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風停雨住,太陽也時隱時現地露露臉。[]由於這場雨不小而且持續時間長,道路很泥濘。


    梅友仁老兩口的意思是想讓女兒女婿們多住一天,等道路幹爽一些再回去。


    梅蘭花卻執意要走。酒席上的那一鍋已經讓她抬不起頭來,再加上昨天晚上這檔子事,實在讓她無顏麵對家裏的人們。她不怪王仕峰!他再傻也是自己這輩子的真愛。她隻是不願把這些完全暴露在娘家人的眼裏。


    在梅蘭花的堅持下,梅友仁老兩口也隻好讓步,讓長工屈鳳來套馬車把他們兩口子送回吳瓷屯。


    吳瓷屯的王家並不平靜。梅蘭花一進家門就發現了這種跡象。


    首先是大嫂刁藿改。梅蘭花進門時,她正在庭院裏叫孩子。梅蘭花給她打招呼,頭沒抬眼沒睜,跌咧著臉扭身回了屋。那模樣夠一家人看半個月的。


    再就是婆婆王施氏,躺在炕上哼呀咳的不起來。梅蘭花進來問候,隻是欠了欠身子。未曾說話,眼淚就順著麻臉流了下來。


    梅蘭花忙湊過去勸慰。王施氏隻是流淚,一言不發。梅蘭花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也就沒敢細問。給婆婆遞過條手巾擦淚,自己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


    王施氏默默留了一會兒淚,心情好了很多,鼻音“嗡嗡”地問道:“四峰沒在你娘家鬧笑話吧?”


    梅蘭花心裏一沉:莫非燦菊的女婿在這裏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惹老人生氣了?還是老人確實擔心兒子才這樣問的?不管怎樣,該瞞的還得瞞著,不能在老人難過的時候再給她雪上加霜。就搖搖頭說:“沒,沒有。”


    “咳,我的命苦啊。遇見了一些不爭氣的孩子。”王施氏長歎一聲,眼裏又湧出淚來。


    “娘。不怕地。他們還都年輕。今後多讓他們鍛煉鍛煉。經經世故。是會好起來地”。


    此時。梅蘭花已斷定婆婆地淚與王燦菊地女婿甄寶良有關。所以故意用了“他們”。再說。就是沒有關係。甄寶良地傻也是人人共知地。捎帶上也不為過。


    “但願這樣。”王施氏又望著梅蘭花地眼睛說:“我沒事了。你回屋歇著去吧!這幾天夠累地。”


    梅蘭花離開婆婆剛回到自己屋裏。二嫂馬素芸和三嫂商潤萍前後腳跟進來。二人神神秘秘又迫不及待地給梅蘭花學說了這兩天來家裏發生地一切。


    原來。王燦菊發現自己嫁地男人腦子雖然愚鈍一些。卻很服指聽話。叫幹什麽幹什麽。叫怎樣說就怎樣說。心想:和這樣地人過日子。雖然操心。卻不受氣。也就漸漸地喜歡上了他。


    為了讓自己地丈夫給娘家人一個好印象。王燦菊在回門以前。對甄寶良說:“俺家大門口有棵槐樹。槐樹上栓著一頭牛。你見了那槐樹就說:這槐樹不錯。長大了能做房梁;俺爹要是讓你估估那牛值多少錢。你就摸摸牛角。拽拽牛尾巴說:估不估。二百五。進了屋。桌子上有個座鍾。那是從洋人那裏買來地。你就說:這個鍾不錯。還是洋貨。洋人地就是好。這樣說。顯得你有學問。記住了吧?”


    甄寶良點點頭,說“記住了”。


    王家的馬車一大早就來了。臨上車前,王燦菊還囑咐了甄寶良一邊,才戀戀不舍地坐進馬車頭裏走了。


    將近中午的時候,甄寶良提著點心盒子來到王家門口。新女婿上門,家裏人自然要出來接。王長道帶著二兒子和三兒子迎了出來。


    甄寶良見過丈人和大舅哥。想起媳婦給自己說過的話。閃眼看見大門口一側果然有棵大槐樹,上麵拴著一頭牛。賈寶良就對丈人說:“這棵槐樹不錯,長大了能做房梁。”


    王長道一聽這話挺高興。心想:都說女婿傻,看來是虛傳,這句話說得多靠普啊。心裏高興,就讓甄寶良估一估那牛值多少錢。


    甄寶良裝模作樣地摸了摸牛角,拽拽牛尾巴,說:“估不估,二百五。”


    王長道一聽,女婿估得靠邊兒,心裏更高興了,忙把女婿往院裏讓。


    甄寶良跟著老丈人往裏走,看見了一個雞窩,他想顯擺顯擺自己,說:“這雞窩不錯,長大了能當大北房。”


    王長道一聽女婿冒傻氣。“咳”了一聲,搖著頭繼續往裏走。


    門台上放著個鹹菜罐子,他看見了又說:“這罐子不錯,長大了能當大水缸”。[.超多好看小說]


    王長道的眉皺成了疙瘩。兩個大舅哥也捂著嘴偷笑。


    進了屋,甄寶良看見了那座鍾,又想起媳婦說的話。就說:“這座鍾不錯,還是洋貨,洋人做的東西就是好!”


    王長道一聽這話,又提起了精神。心想剛才女婿說的那些傻話是鬧著玩兒的吧。於是,就擺開酒席款待女婿。


    正喝在興頭上,刁藿改抱著孩子來看新女婿。王長道給女婿介紹說:“這是你嫂子。”


    甄寶良喊了一聲“嫂子”,見孩子粉嘟嘟的小臉兒很可愛,就想誇獎幾句。可說什麽呢?心裏一急又想起了媳婦說的話,就說:“嗬,這孩子不錯,還是個洋貨。洋人做的東西就是好。”


    刁藿改本想抱著孩子來耍戲傻女婿,沒成想讓他搶了先。那氣就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說:“你家的人才是洋人做的哩!”又因氣性太大,犯了老毛病,一下子崩出一個屁來。


    甄寶良聽見刁藿改放屁,馬上說道:“俺嫂子這屁不錯,長大了能當炮丈放。”


    一句話逗得飯桌上的人們有的噴飯,有的捂著嘴笑。就連王長道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刁藿改鬧了個大沒臉,抱著孩子一溜煙跑了。


    偏偏天公不作美,午後狂風大作暴雨冰雹傾盆。王燦菊兩口子也和梅蘭花王仕峰一樣,被截在了娘家。


    刁藿改白天生了一肚子氣:當孩子被說成是‘洋人做的’時候,她本想借此大鬧一場,讓小姑子絕了回娘家的念頭。沒成想自己犯了毛病放了一個屁,被傻女婿拿到酒席上去耍笑,大失體麵,隻好壓著一肚子氣跑了出去。也是老天睜眼,把傻女婿留在家裏,給了她一個出氣的機會。


    王燦菊新婚,當著父母哥嫂的麵,怎好意思和男人住在一起。料理好甄寶良的被褥,便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刁藿改這天晚上顯得特別勤快。對婆婆說:“娘,您早些歇著吧,妹夫的住處由我來安排。”不由分說,抱起王燦菊準備的被褥上了東廂房。在打掃房間時,趁家人不注意把被褥仍到一間破草棚子裏,然後把甄寶良領進來,又從外麵鎖上門。


    風還在呼呼地刮,這時氣溫也就十幾度,夜靜下來就更冷了。屋裏炕是涼的,又沒被襦,甄寶良睡著睡著被凍醒了。他爬起來到處摸,摸到了半截房梁,便扛起來在屋裏轉開了磨。一會兒工夫就累出一身大汗。


    丈母娘王施氏睡醒一覺,聽著外麵的風聲,擔心女婿被褥少挨凍,就隔著窗戶喊道:“他妹夫,炕涼嗎?”


    甄寶良在屋裏答道:“虧了扛梁,不扛梁就凍死了。”


    王施氏一聽,挺納悶:怎麽不炕涼就凍死了呢?就慢慢地爬起來,想進屋看看。


    刁藿改也聽見了對話,一是心裏納悶;二是怕露了餡,忙走過來對婆婆說:“娘,夜裏風大,你別出屋。我去看看妹夫冷不冷?”說著點上燈籠出了北屋,來到東廂房打開門舉燈一看,甄寶良正扛著半截梁轉呢!見刁藿改進來,便停下來用手擦臉上的汗。刁藿改扶住半截梁,對甄寶良說:“去外麵方便方便吧,一會兒鎖上門就出不去了。”甄寶良也正想解手,就到院裏去了。刁藿改趕緊把那半截梁扛出來,等甄寶良回來又把他鎖在了屋裏。


    甄寶良睡了一會兒,凍得又爬起來。摸摸索索地又想去扛梁。可是摸了一頓也沒摸著。他又繼續摸,摸到一個大缸。往缸裏一摸,裏麵裝了半缸米糠。便脫光衣服鑽進糠裏美美地睡著了。


    王施氏上了年紀本來就覺少,心裏又惦記著事,躺在炕上睡不著。回憶起女婿剛才說的“不炕涼就凍死了”這句話,很是發悶,雖然有大媳婦去看了,可大媳婦那脾氣,一會兒陰一會兒晴,別再出什麽吊腳?於是,就又隔著窗戶喊道:“他妹夫,炕涼嗎?”


    甄寶良答道:“糠不涼,挺暖和!”


    王施氏一聽“炕不涼”,便放了心,踏踏實實睡起自己的覺來。


    刁藿改這裏可納悶了:怎麽炕不涼,倒挺暖和呢?她二番又提著燈籠打開東廂房的門,進屋一看,見傻女婿在糠缸裏睡得正香呢!


    刁藿改哪裏肯罷休!上前叫醒甄寶良,說:“你出來,我舀糠喂豬。”


    甄寶良是光著身子睡的,見大舅嫂要舀糠,忙從缸裏爬出來,用手捂著襠躲到裏間屋裏去了。


    刁藿改見傻女婿躲開,忙往缸裏倒了兩桶水,又把門鎖起來。


    甄寶良見大舅嫂出去,忙摸到缸邊,往裏一爬,那糠濕漉漉的很涼。甄寶良更冷了,從缸裏爬出來,哆哆嗦嗦地喊道:


    “丈母娘,俺凍得慌。炕涼糠涼沒梁扛。”


    王施氏睡夢中好似聽見有人喊涼,因為心裏惦記著這事,一個猛挺醒過來。仔細一聽,還真是女婿在招呼。忙穿衣下地,“噌噌噌”,三步並作倆步走。來到東廂房門前用手一摸,見門從外麵鎖著,心裏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打開門點亮燈一看,發現甄寶良蹲在角落裏凍得直發抖,又見炕上光禿禿的一條被褥也沒有。聯想起刁藿改今晚的“殷勤”,一切也就全明白了。


    把女婿送到女兒房中以後,王施氏再躺回炕上可就睡不著覺了。心裏翻來覆去地捉摸這件事,越捉摸越生氣,咬得牙“咯嘣咯嘣”響。


    王施氏本是個有心機的人。她敬著、怕著、讓著刁藿改,是為了殘疾兒子有個像樣的家。沒想到卻因此寵得她得寸進尺蹬著鼻子上臉,任誰也敢欺負起來。


    讓女兒給傻兒子換親嫁了個傻女婿,這本是萬般無奈的事情。雖然傻兒子娶的不是換親家的女兒,女兒卻是因換親嫁出去的。這個家裏已經欠了女兒一輩子的情。看女兒敬女婿,傻女婿就是冒些傻氣,大家誰也不應該和他計較才對。哪有半夜三更折磨的?這樣對待一個傻人也忒沒人性了!


    第二天早起,王燦菊飯也沒吃,流著淚領著甄寶良下步走了。這更讓王施氏心裏難受。一股怒火衝上腦門,闖進刁藿改的屋裏質問起來。


    刁藿改也不是省油的燈,三說兩說吵起來。吵著吵著就失了口,王施氏第一次撕破臉,把刁藿改罵了個狗血淋頭。


    罵完自個又後悔,擔心殘疾兒子和兩個孫子再因此沒人管。一個人躺在炕上掉眼淚。早飯也沒有吃。


    梅蘭花進來以後,王施氏心裏一熱,覺得有種見到親人的感覺。不由得又掉起淚來。本想跟這個媳婦學學舌,又覺得人家新來乍到,還是不讓她摻和進來好。順便問了問傻兒子的情況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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