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上雲的小腿上,竟全是纏絲索纏出的血槽,細而且深,層層傷疤未複,又緩緩的滲出血來,這纏絲索的傷已經有十幾日,看起來,卻似是新傷,她驚怔不已,傻傻的看了許久,竟不敢用手去觸。


    衣上雲把她的手從衣服上拉開,笑道:“弦兒,這不過是皮外傷……”


    青弦深吸了幾口氣,緩緩的挺直了背,抬起頭來,神色間波瀾不驚,眸裏竟沒有一滴淚,緩緩的道:“師父,為什麽會這樣?你好好跟我說。”衣上雲嗬嗬一笑,她伸手拍拍他頰,柔聲道:“跟我說。”


    衣上雲略略猶豫,看她圓大的眼睛中俱是堅持,那種強自撐持的堅強著實讓人心疼,忍不住靠過來,輕輕吻一下她的頰。她也不避,由得他吻吻,像一個不會眨眼睛的瓷娃娃,靜靜的等著,衣上雲溫言道:“燕雲開的蠱毒,不知是何名目,雖然未入血脈,我已經強力逼出,但是,隻這短短的時間,竟有流毒無窮。這毒,似乎便可以阻止傷勢痊愈,並不是完全沒有起色,隻是極緩極緩……我有時想,蠱本不是可以發散的東西,這種蠱,如果我不去逼它出來,任他留在體內,也許反而可以自解,把蠱毒的本體逼出,餘毒才會漫延。”有些苦笑,不再說下去。


    不錯,燕雲開最喜歡玩這種欲擒故縱,貓兒戲鼠的把戲,借師父萌友之死來施蠱,拖得師父集中心思來運功逼出,無法盡全力與他的人周旋,幾似乎坐以待斃,不論他最後是否逼出,不論他最後是被擒還是逃走。最終都會受蠱之累……用心當真歹毒之極。


    好恨,好恨……不,且先不想這些……青弦緩緩的閉了一下眼睛,柔聲道:“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麽?”


    衣上雲拉過她手,微笑道:“我不是說了麽。這流毒隻不過能拖緩那進度,卻不能完全阻止,有弦兒在身邊,我一點都不急。慢慢養好了。”本已經料到這個結果,仍是不由慘然,眸中水光一閃,又用力眨去:“那就是什麽都不能做了?”


    衣上雲無可安慰,停了一息,才笑道:“風前舞不是去采藥了麽?想來有藥之佐,總會有些效果。弦兒呀,這蠱雖惡劣。卻似有麻醉之效,所以傷雖不好,卻也不痛……”


    這個安慰實在太薄弱。她忍不住橫了他一眼,眸子裏水光盈盈,可是看他神色極是疲憊,隻覺心疼,又輕輕拍他的手背,柔聲道:“師父,你好好休息一會兒罷!”


    衣上雲點頭,她便扶住他。走到旁邊的草叢中。把草推平了,讓他躺下來。衣上雲握緊她手,她便由他握著。抬了右手手指,細細理好他的頭發衣衫,衣上雲輕聲緩緩的道:“弦兒,這些日子,我總是想著你……我沒能在你身邊,好好護著你……”


    她地淚滑下來,滴落到他頰上,她若無其事的拭去,輕聲道:“師父,好好睡一會兒罷,不要運功,不要多想,安心好好睡一會兒罷!”


    衣上雲還想說話。她卻用指尖輕輕掩了他口。柔聲道:“睡一會兒。”


    衣上雲看了她一眼。眸光深沉如海。微笑道:“弦兒沒忘記我說過什麽吧?”


    她停了一息。微笑道:“沒有。師父。我一步都不會離開地。我隻是想讓師父好好睡一會兒。”衣上雲笑一笑。握緊她地手。閉上眼睛。她把他地手靠在頰上。隻是怔怔看他。他唇角地笑意更深。神情緩緩地變地靜謐。隔了不一會兒。居然當真睡了過去。


    風前舞跟燕**居然是滿載而歸。後麵還跟著如花和羅襪。不但采到了十幾種新地藥草。還打到兩隻山雞。幾人有誌一同地從衣弦二人麵前目不斜視地掠過。隻有羅襪悄悄回看了一眼。風前舞自去整理藥草。餘下三人便去烤那雞肉。


    衣上雲居然睡地極香。直到雞肉烤地差不多熟了。衣上雲才醒了過來。眼睛還沒張開。已經笑道:“好香!”青弦看他麵色居然回複了幾分血色。精神也似好了許多。不由歡喜。向他一笑。便低頭扶起他。走到火堆邊。


    燕**瞥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調侃道:“你倒會享受。肉熟了。你才醒。”


    衣上雲笑道:“若是肉熟了,我都沒醒,那估計我也就……”想要開句玩笑,卻省起青弦在身邊,笑嘻嘻的改口道:“那說明你老兄烤雞的水平實在不怎麽樣。”


    幾人說笑幾句,燕**不停手的轉圈,一邊回頭叫道:“風老兄,又不是你受傷,你急什麽,先來吃點東西吧!”


    風前舞一笑,果然便洗淨手走了過來,笑道:“雖然還是不太全,不過,卻可以姑且一用,且有不少珍品,可說是驚喜,隻是,衣兄,無鍋無灶,隻怕你當真要吃草了。”


    衣上雲笑道:“吃完這麽香地烤雞,再吃些草,卻也不錯。”


    說笑之間,兩隻雞已經慢慢吃完,燕**吃完了便走去一邊敲敲打打,隔了半晌,笑吟吟的走了出來,笑道:“誰說咱們沒有鍋來熬藥?”


    青弦愕然了一下,燕**居然異想天開,用自己身上的銀子和金子,細細敲打,弄出了兩個微凹地東西,雖然看形狀勉強可以當鍋,可是……青弦與風前舞對視一眼,都有點兒好笑,青弦咳了一聲,側過頭去,風前舞隻得開口道:“燕兄,這個,”


    燕**凝眉道:“怎麽?事急從權,不過是聊勝於無……”


    風前舞溫和道:“金銀之屬,不可熬藥,會影響藥性的。”


    燕**一怔,青弦難得見燕**這樣得意之後又被打擊到的神情,即使在這般的心境中,仍是有點想笑,唇角彎彎的笑出來,沒轉眸去看身邊那人,卻似乎可以感覺到那份溫馨。


    風前舞走了過來,把一些搗碎的藥汁盛在石窩中,交給青弦,溫言道:“這個可以外敷,能治纏絲索的傷。”


    青弦趕緊接了,道:“多謝。”也不問衣上雲,不避形跡的挽了他衣服,便細細幫他塗上,衣上雲也不吭聲,隻是笑吟吟地看她,似乎全不疼痛。


    風前舞再把內服地藥草拿來,苦笑道:“這個怎麽辦?當真嚼著吃麽?”衣上雲笑道:“我天生愛吃。”一邊當真拿了過來,很艱難的咽下,一點一點,終於吃完,裂嘴笑笑,便盤膝入定了過去。


    風前舞和燕**堅持把山洞讓給衣弦和兩個少年,讓到最後,山洞裏隻餘了衣弦二人。仍是隔了藤簾,卻整晚牽著手。這一晚甚是平靜,青弦聽他呼吸極輕,似乎行功順暢,隻覺心滿意足,到了中夜,他仍是安靜,不曾開口,青弦有些微地失望,也有些微的安心,終於也慢慢地睡了過去。


    管青弦的夢,總似乎揉進了現實,分不清是真是幻,恍惚間,似乎竟是燕雲開站在身前,笑容可掬,聲聲呼喚,她毫不遲疑的提了劍,用盡全力的刺出,劍從他的心房中穿過,滿心慘然的快活,一錯眼間,卻是衣上雲站在身前,浴血相望,深情不泯……她在夢中驚慌失措,想撲上去幫他掩著傷口,血卻從指尖流出,掩之不盡。一時間,眼前兩個人影似乎融成一個,紛亂的搖動。燕雲開哈哈大笑,大聲道:我沒有殺他,他卻被你親手殺死……


    青弦猛然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喘了幾口氣,方才寧定下來,那手掌仍是緊緊相握,夢原來終究是夢,微微一笑,看洞口已經透進了白茫茫的天光,原來已經是清晨了。


    側耳聽了一下,卻聽不到藤蔓那邊有起身的動靜,正想他睡的好沉,卻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掌中的手掌雖緊緊相握,卻是冰冷幹澀,青弦有點訝異,卻怕驚醒了他,猶豫了一會,仍是輕輕搖一搖,道:“師父?”


    衣上雲不答,青弦心頭一跳,猛然坐了起來,用力搖他的手,道:“師父!師父!”


    他仍不答,她一把拂開藤蘿,伏身過來,借那微薄的天光,看衣上雲神色淡然靜謐,似乎仍是在入定,可是周身俱冷,竟無半絲氣息。


    她隻覺頭嗡的一聲,身子搖晃,幾要暈厥,拚了命想要發出聲音,卻是一絲也發不出,隻是掙紮,卻像是陷身夢魘,心疼的要撕裂了一般,卻是一動都動不了。


    頭腦中似有鍾聲敲響,他說:“弦兒,你我魂命相係,不離不棄……弦兒,你我魂命相係,不離不棄……”是,你在,弦在,他若去了,弦兒便與你在那個世界中團聚……心忽然一定,像被雪水澆融,周身透濕,用力吸了口氣,用手指去試他的呼吸,手顫的把持不住,等了許久,他的呼吸弱的幾乎察覺不到,卻終於輕輕的吹在指上。


    她大口喘氣,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聲道:“師父!”想了一想,急俯身用盡力氣抱他起來,縱身出去,立刻跌了一下,叫:“大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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