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五十七年的初春，下了好大一場雨。天一放晴，京城裏的玉蘭花開得格外的好。一大清早，董禦史家的大丫頭春蕊提了滿滿一籃子花急急往了西邊的院子去，腳步聲驚起了廊外花園中央空地上一群啄食的麻雀。
沿著回廊繞過兩道院子，穿過一方荷花池，已能望見不遠處一方院落前的幾株榆葉梅。時方三月，那樹枝上綴滿嫩綠的新葉，卻是掩不住急著冒出的深紅花蕾。眼前便是董家小姐住的宅院了。
這董家小姐喚名瑞玉，是都察院禦史董察銘的小女兒，年方十六，貌美端麗，聰慧穎人。十四歲那年便與揚州富商柳家的公子定了親，但一年前她父親董察銘急調入京，一家人匆忙遷來這裏，這婚事便也耽誤了下來，如今她仍是待嫁閨中。
再行得幾步，春蕊見那漆紅的木門開著，閨房外的那道冰棱雕花木格子窗也已用竹杆撐起，便知小姐已是起來了，於是挽了挽籃子快步走了進去。裏邊的人聽到外邊的動靜，便問道：
“是誰呀？”
她泯嘴一笑，衝了那垂下的雪絨門簾裏道：
“春蕊給小姐送新摘的白玉蘭花。”
於是那門簾被裏邊的小丫環掀起，春蕊躬了身子進到臥房的外室，隔著珠簾見臥室內的蔓帳已經掛起，瑞小姐正坐在梳台上對鏡。春蕊掀了珠簾進去，見侍候小姐梳妝的老媽子已用簪花挽好發式，卻是還未上妝，便伸手從那滿籃子的花下拿出個繪了江南山水的袖珍圓瓷罐子，笑著道：
“小姐抹些胭脂吧，也正好配得您這身粉色的衣裳呀！”
瑞玉伸手拿了那袖珍罐子在手裏，揭開那蓋沿，一抹幽香逸了出來，那殷殷的軟脂被那白瓷麵襯得格外醒目。她轉過頭，月眉微動，清眸流盼，對了那春蕊淺淺一笑，問道：
“你不是和母親一大早去舅舅家裏了，怎麽這會子有空回來給我送花送胭脂？”
說完已是用手指在那軟脂上輕擦了一下。撫起一滴朱紅。放在鼻間輕輕地聞。繼續問道：
“這畫春齋地胭脂哪來地？”
春蕊放下手裏地籃子。笑著答道：
“是姨小姐讓奴婢帶給小姐地。”
瑞玉正用手勻了胭脂。輕撫在兩腮上。聽她這般說。卻是轉過身來問道：
“瑩姐姐？她來了嗎？”
春蕊點頭，隻說道：
“奴婢一大早隨夫人到舅老爺家去了，到了那裏才知道姨奶奶一家也進了京。姨小姐見了夫人，死活要夫人帶了她來見你，這不夫人才借送花這個由頭，讓奴婢回來接小姐一道去舅老爺家。現在轎子正在外麵候著呢。”
瑞玉聽得春蕊的話，心中好生納悶，便是進京選秀也是明年春末的事兒，怎麽這麽早便過來了。這時她房裏的大丫頭茗翠掀了簾子進來，隻說外邊差人來問小姐準備好了沒有。於是她也沒有多想，隻用帕子擦了擦手，再整了整衣衫，便領著丫環出門去了。
出了西院的大門，沿著那細卵石鋪的小道走上一段，步上迴廊，彎彎曲曲繞過幾處宅院，便已是到了董府的中央的花園。逢著這一場大雨，這園中剛開了沒有幾天的花朵盡數落去，那色彩還明豔的花瓣裹在汙糟糟的泥裏，看上去叫一個淒慘。到了這裏，那回廊叉成了兩段，往前便是出府去的，往左便是去向董府的正廳。
瑞玉正往前走，還沒到大門口便聽得有人來傳，說是夫人回來了。遠遠瞧見那李氏掀開轎簾進了府。母女倆在這回廊上迎麵遇見，李氏也不說什麽，隻拉了瑞玉的手拐向回廊右邊的正廳裏。這時正廳的中央正放了銅開琺琅的暖盆，盆中燃著香炭，哄得這廳裏熱融融的。
於是進得廳裏，李氏便解開身上的貂皮披風，交到一旁丫環的手裏。
此時董老爺剛剛下朝，換下那身累贅的朝服，穿了件深藍八寶團花的錦褂，上身罩了薄裘衣，靠在廳裏的黃梨木圈椅上喝茶看書。見妻子回來，也隻是淡淡地說了句，夫人回來了，以示招呼，目光繼續停留在手裏的書上。
瑞玉半道上見母親回來心裏正覺得奇怪，此時便忙著拉了母親的手問道：
“娘怎麽就回來啦！不是才讓人來要接了我過去的嗎？”
這一會功夫，小丫頭已端了茶上來，那李氏接過茶喝了一口，讓這身體暖了一些，才道：
“是遣了人過來接你，你瑩姐姐不依不饒的鬧著要見你。誰知這春蕊剛走，宮裏便來了旨意，說是讓你姨娘與瑩姐兒即刻進宮。你姨娘自是不敢怠慢，你舅舅一家也為這事兒忙得不可開交，我不便在那裏打擾，便回來了。”
聽得母親這麽一說，瑞玉就更覺奇怪了，隻捧了茶在手裏，還來不及喝，便又問道：
“瑩姐姐怎麽這麽早便進京了？還這麽著急的進了宮？”
那李氏放下手裏的茶杯，答道：
“宮裏大選，今日皇後娘娘召見你瑩姐姐。”
聽得母親的話，瑞玉心裏頓時漏了半拍，這手一鬆，那青花瓷的茶杯摔在地上，呯的一聲碎了，震得這廳裏人的心都猛顫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失態，瑞玉忙背過父母蹲下身撿了那碎瓷片去。心裏卻是有些忐忑地想著：宮中大選！莫不是這三年一次的選秀提前了。一時隻覺渾身的血液都給凝住了一般，若不是方才臉上抹了胭脂，這張俏麗的臉上定是慘白一片。
那李氏與董老爺對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凝重，卻是對著瑞玉說道：
“瑞兒，快別撿了，小心這碎瓷紮破了手。”
說完拉了她起來，又喚了這門外的丫頭進來收拾。瑞玉重新坐回這放了軟墊的圈椅上，心中還絆著那宮中大選的事，心亂如麻，隻盯著這滿地的碎瓷片發呆。這時，卻聽那董老爺不急不慢地說道：
“你瑩姐姐進宮不為皇上選秀，為的是皇後為睿郡王選親。”
沿著回廊繞過兩道院子，穿過一方荷花池，已能望見不遠處一方院落前的幾株榆葉梅。時方三月，那樹枝上綴滿嫩綠的新葉，卻是掩不住急著冒出的深紅花蕾。眼前便是董家小姐住的宅院了。
這董家小姐喚名瑞玉，是都察院禦史董察銘的小女兒，年方十六，貌美端麗，聰慧穎人。十四歲那年便與揚州富商柳家的公子定了親，但一年前她父親董察銘急調入京，一家人匆忙遷來這裏，這婚事便也耽誤了下來，如今她仍是待嫁閨中。
再行得幾步，春蕊見那漆紅的木門開著，閨房外的那道冰棱雕花木格子窗也已用竹杆撐起，便知小姐已是起來了，於是挽了挽籃子快步走了進去。裏邊的人聽到外邊的動靜，便問道：
“是誰呀？”
她泯嘴一笑，衝了那垂下的雪絨門簾裏道：
“春蕊給小姐送新摘的白玉蘭花。”
於是那門簾被裏邊的小丫環掀起，春蕊躬了身子進到臥房的外室，隔著珠簾見臥室內的蔓帳已經掛起，瑞小姐正坐在梳台上對鏡。春蕊掀了珠簾進去，見侍候小姐梳妝的老媽子已用簪花挽好發式，卻是還未上妝，便伸手從那滿籃子的花下拿出個繪了江南山水的袖珍圓瓷罐子，笑著道：
“小姐抹些胭脂吧，也正好配得您這身粉色的衣裳呀！”
瑞玉伸手拿了那袖珍罐子在手裏，揭開那蓋沿，一抹幽香逸了出來，那殷殷的軟脂被那白瓷麵襯得格外醒目。她轉過頭，月眉微動，清眸流盼，對了那春蕊淺淺一笑，問道：
“你不是和母親一大早去舅舅家裏了，怎麽這會子有空回來給我送花送胭脂？”
說完已是用手指在那軟脂上輕擦了一下。撫起一滴朱紅。放在鼻間輕輕地聞。繼續問道：
“這畫春齋地胭脂哪來地？”
春蕊放下手裏地籃子。笑著答道：
“是姨小姐讓奴婢帶給小姐地。”
瑞玉正用手勻了胭脂。輕撫在兩腮上。聽她這般說。卻是轉過身來問道：
“瑩姐姐？她來了嗎？”
春蕊點頭，隻說道：
“奴婢一大早隨夫人到舅老爺家去了，到了那裏才知道姨奶奶一家也進了京。姨小姐見了夫人，死活要夫人帶了她來見你，這不夫人才借送花這個由頭，讓奴婢回來接小姐一道去舅老爺家。現在轎子正在外麵候著呢。”
瑞玉聽得春蕊的話，心中好生納悶，便是進京選秀也是明年春末的事兒，怎麽這麽早便過來了。這時她房裏的大丫頭茗翠掀了簾子進來，隻說外邊差人來問小姐準備好了沒有。於是她也沒有多想，隻用帕子擦了擦手，再整了整衣衫，便領著丫環出門去了。
出了西院的大門，沿著那細卵石鋪的小道走上一段，步上迴廊，彎彎曲曲繞過幾處宅院，便已是到了董府的中央的花園。逢著這一場大雨，這園中剛開了沒有幾天的花朵盡數落去，那色彩還明豔的花瓣裹在汙糟糟的泥裏，看上去叫一個淒慘。到了這裏，那回廊叉成了兩段，往前便是出府去的，往左便是去向董府的正廳。
瑞玉正往前走，還沒到大門口便聽得有人來傳，說是夫人回來了。遠遠瞧見那李氏掀開轎簾進了府。母女倆在這回廊上迎麵遇見，李氏也不說什麽，隻拉了瑞玉的手拐向回廊右邊的正廳裏。這時正廳的中央正放了銅開琺琅的暖盆，盆中燃著香炭，哄得這廳裏熱融融的。
於是進得廳裏，李氏便解開身上的貂皮披風，交到一旁丫環的手裏。
此時董老爺剛剛下朝，換下那身累贅的朝服，穿了件深藍八寶團花的錦褂，上身罩了薄裘衣，靠在廳裏的黃梨木圈椅上喝茶看書。見妻子回來，也隻是淡淡地說了句，夫人回來了，以示招呼，目光繼續停留在手裏的書上。
瑞玉半道上見母親回來心裏正覺得奇怪，此時便忙著拉了母親的手問道：
“娘怎麽就回來啦！不是才讓人來要接了我過去的嗎？”
這一會功夫，小丫頭已端了茶上來，那李氏接過茶喝了一口，讓這身體暖了一些，才道：
“是遣了人過來接你，你瑩姐姐不依不饒的鬧著要見你。誰知這春蕊剛走，宮裏便來了旨意，說是讓你姨娘與瑩姐兒即刻進宮。你姨娘自是不敢怠慢，你舅舅一家也為這事兒忙得不可開交，我不便在那裏打擾，便回來了。”
聽得母親這麽一說，瑞玉就更覺奇怪了，隻捧了茶在手裏，還來不及喝，便又問道：
“瑩姐姐怎麽這麽早便進京了？還這麽著急的進了宮？”
那李氏放下手裏的茶杯，答道：
“宮裏大選，今日皇後娘娘召見你瑩姐姐。”
聽得母親的話，瑞玉心裏頓時漏了半拍，這手一鬆，那青花瓷的茶杯摔在地上，呯的一聲碎了，震得這廳裏人的心都猛顫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失態，瑞玉忙背過父母蹲下身撿了那碎瓷片去。心裏卻是有些忐忑地想著：宮中大選！莫不是這三年一次的選秀提前了。一時隻覺渾身的血液都給凝住了一般，若不是方才臉上抹了胭脂，這張俏麗的臉上定是慘白一片。
那李氏與董老爺對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凝重，卻是對著瑞玉說道：
“瑞兒，快別撿了，小心這碎瓷紮破了手。”
說完拉了她起來，又喚了這門外的丫頭進來收拾。瑞玉重新坐回這放了軟墊的圈椅上，心中還絆著那宮中大選的事，心亂如麻，隻盯著這滿地的碎瓷片發呆。這時，卻聽那董老爺不急不慢地說道：
“你瑩姐姐進宮不為皇上選秀，為的是皇後為睿郡王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