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這董老爺和李氏都是一臉的愁雲慘淡。說到今日進宮的事情,兩人心裏都明白得很,瑞玉這次怕是一定要嫁到宮裏去。一時間兩人都覺得大難臨頭般,這柳家的婚約倒是其次,隻是眼下要麵對一個大大的難題,那便是這嫁到宮裏的女子要驗身的問題。


    開始是沒有參選,所以不用,可這一關是每個嫁入宮中的女子必須要過的,而且越是嫁得尊貴的人越是嚴格。瑞玉已非完璧,這被宮裏的嬤嬤一驗,馬上就是要露餡的。如今這寧浩選了他家瑞玉的事情怕是早就傳開了,這個時候要是傳出這樣的醜聞,不僅他董氏一門臉麵無存,還會傷了皇家的威儀,連皇上皇後的麵子都會掛不住的。到了那個時候,隻怕他們是死一萬次也抵不了罪的。一時間怎麽辦,兩人心裏都沒了主意。


    瑞玉剛到廳堂外邊,聽到兩人的對話,心裏難過得陣陣發疼,忙用手帕掩住嘴,卻是止不住那盈滿的淚。今日進宮之時,她便知道自己是劫數難逃了。她望了望廳裏眉頭緊鎖的父母,自那次之後,他們不知道為她的事情操了多少的心,即便心裏再難過,也從來沒有在她麵前表露過,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而如今,她當年的不顧所有,已經給父母乃至整個家族帶來了滅頂之災了。


    她的事情已經是瞞不下去了,要怎麽辦?一個念頭從心底漸漸地浮了起來。是的,那就是自盡。一切都因她而起,一切也都將因她結束。她不在了,這一切就永遠成了秘密。其實兩年前她本該就結束了性命,卻是苟活了下來,給親人增添了這麽多的愁緒。如今一根白綾了斷了自己,倒不失為一種解脫。


    她跪下,向廳裏的雙親行了拜別禮,感謝這十六年的養育之恩。然後起身靜靜地回到房裏,拿出那瓶她藏在櫃子下好久的丸藥,這是她身邊唯一帶著的關於他的東西。取出一粒放在嘴裏,這樣倘是她死了,也看不出痕跡,上麵即便是派人來查,也隻能說她是暴病而亡,大家也都不會受到拖累。


    係好白綾,踢掉磴子,眼前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脖子上的壓迫感讓她感覺喘不過氣。好難受,快要死掉了嗎?她心裏想到,嘴角卻是浮起淡淡的笑。恍惚中卻感覺身體被人抱起,脖子上被緊緊勒著的感覺消失了,呼吸又輕鬆了起來。緩緩地睜開眼睛,卻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被淚流滿麵的母親抱在懷裏。


    原來她沒有死,她又被救了回來,還是惹了父母擔心。她一時說不了話,剛才的白綾將她的脖子勒得太疼了,隻有兩行清淚從她的眼睛裏滑了下來。老天,為什麽這麽殘忍,連死都不許她。可知道她這樣活著,卻是比死了還要痛苦。


    董察銘在一旁隻是皺著眉,見她這副樣子,卻是上來以從來沒有過的嚴厲語氣訓斥道:


    “你死了便能解決問題嗎?你要給我活著,好好的活著,這樣我們大家才都能好好的。”


    說完轉過頭來對李氏說,


    “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想辦法過了宮裏那一關再說,之後的事情我們再從長計議。”


    那李氏聽了丈夫說地話。腦子突然像是清醒了一般。她想起了一個人可能會對他們有幫助。那就是蘇桂兒。她如今在皇後身邊做事。多少也能從她那裏打聽點什麽有用地消息。於是兩人商量了一下。準備第二天一早讓李氏去宮裏一趟。看能不能見蘇桂兒一麵。


    這一日又是天陰陰地。不多時已經下起了雨。蘇桂兒撐起紙傘。手裏抱了裝了金鑲玉如意地匣子。往了鹹福宮去。這段時間她平淡地宮中生活裏有了一些意外。比如前幾日遇見了姨奶奶何氏。又比如聽說老爺夫人都來了京裏。但是最驚喜地還是瑞小姐沒呈畫像依然被睿王爺選中要做福晉。想到前些日子裏自己還在為她惋惜。覺得自己真是有些浪費心思。這是金子終是掩不住光芒地。眼下不就正應了這句話。


    迎麵一陣寒風吹來。她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於是她攏了攏身上地披風。加快了步子往鹹福宮去。轉過宮牆地一角。屋簷下卻是一個熟悉地身影。那不是夫人嗎?她怎麽在這裏。愣了一秒。忙迎了上去。本想上前恭喜夫人。可看那李氏卻是一臉地愁容。拉了她地手便道:


    “桂兒。這宮裏有沒有一個能說話地地方。”


    她見夫人麵色凝重。心裏也是一緊。想來夫人是有什麽為難地事情要和她說。這宮裏本不是個說話地地方。可看這天空陰雨。想來各宮房地人也都是不大會出來走動地。便把那李氏帶到不遠處廢棄地小屋裏。忙問道夫人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桂兒啊。這次我也隻能來求你了。如今董家怕是要有天大地禍事了。”


    那蘇桂兒不解,便說


    “這昨日瑞小姐才中了選,是天大的喜事,怎麽會又有天大的禍事呢。”


    那李氏卻是歎了一口氣,和她說道,


    “就是中選,才是天大的禍事。”


    這一切又要說到九年以前,瑞玉七歲那年的一場大病,渾身高熱不退,意識不清,好幾次都像是要活不了了。董老爺尋遍了名醫,也沒有能治好她,後來遇到了位高人,給她了張方子,這病才好了起來。那高人和她說,這瑞小姐命中與七犯衝,也就是逢七之年有劫。於是兩年前,瑞玉十四歲那年,她將瑞玉送到了山中方慈庵裏,想在這一年時,讓她遠離塵世靜心修佛以化解命中之劫。哪裏知道命裏有時終需有,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這日方慈痷的老住持突然傳來消息,說是瑞玉小姐不見了,庵裏四處都找遍了,也讓人去了山林中找,都沒有發現人。李氏急得直淌淚,董老爺又帶了人去那山中來來回回找了好幾天,也沒有見到人。偏偏這個時候又遇到了寧王叛變,整個揚州城都戒嚴,他們出不去家門,也一直都沒有瑞玉的消息,隻能在家裏幹著急。如此又過了半個月,正當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那住持傳消息來說瑞玉回了庵裏,可回家後卻是……說到這裏,李氏淚流滿麵,已經說不下去,央求道:


    “桂兒,我知道這是為難你,但你在皇後身邊做事,能不能想想什麽辦法,讓她先過得眼下這一關?”


    這蘇桂兒已經知道了這夫人想要她做什麽。這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因為無巧不巧,那日裏宮中專門負責這差事的老嬤嬤被蘭格格打得起不了床,另外的嬤嬤也各有各的原因沒有負責這差事,最後這事情又落在了她和另外一名老嬤嬤的身上。而這位老嬤嬤偏偏眼神不好,且已有些糊塗了,所以想要瞞過去倒也不是一件難事。


    可是之後呢,新婚之夜這事又怎麽隱瞞。這李氏雖然曾經是她的主子,待她不薄,可是這皇後娘娘卻也是對她恩重如山,這麽做了,不就是對不起皇後娘娘了嗎?想到這些,她一時間心裏很是猶豫,拒絕也不是,答應也不行。這時隻見那李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桂兒,我知道你為難,可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不僅是我董家顏麵無存,皇後娘娘的臉麵也是要受損的。所以如果你肯幫忙,不僅是救了我董家上上下下,也算是保住了皇後娘娘的顏麵,我在這裏先給你磕頭了……”


    說完便看到那李氏把頭往地上一撮,清脆脆地一聲響,額頭上立馬紅了一大塊。蘇桂兒從小侍侯李氏長大,哪裏見過她家小姐這個樣子,一下子心便軟了起來,又想想她方才說的也是有道理的,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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