵,”奎斯肯定地告訴納瓦特,“商隊後麵多半跟著騎兵。”


    “他們躲在揚塵後麵。”納瓦特小聲罵了一句,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那些‘胡徒克’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聰明了?”


    這時,奎斯已經能聽到從丘陵另一邊傳來的其他聲音:輕微的刀劍碰撞聲,以及垂死的馬發出的女人般的尖叫。


    很明顯,這支商隊不過是誘餌,它將襲擊者引入了致命的埋伏。


    奎斯迅速做出決定,俯下身,鬆開了鞘中的劍。納瓦特又罵了一聲,掉轉馬頭。“咱們得趕緊撤,”他對手下吼道,“回營地裏去,快!要是被那些銅甲戰車給攆上——”


    突然,老土匪的坐騎側身一閃,年輕的銃士從旁策馬飛奔,直衝上樹木繁茂的山坡。


    “休·胡德!”納瓦特在他身後大喊,“你他娘的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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