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建成之日,竟是黑格命絕之時。這是何其諷刺的


    法術與巫術相去甚遠,銀湮無法得知黑格的死期,可黑格自己卻很明了自己什麽時候將會死去。


    原本,我也可以運用巫術去在黑格體內窺視他還殘存幾年生命,我沒有那麽做。


    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已經決定放銀湮跟他一起。盡管黑格對王朝所做的一切令我憤懣,可他對銀湮的用情,卻讓我無法不去對他產生同情。


    一個用自己的全部去深愛著銀湮的男人,讓我對銀湮的占有欲變得那麽微上搶走他唯一的感情寄托。


    然而,根本沒有年,二十年,三十年,黑格的命沒那麽長。


    死訊傳來,蕭逸帶禾兒連夜,帶著那個從未離開過王宮,養尊處優的小王子去跟黑格做最後的道別,我甚至沒有得到他們離宮的消息,可見蕭逸離去的時候是多麽匆忙慌張。


    得知之,我再次將國事交給我娘,她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對黑格的離去,也不是那麽能夠釋然的。


    “娘,要不要去看看黑格?”


    我試探性這麽問,她卻笑著搖搖頭,“與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牽絆。你去吧,看著逸兒,別然他太難過。就算他和他的父親從不和睦,但那也是他唯一的父親,無可取代的父親。”


    我點頭。而後帶領墨焰自願隨我同行地國舅們上路。


    追不上蕭逸。他一路居然沒有做任地停歇。


    直到空城看到新建地城牆上黑旗白燈。


    空城正殿潮氣很重。新建地宮殿甚至來不及晾幹。


    黑格靜靜地躺在水晶棺裏。周身遍布火紅地彼岸花說。這是西爵王宮常年栽種地花朵我卻從來不曾見過。


    銀湮仍是一身銀袍。黑布蒙麵。笑地像隻狐狸。


    蕭逸跟禾兒跪在棺材旁邊的錦墊上,禾兒倚在蕭逸身旁已經睡熟了,可蕭逸卻跪得筆直隻有頭,沉沉的垂著,像是要壓進胸腔之中。


    我走到蕭逸麵前,跪下,將他攬進自己懷裏。


    肩膀很快被淚水浸濕,我喉口堵塞了一路安慰的話,到頭來隻能晦澀的說上一句:“三哥,對不起。”


    “你倒什麽歉?根本就是他自做孽,你為什麽要道歉?”


    蕭逸的喉嚨像是被驕陽烤幹,說話的聲音嘶啞的讓人心底發顫。


    “他要背叛要走一條死路,他眼中隻有他想要的東西,就連他的親生兒子也可以棄之不顧……他活該他這麽輕易死去真是便宜了他,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這麽吼著逸突然把禾兒往我身上一推,抽出腰間的長劍躍上水晶棺。


    水晶棺的蓋子隻蓋到黑格腰部長劍尖端眨眼間已經夾在黑格的喉管。


    禾兒嚶嚀了一聲,並沒有醒來,我懷抱禾兒慢慢拍著他小小的身子,想製止蕭逸,可卻看到一邊毫無反應的銀湮。


    他不在意黑格的屍身遭到破壞嗎?這個男人現在到底在想什麽?


    就在我茫然不解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咣當一聲,蕭逸手上的長劍被丟在一邊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


    緊跟著,蕭逸居然慢慢鑽進水晶棺,不顧彼岸花帶毒的花刺,緊緊擁抱住那個即便是死,也仍舊美的令人心驚的男人。


    蕭逸用腳輕輕一踢,水晶棺的蓋子滑行到頂,將裏麵的空間密閉起來。


    隔著水晶棺,我能聽到蕭逸壓抑的哭聲。


    原來他隻是在逞強而已,對


    他怎麽可能沒有感情?是我太粗心了,竟然被蕭逸的過去。早該帶他來見見黑格,在黑格歸西之前,哪怕讓他們父子大吵一架,也比一句話沒有就這麽永別要強得多。


    水晶棺裏的空氣漸漸稀薄,蕭逸的哭聲也漸漸變得無力。


    在我的示意下,墨焰打開棺材蓋子,將蕭逸的臂膀搭在自己肩上,扶著蕭逸離開。


    “你來的好,他已經在這裏不聲不響的跪了一夜,連帶那孩子也跟著受罪。這次哭過,就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了。”銀湮用假音跟我說話,無禮的口吻惹來我身後眾人不悅的地哼。


    “歡迎各位來到空城,空已經為各位準備了歇息之所。空城大喪,不能設宴款待各位,還望諒解。”


    我淡淡看了銀一眼,沒說什麽,跟著他派來的侍從下去。


    蕭染帶其他國舅男寵去休,我則抱著禾兒到蕭逸房裏。墨焰正給肖逸處理身上被彼岸花過的細小傷口,我從袖管摸出藥粉。


    “墨焰你禾兒下去休息,三國舅交給我就好。”


    “是。”


    墨焰聽話的抱起禾兒出去,我坐在逸身邊,他**的上身布滿細細密密針眼似的小傷,雙眼空洞,眼中已經幹涸。


    一一幫他處理傷口,為換上幹淨的衣服,給他蓋好被子,一下一下輕拍他的胸口。慢慢的,他閉起眼睛,呼吸變得均勻。


    出門,月亮已經掛上樹梢。往庭院看,湮的身影隻消一眼我就可以認出。


    “你不知道他會這麽快就死去?”我走到他身邊,感覺到他身上通透的涼意。


    “他隻說耗費生命的一半來練成情蠱,我以為是他剩下生命的一半,不想確實所有壽命的一半。”


    “……”


    “雖然隻是理解錯了幾個字,可卻造成了最根本的誤解。”


    “難過不必撐著。”


    “並不難過,隻是有點想不通。他很清楚他還剩下多久好活,為什麽還要浪費不長的生命來做這麽無謂的事。”


    “不做的話,他會覺得你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他。”


    銀湮輕飄飄的看了看我,“你好像很明白他在想什麽。”


    “感情的事都差不多吧~隻是擅長舉一反三罷了。”我聳肩輕笑,避重就輕。


    “我不會在沒有安頓好他之前離開他的。”


    “可他不知道啊,或者說,就算他知道,他也總會忐忑不安。你的感情並不維係在他的身上,無論你再怎麽承諾,再表現的不會離棄,他也決不能對你放鬆警惕。你讓他患得患失,他隻是用自己的方法來讓自己安心而已。


    “那麽他安心了嗎?”


    我歎口氣,跟隨銀湮一起去看天上的月。雲彩時不時遮擋住月色,就像此時某些人的心境。


    “至少直到他死,你也沒有離開他。對他來說,這種時候死去,比你為他安排好一切,他孤獨的慢慢老死要幸福的多。”


    “他臨死的時候,讓我告訴你兩個字。”


    “什麽?”


    “謝謝。”


    “……”


    “他在謝你什麽?”


    我抿唇思索了片刻,靠近銀湮,輕輕的說:“謝我沒有讓你跟我走吧。”


    “嗬,他活的真夠卑微。”


    “誰不是呢?”


    我們,每個人,誰不是活的卑微?


    自以為自己是世界的軸心,可到頭來自己卻是圍著其他人公轉。每個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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