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的摸摸肩膀,好像有人還靠在那兒,但肩膀那兒空蕩蕩。我像個剛失去臂膀的人,習慣一摸,卻隻有空空的兩個袖子。我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家。屋子是個老屋,牆壁家具木板都和那年老天爺的臉色一樣。當然也沒有什麽現代化的亮色。除了十四寸的黑白電視,幾乎停了電也無關緊要。


    這是那年發了大水後重做的。從那次大水後,招弟很長時間都沒有見到她的爸爸媽媽。時間長了,他們長著怎麽樣都開始模糊,隻記得那個瞬間,一溜兒像個漩渦的小船打我們身邊過,船上隻有兩個人,一個在後麵撐著船,一個戴著頭巾,腆著大肚子,坐在船舷,看著我們,伸出手想要什麽,嘴裏喊著,但那時風兒大,雨兒大,我們聽不清。隻有招弟的哭聲那麽清晰,一直伴著我,直到現在嗉。


    新家做好後,招弟成了我妹妹。我們就手牽著手上學,從小學一直到初中都是。小學就在家門口,牽著手一會兒就到了,我們在校門口才鬆了手,各去各的班。到了初中,我們一開始也是這樣,但很快的有人掏我們的醜:不要臉,羞死了,男的拉女的手!我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別人,不止我們兩個。但我們還沒有徹底放開,沒人的地方,我們還是手拉著手。


    記得那一次,很特殊的那一次。就在有人羞了我們醜的那一天,我們躲在一個角落,我們緊緊拉著手,脆嫩的童音飄蕩在我們心中:“我們永遠手拉著手,永遠不分手!”


    從那以後,我們手拉著手走過人們麵前就越來越少,最後誰也不敢。沒人的時候,我們的手也不再那麽隨便的碰到一起,但我們卻覺得心更近了。沒人的地方,我望著你,點一下頭,你就明白了我要說的話。就是在遠處,你衝著我一個眼神,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麽。我們就這樣默默地很少用語言來交流。


    這樣的,時間默默地流去。


    不知不覺中我們長大了。


    可是現在,我看到的是空蕩蕩的家,還有天邊不經意飄過的白雲。我看不到過去的你,你也看不到現在的我。我卻能非常清楚地知道你在幹什麽。是躺在他的懷裏,撒著嬌,還是挽著他的手出入大街小巷,開始挑選禮服,準備著結婚的東西?閉上眼,我看到你的笑臉,幸福的笑臉。我就是捂上耳朵,也能聽到你銀鈴般的笑聲,望著另一個他,爽朗開心的笑著暗。


    但是我一挺胸膛,我為什麽一定要閉上眼睛,就算一定要閉上,那也是幾天後吧!我為什麽要捂住耳朵,耳朵也不需要捂住,要不了多久我耳朵裏不會再有任何聲音!你的笑臉,你的笑聲;你幸福也好,悲哀也好,一切都和我無關。我隻要好好過完這幾天,好好陪著他們,我的老爸爸老媽媽!


    隨著歲月的流逝,你們青春不再,你們也變得如此蒼老,如此孤寂。我記得我剛結婚的時候,我們很窮,我們總是趁著月色踏著車來蹭飯。一次,你高興,兩三次後,你開始說教,再後來,你下了死命令:別回來,一個男人,這樣能成什麽大事!於是我們很長時間不回家,你不責怪,反而是幸福的笑容掛上了嘴邊。可是現在,你是多麽渴盼我能常常回家,就是不說話,讓你看看,看看他的兒子,看看他孫女就夠了。但我今天卻沒能帶回他們的孫女――我的女兒。她已經不屬於我了。從那個瞬間算起,她已經有七十二個小時不屬於我了。而且我還將失去更多的,連這具臭皮囊也會完全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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