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


    “濯纓!”


    “老陳!”


    展子虔一連叫了幾聲,這些人卻恍若不聞。


    隻是跪在香爐前,滿臉安詳、虔誠地朝廟中頂禮叩拜,如遇真佛。


    展子虔心中驚悸、焦急,卻不敢妄動。


    生怕他一出手,這些人就如同方圓一樣自殘。


    “見佛當拜,喜樂自在。”


    “血肉為犧,身魂為牲。”


    “奉我佛前,常吉無衰。”


    “……”


    這些人一邊叩拜,一邊神態安詳地重複念誦著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字句。


    展子虔頭背俱沁出冷汗,喃喃道:“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他沒有中邪的俠女俠少們,也是被嚇得臉色蒼白,紛紛退到展子虔身後,擠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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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海僧袍一拂,脖子反折,卻仍露出安詳笑容的方圓頓時兩眼一閉,昏睡了過去。


    他走上前來,看著這些人道:“他們燒了香,拜了佛。”


    “燒香?拜佛……?”


    展子虔嘴唇顫抖,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些做出詭異行為的人,竟然都是剛剛在香爐前燒過香,拜過佛的人。


    “是誰?是誰?”


    “到底是誰!給我滾出來!”


    展子虔四處張望,怒聲狂吼。


    至於會不會刺激到這些人,令他們如方圓一般詭異自殘,卻也是顧不上了。


    在他看來,這些人必定是中了某個宵小的暗算,才會如此。


    隻是這宵小躲在暗處,他縱然一身玄功,也無處可施。


    這與他想像中衝鋒陷陣,痛痛快快地與妖魔撕殺殺的情景全然不一樣。


    “展師兄,這、這……咱們怎麽辦啊?”


    展子虔都是如此失措,遑論他人?


    這和他們想象的斬妖除魔也完全不一樣啊。


    不應該是他們一到,正氣凜然喝罵一番,手起刀落將妖魔斬滅,最多再來上一陣有驚無險,卻蕩氣回腸的血戰嗎?


    明明無論是師門長輩的事跡,還是話本裏的故事都這麽說的。


    “阿彌陀佛。”


    法海見得眾人驚異失措之狀,雖早有預料,也不由搖搖頭,低喧一聲佛號,沉聲道:“凝神靜氣,氣聚心、眼二竅。”


    眾人本就六神無主,且法海佛號聲中似有莫大的力量,令人聞之心安,竟不由自主便平靜了下來,依言而行。


    展子虔與眾人一般,下意識照法海所言,動轉血氣,氣聚心、眼二竅。


    耳中頓時聽到了一陣陣如梵音般的宏亮、莊嚴,卻充滿了種種詭異誘惑的聲音。


    “見佛當拜,喜樂自在……”


    “血肉為犧,身魂為牲……”


    “奉我佛前,常吉無衰……”


    “見佛當拜,喜樂自在……”


    正是那些叩拜之人口中念誦之言。


    似自虛空響起,一遍一遍地重複,無休無止。


    眼前景象,也驟然變了個樣。


    原本的蜀川山林,還有那座小廟,早已不見。


    眾人置身之處,卻似一座無比高闊的金殿之中


    處處充斥著奪目金光。


    四周皆是黃金鑄就的圓壁,壁上都是一尊尊形態各異的佛像。


    殿中竟有祥雲繚繞,瑞靄霞光,經聲陣陣,鍾磬徐徐,梵香嫋嫋。


    處處禪意佛韻,無半點紅塵俗意。


    眾人震驚之餘,發現那些佛像,竟都是他們之前在小廟中所見。


    “展師兄,咱們這是到了極樂佛國嗎?”


    眾人驚異之間,有人被此處的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禪意佛韻迷了眼,不禁驚疑。


    “極樂佛國……?”


    展子虔茫然了一瞬,旋即怒道:“什麽極樂佛國!定是妖魔幻術!膽敢亂我心誌!”


    “妖魔!給我滾出來!”


    “既見我佛,為何不拜!”


    一聲莊嚴怒喝陡然在金殿之中回蕩。


    回應他的這聲喝,竟是出自周圍無數金佛中的一尊。


    此尊佛像竟然睜開了眼,怒目駢指,當頭一喝。


    “拜!”


    “這就拜!看你這魔頭可能受得起!”


    展子虔麵上露出猙獰喜色。


    不怕你冒頭,就怕你藏著不敢出來!


    話落,整個人就朝那尊佛像撲了出去。


    左掌右拳,於胸前一合。


    身在空中,腰背微躬。


    真似在朝拜一般。


    隻是身上一股血氣衝天而起,虛空之中,氣流都被激蕩攪動,如水中漩渦一般,緩緩旋轉。


    隱隱間,有一尊巨人於漩渦中現顯,雙手托舉起一團混混氣流。


    一青一赤兩條大魚於其中遊動,首尾相銜,你追我逐。


    “展師兄的太乙玄功,天都朝宗!”


    眾人一見,又驚又喜。


    早就知道展師兄已得天都派真傳,是三山五宗最傑出的的弟子之一。


    卻沒想到他竟將天都派鎮派太乙玄功練到了如此境地。


    這天都朝宗,是少有的入道武學。


    天都派掌門當年還隻是一普通弟子之時,便曾以此招,以四品逆伐一位仙門三品聖境高人,最後雖是惜派,那三品仙門高人卻也沒有討得了好,大失顏麵。


    天都派由此聲威大震,天都派掌門也是由那時起,威震陽州,被上代掌門看重,著力培養,成了如今的一派之宗。


    展子虔不過初入五品,卻已經能使出此招,已比當年的天都掌門還要更勝一疇!


    “轟!”


    眾人驚喜之際,展子虔這抱拳已朝那尊佛像當頭轟下。


    一聲巨響,那佛像在這威猛無比的一擊下,猛然暴碎四散。


    “好!”


    眾人頓時歡呼。


    隻是下一刻,這聲歡呼就卡在了嗓子眼裏。


    那被轟得暴散的佛像碎片,竟然如時間逆流一般,瞬間又倒卷而回,重新聚合,完整無缺。


    “見佛不拜,難逃劫災!”


    這金佛重複著同一句話,同時一掌探出。


    金色佛掌朝展子虔當頭拍下。


    展子虔麵色大變。


    佛掌之下,不過數寸之間。


    他卻感覺天都塌了。


    在他眼中,金色佛掌如遮天敝日一般,令他避無可避。


    “啊!”


    恐怖的壓迫令他不由叫出聲來,雙臂橫檔在頂,如山的壓力,令其俊麵扭曲。


    雖將佛掌擋在頭頂崗,整個人依然被這無可匹敵的巨力壓得極速下墜。


    佛掌之下,他比一隻蒼蠅差不到哪去。


    令人毫不懷疑,他要被這一掌拍成肉醬。


    眾少俠都是驚懼無比。


    連練成了天都朝宗的展師兄都一招敗落,他們又如何是對手?


    一時間,竟被嚇得呆愣在原地,無人想到出手救助展子虔。


    法海搖搖頭,手中錫杖微頓,一掌探出,遙遙按向展子虔後背。


    展子虔頓時覺察一股無法想象的異力,如驚濤駭浪一般,狂湧入自己體內經脈竅穴,又瞬間轉化成了熾熱的血氣。


    一時間,他恍如天神附體,渾身流滿了一種令自己都害怕的力量。


    當下也顧不得思忖,狂吼一聲,氣血狂湧,令周遭虛空都扭曲。


    那尊隱約的人像自虛空顯化如實質,如同一尊巨神。


    手握青、赤雙魚,一拳轟了出去。


    “轟!”


    那尊金佛再次轟然暴碎。


    這一次,卻是沒有再重新聚合。


    展子虔落在地上,驚魂未定。


    眾人已經驚醒,見狀又是大喜,紛紛圍了過來,稱讚敬服不已。


    展子虔驚魂未定,他沒有在一聲聲讚譽中迷失,因為他知道若未剛才那股異力,他自己已經吉凶難料。


    是誰?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他就回頭看向了法海。


    此處除了這個高深莫測的和尚,他想不出還有誰能有這般修為。


    當下正色抱拳道:“多謝大師出手相助。”


    法海搖了搖頭:“略盡綿力,不必言謝。”


    眾人一愣,剛才是這和尚暗中出手?


    “既見我佛,為何不拜!”


    就在眾人好奇欲言時,周圍竟又回蕩起和剛才如出一轍的喝問聲,不由大驚失色。


    抬頭一看,臉色都是頓時一白。


    金壁上的無數佛像,竟然都似活了過來一般。


    一個個睜眼怒目,怒視眾人。


    “這、這……”


    “完了……完了……”


    一尊金佛,就那麽可怕,這些佛像都活了過來,堆也能把他們堆死。


    法海這時也不再沉默。


    他剛才一直冷眼旁觀,也大概看出了些玄虛。


    “拜了你,便能離開此處?”


    無數金佛齊齊開口:


    “既拜我佛,當往極樂。”


    “見佛不拜,難逃劫災!”


    法海一笑:“那便是拜與不拜,都要死?”


    “拜!”


    “拜!”


    “拜!”


    “速速叩拜!”


    “奉上犧牲!”


    金佛隻是齊聲暴喝。


    金殿之下,驟然金光湧動,霞光流轉,令得一尊尊佛像麵龐都扭曲起來,無比詭異。


    法海當下不再多言,一振手中錫杖,佛光綻放,籠罩眾人。


    他自己卻盤膝坐下,眉目微合。


    這些佛像,都不是妖魔本體。


    隻不過此處確實詭異,連他一時間也找不出破除之法。


    適才他振動錫杖之時,看似輕微,卻是將自己如山如海的法力加諸其中。


    他本就以法力見長,法力湧出,海裂山崩。


    但這金殿卻是紋絲不動,可見一般。


    除非找出妖魔本體,或是將這金殿中的佛像盡數摧毀,否則他們隻能困在此地。


    隻是這殿中佛像,也不知凡幾,一一破除,哪怕是他也要花上不少時間,何況破除佛像,也未必能破除金殿。


    ……


    江都城,刀獄。


    就在化身法海靜心定念,尋找妖魔之時。


    江舟本體卻也沒閑著。


    化身去往大蜀川,已有三天。


    他剛剛執刀斬了一隻妖魔回到石洞中,卻忽然發現與化身之間的感應斷去了。


    若非本體、化身乃是異體同一,他都以為這尊化身是被人擊殺了。


    驚疑之下,又運起了十宮神掌,測算吉凶。


    掌上天機循十二宮流轉不休,最後又顯化出幾句文字。


    “掌中氣象犯小耗,行出不利顯徒勞。困龍得水好運交,明珠出離塵埃來……”


    “犯小耗?”


    江舟喃喃念叨著。


    這幾日他都在研究這神掌經,對於掌上天機所現,已比以前更加清晰。


    小耗者,為歲中虛耗之神。


    小耗星現宮輪,多指流年不利,有破財、遭災、犯小人等等小厄。


    雖無大災大難,卻是麻煩不斷,往往諸事不順,費盡心力,也是功勞虛耗無功。


    破財??他又不做生意,端的是鐵飯碗,吃的是公家飯。


    總不能還能有人把他飯碗砸了吧?


    遭災,不是不可能,不過他現在躲在刀獄裏,除了幾個老怪物,也沒有人敢明著招惹他,概率不大。


    犯小人?


    這倒是最可能的。


    究竟是哪個小人,在背地裏暗算?


    前半句流年不利犯小人,後半句倒是凶中藏吉。


    既然如此,倒不必太過心急。


    江舟不是不想盡快將纖雲、弄巧那倆丫頭帶回來。


    隻是他現在的處境也並非很順利。


    金頂老怪還在尊勝寺坐著,南楚占城,楚王估計也在盯著江都。


    他自己目標太大,若是輕動,必然引人矚目,反倒有可能破壞了這點平衡。


    到時凶中藏吉,怕是就變要成了吉中藏凶。


    江舟放下手掌,低頭看了下自己。


    此時他有些狼狽。


    頭發淩亂,衣衫破碎,還帶著血汙。


    自從逃出流民窩入肅靖司以來,委屈雖然沒少受過,但憑借著自己的小心和鬼神圖錄,他還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


    因為他剛才去斬的妖魔,是一尊三品妖魔。


    這又是血罐頭臨時來改的一個名單。


    此妖名“魔羅身鬼”。


    因此前所遇黃河黑鯉、裴玉等三品妖類,因他手中有眾多仙寶,又有舉世罕見的神通在手,輕易便能敗之、斬之,故而並未將之放在眼裏。


    隻覺三品不過如是。


    不過這魔羅身鬼卻給他上了一課。


    此鬼極為特殊,魂體極為凝實堅固,幾不可摧不說,似乎還萬法不沾。


    他的法寶、神通,都對其收效甚微。


    江舟隻能仗著自己的修為、法力,與其硬碰硬地對抗。


    雖然艱難,終究是仗著戮妖劍氣無堅不摧,將之斃於劍下。


    代價不小,所得獎勵卻也沒讓他失望。


    【三十六天罡法·降龍伏虎:煉就通神劍,修成智慧刀。降龍伏虎力蓋世,上天入地全無敵。夜吐鼾息,誰敢語聲高?——古有大仙,道末生於天皇前,靜夜獨登天上仙山,仰觀俯察,知造化中有大道光。自餐霞吸露,采煉精神,久之可以霞舉,役召鬼神,細審六甲五行,能生克製化,隨心運用。以六六之數曰天罡,罡剛也;以八九之數曰地煞,煞殺也。天罡地煞,一百八法,總為天書。此天書三十六天罡之一法,力能降龍伏虎,上天下地,全無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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