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留得久一些,便到了晚膳的時候。瑞玉要留了哥哥、嫂嫂在王府裏用膳,寧浩也有這個意思,於是命了下邊的人去擺膳備酒。橫豎今兒有遠客來了,清淡壓抑了許久的王府,怎麽也該有一桌豐盛的宴席,熱鬧些才是。


    瑞玉這會兒忙著起身裝扮。想她這病後初愈身子弱,寧浩小心得不行。怕她再敞著風受了寒重犯了這病,不僅不讓她出去,連這屋裏的窗戶都關實了,不輕易讓她開著透氣。如是這一段兒她用膳服藥的,幾乎就沒離開過這間屋子這方床榻。


    不過眼下是有客人來了,她總不得再綣在榻上用膳吧,那怕不知給她哥哥笑話多久。橫豎她養這一陣兒,身子也好了許多,今兒寧浩都放心讓她出去看雪了,準她起身吃個飯自然也是沒什麽問題的。


    好久沒正裝了,頭上麻煩,心裏卻是輕快。見著菱花鏡裏自個兒的臉又豐潤了起來,就更是高興,竟興起吩咐了梳妝的丫頭些給她上了些淡胭脂。這樣磨蹭一陣兒,待得她梳成時,另一邊的正廳裏已是擺好了膳。


    於是到那邊時,三人已是在等她了。見著她這會改頭換麵,倒是珠圓玉潤的樣子,都有些未反應過來。這情景兒她倒是沒想著,給盯得有些翠扶了她去寧浩身邊。過身側時,見他還那麽迷迷地盯著她,隨即用腳輕踢了他一下。


    這般寧浩心緒好得不能再好的笑出了聲兒,卻是沒臉沒皮地當著大廳廣眾的麵,親昵地扶著她的腰坐在身邊兒,用的理由還是她身子不好這麽個蹩腳的,害她上了淡胭脂的臉這會兒倒像是濃妝豔抹


    想也是呢,她都有精神走到這兒來了,還沒力氣自個兒坐下來。他當這裏外的人都是笨蛋瞧不出來呢。(.)如是,她沒好氣地白了寧浩一眼。卻見著他燦眸含笑眼彎彎的樣子,俊朗好看極了,無奈也隻得不和他一般計較了。


    隻是方才兩人之間這一番微瀾才平靜些,給對麵地董青見著收在眼裏,便又是要掀起些浪來。還沒待她坐熱軟墊呢,就聽得他一番打趣,之後便是嚷著要罰寧浩酒。也是上次寧浩醉酒發燒的事兒,在瑞玉心裏留下病根了。


    這會兒聽著哥哥說是要與寧浩不醉不歸,忙著止住。隻說這喜酒沒喝成自然是該補,可也不能這麽沒量的喝呀。橫豎寧浩案上還有一大攤子公文要看的。且明兒要還上朝呢,哪能這般與君共飲千杯酒,同消萬古愁的。


    哪知這話說了,又得了哥哥一番打趣,說她這會兒倒真就心疼上了。本以為她是為著寧浩好,寧浩該護著她吧。哪知道他這會兒朋友義氣,倒是站她哥那邊去了,隻說是高興多喝兩杯也無妨的。一旁的德總管見了。忙著承了主子的意,讓人取了壇府藏的花雕來。


    且說這花雕酒,又名女兒紅,本就是陳年佳釀。何況這王府裏得的這瓶,本是宮裏地江南貢物,就更是這佳釀中的極品。所以這壇蓋一開,甘醇的酒香溢了滿屋,立時醉人三分。如是瑞玉本是想勸他們少喝一些,這會兒知道勸也是徒勞,也就默著不說了。


    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何況眼下還是玉杯斟滿琥珀光呢。這麽壇美酒在前。他們自然是一人半壇不喝完不算地。也好在這送進宮裏地東西都做得精巧。連這酒壇也不例外。所以這一膳過去。酒雖是喝完了。人倒還隻是個半醉。


    這般丫環些又魚貫而入地撤下膳。再待得一會兒。眼下外邊天已是黑了。董青和林氏也抱著寶寶要告辭了。瑞玉是舍不得地。橫豎哥哥一家來看她不容易。於是直拉著嫂嫂地手不放。出去地步子也是放得極慢極慢。


    想和寧浩說留嫂嫂在這兒陪她一夜地。可這怎麽也不合規矩。且真是留下來了。嫂睡一處好說話。這麽一來。寧浩要去別處了。他怕是不願意。嫂嫂怕也是不敢地。所以便是她心裏想。話到嘴邊終也是沒說出口。


    林氏見她這個樣子。也知道她地心思。於是出去時也勸慰道:


    “你心裏別掛念。好好養病便是了。我和你哥哥這次回來。還是會待上個兩三日地。改明兒我們還會來看你地。”


    這般說完。瑞玉才罷了手。也是這入了夜。外邊又刮風卷雪地。凍人得不行。瑞玉本想送哥哥、嫂嫂去王府大門口。看著他們上了馬車再回來地。可寧浩是堅決不許。說這外邊風雪交夾地她這身子哪受得起。她哥哥、嫂嫂也擔心著不讓她去。


    這般她隻得回屋裏,推窗目送了他們一眾人出去。這會兒華燈初上,外間雖是風雪漫天的,廊上給這燈光倒照得有暖融融的感覺。瑞玉伏在窗框上,看見嫂嫂邊走邊在給月娘手裏抱著地小侄子攏被子,哥哥這時也回過頭來看。


    也不知是不是這風雪中燈光暖的緣故。這個景映在她地眼裏,也觸到了她心裏最最柔軟的一處。她癡癡的看著,竟是羨慕得有些想哭。這時冷不防一隻手敘刺地伸了過來,拉回這格子窗。她回過神兒來,見著茗翠正沒好臉道:


    “小姐,您這剛好些,哪能這麽敞風。要是回頭給王爺看見了,咱們這屋裏的人全都得挨板子。你就行行好,饒了奴婢們吧。”


    這正感動給人掐了景兒,離愁別緒湧作一處,瑞玉心裏也不舒坦不起來。平日裏聽茗翠這麽抱怨,她定會邊哄邊聽話的窩回來。今兒她倒是頂了句嘴,回道:


    “我這不過是送送親人帶著透透氣,哪裏又敞著風了?你們就是小心得過頭了,再這樣我便是好了也要憋出病來


    這般說著倒是側過身子,不想再理她。無奈茗翠隻得坐到她身邊,緩著聲兒哄道:


    “小姐,我都是為了你好,你倒是置上氣了。想你這病才剛剛好些,小心些總是沒有錯地。且王爺心裏疼你,見著你身邊有丁點兒的不周到,咱們做奴婢地都得遭殃。就說前幾天遞藥的小廝,因為路上耽擱了,送地藥涼了些,給王爺撞見差點沒把他打一頓直接逐出府去。如此,我們當差的人也都提著一顆心哪,你也該體諒我們些不


    聽得這一番話,瑞玉倒是默不作聲了。之前那小廝地事情她知道,當時若不是她跟寧浩求情,怕這會兒已經給打得皮開肉綻趕出府去了。想到這裏,她哪還怨得起來。的是她這不爭氣的身子,害了自己這萬般的不自在,還累了別人。


    這般她又側過身子來,抬眼卻見著榻中間的檀木雕花小幾上,不知什麽時候擺上了個青色的琉璃瓶,瓶裏正插著她午時帶回的那株梅花。她想起下午回屋裏時,她順手把這花就擱幾上了,之後便再沒見著。如是,她轉身笑問道:


    “我還說這花不見了,倒讓你給揀去養著了。”


    茗翠聽了,卻是搖搖頭,隻道:


    “這花是王爺插好了,讓送過來的。”


    這般瑞玉聽著倒是奇怪了,邊看這瓶中花邊想著,這梅枝什麽時候讓他順了去?也是那瓶色透亮,細細看時竟還能見著裏邊灌進的半瓶水,襯著疏枝瑩花,倒讓她想起了那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一時興起,竟是讓人取了紙筆來,就著小幾對那梅枝描起花樣兒來。橫豎她現在臥床無事,描描畫繡繡花也是好的,免得這些個手藝生疏了。如是,寧浩送回董青再回來時,就見著他的小妻子這麽專心描畫的樣子。


    也是聽著他來了,瑞玉抬眼對他笑了笑,好看的眉彎得跟新月似的,美極了。見他這會兒已是換了身寶石藍的厚褂子,便打趣道:


    “說你送了那麽久不回聽她這麽說,笑著解釋道:


    “方才喝過酒,一身酒氣重,怕過來你聞著不舒服,就先沐浴更衣了。”


    如此瑞玉心裏甜滋滋的,臉也有些紅了,隻得低頭繼續專心描她的梅。不過她這樣子倒是惹著寧浩了,他都待不急一旁的小丫頭撣淨他身上沾著的雪片,忙著到床邊輕挨著環住她的腰。也是見她拿筆畫得專心,於是說道:


    “不好好歇著,怎麽突然想著畫畫了?”


    瑞玉本是不打算轉過臉看他,隻是給他口裏呼出的熱氣兒撓得脖子那兒癢癢。隻得停下筆用胳膊輕蹭了蹭,這般目光見著寧浩了,就笑著答了句:


    “你都替我插好了,我還不能畫一畫。”


    聽著這一句,寧浩倒是笑得無奈,伸手撫開她額前的發,隻道:


    “我本是想折一枝送你的,哪裏知道你先得著了,我也隻能拿隻瓶子替你養著


    這般說完,見得瑞玉擱下筆,轉身輕挨著他,笑吟吟地說道:


    “養著也是好的,謝謝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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