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三個廟也沒瞅見王仕峰的影子,梅蘭花情緒低落到極點。甄豔茹和王燦菊相繼被家人接走以後,更覺得心裏空落落。心裏尋思:要麽再央幹娘陪自己到烏由縣大集上去找找;要麽讓幹娘陪著到附近有傻子的村裏去轉轉。自崔母廟回來以後,她總覺得王仕峰很有可能和“傻”字有聯係。越是這樣想,想找到他的願望越迫切。


    正在琢磨措辭要給幹娘李二嫂說時,一輛馬車停在門口。緊接著,長工屈鳳來和吳奶奶下車進了門。


    梅蘭花心裏一“咯噔”,立時就有一種希望落空的感覺。為了掩飾自己,她還是換上一付笑臉迎了上去。


    吳奶奶很高興。和李二嫂寒暄幾句後,就催梅蘭花快走。說有大好消息要告訴她,催她到車裏再說。


    能有什麽好消息?梅蘭花心裏發悶。不過也隱隱感到事情可能與自己不妙。


    馬車行駛在有兩道深深車轍的田間小路上。


    梅蘭花心裏有事,望著滿田的蔥綠發呆。吳奶奶反倒認為姑娘大了害羞,不便提起自己的事。就快言快語不無討好地學說起家裏給她訂婚的事來。


    原來,梅蘭花還在二姐家的時候,孫家莊的孫老財主二番托出媒人來說親。見梅友仁有活口,就送來價值不菲的金銀珠寶。還許以“過門後就當家”。梅友仁畢竟是新富,家裏有的是地裏生長出來的東西。雖然吃、穿、用富富有餘,也僅此而已。何曾積攢下貴重物品?更別說金銀珠寶了!又見許諾“過門後就當家”,想一個擁有百多頃良田、騾馬成群的大戶,選個當家人也不是小事。選女婿那天,孫秀才的人品和文品,梅友仁也親眼見到了。隻是因為女兒一時心高氣傲才沒定下來。女兒再聰明,也還是小孩子。婚姻大事還得大人說了算。梅友仁和老伴兒商量了商量,就應允了這門親事。


    梅蘭花聞聽頭都大了:既然孫家肯下這麽大的血本來爭取這門婚事,這裏頭一定有說道。


    俗話說:不怕賊講,就怕賊想。大凡讓賊惦記上了,早晚得出事。


    有一則故事這樣講:


    從前。有個賣豆腐地禿子。一天。他挑著豆腐來到了張家莊。


    張家莊有個張姑娘。長得特別出眾。細眉大眼。高鼻梁。小嘴巴。圓圓地臉蛋兒一笑一對小酒窩。張姑娘爹娘死得早。跟著哥嫂過日子。姑娘人漂亮心氣兒也特別高。一心要尋個好女婿。


    這天。張姑娘聽到賣豆腐地梆子聲。就出門來買豆腐。見買豆腐地是個禿子。扭頭就往回跑。嫂問她:“你買地豆腐呢?”張姑娘說:“別提了。買豆腐地是個小禿子。長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光看他那模樣。就能叫人惡心一輩子。還吃得下他地豆腐?”


    張姑娘地這些話被門外賣豆腐地禿子聽見了。他在心裏暗暗發狠:“你等著吧。我早晚非娶了你不可!”


    禿子這些年賣豆腐攢了不少錢。常言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他買了重禮送到媒婆家裏。讓媒婆到張家莊給他提親。


    媒婆受了禿子地厚禮。就像嘴皮子上抹了油。自然是巧舌如簧了。她把禿子很有分寸地誇了一番。說:“這公子地長相那就別說了。人家不是那胎毛未退地愣頭青。心善著哩。就差沒去當和尚。家裏有地是銀錠子。”把對方是個禿子和賣豆腐巧妙地點了過去。


    張家自然沒有聽出來。隻認為是個好人家,哥嫂喜歡,姑娘願意,親事就這樣定下了。選定吉日,拜堂成了親。


    入了洞房,禿子沒揭新娘的蓋頭,就躲了出去。一直到半夜才回來。新娘問他:“你幹什麽去了,怎麽到現在才回來?”禿子說:“我外頭有買賣,脫不開身。”


    一連多少天,禿子總是到半夜才回來,第二天天不亮就又躲出去了。張姑娘要看看他長得什麽樣兒,他也不讓看。張姑娘便起了疑心。


    一天夜裏,等禿子睡熟了,張姑娘悄悄起來點亮了燈。燈影下一看,自己嫁的男人竟是當初賣豆腐的禿子!不由懊悔得“嗚嗚嗚”哭起來。


    哭聲驚醒了禿子。他一睜眼,就什麽都明白了。但仍然揣著明白裝糊塗地說:“你哭什麽?當初可是你自己願意的。”


    “她可沒說你是禿子。”張姑娘一肚子委屈,哽咽著說。


    “別怨媒婆。”禿子說,“人家不是給你說了嘛:可不是胎毛未退的愣頭青,就差沒去當和尚。這句話豈不是在說我沒有頭發!”


    “還說你家裏有的是銀錠子。有銀錠子你還賣豆腐?臭媒婆騙人,全是騙人。”


    “也不全是騙人。你想想,我哪天不出幾鍋豆腐,那一塊塊的豆腐不正像一個個的大銀錠子嘛!


    張姑娘這才醒過味兒來。不過到了這份上,生米做成熟飯,她也沒了辦法。隻好和禿子過起日子來。


    張姑娘吃虧吃在口無遮攔,讓賣豆腐的禿子惦記上了。


    梅蘭花吃虧吃在心氣高傲,褻瀆了他人尊嚴,惹下禍端。


    原來,選女婿那天,孫秀才把梅蘭花給他的包袱拿回家一看,見裏麵包著一枝花、一個鏡子、一棵蔥、一塊肉,想了一會兒,悟出這是梅蘭花在告訴自己:“聰明伶俐一枝花,誰嫁你個死肉瓜”。孫秀才也是一個有抱負、有誌向的人。小小年紀就考中秀才,這在當地不能說是鳳毛麟角,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選女婿那天之所以去競選,是因為聽說梅蘭花聰明漂亮,一心想成就“才子佳人”的美滿姻緣。見梅蘭花如此作踐自己,一股無名之火湧上心頭,狠狠地說:“今生若不娶你為妻,誓不為人!”


    看官,孫秀才一個落選的敗將,何以如此口出狂言?這要從他的家庭實力說起。


    孫秀才的父親孫老財主富甲一方。單就他的田地而言,究竟是上百頃還是大幾百頃,人們不得而知。隻知道他家的地多的很。他家的地大都在村東。人們出村往東走,一兩個時辰走不出他家的地邊兒。


    有一年,東風裹著小雨絲兒刮個不停。晌午時分,有個過路的窮人想向他討口飯吃。孫老財主的老婆十分刻薄,說什麽也不給。孫老財主見這個窮人前襟濕後襟幹,知是在向東走。就對老婆子說:“給他吃吧。他吃了咱的也得屙在咱的地裏。”


    過路窮人肚中饑餓,忍辱吃了孫老財主老婆端來的飯菜。心想:我吃了你的非不屙在你的地裏。於是,頂著東風往前走去。走了將近兩三個時辰,忽然感到腹內緊急。心想:已經走了這大半天了,早已走出姓孫的地界。就到路邊莊稼地裏方便。完後走出,正好有人路過。就向人打聽這是誰的莊稼地。路人告訴他說是孫老財主家的。這個窮人懊悔不及。


    俗話說得好:創業容易守業難。孫老財主家大業大,守業也就成了他的最大心願。他相信“家有巧媳婦,福運擋不住”這個理兒。他認為:男人是筢子――專管往家摟財物;女人是箱子――專管收拾和保管男人摟回來的東西。如果家裏的箱子盛不住東西或者底壞了,男人再能往家摟,這日子也過不好。所以說,媳婦生的巧,家庭得個寶。平安又幸福,日子越過越美好。想自己這麽個大家庭,祖輩留下這麽個大家業,偏趕上娶進家的三房兒媳婦都懵懵懂懂不是管家的料。要是老四再不娶個巧媳婦來,這個家就看不到希望了。見四兒子競選女婿受作踐,一口惡氣悶在了心裏。他一怕四兒子悶出個好歹來,二來也為了這個家的未來,便破釜沉舟,用重金和“當家人”做聘禮,去爭取“才女梅蘭花”做第四房兒媳婦。


    梅蘭花望著滿桌的金銀珠寶,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含著淚對梅友仁和梅賈氏說:“我要嫁的是人,不是金銀珠寶,更不是操心賣力的‘當家人’。今生今世,非王仕峰不談及婚事。”


    梅友仁這次一點兒遷就的意思也沒有,聲色嚴厲地說:“口口聲聲地要找王仕峰,我也不是沒有給你去打聽。除了那個已經解除婚約的娃娃親傻王仕峰外,再能打聽到的,不是老就是小,沒一個和你般配的。孫家家大業大,孫秀才人品文品都很好。全烏由縣也沒幾戶這樣的人家。這事由不得你,就這麽定了。”


    梅蘭花見梅友仁的態度特別堅決,心想:如果自己和他硬抗,勢必把事情鬧糟。不到萬不得已不走這一步。就抬出過世的梅老爺子來說:“是爺爺托夢叫我找王仕峰的!他講的那些道理我也給你們說過了。我聽爺爺的話總沒錯吧!”


    “夢本來就是雲山霧罩的,哪能當真!人們還說反夢反夢呢,如果把夢反著來考慮,豈不是你爺爺也在反對那門娃娃親?豈不是在告訴你不應該嫁給王仕峰?”梅友仁據理而爭,全不顧梅蘭花此時已經是淚眼婆娑。


    情急中,梅蘭花搬出了《楊八姐遊春》中佘太君拒絕皇上求婚的條件,氣呼呼地對梅友仁說:“除了王仕峰外,別姓的人家娶我也可以,但聘禮必須按我要的去置辦,少一樣我也不嫁!”


    “你又耍什麽鬼花貨?”有了上次智拒縣官的經曆,梅友仁多了戒備。氣勢洶洶地望著她說。


    梅蘭花哪裏還顧得了這一些,數料豆似得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你記好了:我要一兩星星二兩月,三兩清風四兩雲,五兩火苗六兩氣,七兩炭煙八兩琴音。雪花曬幹要二鬥,冰琉子燒灰要二斤,井裏塌灰要二鬥半,人參汗毛要七斤。四楞雞蛋要八個,摟粗牛毛要三根,蒼蠅心,蚊子膽,兔子犄角蛤蟆鱗。這些要有一件辦不到,梅蘭花誓死不允婚。”


    “越說越離譜。”梅友仁氣急敗壞地嚷道,“淨是些個沒影子的事務,你叫人家上哪裏去尋?”


    “管他呢?他娶的是媳婦,我要的是聘禮。沒有聘禮還談什麽婚嫁?”梅蘭花已經是怒火中燒,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胡鬧,說的這些,在我這裏也通不過去!”梅友仁簡直是怒吼著說。


    一個堅持定親,一個誓死不嫁,針尖對麥芒,誰也不服軟。父女倆爆發了一場有史以來的爭吵。


    然而,無論梅蘭花怎樣哭鬧、發難和以死相逼,梅友仁是鐵定了心要和孫家聯姻。並選定良辰吉日,置辦起嫁妝準備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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